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諾貝爾所設的各類獎項中,文學獎不論是在西方還是在中國都受到最多的關注。每年頒布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總是在中國倍受矚目,原因之一是中國人認為我們不但是個大國,而且是一個文學王國,我們的作家獲此珠榮是當之無愧的。獲獎的作家不但可得到可觀的獎金,還能提高國際聲望,即使原來在國外鮮為人知的作家,其作品也因此被人爭相閱讀,法國新小說代表人物西蒙就是例證,可謂名利雙收。
但即使中國最偉大的作家魯迅也並未獲得提名。
1994年摘取諾貝爾文學獎桂冠的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對魯迅情有獨衷,很早就對魯迅的為人和魯迅文學的批判精神表示了極大的崇敬。他認為魯迅是亞洲最偉大的作家,那意思是說其成就在獲獎者泰戈爾和川端康城之上。
大江健三郎因妻子頭胎生了個癡呆兒,而促使他對人類的生存問題作深入的思考。秤委會對他作品的評語是:“詩一般的力量創造出一個想象的世界,將生活與神話凝聚在一起,形成現代人類困境中的不安景象。”這種對人類生存環境的憂患意識,中國當代作家就極為缺乏。
有一次在中國演講時,大江又多次談到他對魯迅先生的景仰:“近60年來,我最崇敬的一個中國作家是魯迅。我對魯迅的閱讀從不曾間斷,這種閱讀貫穿了我的一生。”大江還吟誦起《華蓋集續集·記談話》中的話。他甚至這樣謙遜地表示:“在我有生之年,我希望向魯迅先生靠近,哪怕隻能靠近一步也好。”
也許這是自謙的大江健對魯迅的溢美之詞,但至少在中國並沒有言過其實,雖然當代中國作家創作技巧已相當嫻熟,但還沒人在思想上能超越魯迅。加繆說過一位大作家首先得是一位哲學家。隻可惜魯迅後期過分地卷入紛爭,放棄了文學創作。他的文學作品主要有《呐喊》、《彷徨》、《野草》、《朝花夕拾》,數量不多,而且沒有長篇小說,但他的散文詩集《野草》是中國文學上的一朵奇葩。魯迅先生當然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偉大的作家,但有一點他一直致力於揭露中國民族的劣根性,這樣的作品到底具有多大“人類的意義”?
據說魯迅是第一位受外國人關注並有可能獲得諾貝爾獲提名的中國作家。1927年,來自諾貝爾故鄉的探測學家斯文海定到我國考察時,在上海了解了魯迅的文學成就以及他在中國文學上的巨大影響。這位愛好文學的瑞典人,與劉半農商量,準備推薦魯迅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劉半農托魯迅的好友台靜農去信征詢魯迅的意見。魯迅婉言謝絕接受該獎的提名。
其次,我們來一個假設,如果魯迅先生沒有拒絕提名的話,能否在這一年摘取桂冠呢?可以看看1927年的評獎經曆。該年評獎競爭非常激烈,進入候選人名單被淘汰的作家,竟有36人之多,這其中還包括托馬斯·曼和高爾基這樣屢獲提名的享有世界聲譽的作家。這一年20世紀偉大的哲學家柏格森因作品《創造進化論》獲諾貝爾文學獎。他的主要作品有《時間與自由意誌》、《創造進化論》、《道德與宗教的兩個起源》等等。如果把魯迅和這些作家相比,他創作的數量或許還略嫌輕了些。當然也不是說不會有例外,1981年獲獎的作家卡內蒂隻創作了一部長篇小說《迷惘》。要是算上魯迅的雜文,他的著述還是相當豐富,有些獲獎的人,象柏格森丘吉爾並沒有文學作品,所以他還是有希望的。
獲得文學獎提名的中國作家倒是不少,有沈從文、老舍、矛盾、巴金、錢鍾書等等。
沈從文與諾貝爾文學獎擦身而過,他也許是與諾獎離得最近的一位中國作家了。對中國懷有巨大興趣的瑞典皇家學院院士,諾貝爾文學獎評委、著名漢學家馬悅然透露:沈從文曾被多個地區的專家學者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的候選人。馬悅然稱當時學院中有強大力量支持沈從文的候選人資格。1987年,他的名字更入選了候選人的終審名單。1988 年,他再度入選。這位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曾在接受采訪時斷言,如果沈從文沒有離世,能活到1988年10月就肯定能得獎。不知道說這句話是不是在安慰死者。
身為漢學家的馬悅然1985年被選進瑞典學院,做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委,那時候就開始翻譯沈從文的作品,如《沈從文自傳》、《邊城》、《長河》。 沈從文屬於京派作家,因為遠離左聯等文學團體,解放後一直未受重視。他主要寫中短篇小說,注重寫作技巧,對湘西田園式的生活觀察入微,文章抒情,有自己非常獨特的風格。
相較於馬悅然先生對沈從文的推崇有加,沈從文對諾獎的態度卻並沒有太多記載,這倒也符合他一貫淡薄名利的風格。
老舍曾被幾位法國漢學家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的候選人。還有一說法是1968該獎評委已決定把獎授予老舍,但由於當時中國已進入“文革時代”,各國又謠傳老舍已死,而諾獎一般不給已故人頒獎,所以這個獎頒給了日本人川島康成。這些傳言是真是假,難以核實。
老舍的作品獨樹一幟,帶有濃厚的京味,且風趣幽默。他的小說數量頗豐,最幸運的是早有英文譯本,象《駒鴕樣子》曾一度暢銷英美。他也是4 9年後唯一一位能繼續創作的著名作家,話劇《茶館》就是一篇上乘之作。但假如沒有《貓城記》,老舍也隻是位著名的作家而已。《貓城記》超越了國界,探討了普遍的人性,是一部寓言化的小說。它說明了老舍不隻是個現實主義作家,而且有著豐富的想象力。這部作品足以和英國諷刺作家奧威爾的《動物農埸》相媲美。
近年來獲提名最多的中國作家是朦朧詩代表人物北島。北島曾經兩三次差點成功。北島是朦朧詩派的創始人之一,“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曾被傳誦一時,對時代具有高度的概括力和洞見力。1999年他就是獲獎者君特·格拉斯最有利的競爭對手。有傳言稱,某年世界文學界都以為諾獎非北島莫屬了,北島自己也深信不疑,提前大擺慶功宴…… 北島出過幾本詩集和一本小說集。馬悅然對北島極為推崇,幾乎把他發表過的每一首新詩都譯成瑞典文。但中國現代詩先天不足,譯成外文後給人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北島的詩作對政治過分介入。但他仍然是問鼎該獎的熱門人選。(不知他有沒有加入美國籍?)
