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羅湖口岸
當年下榻的深圳羅湖香格裏拉
9 月底的深圳天氣還是那麽的悶熱，一下飛機就象進了大蒸籠。在酒店裏稍事休息之後，便到街上閑逛。走到一處地鐵站附近，看到終點是羅湖，便禁不住跳上列車。
第一次去深圳是 2000 年五一前後的事情。那次就住在了羅湖口岸對麵的香格裏拉酒店，所以如今看到羅湖兩字就感到了一絲親切。不過當我從羅湖地鐵站走出時，發現眼前的香格裏拉似乎是又矮小又陳舊了。走進大堂，一點也找不回昔日的豪華感覺了。當年大堂裏的幾位身高近一米八的身材高窕的年輕女服務生也早已不見了身影，或許已經當了經理，也可能嫁個了某個身材矮小卻大腹便便的港商了。隻是記得她們都是北方姑娘，一個北京的，一個天津的，還有一個好像是沈陽的。。。當時一個很深的印象就是覺得深圳好像不是一個廣東的城市，這裏的大多數人們並不講廣東話，因為他們不是廣東人，而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淘金者，或者叫改革開放的“弄潮兒”。
初次去深圳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天去一家日本公司的事情。日本 M 公司是世界上某類機電產品最大的生產商，占有全球百分之六十以上市場份額。那天他們說好 8 ： 30 派司機來酒店，我早飯吃得早所以提前十五分鍾就下樓了。走出電梯就見有兩個西服革履的中年人在大堂舉著一個紙牌，上麵用英文寫著我和公司的名字。我想那一定是司機了，於是腦子裏突然出現了在電視裏看到過的農民工穿西服蹬平板車的影像，頓時感到十分好笑。看到我招手後他們匆忙走了過來，不過一張口卻是帶著很重日本口音的蹩腳英語。年輕一點的英語稍微好一些，他自我介紹說是 M 公司在這裏的技術負責人，而另一位是他的老板。他首先道歉說他們的英語翻譯因家中有事前一天剛匆忙趕回日本去了，公司沒有來得及找到替代的翻譯來接待我。我告訴他沒有關係，因為我的中文講得很好，相信他們公司裏一定會有不少人能將日語翻譯成中文的。
上了汽車後我才知道， M 公司是當時廣東省最大的外資企業，在寶安和東莞一共有十家工廠，總共有將近十五萬名員工。（不過這都是老皇曆了，聽說現在台灣首富在那裏的一家外包工廠就有二十五萬名員工！）他的老板是管理其中六家工廠的總經理，今天他們專程趕到羅湖來迎接我。聽他這麽一說，原來這位總經理扔下了近十萬名職工於不顧花一個半小時隻是為了向我表示禮貌，心裏還真是有點感動，終於克服對日本人一貫的不大友好態度，微笑地向總經理先生表示了謝意。總經理看到我表情從“打官腔”麵孔轉為比較友好，也趕忙用他那蹩腳的英語和我套近乎。一會兒就遠遠地看到了他們 的一個廠區了，除去七八棟高大的廠房外，還有七八棟高高的宿舍樓，一棟樓內就住著兩千多員工。當汽車開進廠區大門時，幾個門崗都畢恭畢敬地向著車裏的總經理敬禮。看到身邊的總經理得意洋洋的向窗外揮手的樣子，突然讓我心中產生了一絲不快，總覺得有點像當年山本司令官進據點的樣子。
我們一起走進辦公樓內的大會議室，長長的橢圓形辦公桌足可以坐下三四十人。一側整齊的排著近二十張用中英日文打印著姓名和職務的名牌，而另一側的中央則孤零零地擺著我一個人的名牌。看到這架勢我還真的有點吃驚，至於搞得這麽正式嗎，難道還要和我玩以多打少的把戲嗎？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像當年單刀赴會的關雲長。其實人家把所有部門的有關人員都叫來一方麵是為了表示對我的尊重，主要是他們可以當場回答我可能提出的任何問題，以便留下良好的印象。
結束了會議室裏的交談之後，總經理陪我到生產線和有關科室轉轉，沒有想到那十幾個人也遠遠地跟在後麵。我覺得這也太形式主義和浪費資源了，就半開玩笑地和總經理講別讓這麽多人陪著了，我又不是中國的某個領導人，讓他們都去做自己的工作吧。總經理一本正經地說，陪著您參觀就是他們今天的工作！得，日本人的禮節咱是領教了。 工廠的職工百分之九十是 18 到 23 ， 24 歲年輕的女孩子，主要來自四川，湖南和粵北。她們一般工作三到四年，掙夠了嫁妝就回老家結婚了，所以工人流動性比較大，新手占四分之一。一條生產線分為十幾道工序，她們每學會一個就會在她們的 Badge 上貼上一個代表該工序顏色的小條，老職工都是花花綠綠的貼了一長條，很象歐美軍隊的胸章。需要的時候，管理人員可以根據條碼很快地調配人力資源。廠裏不同車間部門科室的工作服 / 帽 的顏色也不相同，起碼為這個總經理識別他的幾萬名部下提供了便利條件。這個總經理也是個辦事非常認真的人，走到哪裏都非常仔細的檢查觀看，還會和那的領班滴裏嘟嚕地說上一通。看到貼在車間牆上的一張《職工崗位細則》的一角從牆上掀了起來，還馬上讓人把它貼好，可見他對細節的一絲不苟。
日本人辦事認真的態度確實給我留下了非常難忘的印象。特別是清潔明亮的廠房和井井有條的生產程序即便是十幾年後的今天，那些同等或者更大規模的台資港資企業都無法和當年的 M 公司相比。
而談到日本人的禮節，還有一個小插曲。當我們參觀一條生產線的時候，喇叭裏突然放出了音樂聲。過了一會兒我問隨行的中國翻譯，為什麽在生產時播放音樂。他帶著十分討好的表情告訴我，那是工人在半日工作中間的 10 分鍾休息時間，不過由於今天您的來訪，所以休息被取消了，當然公司會在下午補給工人的。啊？？？生產線不停，工人是沒有辦法上廁所的。就因為我來這裏轉轉，這個廠區上萬名小姑娘今天上午 4 個小時都不能上廁所。不知道這些孩子們憋急了是罵日本資本家呢，還是罵這來訪的“龍大人”？
我想他們對我過分的禮貌和客氣除了因為我們公司是他們的重要客戶之外，可能並不是因為我是個中國人（因為我隻看到他們公司裏的中國人衝他點頭哈腰了），大概主要還 是把我當作了當年給他們扔了兩顆原子彈的老美了。日本人在老美麵前比較喜歡裝出低三下四的麵孔， 不過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誰說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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