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因為我們家隻有我媽一個人工作卻要養活五口人，我們的日子過得很拮據。我的同班同學顧盼盼
就不一樣。她的媽媽是會計，爸爸是教務處的科長，她都去過好幾次省城烏魯木齊了。每當看著
她穿著嶄新時髦的衣服，聽她講城裏紅山上好看的景色和百貨大樓的氣派，我都心癢癢的，恨不
能自己是孫悟空一個跟頭就能翻到紅山上探個究竟。然而這隻能是幻想，因為去城裏要坐車還要
花錢，媽怎麽舍得呢，連媽自己都沒怎麽去過那裏。
往東邊走是省城，可是要坐車還要花錢，所以沒指望。我就隻能用自己的腳步往西邊走。西河壩
和西山仍然是我和麗華的開心樂園。
小宋老師走了之後，我和麗華都黯然神傷了好一陣子，直到有一天我們又有了新的寄托，那就是
《語文報》。
麗華的爸爸為了提高麗華學習語文的興趣，就為她訂了一份《語文報》。可麗華的媽媽說了這報
紙不能拿到學校去看，道理很簡單 – 因為如果大家看了報紙都提高了語文成績，那麽麗華自己
就提高得慢了。
麗華在家跟她爸好，所以經常把她媽的話反著聽。那時候每當放學後，我們就呆在教室裏仔細地
閱讀和學習《語文報》，麗華也不介意其他的同學加入一起學習。那是一段開心的日子，對
《語文報》共同的熱愛，使得我們身邊多了幾位好夥伴，像是郭娟和田小鳳。
冬天的時候我們會一行人殺到西山上，對著蒼茫的雪山，齊聲地朗誦毛澤東的詩
《沁園春•雪》：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
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每當朗誦到最後一句：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我們就會誇張地張開雙臂，仿佛我們自己就是那個
‘風流人物’。
夏天的黃昏時分，我們最喜歡誦讀王維的詩《使至塞上》：
“ 單車欲問邊， 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 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 長河落日圓。
蕭關逢候騎， 都護在燕然。”
在這首詩中我們又最愛這一句：‘大漠孤煙直， 長河落日圓’。
這一句詩讓我們這些邊疆的孩子們感受到一種堅毅的氣魄和寬闊的胸懷，它更昭示了一種桀驁
不馴的生命態度。
除了上麵那些展現北國風光的豪邁詩句，我還特別喜歡的一首詩是《木蘭詩》：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歎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
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我在這首詩中讀到好勇氣和敢擔當。雖然明知現代社會是不會再有‘花木蘭’那樣的故事，
但是勇氣和擔當的精神卻是永恒的。
有一天，當我一連聲地背誦完《木蘭詩》，麗華雙手一下子從我的胳肢窩穿過來抱住我的雙肩，
郭娟和田小鳳一人抱住我的一條腿，她們三人合力把我給悠了起來。我不明就裏，大聲地喊：
“把我放下，把我放下。”
她們笑著，悠著並大喊：“尹長秋，尹長秋，尹長秋……。”
直到她們鬧夠了沒勁了才放下我。
我問：“你們這是發的什麽瘋啊？”
她們齊齊地看著我問：“尹長秋，你沒有發現嗎？”
“發現什麽？”
“尹長秋，你現在不結巴了。”
天啊！這居然是真的！我欣喜若狂。
從那一刻起，困擾了我十多年的結巴終於揮手跟我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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