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打電話回家。媽媽說，爸爸的一個分離了30多年的堂弟回家了。這算是我的六叔了。我立刻打電話過去問了安。放下電話，卻有些擔心。
他是我家二房裏唯一的兒子。
爺爺兄弟三個，就數這位老二聰明，才華橫溢。他生不逢時，他死在那個匱乏而動蕩的年代。他病了很久，又沒東西吃。常常要到飯館裏去舔別人的盤子。
據說他相貌堂堂。所以，在我的幻想中，他眼睛大大的，麵黃肌瘦，腹中千言萬語，身上衣衫襤褸，站在飯館門口，期望別人能多剩下一口。
順便說一句，我們家也算當地的一個大家。他舔的就是家門口的館子。
有一天中午，大家終於如願（或許也包括他自己的願）地發現，他死在屋子裏了。
他留下些祖產。大房三房於是就給他分掉了。
他還留下一個寡婦，三個小孩。最小的就是這位六叔，大約三，四歲。這寡婦於是就帶著三個孩子走了。
過了段時間，大家又看到其中一個小女兒，大約6，7歲吧，坐在祖屋的大門口。我幻想中，那是個傍晚，一個髒兮兮，瘦瘦的，眼睛大大（我家人都是大眼睛）的小女孩。她說，她是偷偷跑回來的，她不想走啊。然而最終，她還是被她媽媽拖走了。
那個年代，大家都自顧不暇。其實不管哪個年代都一樣。
很多年來，我們聽說他們一家去了新疆。後來又聽說，這個兒子是一個有點凶而且橫的人。
昨天，我打電話回家，居然發現，這個傳說中二房裏的六叔父回來了。我給他問了安，他一個勁兒地隻重複一句話“在外麵要保重啊”。接著就聽他叫了聲“二哥”，讓爸爸來和我說話。
放下電話，我就開始忐忑不安。
今天上午我一起床就給媽媽打電話。然而媽媽說，他出人意料的平和。帶著個四歲半的兒子。這次回來是來過清明。也來探望爺爺兄弟中唯一還活著的三叔公。
我立刻鬆了口氣。還以為他要來找我們大房和三房的碴兒呢。
媽媽接著回答說他看起來日子也不是很好，工人，已經內退了。昨天，他到了我們家。媽媽說他十分懂事，給爸爸買了奶粉之類的東西。
我跟媽媽說，等他們走的時候，一定記得包個大點兒紅包給我那小小堂弟。
媽媽卻說，她原本也是這麽想的。隻是爸爸卻說沒必要。二房的祖產是大伯父和三房拿走了，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之後，我們換了話題，說到他們要去歐洲旅遊的事情。
想起三房的叔公，是享受國務院津貼的人。很早很早以前就能出國遊了。
這就是我六叔的事情了。二，三歲從老家離開的，少年的時候桀驁不馴，中年回來的時候，卻平和而懂事。
我想，我在路上，如果遇到一個兩三歲，大眼睛的小男孩子，我會想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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