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中國各地,隻要有廣場,或者說,隻要有空間,就有人跳舞,不分白天夜晚。少則一兩對,多則上百對(壯觀吧?)。簡陋的,就一個四喇叭的手提機子;夠派的,帶輪子的大木箱裝著整套高低音大小喇叭設備拖上粗電線—那天早上,在上海的桂林公園長廊下看到的舞隊—雖然才六七對中老年人,這套音響設備卻叫我對他們刮目相看。這公園原是上海大亨黃金榮的私家花園,打小學來春遊就沒再來過。現在看來,一個法屬巡捕的大流氓的花園如此精致風雅,有點意外。60年後,這私家花園還繼續在上海風光,白牆黑瓦,小橋流水,荷花竹林,大堂小徑,情侶在假山小亭密語,後院傳來優雅的京胡,看著在長廊下跳舞的老人們,想起昨日電視台專訪上海舊日大亨的老跟班,老掉牙的他振振有詞:“。。。老板伊溫文儒雅,無沒一點流氓習氣。。。”
跳舞,最忌諱遇到流氓,可偏偏小說電影的流氓老在舞場出現。然而,我的前輩是老上海真正的“老克勒”---時而光顧夜總會和舞場,卻從來沒談起遇到流氓的事,興許他運氣特好?
如今新社會,新風尚,即使在露天舞場,即使舞者都是普羅大眾,也鮮有流氓出現。我親自體驗過的北京故宮;泉州公園;成都寬窄巷、望江亭公園;南通河邊廣場;上海襄陽公園、人民廣場、南京路步行街、各小區的空地。。。雖然談不上有舞池裏的正規氣氛,但是,基本上還算和諧,隻是服裝和年紀上有點區別,大概是老街坊吧—比較隨意,也比較親和吧?
和世界各地跳舞行情相仿的是陰陽失調,女多男少。中國的男人氣概不用懷疑,可是,對音樂節奏感充滿自信的不多,往往對舞池望而卻步,在露天舞場熟悉的鄰居麵前獻醜不如藏拙,也不失為上策。於是,光天化日或是月光底下,女性摟著女性翩翩起舞,在國內已經不算是一景。偶然有個會跳舞的男士出現,不論年紀,也不論相貌,絕對受女士們青睞。我的老克勒前輩在改革開放初期早舞、中舞、茶舞、晚舞—跳舞成風的時候就身受其害:舞會上接二連三的被綁住舞步幾十年的中老年女士們請出去跳舞,他哈哈大笑:想不到,晚節不保,當了舞男。解放前,老克勒自然更是風流倜儻,然而,卻鮮有被女士邀請跳舞的機會。看來,“婦女翻身”的說法,不假。
我學跳舞,為的是陪太座健身,一種舞跳了又跳,幾年下來,即使記不住舞步,也老油條地可以在舞池裏泡泡了。我兩都不愛玩麻將,也都不愛去健身房,有音樂伴奏、歐美老師教導的跳舞(健身),好像不那麽累卻那麽容易打發時間又增加了點交際的小技---女兒婚禮上我兩沒有出醜還真獲得不少安慰,我們親眼見過一對未來的新人帶著老人家來舞蹈中心找老師上課。
國內的戶外舞場,也像是以健身為主,所有的舞步,在他們跳來,不論是“恰恰”“倫巴”還是“森巴”---都跳得像健身舞。帶舞的往往是一位身材較好的中年女士,幾十人、上百人跟著她,跟著音樂,以中年女士為主流,偶然有些老人家,有些個年輕的小姐,也有隨著母親來鬧著玩的孩子—與其說是舞會,還不如說是聚會,晚飯後有利於健康、和諧的小區街坊的聚會。跳舞的男士較少,可是他們也不閑著,穿著短褲背心拖著拖鞋,吸著煙觀賞著、閑聊著、也許是守護著。。。
