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歌吉韻

第一次接觸李叔同的《送別》是看電影《城南舊事》的時候。那首歌，以它悠揚卻略帶悲傷的歌詞和曲韻，幽幽的，像軟質針尖一般刺穿我的心房。 第一次讀到的直接和自己相關的驪歌，是二十年前我跨洋出國之際，母親寫給我的這首：《給女兒 --- 寫在女兒赴美前夕》

我想唱給你一支快樂的歌
可我不能 -------
因為驪歌總是悲傷的
我該唱給你一支悲傷的歌
可我又不願
我用一個潔白的信封
取一撮故鄉的泥土
還有故園的日日春那火紅的花瓣 ------
它常綴在你兒時的辮梢，記得嗎
是奶奶用她微顫的手為你梳辮時綴上的
我用這封信 就這樣
寄給你一支無字無聲的歌

多少年了，我喜愛這首詩，我理解，卻不切膚。這一天，我抱病觀看了兒子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場演講表演後，獨自沿聖蓋博大道行駛，淚盈時分，我突然深深地，深深地理解了母親的那首驪歌。 那一路，我的回憶像滾雪球一般，不是往前，而是往後滾：兒子在我懷裏吱呀稚語；兒子在學走椅上顛簸縱橫，隨我的掌聲向我咯咯地笑；兒子在王阿姨家念“人之初”，在學前班、幼稚園，最後踏上了小學路；兒子在初中擔任樂隊領軍並獲大獎；兒子上高中，參加了學校演講隊，從那一天起至今，他獲得了大概四十多項獎，包括全美聯賽第八名，全國精英邀請賽第四名以及近期的全加州第二名……

由於兒子演講出色，為個人也為學校爭得了空前榮耀，每年學校演講表演都有兒子登場。曆時四載，這是兒子奔赴東部上大學前的最後一場演講表演，也是和他的父母和弟弟，他溫暖的家話別前的最後一場表演。觀看這場表演，除了一如既往欣賞兒子條理分明、流暢瀟灑的演講外，它增加了一份情傷，它處處提醒我：這是最後一次；兒子和父母相依偎的時候就要過去，孩子就要遠走高飛！

帶著點惆悵，晚飯桌上我問大兒：“你會不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什麽時候你才被那一屆高中畢業生對你的鼓勵和幫助所感動，什麽時候就到了你激勵下一屆學生的時候了。”
“是啊。”兒子回答，卻顯得很輕鬆，讓我想起當年自己離開閩南奔赴京城時的情形。那時候，爺爺奶奶黯然神傷，默默無語地憂愁著從未離家半步的孫女一下子要走得那麽遠；爸爸媽媽雖為女兒能上全國頂級學府而歡欣，心裏卻也不舍。而我自己，麵臨一個未知的但似乎是燦爛的未來，雖然惦念著年邁的祖父母，心境更多的是激動和興奮。兒子這會兒的心情大概也相類。人在話別時分唱驪歌，大約總是臉上帶笑，心裏半傷；而承受那半傷的，更多是留在家裏的上輩親人。

世間有這麽多的告別和再見，告別和再見是人生無可避免的插曲甚至主曲。驪歌曲終，船兒離港，人生揚帆。傷感之外，有激動人心的挑戰，有令人興奮的前程，還有，還有甜蜜的重逢團聚，家和親情的期盼……驪歌，不管是《送別》，《友誼地久天長》，《難忘今宵》還是我最愛的媽媽的《給女兒》…… 一曲驪歌，代代傳遞，訴說著人生的無奈和憂傷，銓釋著人生的深層屬性、溫情和愛意。我願她，成為一支愛韻滿滿的祝福曲，在友人各奔東西之前，在親人依依不舍之際，獻微笑，頌吉祥，天涯比鄰，萬裏嬋娟！ (發表於世界日報副刊）

所有跟帖： 

• 真是是虎父（母）無犬子！ -成長- ♀ (39 bytes) () 06/12/2011 postreply 15:27:13

• "一首驪歌三代情",真是這樣。問候成長！ -虔謙- ♀ (0 bytes) () 06/12/2011 postreply 20:56:31

• 正是因為離別，思念顯得更加纏綿，相聚顯得更加珍貴。 -孺子和牛- ♀ (0 bytes) () 06/12/2011 postreply 16:57:54

• 謝謝孺子和牛評論分享！這一陣也因此比較低潮。 -虔謙- ♀ (0 bytes) () 06/12/2011 postreply 20:57:31

• 人生就是這樣往前走的，離別，對孩子們是更美好的經曆的開始，祝福他。 -加州花坊- ♀ (0 bytes) () 06/12/2011 postreply 21:11:31

• 好文！謝謝。請問你兒子初中在樂隊領軍他還學鋼琴嗎？有時間兼顧嗎？ -swj2000- ♀ (172 bytes) () 06/12/2011 postreply 22:16:26

• 謝謝好文！ 小時候記得， 好像是： 天涯無 比鄰，萬裏共 嬋娟！ -SINEAD4273- ♀ (0 bytes) () 06/13/2011 postreply 07:04:00

• 母親的詩寫得真好。其實兒女離家，父母有些失落不習慣，但應該為他們開心，因為他們將要走到一個比家更大的世界去了， -苗青青- ♀ (129 bytes) () 06/15/2011 postreply 08:1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