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說，有一處道德高地 |  |
一
我們在國外，常常會因為一些中國問題和西方人爭論。這樣的辯論，我開始動怒辯解，試圖說服對方，不過，現在我申明我的觀點卻不奢望對方改變。而且，有時候還要居高臨下一下。
記得第一次動怒，是和我的法國老師。上課的時候他說，台灣是個獨立的國家。你們侵略他們。
我當晚寫信給老師。然後說道：台灣，是不是一個獨立的國家。首先輪不到你們法國人說。
第二是我不想和你說。
為什麽輪不到法國人來說呢？原因有三：
第一， 德國想要統一的時候，法國哀歎，這是自從英法百年戰爭以來，對法國最大的壞消息。於是，法國派軍隊企圖阻止德國統一。並且在色當大敗而歸。類似的事情也發生在意大利即將完成統一的時候，原本支持意大利的法國單獨和奧地利簽訂出賣了意大利的協約，以阻止其完全統一。
這樣的傳統，決定了這個國家沒有資格說別國的獨統。
第二， 我讀過法國給青少年閱讀的世界曆史中關於近現代戰爭的部分。該曆史書中，甚至把彈丸小國幾十個人傷亡的小戰役都提到了。然而，卻對導致了台灣分裂的中國內戰一個字沒有提。而這場內場，有千萬中國人陣亡了。這樣的書籍報刊媒體，比比皆是。
有意無意的忽視來龍去脈，你們還有什麽資格提台灣呢？
第三， 法國在十九世紀末，趁著中國的勢弱，挑起戰爭，試圖並吞台灣。就在那裏，法軍遇到了中國將領劉銘傳以及台灣福建軍民的激烈抵抗，甚至把一些情場戰術移到了戰場，
最終還是沒有扭轉戰局，而不得不轉戰越南。
對於，一個曾經對台灣有過企圖的國家，那麽現在，你不懷疑你們談台灣的意圖麽？至少我懷疑。
我為什麽說我不想對你說台灣問題呢？
分裂了台灣的戰爭，導致上千萬中國人死亡。我們的前政府中華民國到台灣去的時候，帶走了中國幾乎全部的黃金儲備。這些苦難是家醜，我們中國人認為，家醜不可外揚。所以我不想跟你們說。
最後，我怒氣衝衝加了一句，你們談台灣問題，正是所謂“分而治之”。老師給我給了個高分，不過卻評價說，請注意書寫，錯字太多。
現在想起來，我這樣的大怒著辯護，是把自己擺在弱勢的心態。而把對方，擺在法官的上位。
二
接下來的幾年，我就努力注意用緩和的語言。並且以說服對方為目的。
我的比利時老師談起西藏問題。照例，他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指責中國政府。那時候，我住在法國和比利時邊界的一個地方。我就努力一邊微笑，吃口茶點，然後說，是這樣的。這有個曆史問題。
西 藏並入中國中央政府，大概是在１３世紀。你看我們住的這個地方，距離巴黎也不過二百公裏，１３世紀的時候，法國國王對這裏有管轄權麽？沒有吧，這裏是康斯 坦丁女伯爵(jeanne de flandre )的領地吧？她還和法國國王打仗打得丈夫都被抓去了。現在，這裏不也是法國的一部分麽？就不說科西嘉島了。那合並到法國才不過一百來年。
還有啊，西藏號稱是亞洲水源。如果，西藏分裂出去了，必定成為亞洲火藥桶，比你們歐洲火藥桶巴爾幹半島還要勁暴多了。難道這個結局，是你們的人道主義者們所喜聞樂見的麽？
還有，我再喝一口咖啡說。我以前工作過的文物單位，收藏有喇嘛用來做樂器的人皮。對了，達賴喇嘛的回憶錄裏麵，提到過，“他”的人民給他提供人腸子，人皮的事情。。。。。。
我還要去做杯expresso，你要麽，加糖不？
三
這都是往事了。而最近我想法觸動，來源於最近法國在利比亞空襲。戰場上的死傷先不說了。最近陸續有利比亞難民被法國軍隊見死不救，極其悲慘地集體葬身大海的新聞傳來。
且不說，這和西方空襲的理由“避免人道主義災難”，是南轅北轍的。
卻說，法國街麵上平平靜靜，最近零星也有罷工，不過那是各行各業要求張工資的。
遠遠不是當年美國要打伊拉克的時候，法國人民走上街頭的群情激奮。難道，前兩年還是法國的朋友的卡紮菲比海灣戰爭後就已經被醜化長達十年的薩達姆更加可恨麽？
也有人說，這是總統薩科奇為了下次競選而造勢。那麽，法國人民和輿論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呢？放縱其總統為了一己私利而不惜千百萬人血流成河麽？
還是因為，法國發動戰爭，其本質就像世界近代史上，西方針對落後國家的一切戰爭，口稱文明，卻根植於利益。
