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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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真愛----從俞飛鴻的新電影《愛有來生》談起

自從《牽手》之後，俞飛鴻似乎就沒了蹤跡，因此也一直沒再看到她的表演。沒想到，十幾年後在網上看到她執導並主演的電影《愛有來生》後，讓我再一次見識了這位才女的才氣和精湛演技。

這是一部中國版的《人鬼情未了》，一部聊齋式的愛情故事，一部關於真愛的電影，看似老套，卻感人至深。

俞飛鴻的表演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不矯情、不過火，每個動作、每個眼神、每句台詞都恰到好處。當然，最為稱道的就是她的眼神。如果說話劇是語言的藝術，那電影就是眼神的藝術。俞飛鴻的特點是以眼睛傳神和很有性格的嘴而著稱，在這部電影裏她把這一特色更是發揮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眼睛會說話會傳情也是一種天賦，至少無法靠學習獲得。但一個有文化素養又善解人意的人會更豐富和更強化原本的天賦。同樣是眼睛會說話，有的人隻會說簡單的話，有的人卻能說出複雜甚至連語言都無法表達的意思，這就是水準高低的區別。而我認為，那種對風情的透心的理解本身也是一種天賦。

以帥氣和硬派小生而著名的段奕宏飾演男主角。在這部戲裏，他的表演又有明顯的進步。在最後那段戲裏，段奕宏的演技完全是從眼神中表現出來。

看這樣的電影會淨化人的靈魂，會軟化人心。當一對前世的戀人在來生相見，那個一直等候她的人為了她的幸福而默默放棄的時候，每個觀眾都會對自己的人生有所反省。 “情到癡時始為真”。愛到極致時，會使一個善良的人舍去自我，讓愛情升華到一個無私的境界。這是一種善的教化，是一種帶有宗教意識的精神洗禮。所謂的寓教於樂就是在對藝術作品的欣賞過程中完成心靈的淨化。藝術對人心靈的熏陶和潛移默化的影響也是這樣一點一滴進行的。

如果說這部電影有什麽不足的話，那就是故事太顯老套。影片對愛情和生命輪回的詮釋也略顯生硬和簡單，感覺俞飛鴻不是真的相信有來生，而是隻把來生作為一種精神寄托。否則她不會那麽簡單隻把寺院當作一個道具場景來處理的。另外，對人物之間愛恨情仇的描寫也略顯草率，缺乏一種更高層次的精神依托和靈魂懺悔，因此損害了人物感情和精神升華的邏輯性。

據說這是俞飛鴻為紀念自己亡故的戀人創作的電影。對於一個電影人來說，這也許是最好的紀念方式。看得出來，俞飛鴻也是通過這部電影宣示她的愛情觀，那就是：愛一個人就是為了讓他（她）生活的更好。這種無私的愛給我們一個啟示，人的精神境界的提高是產生真愛的前提。無論男人或女人，當愛到無我的時候就是真愛了。

在《廊橋遺夢》風靡中國之後，所謂真愛就成了當時很多向往愛情和追求婚外戀者的常用語。在當時，我對所謂的真愛不甚了了，以為那種一見鍾情的愛情就是真愛。如今始知，真愛乃是無我的愛，或曰無私的愛。真愛並不在乎是否擁有，而在於是否全心全意為對方著想。於是，我理解了為什麽《廊橋遺夢》中的男女主人公最終選擇分手。真愛不是不顧一切的狂戀，因為除了自私的情愛，我們還有良心需要守護。

《牽手》上演時，好評如潮。盡管《牽手》的故事也是第三者插足式的愛情故事，可它讓我們看到的卻是愛情的美好和人性的善良。讓我們既無法譴責那個第三者（俞飛鴻扮演），也無法支持她，它給我們展示的更多的是人性軟弱和無奈。俞飛鴻飾演的那個第三者最後選擇了放棄，我覺得那是一個第三者的最高境界，是私情對良知的臣服。

可自從池莉的《來來往往》在央視熱播之後，中國的風氣為之大變。不能說中國的大款娶小蜜的歪風是《來來往往》惹的禍，但至少這個電視劇讓很多人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豪不臉紅地談論這種本來擺不上台麵的事了。發展到今天，朋友聚會時也會有人大大方方地帶個和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小蜜來招搖了。

