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曆史開始的地方
他姓張,名字是克裏斯蒂安 (Christian TCHANG),和很多用起了個洋名卻說著蹩腳外語的前時髦中青年相反,他幾乎一句漢語都不會講。
他敘述他的家族故事是從1914年6月28號,奧地利皇儲菲迪南多大公在薩拉熱窩被刺殺開始的。事件後,皇儲本國的報道難掩興奮地寫道:“六年來我們一直等待著......我們的理想隻有通過一次戰爭,用激進的突然方式才能實現。”而皇儲的同盟國,德國的皇帝威廉二世說 “現在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我們放棄這次有利的機會,將是可惜的”。
好戰的皇儲本人死得其所。
這個契機也將是三年後生活在江蘇浦江的貧困孤兒張長鬆的。
第一次世界大戰在興奮的群眾和開拔的士兵高唱《馬賽曲》、《在故鄉》或《蒂珀雷裏》等歌曲開始。交戰雙方的軍列上都用粉筆寫著“聖誕節回家”的題詞。交戰各方都滿懷信心地期待著一場短暫的勝仗。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大大小小的“凡爾登絞肉機”。數以百萬計的年輕人血肉模糊地死了,戰爭還在絕望中繼續。
到殖民地上去招募勞力既迫在眉睫卻又迫不得已。
西方曆史學家後來寫到:“歐洲列強的一個集團同另一集團血戰到底的慘狀不可彌補地損壞了白人主子的威信。白人不再被認為幾乎是天命注定的統治有色人種的人了。數以百萬計的殖民地居民作為士兵或勞工加入戰爭,同樣具有破壞性。印度幾個師在西線和美索不達米亞作戰;許多身著法軍製服的非洲人在法國北部作戰;大批的中國人和印度支那人在後方的勞動營裏服勞役。不用說,有過如此經曆後返回家園的殖民地居民對歐洲領主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樣恭順。” (全球通史)
自認的主子們仍然遠近的利益裏患得患失。而在他們看來一無所有,唯有出賣命運的低等的炮灰們已經分批出發了。比如張長鬆。
三歲喪父的張長鬆,隨著改嫁的母親,與繼父一起生活。1917年,20歲的張長鬆每天最擔心的還是,下頓飯在哪裏?盟軍在華的招募,終於給了他一個吃飽飯的機會。
1917年6月19日,張長鬆的手腕上被打上編號為16719的銅圈,然後從上海港出發開始了52天的航海。那個時候,他一定不會想到,以後他的兒子會叫張克裏斯蒂安,張保羅,張米歇爾,另外一個兒子,叫做張羅熱爾,將成為法國足球明星。後來他對女兒張伊雯納特描述那些死在航行中的同伴們,他們的軀體旋即就被丟到汪洋裏。
張克裏斯蒂安曾經問,你們怎麽可以忍受背井離鄉呢?或許,他從未謀麵的祖母的信能給他回答。
(1918年)信的內容大致如下:
長鬆,我兒:
我很高興每次收到你信,讓我知道你平安健康。
你走了以後,我白天晚上想著你,我為你擔心,我經常哭泣,眼睛快瞎了。
現在,我在街上做小工,免得凍死餓死。今年江蘇省各地都水災連綿。水很深,米很貴。要活命真的不容易。
另外,如果你要找個外國媳婦的話,把照片寄給我,讓我看看吧。
可惜,這封張長鬆的母親找人代寫的信,是母子之間最後的聯係了,張長鬆保存了六十年。他的另一個女兒蘇珊娜回憶說,有一次她織毛衣的時候,他爸爸說,你的奶奶如果在這裏,看到你的話,她該有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