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他人下跪的?不知道曆史學家又沒有考證過,不過從生物學的角度看,跪姿是動物在懼怕時的一種自然狀態,比如牛羊在被殺之前都會前腿發軟,撲通一聲跪下。我想在原始時代,人們對於大自然的恐慌和對上蒼的敬畏,下跪是一種很合理的姿勢,所以下跪並非中國人獨有 。
不過,在上古時代,中國人有“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的理念,我想那時人無論高低貴賤,都席地而坐,除了原始的宗教活動上,生活中不應該有對別人下跪的舉動。
然而,到了春秋時代,孔夫子 以周禮為主要依據提出禮教文化,直接承襲了夏商以來的家奴式思想文化體係。孔子說人必須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畏就是懼怕,畏天命還有幾分道理,可是另外兩“畏”的“畏”字裏絕沒有平等“仁”慈的概念。這一“畏”,雙腿就發軟,腰就變彎,自己於是主動低人一等,誠惶誠恐誠服地跪下了。所以有學者指出,以下跪為封建禮教起點的教化儀式,是由孔子及其儒家學派確立定製的。
至此,下跪就分出了長幼尊卑,理出了等級秩序。於是,昔日做孔門的弟子,你要下跪,今天做趙本山的弟子,不磕一下膝蓋,不搗幾下大蒜是不行的。
可見,下跪已經融入了我們的文化基因和精神骨髓中,雖然這是文化的糟粕,但是因為根深蒂固,也就沒有像纏小腳,留辮子一樣被扔進曆史的垃圾堆。
如果下跪隻是一種形式也就罷了,可是這種形式和我們生活緊密相連,甚至影響了中國曆史的發展。
太遙遠的不說,當年英國使者 馬嘎爾尼來訪,乾隆爺硬要人家下跪,因為這是大清文明的基本禮節。英國人堅決不從,說我們隻對上帝和女人下跪。於是龍顏大怒,對於人家的通商要求一概拒絕: “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貨物以通有無”,並警告英人不得再到浙江 、天津貿易 ,否則必遭“驅逐出洋”。
馬嘎尼爾走了。過不多久更多的英國人來了,還帶來了鴉片和槍炮。剩下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你說英國人凶殘也好,無恥也罷,人家畢竟沒有下跪。可兩三百年過去了,中國人還是那麽像喝白開水一樣說跪就跪。
這不,最近又有報道,在蘇州某小區內,一輛麵包車行駛中意外撞死一條寵物狗。麵對狗主人要麽賠償 5000 元,要麽給狗屍體下跪 1 小時的要求,麵包車上兩小夥賠不起錢,最後選擇了下跪,且一跪便是 1 小時。
其實,下跪事件比比皆是:有乞討下跪的乞丐,有跪求城管的小販,有給學生下跪的校長,有給考官下跪的考生,有給官員下跪的百姓,甚至連追求民主自由的“精英”也要“跪求”朗朗用音樂表達政治。
“跪求”的民主有多大的意義?這讓我想起有網友提到的台灣選舉,有民眾在參選人拉票的大街上跪著訴求,和古代欄轎子如出一轍。這也是中國特色的民主吧,隻不知道這樣的民主能走多遠。
唉,膝蓋下的中國,你何時不再下跪?!
當然,對於下跪我也不是一概反對的,就像我不反對對上帝下跪,對女人下跪——對上帝下跪是虔誠,對女人下跪是真誠,而一個男人跪在另一個男人雙腿之間——萬萬不成!
還有,如果下跪是發自內心也未嚐不可, 好比日本韓國人在被主人招待後以跪禮答謝,是對他人勞動的尊重。又好比中國人在父母墳前上香下跪也是一種發自內心對父母思念,對養育之恩答謝的習俗,和醬缸文化的下跪有本質的不同。
可是,我們醬缸文化中的下跪,大都不是發自內心,那不是被迫就是一種無奈的哀求,或是古代奸臣充滿心機的表演。那些把下跪功夫做得最好的人,看上去沒有任何棱角,甚至是大忠大孝、大仁大義之忠臣,這些人實際上暗地裏下絆子,瞞天過海地使陰謀詭計。比如王莽,董卓,安祿山、賈似道、秦檜、魏忠賢等等——大奸似忠——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錯,下跪除了奸臣的陰謀,就是為了引起同情和憐憫的自虐,難怪王小波認為下跪有SM的隱喻:“洋鬼子見到中國人給人磕頭,心裏興奮得難以自製:真沒法想像有這麽性感的姿勢——雙膝下跪!以頭搶地!口中還說著一些馴服的話語!他以為受跪拜者的心裏一定欲仙欲死。聽說臣子見皇帝要行三磕九叩之禮,他馬上做起了皇帝夢:每天做那麽快樂的性遊戲,死了都值!總而言之,當時中國的政治製度在他看來,都是妙不可言的性遊戲和性儀式,隻可惜他是個洋鬼子,隻能看,不能玩……”
那難道西方人不下跪嗎?不,洋人也下跪,除了虔誠和真誠時下跪,洋人懺悔時也下跪。 40 年前德國總理勃蘭特為波蘭的猶太人下跪,感動了全世界;一年前,普京在卡廷紀念碑前單膝跪地紀念死難者,也讓世人動容。一個能為自己的罪惡懺悔的民族是偉大的民族。
(請注意,洋人下跪時大都單膝著地,為什麽?一是沒有完全失去自我,二是隨時保持警覺,一旦發現受跪者不佩此禮,可立馬站立起來)。
有鑒於此,如果我們的某個政客,比如最善於演戲的溫影帝,能在天安門廣場上對建國以來曆次運動中的受難者,對所有“暴亂”中喪生的無辜生命作出懺悔,哪怕學學人家單膝著地,哪怕僅僅是做秀,我也是樂意見到的。
不過我知道,看看下麵這些圖片,我又是一廂情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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