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來源: 花開劍鞘邊於 2009-02-19 20:26:57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閱讀數 : (5629 bytes)

本帖於 2009-02-24 09:06:19 時間, 由普通用戶淑女司令編輯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上闕》

何謂風流？真風流者，當學富五車、品行高潔、誌存高遠，窮不墮青雲之誌，毀不改美玉之節。生則高潔，死亦流芳。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無情的曆史，不斷地向我們證明，真風流者，總經風雨摧殘，曆經磨難，甚至難得善終。

辛棄疾生於濟南，不堪做亡國奴，南歸，一直夢想恢複中原。力主抗金、剛直不阿的辛棄疾，在偷安苟且的南宋朝廷裏頗招時忌，屢招彈劾、降職，到五十七歲時，這位文可治國、武可殺敵的幹才，已成為無一官一職的平民。九年後，朝廷想利用辛棄疾抗金元老的威望，發動北伐。愛國之心長存，他不計前嫌，揮之即去，招之即來，赴任於“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之時。在京口北固亭時，他已看透人生，吟道“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已年近古稀，加之軍機不利，壯誌難酬。空懷一生豪情，空懷文韜武略，雄心難以實現，辛棄疾死難瞑目。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愛梅成癡、標格孤高的陸遊，一生亦力主抗金。早年因愛國議論觸犯秦檜被黜，後來又因力說張浚用兵免職。陸遊請纓無路，抗金無門，還被爭寵邀媚的政治群小讒毀，仕途坎坷。老時竟零落到衣食無著的境地，“零落成泥碾作塵，猶有香如故。” 在萎靡汙濁的環境中，陸遊因愛國之心遭受種種磨難，他依舊傲骨錚錚，矢誌不渝，臨死前還對其子說，“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這是怎樣的氣節與風骨啊？骨中的風流，骨中的飄香，千古流傳的梅之神韻。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且不說抗金名將嶽飛，“壯士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嶽家軍令金兵聞風喪膽，本可一鼓作氣，一雪靖康之恥，嶽飛父子卻被以“莫須有”的罪名殺死於他們浴血奮戰的沙場。曾在沙場為將士擊鼓呐喊的梁紅玉，雖是青樓出身，卻仍不忘以身報國。嶽飛死後，她一次次地問，“何謂莫須有？何謂莫須有？” 鬱鬱而終。不知那些所謂的文臣武將、人中之傑，爲何能安睡夢中。

曆史學家說，他們文韜武略，滿懷壯誌，遺憾地生於“不可為”之時。宋高宗趙高害怕抗金成功，接回欽徽二帝，會影響他的地位。一群佞臣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就邀寵諂媚、投其所好，排擠打擊抗金派。隻顧個人之榮華，不顧民族之大義。此為“不可為”的時代? 一個肮髒的時代。

難道悲劇僅僅發生於腐朽的南宋嗎？難道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就沒有曆史、文化的根源嗎？

早在辛棄疾之前的北宋，流放途中的蘇東坡，站在赤壁舊址，亦吟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東坡聰穎過人，才華洋溢，但過人的智慧卻沒給他帶來好運，反而使他災禍連連，其一生際遇之悲慘，令人慨歎，或許這正是天才的悲劇吧！
　
我站在曆史的長河邊，聆聽曆史的滄桑風雨，真是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燈謎有一種謎格叫“比幹格“，何謂比幹格？此格來曆於商紂王時的諫臣比幹，他看不慣商紂王的荒淫無度、暴虐殘忍，屢次強諫，被處以挖心的酷刑。所以比幹格就是去掉中間那個字與謎底配合。以一個忠臣義士的諫死來娛樂，文人墨客真夠殘忍的。不過後人為他見了比幹廟，以道其為臣之忠貞節烈，令我好歹有些安慰。

相形之下，戰國時代楚國的三閭大夫屈原還算幸運的。楚懷王對他變法圖強的主張不但不聽，反而把他撤職，逐出京城。後來，秦國攻破楚國的京城郢都，屈原覺得一切希望都已破滅，就跳進汨羅江自盡，以身殉國。古人劃船去救屈原，後來就衍化成龍舟競渡的風俗；而古人不忍心屈原被魚吃掉而把米包成粽子投入江中喂魚，後來就衍化成為端午吃粽的風俗。死也死得乾淨，死後年年都有全國性的紀念，強過比幹。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豪放的李白一生亦曆盡風雨。杜甫這樣悲天憫人的詩人死前亦很潦倒，他最後兩年，居無定所，貧病交加，四處漂泊，後來發大水，他五六天得不到食物，死於遊蕩於洪水之中的小舟裏。有人說，屈原、李白、杜甫同歸一水，千年的風流都隨大江東去。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這並不絕對，英雄得善終者寡，卻是不爭的事實。因為為人不敢為之事，就得承擔風險，經曆的越多，危險就越多。幹得越多，錯誤就越多。越出眾，樹敵越多，盼其倒楣的人就越多。

但國人為何說，才子薄命，紅顔薄命呢？或許是因為他們的優秀。中國文化對於優秀的不寬容與摧殘，同樣促成了他們的悲劇。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這是所有庸庸常人所暗中希冀、暗中竊喜的。幸災樂禍，很有一些國民性。

千古風流人物艱辛飄搖的人生背後，是弄臣、小人的陰險笑臉，還有那一個沒有是非、死水微瀾的文化。

孔子雲，勿必勿固。

孔子雲，龍遊乎清而食乎清，蚩遊乎濁而食乎清，魚遊乎濁而食乎濁，丘今上不及龍，下不及魚，吾其蚩也。

兩千年前，中國的文化就失去了立場，沒有方向，沒有了是非，隻有利益。這個文化太成熟了，成熟到二十歲時心誌已到暮年，成熟到總是左右掂量自己的利益，然後才來判斷是非。

風流人物大都立場堅定，性格耿介、執著、熱情、浪漫，在熟透了的文化麵前顯得幼稚而單純。

風流人物大都不會曲意奉承，又不願惡意誹謗，倒被佞臣中傷，被群臣孤立。

風流人物大都天賦異秉，有凡人不可超越之處，有著庸人一世也無法擁有的風采，最招庸人嫉恨。

眾臣都掂量著個人的仕途與家族利益，明哲保身，一麵又想著“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愚忠著一個懦弱自私的皇帝。而奸臣們就巧以逢迎，投君所好，一邊可以得高官厚祿，一邊又可打擊自己嫉恨入骨的英雄才子們。

普通群眾隻能遠遠地觀望，英雄的聲音沒有回響，便沉寂了，然後就被曆史的滄桑風雨淹沒了。

等他們倒下了，這才激起人們的良心，不斷悼念、懺悔。又在心裏產生一些隱隱的快感，天才生前的風光，如得善終，我等庸人如何心平。

一個嫉恨優秀的文化，一個陰性的文化，一個永遠在搗漿糊的文化, 一個淹沒一切的文化……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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