經濟危機下，矛盾重重的西歐政府，極需“通過有效的輸出武力來保持其優勢”（亨廷頓，文明的衝突）。利比亞擁有的，不僅僅是石油利益。對利比亞的完全控製，也將打破西歐對俄羅斯的能源需求。並且更有效控製北非，乃至西部非洲那些越來越獨立自主的前殖民地。
種種好處，遠遠不是卡紮菲所捐給法國政壇的小錢所能相提並論的。
那麽，如果利比亞之戰西方勝，則是輿論（挽救了人道主義災難）和利益的雙贏。如果西方戰敗。那麽，至少在輿論上，將是薩科奇一個人的失敗。
而法國之後的政府及其人民，將繼續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所謂進可攻，退可守。亦如美國入侵伊拉克舊事。又如司徒雷登之將返而未返美國，對華關係的白皮書的出台。
所謂“舍車保帥”者，也運用於爭奪道德製高點，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
前不久，傳說中的本拉登在傳說中被傳說中的神勇部隊擊斃了。我的一個穆斯林的西非朋友小心翼翼地問我，你說，他們到底誰更壞阿？
他的小心翼翼是在疑惑他自己的道德觀還是他本民族的利益之所在呢？
正是，道德製高點的爭奪，這個戰場，所謂上兵伐謀。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
而這個戰場，正是所謂上兵伐謀，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
四
回想伊拉克戰爭之初的辯論。
法國人說美國人，你們發動戰爭，你們不人道。
美國人回答，法國要是取消政府高額的農業補助，那麽將是對窮國農民最大的人道。有趣的是，法國人也曾用同樣的理由指責過美國。
而西非國家馬裏的總統是這樣說的，西方大國應該停止這種損人利己的做法。近些年，發達國家農業補助持續降低，卻不是因為良心發現，卻是因為政府財政危機。
正是這個農業補助，在一些發達國家，農業補助達到農民收入的四分之三。通過這種方式，發達國家保證糧食自足，這首先是個安全保證——然後，這個農業補助也直接摧毀了那些尚無力自補的發展中國家的農產品的競爭力。
也正是實行這樣損人利己的國家在由他們引起的饑荒中，用杯水車薪的救災米糧，再次站在了道德的高地。
也讓人疑惑，國內那些鼓動中國人放棄耕地紅線而去國際市場上購買糧食的人，他們要把13億人的口糧建立在對西方人的道德信心上麽？
那又是一種什麽樣的道德基準呢？
五
人的道德觀念基於利益而產生。正是“義即利”。
利有長期短期之分，有集體和個人之分。
經濟危機以來，歐洲各個政府為了減少赤字而推動的各項改革往往阻力重重，主要原因之一，選民們不願意為了他們自己的長期利益而犧牲眼前利益。
又如，我在西方，遇到不少子女父母之間為了利益老死不相往來的，或者對峙公堂的。這樣的比例遠遠大於類似的情況發生在中國的。
當然無可否認，這樣一個道德環境中也有如白求恩那樣難能可貴的人。
然而且不說，我們是否能夠通過辯論來說服大部分西方人基於利益而產生的對中國的觀點？
況且利益和觀點，這兩者的相互聯係通常隱諱到連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地步。
也且不說，基於利益的道德準則有其時效性。比如生產力不發達的中世紀，略微過度的消費就是罪孽，比如，七宗罪裏有貪吃這一條。而到了工業社會，人們卻開始討論，不消費，就是犯罪了。而如美國，以其占全世界人口總數的百分之五，消費全世界三分之一上的能源。
且說，對我們更重要的，應該是，根植於凡此種種的土壤上的西方道德準則，是我們這個擁有１３億人口，處在國際分工劣勢的國家所應該標榜的麽？
由外而內，最近國內關於死刑廢除，關於普世和民族主義等問題的爭論如火如荼，而其中一方常常說，這是國際慣例，西方人已經先行了，我們要後來居上。
這會兒想起我這些辯論的經曆，就忍不住想：
我們是如何產生對西方的道德迷信的？
我們要以西方人的道德觀念為標準麽？
而以他們的道德標準，將為誰的利益而服務呢？
話說，有一座戰略高地，名曰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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