我借住的小區大門邊有個彎角位廣場,大約有2000平方米吧?有家中型超市的落地玻璃透出的燈光直到晚間十點半,加上兩盞路燈,兩麵向著馬路,兩排半人高的綠色植物和自行車道隔開了馬路和舞場,離最近的住家也有段距離,是個非常適合群體聚會的場地。入夜前,晚飯後的婦女們梳洗、妝扮一番,三五成群斯斯然走向露天舞場。天色漸黑,大型手提機音樂響起,雖無低音貝斯,可是,三十米外還是可以聽到旋律和節奏,晚來的人,就扭著輕鬆的、帶點笨拙的舞步,在孩子老公的偷笑中,走向露天舞會的中心。
無論何時何地,我都喜歡看到人們全情投入生活,享受生活的美好時光。即使在文革中看一些紅衛兵紅小兵跳著忠字舞之類的政治舞蹈,也有一種借助音樂節奏和肢體的舒展、解除精神束縛的快感。更何況現在播放的是歌唱新生活的新疆歌、西藏歌、雲南歌。。。對不起了,漢族人好像不如少數民族那麽喜歡跳舞。即使有人帶舞,場麵還是有點亂,但絕對沒有令人不安。畢竟,這裏是平民居住小區,畢竟,場地、燈光音樂以及導師都是免費的(室內的一般收費10—20元,高級點、正統的百樂門白天收80 ,晚上收200左右,有舞蹈老師陪跳—大約400—600一晚)。
免費的健身娛樂,又在家門口,何樂不為?星空下,微風中,蕩漾在廣場的音樂越來越放肆,舞蹈的群體也越來越多,舞者也跳得更放鬆、更投入了,連原先旁觀的男士也有幾個進入舞場和老婆或是鄰居一起切磋著、嚐試著。少說也有100對舞者吧?近200圍觀的男女老少,也是悠閑的,欣賞的,快樂的---基本上,裏裏外外,我沒看到粗魯的、猥瑣的,流氓的。。。當然,要求不能過高,畢竟,夏日舞風,是免費的。
我從來沒有加入過戶外的舞群,不是我要求高,而是我個人的習慣不能適應而已。我不習慣和陌生人跳舞;我不習慣在戶外獻醜;我不習慣水泥地的摩擦;我不習慣音樂的撕裂;我不習慣舞場的淩亂—不過,這並不影響我欣賞他們的投入,隻是偶然經過,我也能分享到他們的樂趣。
可是,在這樸實的近郊露天舞場,想不到,居然有令人惡心的事情發生(究竟算不算流氓行徑,你們看過來斷定?)。
那晚,先是聽到廣場上兩個完全不協調的擴音機在同時播放不同的音樂,然後,聽到之前沒有聽到過的群體呐喊,喊得那麽的響亮、那麽得整齊,那麽得專業。。。走近才看到,原來的舞區,已經分為兩大塊,原先的街坊舞者們還在放著原先的音樂、跳著原先的舞;可是音樂常常被幹擾了,幹擾來自新舞群的不斷喊叫和帶來的新音樂。自然,也帶走了一些原來的圍觀者,這批新來的舞群是清一色的年輕人,有男有女,個個精神飽滿,他們服飾一致,每個人身上戴著6寸寬的金邊紅絲帶,帶上秀有鮮明的公司招牌,原來,是一家連鎖的美容美發店,難怪那麽有組織有紀律,難怪口號喊的那麽響亮,難怪,他們的舞跳得那麽像體操,難怪,和廣場原先民間的自由氣氛格格不入。。。
昨天,在兩堆舞群的正中間(不是在路邊、牆邊)我又赫然發現了一個新大陸:我們高大俊朗的新疆同胞打開了新疆烤羊肉串的炭爐子,沒有任何抽煙的設備,路燈下,夜空中,音樂中----煤炭的滾滾濃煙覆蓋了半個廣場,入侵到每個舞者出汗的毛細孔,經久不散又誘人的羊肉串香味,也正飄進每個舞者的呼吸中。。。。。。
哦,上海的夏日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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