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為道,時常難免置身於生與死的交叉點。每次送走一個人,都會學到不少人生的功課。讓我倍加珍惜生命。生死之別,猶如送客至機場的安全門,揮別之後,門裏門外的皆將繼續下一段的旅程。孔 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生死如四季之變化,春夏秋冬的輪轉不會因你我而停留。麵對生死不驚,能順其而行為智者。人生本是一過程,始於生,終於死。生與 死這人生之兩端,是人之所以存在的依據。這一始一終都需要被這世界等同地溫柔相待。如何看待生死,決定了我們如何應對自己的人生。
這些日子因常講起善終的話題,才想起曾經答應一粉絲寫篇父子生死離別的真實故事。
那年也是一個冬天,地上結了厚厚的雪。
Arash在紐約接了我的電話:“你爸爸的癌症已經不行了,他想見你”。
“是嗎?幾十年前他趕我出家門,說是死也不想再見到我。我很忙,沒空”。
Arash 的父親Hassan是70年代為了躲避霍梅尼的伊斯蘭革命從伊朗來了多倫多。早年父子兩人為眾多家事,Arash的女友,學業,事業鬧過紛爭。有一天,一 氣之下,Hassan拿了一段家裏裝修房子剩下的一根2×4木條,將Arash一頓痛打。從此,Arash便是再也沒有回過家。他隻和母親通通電話。這麽 多年過去了,Hassan仗著為父的威嚴,從不認為自己有錯。
Hassan在生命的最後,堅持要見兒子。
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Arash熬不過媽媽的苦求,終於回家了。那時,Hassan 已經無法說話。他那幹枯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兒子,手裏緊緊握著當年將兒子打出家門的那根木條。上麵有著歪歪扭扭寫下的波斯文:“Son, Forgive Me!”。
Arash見後,伏在父親的身上默默地流淚。手撫摸著父親枯瘦如材,已經僵硬在木條上的手指,在他耳邊輕聲細語:“Dad, I am sorry! I am home now”。這根當初斷裂父子情的木條,如今成了為他倆融冰的一個加熱墊。
Hassan一直冷漠,剛強的臉頰,慢慢地融化了。臉上緊繃的皺紋也鬆了,安詳地合上了他的雙眼。曾經挑過家庭重擔的鐵肩,化為柔腸,坦然地去麵對死亡。
Hassan的一生在這個世界,就這樣劃上了句號。他的人生,糾纏著幾多的生死與離別,親痛與仇快,報複與寬恕。其中的夫妻愛,父子情,飽經無盡的苦與甜。
有生便有死,不隨我們的意誌而轉移。有些自以為是的朋友,總想像操縱生活一樣,來控製自己的生死,苦苦掙紮。也有的人,視生命為草芥,對己對人,皆為冷漠無情。誅不知巴士到站了,人人都得下車。善,或惡,無一例外。
在世為人,不願談及死亡是人之常情。但人人都將去麵對,這是一個無法避免的事實。我們非但無力避免死亡,也同樣無法選擇死亡的時間和方式。我們唯一可以掌控的隻是活著的時光和活著的方式。真誠坦蕩,常有憐憫。樂善好施,廣結因緣。盼得五福臨門。無論一生成功或失敗;幸福或痛苦;偉大或卑微;受盡冷落或受眾星捧月;在我們人生的最後一程,都應該同樣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溫柔。 放下,寬容,求豁,方可超越生死。不以過失係懷,隻求順延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