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粉刷一新,接下來要清潔和布置。新房在七樓,沒有電梯,得靠雙腿爬梯登高,有點累。但這累是有回報的,頂樓奉送曬台一個。我們家的那個曬台十三平方米,一半麵積的上方被原房東做了玻璃頂棚。頂棚下裝有升縮的晾衣架,衣服晾在那裏,風雨不侵。洗衣機和汙水鬥自然都放在曬台上了,節省了室內的空間。別小看曬台那十幾平方米,走出落地窗就是室外,我們可以直接和陽光親密接觸,我們可以舉手踢腿伸腰做做運動,我們還可以種植些花草樹木怡情養性。當然隻能是盆栽,和真正的泥土地還是有所區別的。這不由地讓我回憶起南昌路老屋小花園裏發生的許許多多往事來。
我七歲時搬到南昌路舅舅家,那是西班牙式一到四層雙開間的洋房,煤衛齊全,鬧中取靜,在當時的居住條件下,那是上隻角裏的高檔住宅。每幢樓前都有個十五平方米左右的小花園。小花園裏,通往二樓的扶梯占去了一些麵積,一步闊的水門汀小徑又占去了一些麵積,餘下的那方泥地並不是很大,但在我們城市孩子的眼中,已綽綽有餘。
這塊泥地還特別肥沃,泥土裏的蚯蚓長得可粗壯了。男孩子們常常把蚯蚓從泥土裏翻出來,切成兩段,看它們扭曲打滾,轉眼間變成兩條,重又鑽入泥中。記得我小哥寫得一片讚美蚯蚓的作文,被老師捧作範文,老師寫的紅字評語占了大半頁麵,還誇他能在生活中仔細觀察,讓當時成績不好的我好生羨慕。
看螞蟻覓食也是我們童年時的樂趣,我們還用毛豆、小青蟲放在螞蟻的必經之路,樂此不疲地看著螞蟻發現食物後急急離去,互相用觸角傳遞消息,然後眾多螞蟻聚攏在一起,合力把食物搬入洞中。
入秋後蟋蟀歡快地叫起來,二個哥哥早已準備好了網兜和竹筒,在夜色中行動,每年他們總能捉到幾個。哦,還有金魚,我大舅把個大缸埋入泥土中,隻露出半寸左右的缸沿口,即便入冬冰凍飄雪的天氣,那些金魚照舊在缸底悠哉遊哉,泥土保溫,一點也凍不壞它們。開春後螞蟻什麽的在缸沿爬,一不小心掉下水中,立即被金魚張口吞食。與養在玻璃缸裏的金魚不同,在自然生態下,他們有了點野性。
那些泥土可不會讓它們荒著,我們曾種過許多種植物。山藥的塊根鑽得太深,我們挖掘不到,那樣也好,每年不用播種,到時綠藤就攀滿花園的籬笆牆。牽牛花、鳳仙花、雞冠花是年年點種的,到了夏日,花兒總是開得熱熱鬧鬧。園子裏每年還種絲瓜,絲瓜賤生,瓜藤直攀到三樓。結的絲瓜,挑嫩的作了菜,留幾根老的成了絲瓜筋。絲瓜葉不知能治什麽病,記得有年某鄰居向我大舅母討要過。我們還種過落花生,正好語文課本上有許地山的“落花生”一課,一篇不錯的散文。我們種了,看它開花後鑽入土中,和書中描寫的是一模一樣。許是泥土太粘不夠沙性,秋天的收獲不多,但母親還是把它們收起來炒了一下,每人分食幾顆。自己種的東西,品嚐出來的滋味特別的不一般。對,我們還種過葫蘆,用竹片搭個棚,棚下大大小小的掛了好些葫蘆,由青變黃,再變成了我們的玩物。
小小花園不總是常綠的,有一年,小花園變成了養雞場。我大舅養了十來隻母雞和一隻公雞,那洋種公雞高大威猛,甚至見人就啄。那時是三年自然災害後期,物資缺乏,城市裏不禁止養雞養鴨,隔壁人家的小花園裏,還養過羊和兔子。
文革前夕,這麽多年來一直在花園裏長得好好的那株棕櫚樹,忽然枯萎倒下了,好像預兆了些什麽。果然,紅衛兵來抄家了,一而再、再而三地來采取“革命”行動,翻箱倒櫃不算,還把有縫隙的牆都敲開,還掘地三尺,把小花園裏的土都翻起來,堆得像座小山似的,目的是為搜尋金銀珠寶。個人的正當財富成為剝削罪證,成為革命目標,確實是史無前例。
我們被趕到底樓,騰空的房間來了新的主人。三樓住進了在區公安局工作的老山東(南下幹部),二樓住進了區工總司二把手(造反派、流氓)和一家住房困難戶(工人成分的小市民)。小小的花園空地成了公共用地,誰都眼紅這塊地方。三樓的老山東要停放他的摩托公車,車頭就對準在我們的窗下,刺鼻的汽油味直朝窗縫裏鑽。二樓的流氓仗著他家有扶梯通到園子裏,更是一直不斷地試圖把小花園的全部或者部分變成他家的私有領地,慫恿孩子吵鬧、堆雜物、搭車棚,一樣樣變著法兒來。那時我心裏恨恨,心想倒不如沒有這麽個小花園,還能稍稍安寧些。
十年前我買了房搬離了南昌路,現在有人說我房子買對了。那時的房價便宜這不假,但我丁點兒沒什麽先見之明和投資意識。使我下決心買房,一來是住房逼仄太需要改善,二來也是為遠離惡鄰的幹擾,離開使我感到壓抑的環境。
人生60年已匆匆過去,現在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的,但想想,還是童年時最開心。有父母關愛著,無憂無慮無憾無恨。
2010.04.29.
http://yunhuawang.spaces.live.com/
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