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第二天12點才回到家,這一周僅僅才過了兩天,但對於我和我的同事來說,這兩天實在太漫長。閉上眼便是熊熊烈火從28層的窗口噴湧而出吞沒頂樓呼救工人的畫麵。
連 續兩天的大範圍跟蹤報道讓我被所有受災居民的堅強、冷靜和無私所深深感動,然而很不幸的,我卻在網上看到了許多借著這一場悲慘的大火對上海和上海人濫加詛 咒的毒帖。和許多人一樣,我隻是一名在上海謀生的外鄉人,我不認為上海是一座宜居的城市,但上海人卻值得尊敬,至少在這樣一場災難麵前,上海人可以讓任何 曾經對他們的矯情與怯懦嗤之以鼻的“純爺們”們閉上嘴巴。
15日下午2點30分,當漫天的濃煙從距離報社百米左右的教師公寓飄散過來時, 我並不認為這會是上海開埠以來最大的一場居民區火災,然而當我跑下來時,我呆望著那棟被烈火纏繞的28層樓房站了足足1分鍾,作為一名記者那一瞬間我有些 不知所措。然而當我深入事發小區,我看到的是,一群又一群居民有秩序地從事發大樓或相鄰大樓中撤出,無論認識與否,青年人都會攙扶甚至背起一路上所見的老 人,沒有遲疑、沒有猶豫,在那一刻,生命是平等的。
當救援主力還未到達火場時,現場數百居民已經自發組成了一支自救隊,救助居民、搬出易燃物資、破壞燃燒軌跡,可以說正是有了最初半個小時的居民自救,才有了那麽多的幸存者。
當 那一條恐怖的火龍退出的時候,剩下的是一座漆黑的空架子,顯得如此的肅殺。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經過那裏,然而那些滿麵淚水朝向廢墟磕頭的七尺男兒卻一次又 一次刺痛著我的心。事故發生後,我去過安置點 、去過殯儀館、去過青少年體育中心的登記點,麵對朝夕相處的親人瞬間永別、麵對幾十年的積蓄付之一炬,有多少人還能堅強地站立?然而我看到了什麽呢?
一 名剛從單位退休的女士正準備與自己的教授丈夫享受愜意的晚年時光,然而一場大火讓他們的幸福化為灰燼。價值數百萬的書籍灰飛煙滅、記錄著十幾年研究成果的 百萬字手稿無處可尋,對於一名學者來說這些就是生命。然而他們說什麽呢?她隻是捧著一條毛毯要求我們代她謝謝送來毛毯的好心人。幾個月前,這名女士和我一 起奮戰在世博報道的第一線。
一名在大火中眼睜睜看著堆放著自己20年收集來的價值百萬古董的房子頃刻間焚毀的戲劇學院老師事後說的最多的 一句話是:“人活著就好。”她的妻子第一天還哭的不能自已,第二天卻已經挎上包說要去上班,我問她為什麽不休息休息,她說她也想,但是孩子們現在離不開 她。她是靜安區青少年體校的一名遊泳教練,她的孩子馬上要參加一次重要的比賽。
從舟山驅車三個半小時趕到上海的老王看到的卻是嶽父嶽母的 屍體,他不住地抽煙,言談中沒有說到一句賠償的問題,他隻是反複的說:“還有那麽多房子同樣在裝修,政府準備怎麽辦?”火災當晚,他的弟弟和小舅子在身上 澆上水,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跟著消防員一起衝到7樓把兩位老人從火場抬了出來,然而可憐的二老剛從濃煙火海中掙脫便在親人的懷中合上了雙眼。
一名剛從殯儀館認領了母親屍體的女孩返回安置點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聯係了15名此前素不相識的、同樣在火災中失去親人的家屬,相約夜晚前去事故現場祭丅奠,我在電話中聽得真切,她幾乎對每一名參與者都要強調:“我們是為了自己的親人而去,不是去給政府添麻煩的。”
所 有在這場大火背後 幸災樂禍大呼小叫“燒死所有上海人”的家夥,如果你們也有一顆跳動的鮮活心髒的話,請你摸著胸口問問自己是否有勇氣麵對這樣一場災難?上海不需要捐款、上 海不需要哀悼、上海甚至不需要眼淚,在這樣一場災禍中,曾經被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無限誤解的上海人證明了他們的偉大。
事到如今,我仍然不認為上海是一個可愛的城市,但在這樣一個被戲謔為“魔都”的城市中,我卻實實在在發現了這樣一大群可愛的人。如果你仍然舍不得為這800多名不知何時能重回家園的居民送上祝福的話,那麽至少請你閉上你那不知羞恥的臭嘴
11月17日,市民在發生火災的大樓外向遇難者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