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又是個山寨版的。應該叫“重返西泥”才對。
西泥是野狼老家附近一個村莊的名字,據老人說,那村子原來的名字本來是“稀泥”,源於村後一大片淤泥地。後來家族修家譜的時候,一個讀書人覺得那名字不雅,所以就改成“西泥”。不過這讀書人見識還是有些淺薄,要是當時直接改成“悉尼”,俺這文章不就和山寨扯不上關係了。
西泥村當初最吸引我們的就是那淤泥地裏麵的泥鰍。我小時候一旦肚子裏讓蔬菜纖維折騰得太過粗燥的時候,就會到西泥村收獲點泥鰍回來改善夥食。不過到西泥村抓泥鰍,你得過兩道關。第一道關就是村口江大妹家的大黃狗。
西泥村背後就是河,村口那條道是村裏的唯一出入口。江大妹(注,是個男的,我們那裏常用女孩子名字給男孩子做乳名,為的是好養)喜歡養狗,而且會訓狗。他家的狗一旦看見不是本村裏的人進來,就會像凶神惡煞一樣朝你撲來,不過它知道點到為止,從不咬你一口。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個事實,可是不少人,尤其是婦女和小孩子都會在它無比囂張的狂吠下精神崩潰。
俺經過多次磨煉,俺終於在心理上戰勝了這條狗,可以大搖大擺地跨越第一道關,但第二道關又會擋在俺麵前。大家都知道泥鰍生活在淤泥裏,如果淤泥層太深,你根本無法找到泥鰍,即使你找到了也沒辦法抓住它。泥鰍和黃鱔不同,黃鱔你需要用手指用力鉗住它,但要是你用同樣辦法對付泥鰍,它那短粗的身子就很輕易地滑走了。所以對付泥鰍,你得用雙手溫柔地去捧它,讓它沒有知覺地被送到你的籃子裏或盆裏。
西泥村的淤泥區形狀很有意思,靠近村子邊上淤泥比較深,那裏別說抓泥鰍了,站在那裏都很危險。隻有靠近中間一個蘆葦小島的地方,淤泥才變得很薄。那裏才是抓泥鰍最佳的地域。這第二關就是如何從這深淤泥區過到那小島上去。
西泥村的淤泥和紅軍長征時的草地還是有些區別,雖然人也容易陷下去,但不會淹沒到腦袋。最槽糕的情形就是你雙腳陷在裏麵動彈不得。此時你隻好大聲高叫求救。西泥村的人每逢這時候都會先對陷進去的人奚落一番,還鼓勵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來逗你,比如在你不遠處尿泡尿等等。
過第二關的訣竅就是用你的身體行走。也就是匍匐在那裏從淤泥上爬過去。這種半遊泳半爬的姿勢練習幾次就沒問題了。但最怕的就是淤泥中一些斷蘆葦會時不時頂你的肚子。那種疼痛是非常難受的。由於爬行中靠的就是腹部承重,碰到這個,你想躲都躲不掉。
等你順利到了蘆葦島,下麵的操作就容易了。你隻要用雙手將淺淺的淤泥捧起來,對著蘆葦島上的硬土一摔,裏麵的泥鰍就出來了。運氣好的話,平均摔三四下就有一條泥鰍。 工作上一兩個小時,三四斤活蹦活跳的泥鰍就把你帶去的籃子裝滿了。然後,你又得從淤泥上爬回來,不過這次你還得顧及那裝泥鰍的籃子。
回家以後,你把泥鰍洗幹淨,交給母親。然後你就等著那香噴噴的炒泥鰍或泥鰍湯了。
今年回國,為了重溫兒時的記憶,俺特地造訪了西泥村。江大妹早已去世了,所以再也不會有狗叫了。一條單車道水泥路讓村子的入口看上去有些現代化。有現代化氣派的還有那些房子。以前合在一起,屋頂上還能看到徽式建築的馬頭牆的老房子已經完全消失了,取代的都是東橫西斜的一家一戶的二層小樓。由於沒有規劃,房子間通行的路橫七豎八, 走著走著俺就迷失方向了。俺隻好沿著小路一直走下去,到了最遠端,也沒看到那個抓泥鰍的沼澤地。
最後隻好問人,那人笑了:“泥鰍?現在那裏還有泥鰍。你腳底下就是原來那淤泥,現在早就蓋了房子種了菜了。”
“蓋房子,不怕陷下去嗎?”
“不會,都是樁基礎框架結構,別說淤泥上建了,就是河中央,你都能建房子。”
回去的路上我一臉茫然。腦子裏一直想著那片淤泥地,那個蘆葦島,還有那些活蹦活跳的泥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