初中吧,物理課開始教矢量、標量、合速度、分速度什麽的,少不得碰上這麽一道題:假定河的兩條岸線平行,河寬W,河水速度U,船的靜水速度V(V>U),那麽船到達對岸的最短時間是多少?最短距離是多少?碰上這題目我根本就不想什麽物理,嘴巴一張就是答案W/V、W,腦子裏是那河、那船、那排.......
老房子在一條河邊,河這邊是鄉下,河那邊是縣城,是城市。當時河上沒有橋,要到對岸的城裏,靠的是渡船。光顧過的有三處渡口,近的兩處是人力船,最遠的那一處是機帆船。因為遠,隻要不是河水上漲人力船已無法勝任,無一例外地選近處的人力船。記得最初要兩分錢的過河錢,後來是五分。
有個笑話,說一老鄉用背架背著一百多斤的柴火上城裏賣,渡船接近對岸,河水越來越淺,船老大說:“吃水太深,怕要擱淺,麻煩都踮起腳!”於是滿船的人都倆腳尖點地,船兒還是義無反顧地擱了,大家下水自己趟過去。可憐那位賣柴的,因踮著腳背著比他身體還重的柴火臉憋得紫如豬肝。
兩岸的碼頭基本上是正對著的,發了洪水的話,光靠船上的人力是難以到達對岸的碼頭的,直接劃過去會被水衝到下遊很遠。所以都是乘客先在岸上用纖繩把船往上遊拉,船老大則在船上把舵、撐篙掌握方向。自然船上並無嬌滴滴的妹子聲情並茂於《纖夫的愛》,那時候的人哪,忽視宣傳的作用,卻曉得男女搭配拉纖不累,所以纖夫隊伍一貫是男女混編的。
有時候會拉出去幾裏地,然後船頭直指對岸,船夫乘客一起劃,船兒一邊望對岸走(速度V),一邊被水流衝的望下遊漂(速度U),在最短的時間裏(W/V)抵達對岸。隻要用纖繩把船往上遊拉的距離合適,船抵達對岸都會離碼頭不遠。
雖說過河錢才幾分錢,許多老鄉也交不起,隻好另覓他途。
城裏人沒地種,他們五穀輪回出來的,也是上好肥料,扔了可惜,於是有人收集起來,賣給鄉下。於是我們這邊的各個生產隊都打造一條木船,定期到對岸拉人糞。這種糞船,自然也是能載人過河的,就是氣味差些,村裏人在乎這個?魚兒就更甭說了,繞著糞船追的魚兒從來就是最多的。
我姐姐當時在縣城給她上初中時候的老師看孩子,一個月10塊錢。星期六她要回家的,我們一群十來歲的半大孩子,每人帶條扁擔,解開隊裏的糞船,坐成兩排,一起用力劃,一邊“喲喝喲喝”地喊號子好統一步調,船兒劈波斬浪,比成人劃得還快,人多力量大麽。漸漸地星期六接、星期天送我姐姐過河都成了慣例,父母還圍觀鼓掌,跟賽龍舟似的。
“喲喝喲喝”喊號子不是我們的創造,是跟放木排的人學的。河上遊的人,偶爾會想運出木料到河外去賣,就把圓木用竹篾紮在一起,象一大扇放倒的柵欄,這就是木排。然後幾個壯勞力就上排,順水漂下,吃喝拉撒睡全在木排上解決。平時事情也不多,就是碰上礁石的時候得合力迅速改變木排的航向避開,這時就需要步調一致,於是就有了“喲喝喲喝”的號子。
每年都有不幸的木排觸礁散架,滿河裏漂著圓木,不知放排人的生死。記得有一次,一架木排在我們那兒擱淺,放排的幾個人下水推,推不動。就請岸上幾個老鄉幫幫忙,答應出點錢。老鄉嫌少,要求加點,放排人說實在沒了,僵持良久,不知從哪兒來了一股水,河水突然漲了幾寸,那木排不再擱淺,根本沒用人推,自己就活動了。放排人跳上排,一溜去了。撂下那幾個老鄉,驚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後來自己調侃:人不能太貪,讓老天爺都看不下去。
80年代末,河上有了第一座橋,渡船從此退役。由於有了橋,就有了公路,通了車,就不再見到木排。
今年回去,岸邊建了一錳礦廠,排出的水不幹淨,於是這一河段的魚兒,也已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