對其他作家,馬悅然說過李銳、莫言、餘華、曹乃謙都有希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據說大江健三郎非常謙虛,他說過假如他是文學獎的評委,1994年他會選擇鄭義、莫言和韓國的金芝河。有了這種謙卑的美德,再加上才氣和獨特的人生履曆,不怕產生不了傑作。 “我堅信,中國在不久的將來,必定有作家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最有力的候選人,莫言先生就坐在這裏。我非常敬佩中國的知識分子。”大江在一次演講時的第一句話,就引來聽眾的掌聲。莫言:以小說《透明的紅蘿卜》成名,《紅高粱》則使他享譽文壇。天才般狂放的敘事和中國民間文化的奇妙結合,使他的作品具有一種罕見的審美價值和思想深度。
“餘華是中國作家中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可能性最大的人”。 馬悅然早已把目光聚焦到餘華,至今都沒有離去。餘華的《活著》、《許三觀賣血記》等先鋒代表作具有一種敏銳的藝術感知力和精妙的敘事技能,尤其是後期作品,充滿了一種巨大的悲憫情懷和樸素誠實的文風。
中國人在近代所經受的磨難震驚世界,但沒有產生出相應的有震撼力的作品,可能我們作家的個人素質和世界一流作家相比還有一段差距。而作家的個人素質和中國人的整體素質又是緊密相聯的。
對於這一獎項一直和中國作家無緣,許多中國作家認為並不是我們沒有好作家,而是把它歸咎於外國對中國現代文學譯介不夠,或推蔫不力,或評選不公。
2000年文學獎還真的給了華人(已加入法國籍,算不算中國人?),他叫高行健。高行健以其長篇小說《一個人的聖經》和《靈山》以及戲劇,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評委會認為高行健的獲獎作品《靈山》和《一個人的聖經》兩部代表作是“無與倫比的罕見的文學傑作”。前一部作品記述作者在中國南部和西南部偏遠地區漫遊中留下的印象;後者的背景是中國60年代的文化大革命。當瑞典文學院把這個獎項授予高行健時,國內很多人不知道高行健是何許人也。
獲諾貝爾文學獎是中國作家的夢想。但高行健得獎帶來的是更多的困惑。雖然他的作品是在中國寫的,背景也發生在中國,就因為他是異見人士,由於某些原因而選擇“流亡”,最好別把他劃入中國作家之列。即使他沒有加入法國國籍,估計結果也是那樣。而某些國內的“著名”作家則因為他獲獎突然對諾貝爾文學獎表示不屑,不知道這些作家是處於何種目的,有人竟然說:“我們不是有矛盾文學獎嗎?”,居然把矛盾獎和諾貝爾獎相提並論。
王蒙對諾貝爾文學獎說過這樣的話,諾貝爾文學獎喜歡標榜自己的特立獨行,對社會主義國家的作家們,喜歡給持不同政見者發獎;對西方國家的作家們,喜歡給左翼文學家發獎。他說的話有多少是針對高行健的?
當然中國作家從來不為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而寫作。
放眼世界,多年獲得提名的作家為數也不少,例如昆德拉、厄普代克就屬於這一行例,他們每年奪魁的呼聲都很高,但結果卻是名落孫山。以短篇小說聞名於世界文壇,並對現代美洲小說產生巨大影響的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也一直與桂冠無緣。
文學類不象體育兢技,沒有一個客觀的尺度來衡量,甚至也不同於物理化學,評文學獎時,評委個人的鑒賞品味扮演著重要角色,並且還要考慮到作品的曆史、地域、種族、政治等因素,因此評選不公,出現偏離在所難免。
我們從曆屆獲獎的作家來看,發現他們的成就參差不齊,有些作家經受不住時間的考驗,美國作家賽珍珠獲獎就曾受到許多非議。還有許多評論家認為在大江之前,日本作家該獲獎的不是川端康城,而是山島由紀夫。這實在是見仁見智的事。
世上有許多偉大的作家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如葉芝,艾略特,福克納、海明威、加繆、貝克特等等。但世上還有不少偉大的作家並未獲此殊榮。卡夫卡生前隻發表過少數幾篇小說,普羅斯特《追憶逝去的時光》到他去逝還沒有出齊,因此他們沒有獲獎還情有可原,但托爾斯泰、裏爾克、喬艾斯、吳爾芙和布萊希特也與此獎無緣,那就完全是評委的過失了。他們的疏忽或偏見無疑有損於文學獎的聲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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