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相後的姥姥還來不及為自己的迷信後悔傷感,小鬼子入侵中國,戰事爆發。國都可能會亡了,那些個人恩怨,兒女情長就統統都歸於腦後。
那時, 全民呼籲抗日,群情激奮,接下來就是人們熟悉的著名的西安事變,國共合作打鬼子的故事了。
這戰一打就近八年。八年裏,趙儷的父親和姥爺在前方浴血奮戰,八年未回;二姨姥姥也帶著兒子轉輾南北,曆盡艱辛。母親和趙家小姐的學習生涯 斷斷續續。一會兒城裏,一會兒鄉下的逃難日子裏,姥姥鞍前馬後安頓老人,盡心盡責地照顧弱小,難以置信的展現出她的應變能力,那雙大腳也戰 功顯赫。連趙家老爺子都忍不住多次向我家老太爺感歎道:真是難為了你這能幹的兒媳。
姥姥給我們講這段故事時很少用逃難這詞,取而代之會這樣開頭:“跑鬼子的時侯。。。。。”
當人們在勝利的歡呼聲中拖著疲憊的身子返回家園時,許許多多的家已是麵目全非:姥爺的母親在這兵荒馬亂的日子裏患病去世,趙家的兒子在勝利 的前夕血染沙場,雖然不是在東南方向。
雖然國破家破,但山河依在,人們開始修複家園。姥爺的父親患了風寒也就是現在所說的肺病,已經無力經營家業了。九死一生的姥爺帶著二姨姥姥 和兒子第一次回家認祖,同時勸老太爺去南京一起生活,老太爺堅決不肯離家,說:你帶壽兒走吧!姥姥這次沒有反對,因為逃難的時侯她已經感到 力不從心,覺得壽兒跟隨父親安全會更有保障。但是壽兒堅決搖頭說:“媽媽不走,我是不會走的。”
那次是姥爺第一次看到破相後的姥姥,我想他心裏已經放棄了帶姥姥同行,因為他沒有堅持。也因此我一直很不敬地叫他白眼狼,盡管對我的母親他 還算不錯,試圖去盡一個作父親的責任。
姥爺勸老太爺賣掉了城裏的生意,關掉了鄉下的榨房,買了些不用操心的土地,以後幾年就靠收些租子過活。家裏就留下了原來的女廚,母親回城念書 後偌大一個院子更是冷冷清清,隻有老太爺清晨不停的咳嗽聲攪動著院子上方的空氣。
不久,國共反目,解放戰爭一打又是三年。“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 當這首我們熟悉的歌聲向全國席卷時,國民黨已經準備撤退台灣 了。很多人的家屬已經先行。姥爺一封又一封地寫信給我的母親,動員她盡快去南京,與二姨姥姥一起撤離。母親則完全不與理會,除了舍不得姥姥外 在她心裏也有一些姥爺當年的熱血:對未來的新中國充滿了熱情和幻想。
有一天,姥爺的一個軍人朋友急匆匆地來找母親,說是姥爺病得快要死了,想見我母親最後一麵,我母親才同意去南京見他。戰火依然紛飛,很多地方 交通癱瘓,母親趕到時,海峽已在她們的中間。那其實是姥爺想帶走女兒的最後嚐試,可惜太晚了。父女再見麵時已是四十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