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可思議!前天,中午在女兒家吃飯,看吳宇森的新片
(珍貴圖片:圖中女士為佟老先生女兒佟佩雲---估計,此相片拍攝於抗戰後、“解放”前不久)
http://news.wenxuecity.com/messages/201011/news-gb2312-121899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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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學文不成,學武也不成,不過,和文武界的名人,還算有點緣分。
說到武術名家--佟忠義老先生(1878-1963),屬“晚清十大武林高手”之一,還是剛知道這個稱號。
1963年,我在上海看全國武術比賽,排隊入場,有人談起總評判佟忠義,我插嘴,佟老不能來了----他剛去世。。。
因為我們是姻親,我見過這位武術大師幾次,一次,是去拜壽。
他的弟子們為了表示敬忠,半夜就來排隊。石庫門的小弄堂,排了好幾十個徒弟。我們是姻親,免了排隊,我不記得有沒有跪拜了,隻記得老人家長長的白胡子,飄逸極了,紮著道士的發結,不嚴而威,坐得挺直,似笑非笑,我不敢正視。老人家80大壽,我還不滿10歲。
大客堂的牆角都是各種兵器,有枝長槍,直頂天花板。
後來,文革中打發不讀書的閑日子,去佟家試著學武術,佟老的四公子,他單手抓著長槍那碗口粗的木杆的尾端,紮著馬步,長槍和手臂成90度,橫在麵前---哇,那腕力!那盯著槍尖的目光!當年的老英雄,又會是如何的英武呀!
我還見過佟家有把特製的弓,據說足100斤弓力,弓弦不是牛筋,而是兩枝藤條,連接中間半圓凹型的硬木小套,用特製的泥丸,射向30米外的樹上的小銅鑼,據說,還沒有一個學生比得過佟老的眼力。我偷偷摸過那把弓---現在還想著同一個問題:那顆泥丸,不會打到自己抓著弓的手嗎?
佟老先生的四個兒子,都相貌堂堂,可是,沒有一個高過他,更別提威嚴和神武了。。。
我出生太晚,可是,連他的三公子都說遺憾,沒看到過老爸真正出過手。
佟家是滿清皇族正白旗人。佟忠義的爺爺在朝廷當過武官,佟忠義的父親在滄州開“天興”鏢局。
佟忠義不但學了家傳的武藝和正骨傷科醫術,還學了道家的“八仙劍”以及蒙古人的摔跤技術。
佟老先生的女兒佟佩雲,武功非凡,60年代初,她穿白衫白燈籠褲的雙劍英姿,就當明信片在上海出售。
佟老先生晚年喜歡騎自行車當運動,被記者拍下他白須飄逸,笑容清朗的相片,印在上海的多份雜誌和報刊,我還收集到信紙的封麵。
我父親學的是南拳,且是業餘的水平。然而,德高望重的佟老先生並沒有輩分和派別之見,約我父親同騎自行車鍵身,我父親一直感到榮幸。
佟老先生當過宣統皇室南苑禁衛軍的正骨傷科醫官和武術摔跤教頭。那可是有15,000高手雲集的禁衛軍。既使是元氣盡喪的末代皇朝,還是非有真功夫不可的吧?後來,佟忠義看不慣清廷的腐敗,偷放了“罪犯”,辭官回鄉。
辛亥革命之後,他又當過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的武術教官,這所學校,是中國第一所正規軍校,幾乎是黃埔軍校的前生:吳佩孚,孫傳芳,蔣介石,李濟深。葉挺,鄧演達,白崇禧,陳誠。。。都從這學校出來。
文革時期,體育界的“上體司”是流氓阿飛的克星。不過,佟家的這條弄堂,沒有人來搗亂過。好些個上體司的青年到佟家來學武術,學摔跤。佟佩雲(五姐)在一旁指教,她長得肩寬高大如同男子,有人在使勁時發出吼叫--咿呀哼哈--她就嚴厲的喝斥:有本事使出來,叫喊啥?!
