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折腿,也不全是負麵的後果。至少,開了一回洋葷,住進了醫院。
那天在急診室內,值班醫生做過X光檢查後,立即和專科醫師聯係。專科醫師認定必須實施手術,但不必在當晚,安排到第二天的下午。值班醫生按照專科醫生的要求,給腿上打上石膏保護;掛上吊瓶,加大了止痛藥的含量;然後把渾渾愕愕的我送入病房。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醒來,除了疼,還感覺有點餓,才想起前一晚連家門都沒進,就摔了;沒吃什麽東西,當然會餓。一會兒,看到護理給同室的病友送早餐,心想下一個該給我送了,會是什麽呢?可她出去後就沒再進來。等了好久,直到她再次來(這次是收用過的餐具),才有機會問她,怎麽沒有我的早餐?她說,不知道。她隻是按名字發飯,我的名字不在裏麵。“可能是昨晚你來的太晚,護士沒幫你登記。你應該問護士”, 她很和氣地說。
等護士查房的時候,我說,沒我的早飯,現在很餓。她說,哦,可能是夜班的護士忘了,我現在就去給你查一查。過了好一會,她回來了。說,“我查了醫生的note:今天下午要做手術,要用麻藥,讓你入睡。怕你醒來後,因麻醉的後果而嘔吐,就對你禁食了。所以,不光沒有早餐,也不會有你的中餐和晚餐”。天哪,我得餓整一天哪。“沒關係,這掛著的吊瓶就是為了給你補充水和養分,你不會有問題的。”沒問題?想起了咱們中文的老話:飽漢不知餓漢饑,咋就這麽經典呢。
中午時,聞著鄰床飄過的飯香,以往對西餐的厭惡一掃而光。“天將午,饑腸響如鼓。醫生狠心斷咱糧,肚中無米可再數,沒飯日子苦”。
等到半夜從麻醉中醒來,沒感覺有多疼:不知醫生下了多大計量的藥。也沒有惡心要吐的感覺,這時有了點感謝醫生的念頭:沒讓吃,至少不吐吧。想起年青時做闌尾手術,第二天整整吐了一天,連膽汁都倒出來了。睡不著,就在那胡思亂想,又慢慢地體會到餓的感覺。這回醫生沒有理由再讓我禁食了吧?早餐會吃什麽?煎雞蛋,牛角酥,火腿肉,西式早點的這幾樣,我都喜歡。出家人不愛財,不能全吃到,有一樣兩樣就行了。帶著對早餐的憧憬和滿足,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正趕上送早餐。看著護理員端著大托盤站在我的床前,心中充滿喜悅。不誇張地說,這是我入院兩夜一天中的最高興時刻。托盤上放著四個小瓷杯和塑料杯。瓷杯摸著是燙的,塑料杯是涼的。我打開第一個杯子,是白色的麥粒粥;第二個,是牛奶;第三個,咖啡;第四個,果汁。每個杯子有家裏喝茶杯子的一半大,這就是我的早飯!盼了一夜的煎蛋火腿,哪有蹤影?不管怎麽說,少勝過無,咱還沒誌氣到嫌少就絕食的境界,趕緊吃吧。咖啡,從來不喝;牛奶不吃冷的;去掉這兩項,能吃到肚子裏的,就剩下麥粒粥和果汁了。“吃個水飽”,這是對光喝湯沒吃到實惠飯食菜後,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剛想說這句,又一想,“水飽”也是飽,我這能算“飽”嗎?連開胃小點也夠不上啊。
見到護士時,問:早餐沒別的花樣了,光流食。護士說,“對呀,醫生要你吃的就是“full fluid”,午餐也都是 Fluid。幹的,統統地沒有”。那狠勁兒,看著有點像參加掃蕩的日本鬼子!“那就請您行行好,把那杯咖啡換成茶,把牛奶給熱熱,咱至少還能多流點。”別說,護士的服務還真好:發午餐時,這兩樣按我要求的做了!還是四個小杯子:早上的麥粒粥變成了西紅柿糊糊(還真不知道怎麽叫,請有學問的給翻譯一下:Tomato Soup Cream ),那叫一個難喝!
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救星太座黨。下午太座一到,乞求般地請她到樓下咖啡廳裏買點什麽能嚼的吃的來。“大夫讓嗎?”,太座到哪都是模範公民。“求你了,看在咱多年鞍前馬後任勞任怨一日夫妻百日恩怨的份上,拉兄弟一把!”等太座買回小吃時,聽她說:“我見到醫生了。他說你可以在這裏再觀察一夜,明天出院;也可以打完最後一瓶吊瓶後,今晚出院。你說怎麽好?”
“走,今天就走!”心想著那四個小杯子:再不走,沒準明天想走也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