一種社會風氣的形成是大家默認的結果，也是自己多少參與的結果。因此，當我們譴責某種社會風氣的時候，其實也應該同時檢討自己的所作所為，除非你一直是個聖人。

無論社會多麽不堪，人心多麽不古，可總是有人渴望忠貞不渝的愛情，因這實在是人類善良本性的呼喚。樂而不淫是中國古人對純潔愛情的定義，也是對文學藝術的至高要求。因此，孔子評價《詩經》為：“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愛情的最高境界就是思無邪，而能將愛情描寫到思無邪境界的文學藝術則是人類文學藝術的精品。那些讓我們難以忘懷的文學精品，如：《紅樓夢》、《簡愛》、《鋼鐵怎樣煉成的》以及舒婷的《致橡樹》中描寫的就是那種讓人思無邪的愛情。

愛情是美好的，但如果兩個人的愛情是以另一個人的痛苦為代價的，那這個愛情就是有問題的。有問題的愛情無論如何妙不可言，無論多麽激情澎湃，卻總是有問題的。鞏俐之於張藝謀不能不說是愛的很徹底，可因為損害了另一個人，不僅這種愛情被蒙上不道德的陰影，其結果也是悲劇性的。悠悠蒼天，總有神明在上。不懼神、不怕鬼，可總不能不相信天道吧。

《愛有來生》之所以讓很多人淚流滿麵，不是因相愛的人不能相守，而是因為相愛的人因為愛而忍痛放棄。我曾說過，想永遠愛一個人，最好的選擇是離開，而不是非要擁有。當時有很多人不理解，其實，《廊橋遺夢》也好，《牽手》也好，以及俞飛鴻的《愛有來生》帶給我們的都是這種啟示。有時，放棄才是真正的愛，是超越自我的真愛。因為唯有肯於犧牲的愛情才可稱為真愛。

我是相信一見鍾情的愛情的。因為有時冥冥之中的那個人，忽然出現在你身旁時，心中那種特殊的親密感是無法遏製的。按佛教的觀點，那應是前世的緣分。關於親密和陌生，我們可以從徐靜蕾改編自茨威格的同名電影《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多少有些感悟。親密是愛情的本質，失去親密的愛情是沒有真正的幸福可言的。男人之所以很少能體會女人心中的親密感，不是因為男人不夠聰明，而是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受性的操控，而不是心的操控。

愛情是美麗的。可再美麗的愛情也是私情，是私情就要懂得節製，這個節製的力量就來自良知。以前著迷過尼采的酒神精神，可如今我已擯棄這些讓人放縱的哲學。因為我已經知道，自由和放縱不是一回事。

自由是沒錯的，這是任何一個正常人的向往。可是沒有內心製衡的自由、不加節製的自由也會使人滑向罪惡的深淵。這些年，在中國巨變的過程中，自由成了最時髦的言辭，成了很多人的追求，可同時，我們內心卻缺乏一個與自由意識相抗衡的力量----良知。而沒有了這種內在的製約，自由就會變質，成為自私和自我放縱的托辭。其實，真正的自由主義者所宣揚的自由是茨威格所說的“良心的自由”，而不是私欲的自由。

民國才女林微因麵對徐誌摩的追求，不是不知道感動，也不是不知道徐誌摩的熱烈真情。可她多年所受的教育，使綱常倫理成為自己堅不可摧的信念。因此，她拒絕徐誌摩的行為就非常自然而合乎邏輯，及至後來麵對金嶽霖她也同樣堅持自己的根本。如果沒有這種內心的節製，那我們今天就沒有機會談論一個德才貌兼優的女性楷模，而隻是多了一個桃色逸聞而已。這也說明，人通過自我修行是可以達到至善的境界的。

自秦以降，不管朝政如何黑暗，社會如何昏亂，中國曆朝曆代總有一些讀書人，或曰知識分子堅守著綱常倫理和道德底線。這些人始終不曾放棄理想，放棄對人類的信心，始終堅信上有天道，下有良心。這些人才是中國的脊梁。而這種堅定信念的源泉就是儒家思想。

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是信念不堅定的人。別人的所作所為會影響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是人性的弱點。也因此，每個人的所謂的純粹的個人行為都具有對其他人的影響力，無論你是多麽微不足道，隻要你不像魯賓孫那樣活在荒蕪人煙的孤島上。當然，你的親朋、有權勢的人、有影響力的公眾人物的影響就更大一些。

迄今為止，在公眾人物之中，我隻發現一個宋丹丹有這種自我譴責和懺悔的意識。盡管她離婚是純粹的個人行為，但她卻為自己所造成的影響而懺悔，而不是以婚姻自由之類的說辭為自己開脫。

男女之愛可以使人變得更美麗、更善良，也可使人變得更醜陋、更邪惡。天使與魔鬼，神性與獸性同時附在我們的軀體中。無論信什麽教，人都隻能通過自我修行才能揚善抑惡，而使人性接近於神性。

而從自私的愛情升華到無私的愛才是所謂的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