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心裏頗不寧靜。今晚在汪莊賓館的房間裏看著電視，竟然是抗震英模報告，不禁心涼。忽然想起曾經遊覽過的西湖，在這黑暗的夜裏，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
月亮早已躲到厚厚的雲層裏去了，屋外下著小雨，雨點劈劈啪啪打在窗子上，白天的蟬聲已經聽不見了，隻有電視裏抑揚頓挫的宣言。我順手拿起雨傘，帶上門出去。
沿著西湖，是一條整潔的石板路，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由於汪莊壁壘森嚴，這條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沒有月光旳晚上，這路上陰森森的，有些怕人。
西湖岸邊，長著許多樹，多是些楊柳和桃花，蓊蓊鬱鬱的。這些樹將西湖重重圍住，隻偶爾漏著幾段空隙，像是特為街上的路燈留下的。過於強烈的燈光透過樹縫照過來，有些刺眼，而樹色是陰陰的，乍看像一團煙霧。那楊柳的豐姿，在煙霧裏也辨得出。樹梢上隱隱約約的是一帶遠山，隻有些大意罷了。
路上隻我一個人，慢慢地踱著。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旳自己，到了另一世界裏。有道是，晴西湖不如雨西湖，今晚上，一個人在這細雨中，什麽都可以想，什麽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白天裏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我且受用這無邊的湖光夜色好了。
開闊的西湖上麵，間或有一片片的荷花，放眼望去，是田田的荷葉。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葉子肩並肩密密地挨著，雨點落在上麵，像一粒滾動的水晶球，跳動幾下，便躲到水裏去了。
輕風過處，送來陣陣歌聲，那是西湖上麵一出有名的歌舞劇，導演很出名，我卻無心觀賞，隻期待他的奧運開幕式也能像西湖一樣吸引四方來客。不過，那“超女”的歌唱得真好：“雨還在下，落滿一湖煙，斷橋絹傘，黑白了思念……白色翅膀，分飛了流年，長歎一聲，天上人間！”
於是記起蘇軾的詩來了：
水光瀲灩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白天黑夜總相宜。
這時候，又一陣微風吹過，湖麵泛起一道道波痕，像閃電般，霎時傳到湖的那邊去了。猛然間，湖麵上流光溢彩，色彩斑斕，那是一處噴泉伴隨著音樂上下跳動著。
此時的雷峰塔也被七色彩燈照耀著，十分刺眼，在湖麵上留下豔麗的倒影。
我覺得，此時的西湖應該是熟睡的美人，靜靜的，不被打擾才好——輕歌曼舞固不可少，小睡片刻也別有風味的。
忽然又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采蓮是西湖的風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時為盛；有《西洲曲》裏的句子為證：
采蓮西湖秋，
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
蓮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蓮人，他們一定都是杭州的妖童媛女了。可以想像采蓮的人蕩著小船唱著豔歌穿梭在三潭印月之間，隻不見一些月亮的影子，是不行的。
這，令我到底惦著晴朗夜空中的繁星和明月了。 —— 這樣想著，猛一抬頭，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輕輕地推門進去，電視上已是白花花的一片，英模的報告已結束好久了。
【注】此文拿大師們的作品開涮，實在罪過。望朱自清、蘇軾恕在下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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