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當一回標題黨,嗬嗬:)
其實,文懷沙的年齡,關我什麽事?不過是當我看見朱季海的名字卷在這段公案中時,想起了一些往事。
現如今流行用“最後”作修飾語,比如“最後的貴族”、“最後一個太監”、“最後的母係氏族”、“最後一個莫西幹人”、“最後一個女土司”、“最後一個地球公民”……還有“最後的沃氏三趾鶉”什麽的。如果用“最後”去修飾朱季海,那他真就是姑蘇城最後一位隱士了。所謂的“大隱隱朝市”,說的就是朱大隱士。
朱季海是頗有些林下之風的,雖不像竹林七賢那樣寬袍廣袖、飄逸如仙,但時出狂放之舉,若在金庸的小說裏,他就是“非湯武而薄周孔”的黃老邪,或者跟黃蓉沒大沒小的洪七公,反正有關他驚世駭俗的段子,著實在城裏留下了一長串。你跟他在一起,千萬不可遵輩份禮法,若尊稱他“朱先生”、“朱大師”、“朱老”……,你就等著他瞧你不入流吧,反而是直呼“朱季海”、“老朱”的,他聽著歡喜。可惜朱季海生錯了時代,要是處在一個風流清逸的年頭,不知該有多麽肆意酣暢呢。
知道朱季海是因為他那本《楚辭解故》(中華書局,1963年12月第1版)。當時我不知中了什麽邪,某一門課的學期論文題目,選了漢代王逸的《楚辭·天問序》來自討苦吃。遇到文學院的吳企明先生,問我近日忙些什麽,我就“嗬壁”、“問天”地大訴其苦。吳先生是蘇州人,研究唐代文學的,一口吳儂軟語,平時連上課也不肯說普通話,害那些外地來的學子們吃足苦頭。“餒(你)去尋《楚辭解故》來看看,朱季海先生寫咯,朱老學問呱呱叫,章太炎先生個得意門生,魯迅先生個同門,俚人就落了蘇州,就是《楚辭解故》不曉得餒阿讀得懂”。
等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薄薄一本《楚辭解故》借到手時,才知道上了吳先生的當。天地良心!《楚辭解故》我怎麽可能讀得懂呢?別說我讀不懂,恐怕整個文學院也沒幾位老先生能讀懂。因為這本被譽為“學界天書”的小冊子,是以楚語解楚辭,世所少見,正經比屈原的《天問》還天問啊。當時心裏就嘀咕,最合適的讀者,怕是非語言學家王力先生莫屬了。後來才聽說,誰能把朱季海這本書看明白,誰就已進入中國楚辭研究前列了。
我把《楚辭解故》像燙手山芋一樣還掉,但從此記住了朱季海這個名字。可等我真的見到朱季海本人時,卻又有眼不識金鑲玉。
那次是在小馬師兄家玩,那時小馬師兄還住在鍾樓附近一條小巷子裏,一間平房,正對著一個布滿青苔的天井小院。師兄也是個散漫隨意之人,跟他一起喝茶聊古籍版本,時間“嗖嗖”地就過去了。然後就有一老者,在門首探頭探腦,形跡可疑。師兄見了,走過去招呼他。老者看我一眼,囁嚅道:“啊,你有客人呀,我等等再來”,語未畢,人已飛速消失。
我問師兄剛才那個鬼鬼祟祟的家夥是誰,很像是來借錢的。“朱季海啊,你不認識他?江湖上名頭很大的”,師兄聽見我的評語頓時跌足狂笑,“我一定要把你這句鬼鬼祟祟轉告他”。
“朱季海?《楚辭解故》!”我飛奔而出,可是哪裏還有什麽人影?
後來一次是在校門口的“望星橋”堍,小馬師兄和他的忘年交朱季海坐在賣生煎包的鋪子外麵,一條烏黑油膩的長凳,一老一少兩個頑童,大有風塵隱士的模樣,在午後的陽光裏聊得正開心呢。我騎車經過他們時,師兄衝我招招手,詭詭一笑。我深怕我的出現提醒師兄轉述那番“鬼鬼祟祟”的評語,於是把腳踏車踩得跟風火輪似的,一溜煙遠了……
回到文懷沙大師的年齡,果然,94歲高齡仍不願被體製招安的朱季海第一句話就說,“追問年齡是一種惡習,這是連小女孩都懂的事。我們認識幾年了,我也不知道你年齡,這有什麽關係呢?”他這番話是對追問他的傅奇說的,幾年前傅奇在蘇州城裏辦了所“複興私塾”,請朱季海當顧問,又是一個醉心古典文化的“癡子”,嗬嗬。
傅奇的文章在這裏,如有興趣大家自己看吧。
94歲高齡的朱季海先生
倒是另有一篇好文要借此機會全文轉貼,那是俞明的《癡子》,寫朱季海寫得入墨三分,網上絕搜不到(當然,今天之後可以google到豆腐莊來了)。幾年前我曾為美東一家周報客串一個文化版的編輯,為了介紹朱季海,從藏書中找到這篇《癡子》,一個字一個字敲鍵盤,打字打到手腳發軟時,過去的一點一滴重回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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