佟家石庫門大堂地上,有張大地毯。據說,佟老先生教摔跤,將自己的雙眼蒙住,如果將對手摔倒在地毯外--不算。
好久以前,年輕氣盛的佟忠義--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好行忠義事。
有人在比武場連續傷人,他以評判的身份加入比武,教訓他--在摔倒對方,去扶他時,又差點遭暗算,氣得他抓起他在擂台上轉,要不是裁判阻止,他要甩他下台去。。。(對方有名有姓,不提了)
抗戰前,他上海的學徒在公園裏練武,被日本的柔道高手欺負,佟老出麵,談好落地為敗。日本人一直沒法近身,佟老將他擺平在榻榻米上,他逃回老家,沒臉再來上海灘。
也可能是剛由北方到上海,想建立自己的武館名聲,也可能人在江湖--20年代,佟忠義出席了大亨 哈同的50大壽宴會,表演他的“八仙劍”。哈同的西洋劍術朋友沙利士,穿著護身衣向佟忠義挑戰,幾個回合,佟老的八褂步走得洋鬼子頭昏眼花,腳步零亂,手腕中招,洋劍落地。
佟三公子“三毛”親自告訴過我,日本人吃過中國十九路軍”大刀隊“的苦頭,占領上海之後,聽說,十九路軍大刀隊的總教頭是佟忠義(---在佟家的兵器房,我還見過類似的厚質小方口大鋼刀,非常沉重,非雙手不可,已經生鏽,可是,依然可以感覺到鋒利和銳氣。)日本占領軍派兩人拿著請柬,想請佟老先生教日本人學大刀武藝。日本軍人開著摩托車,進到石庫門弄堂--佟先生的黑漆大門是弄堂最底的一家,所以,也驚動了好多鄰居。沒多久,日本人失望而回,因為佟老先生告訴他們:自己入道修身了,而且,練功時不小心,將腿扭傷了,說著,還撩起褲腿,讓他們看看紅腫發黃的瘀傷---嗬嗬,當然是佟老先生忽悠日本鬼子的拉。不過,直到日本人投降,這條小弄堂一直風平浪靜,所以,老先生獲得弄堂裏人人的敬仰,不論老小,都喊他”佟爺爺“。
佟家20幾口人,都住在一塊。新老房子分在弄堂的兩端。管夥食的大媳婦我喊她大嫂。人微胖,非常慈祥。據說佟老太太幾個媳婦,最疼的是她。她們東北旗人的京腔--好聽極了。佟家大嫂的麵粉活樣樣是我喜歡的,連白饅頭都香噴噴,就不要說過年包通宵的水餃了,我喜歡麵食,就自佟家開始。
佟老先生有時會坐陣在石門一路的私人骨科診所,他幫人把脈的時候,微微閉上眼睛,誰喊他爺爺,他都不睬-----喊大聲,怕嘈著他老人家,小聲,又怕他沒聽見。。。所以,我怕走正門,老走後門,經過旁邊”四時春“飯店,廚房的香味撲鼻而來。。。
我和佟先生的兩個孫子小時候一起玩過。他倆隻是比我大兩三歲吧,自小練過正宗的武術,就不一樣了。
那年,我6、7歲吧,元宵節,玩蠟燭紙兔燈籠,著火了,我嚇壞了,急哭了---可是,他倆兄弟鎮定的用雙腳,一人一腳,一下子就踩滅了火燈籠,我簡直把他們當英雄了。
這兩位佟家的孫子,武功究竟如何,不太清楚。上海科教片拍過佟忠義的“武術之家”,電影裏兩兄弟的對打表演,非常精彩。
現實生活中,佟家大孫子在上海郊區農場,被迫出過一次手,為的是解救被四個流氓欺負的女知青。四個流氓個個進了醫院,他也進了,好快又出來了,文革中,佟家的骨科診所停止營業,可是,祖傳藥膏,還有一些。
佟家用古方接斷骨:夾板,肌肉和皮膚不會因為石膏封死而變壞。
抗美援朝,佟老先生聯合學生表演武術,籌得款項,捐了架飛機給誌願軍。
1963年那場全國武術比賽,佟老先生是上海的總裁判。85高齡的他,興致勃勃地準備參加最後的決賽。
他晚年出席會議,愛穿四口袋的人民裝,一般來說,和他的道骨仙風和武術大家的風範不太吻合。然而,看他出席人表會的相片,倒也十分有風采。看來,人到了這個境界,穿啥都一樣。這時,他讓兒媳婦燙好了人民裝,擱在床邊。
可是,歲月不饒人,佟老先生那些日子常常躺在床上,不過,每天堅持要出門散步。每天陪佟老先生散步的一個兒媳婦,受到長輩特別吩咐:南北東西--不能讓老人往西走。可每次散步,佟老先生都想往西走。然而,他執不過兒媳婦的臂彎,她每天都攙著老人走南,走北,走東。。。有一天,這位兒媳婦有事,換了人,又忘了交代換班的人,新人不知道,就順著佟老先生,走向西麵。。。佟老先生回到家裏,哈哈大笑:--哈哈,今兒個----讓我走通了!哈哈。。。
當天晚上,佟老就灑手人間。
佟忠義老先生,一代宗師,一生忠義,生榮死哀,上海市政府主辦了非常隆重的追悼會。
我還在玉佛寺參加了為紀念佟老先生的齋筵,那是我第一次吃齋。
上海豐賢地區的名人紀念公園,最近還為佟忠義老先生立了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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