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三隻兔子。第一隻是棕色的,毛茸茸的皮膚,柔軟而光滑。這兔子總直立著, 平伸著兩隻前肢, 如同拜月一般。腦袋上冬筍一樣豎起兩根耳朵, 配一雙閃亮的眼睛,似乎總在探測是否有獵犬逼近,蒼鷹降臨。這棕色的兔子終日站在我客廳的櫃子裏,這是一隻絨布兔子。
我家第二隻兔子是一隻磁兔子,棲息在我書房裏。它是十五年前我們在美國安娜堡買的。那兒有一家一美元商店,什麽都賣一美元,包括這隻兔子。價廉但物美,兔子周身光滑雪白,還打了一個紅領結,身後拖著一個花籃,裏麵是盈筐的鮮花。這兔子雖然來自美國,肚皮上卻有Made in China 的印記。與我同出一源,同在天涯飄泊。
我家第三隻兔子身高一米七八,背闊肩寬。這大兔子落地在上海, 長在貴州, 又雲天萬裏飛到瑞典。這\"兔子\"就是我們的屬兔的兒子。這是我們家最重要的\"兔子\",正因為有了他, 我們每到一家擺設店, 總忘不了找兔子。上述的頭兩隻兔子,就是這樣收羅到我家來的。
大“兔子”三十六了, 從出生的第一年算起,今年是他的第四個本命年。本命年兆凶兆吉,我不諳陰陽,說不清;但他出生那一年無疑是艱辛的。我們那時在貴州一個山區醫院裏, 撲麵唯有西風,放目皆是荒嶺。我妻子臨產時想到上海娘家去生這“兔子”,衛生局領導竟不準假。妻憤然大年夜擠火車不假而去,因此被扣了五個月工資。兒子第二個本命年告別了貴州,來到了以前僅依稀聽說過的北歐島國瑞典,開始了陌生的生活。兒子默默地學習新的語言, 學習在新的環境裏紮根。他得過獎,上過報,還被人認為是數學天才。他第三個本命年成了碩士,還想讀博士, 開始展望未來了。我想能做朝霞般的夢,是美好的。但夢想能否成真, 就得看從二十四到三十六這第四個兔年了。 三十而立,這是人生最珍貴的十二年。 我那十二年被文革誤了,他看來沒有,因為他果然拿了博士,又讀了博士後,現在正在美國一家公司的歐洲分部工作,似乎還頗得器重。他也成了家,買了房子。要說在這兔年伊始之際,有什麽祝願的話, 那就是祝吾家大兔在這十二年裏奮發猛進,以更大的成功去迎接下一個兔年。另外,真希望他們兔年能生一個孩子,一個新的小兔子,那我們家就有了四個兔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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