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在許多上海人眼裏其他所有地方的人都是“鄉下人”。 比如壇子裏的曉雨就總用罵我是“鄉下人”來解氣。可就是在上海人之間也有地域歧視,這就是所謂的“上隻角”和“下隻角”。“上隻角”原來主要是指上海市的徐匯,靜安,盧灣,長寧和黃浦等區,因為這裏的花園洋房內住著所謂的上流社會。而南市,閘北的棚戶區和其他幾個外圍區都被統稱為“下隻角”。
我七五年第一次去上海就住在了“下隻角” - - 五角場附近的同濟大學。所以現在被曉雨當成下隻角歧視一下是理所當然的,盡管那次隻在上海逗留了十幾天。不過今天要講講咱在上海“上隻角”的故事。
第二次去上海是七九年秋天,至今已經整整三十年了。當時參加國家科委的一個重點項目的研發工作,最後的試製工作在上海的一家研究所進行。我作為幾家單位的代表,被派往上海配合(其實是監督)他們工作。一位朋友的叔叔是當時上海市的主要領導,他給叔叔寫了封信就把我給安排在當時上海市委交際處的東湖招待所,也就是現在的東湖賓館。
東湖賓館有三棟樓,靠近東湖路的兩棟是高檔的別墅小洋樓,而最裏麵的那棟 3 號樓一看就是給馬仔住的。當時招待 所把東湖路上的大門都封住了,在 2 號樓和 3 號樓之間 有個大圓門洞,漆黑的大鐵門開在新樂路上。作為一個年輕人能住進這裏已經是很不錯了,主樓是想都別想了。我被安排在 3 號樓的頂樓。
原來東湖賓館解放前曾經是上海灘黑幫老大杜月笙的別墅“杜公館”。 上世紀 30 年代初,國民黨政府大力發展航空業,資金不夠就向全國發行航空獎券。杜月笙利用宋子文透露的消息,幫助“夥友”金廷蓀包銷航空獎券發了橫財。金廷蓀“知恩圖報”,耗資三十餘萬美元, 1934 年在東湖路(當時稱杜美路)建造了這幢富麗堂皇的獨立式花園住宅送給杜月笙。 公館中西合璧,既顯示了法國舒適典雅的別墅建築特點,又展現了中國南方的庭院建築風格,與愛穿長衫的“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董事”杜月笙的身份恰好吻合。正當杜月笙準備搬進住時,恰逢“八·一三”戰事爆發,這幢新公館杜月笙一天也沒有住過。抗戰勝利後,這幢房子一度被國民黨軍統占用,後來杜月笙索性把它以 60 萬美元賣給美國新聞處,以後又被用作美國領事館。
還記得我當時住的是一間很大的屋子,漆得非常亮的地板,兩個朝西的大窗子正對著院子的花園。屋裏隻住著我和一位四五十歲幹部模樣的人。他是 XX 部的一位處長來上海開會的,他曾經是解放上海時三野的一位營教導員,在上海工作過幾年後來調去北京工作。他告訴我東湖招待所在文革期間曾經是四人幫的黑據點,王洪文他們經常在這裏開黑會。現在才明白,原來黑社會的老大都喜歡住這裏。
要說那次可是名副其實的一樁美差。 每周隻去那個研究所兩三次,都是上午九點才到辦公室十一點就走了,什麽實質性的工作也沒有做,典型的人浮於事。當時剛剛定下來第二年結婚,於是逛大街轉商店反倒成了我每天的專職工作了。四年前第一次來上海轉的是第一,第二,第 N 機床廠,這次則是第一,第二,第 N 百貨商店。什麽南京路,淮海路,徐家匯,靜安寺,四川北路。。。當時所有的大商店都逛遍了,到不是要買多少東西,主要是一天到晚閑著沒事, KILL TIME 嘛。想起七七,七八級的同學們當時還在起早貪黑的做功課,背單詞,對付考試,咱隻好在這裏偷偷地幸災樂禍一下了。
那時“杜公館”的餐廳設在 2 號樓樓下的大廳裏,夥食很好。早晨有稀飯油條饅頭還有肉鬆和醬菜。午飯和晚飯是四個人一桌,兩菜一湯或者三菜一湯,都是小鍋現炒,色香味具佳,和四年前捧著大飯盆在大食堂排隊相比,真有天壤之別。而且我們一天隻交 1 元的夥食費,減去六七毛錢的出差補助,非常經濟合算的。我想我們是沾了住在 1 號 2 號樓裏的領導們的光了。“杜公館”不愧是市委的交際處,裏麵的服務員都非常漂亮,因為客人大多是領導(當然也有像俺這樣混進來的馬仔級的),所以她們的服務態度都很好,總是麵帶笑榮,這在當時的服務行業是不多見的。 一天傍晚我們正靠近餐廳門口的桌上吃晚餐,就看到一位頭發梳得賁亮麵容和藹可親的長者從樓上下來從我們餐桌旁走過,一看就是位大領導。同屋的 X 處長站了起來趕忙過去和他握手,一麵問候說“汪部長好!”。那是我第一次聽說汪道涵這個名字,當時他是中央 XX 部的部長(副部長?)幾年後他調來上海做市長,市委書記。汪是江的老上級,也有人稱他為江的“恩師”。
當時的東湖路很安靜沒有很多行人,東湖電影院好像也不大演電影,我不記得在那裏看過電影。不過“公館”裏麵經常放一些所謂內部片子,那是每天晚上最大的樂趣。出了新樂路上的大鐵門往東走,就是襄陽公園的北端。當時好像是蔬菜公司的一個調撥批發地,總可以看到許多送蔬菜進城的大馬車。向南穿過襄陽公園便是淮海中路了。記得在馬路南麵有一家“哈爾濱食品店”,那裏的西點口味很好。在“杜公館”的悠閑生活持續了一個月,這是我在上海逗留時間最長的一次。
整好二十年後,九九年的秋天朋友帶我到“杜公館”吃飯,那時已經是對外營業的“東湖賓館”了。又過了十年,恰好是三十年了,於是再次故地重遊。那個月裏乘坐得最多的公交車是長樂路上的 26 路。這次在賓館院子裏照了幾張照片後又往北麵走,突然看到一輛 26 路就跳了上去。往金陵路外灘方向坐了幾站,一過瑞金路路口,看到路南麵有塊“向明中學 ”的牌子。哈哈,原來文學城大腕杜馬的母校就在這裏啊,可惜沒有來得及拍張照片汽車就開走了。
這就是俺在上海“上隻角”的故事。不過現在上海又有了許多新的“上隻角”。浦東的陸家嘴聚集了東亞所有的大銀行和高級豪華酒店,成了許多“新上流社會”聚集的地方。那種“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套房”的說法,早已被陸家嘴黃浦江邊的“天價樓盤”打得粉碎。湯臣一品,中糧海景,財富海景,濱江世茂,盛大金盤。。。每平方米 10 萬的房價已經逼近紐約的第五大道。“上隻角”還是“下隻角”已經不再重要,沒有幾千萬或者上億的資產,您就別在這裏打主意啦!!!
99年回國時在1號樓門口拍的照片,(片中為友人)
賓館大門
院子中的花園
院子原來的主人 杜月笙
杜月笙的位子咱坐坐,看看有沒有老大的氣派 :))
康平路這裏還是名副其實的“上隻角”,上海的領導們還是在這裏辦公。
新造的旅遊景點“上海新天地”應該也是“上隻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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