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趙姨娘的好處

來源: 獨孤小鶩於 2010-02-22 09:47:22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閱讀數 : (6555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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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聲明一下，免得發生誤會，出於對傳統文化的尊重，我覺著把“姨娘”這一合法身份，“名媛”這一榮譽稱號，授予帥府老三的小三，太過於輕率了，不僅表現出當今社會的浮躁和沒文化，也侵犯了普天下正常姨娘們的形像權。盡管法不責眾，浮就浮了，侵就侵了，那又怎樣？但我還是寧願逆流而上，回到傳統的路線上來，老老實實地學點兒文化。因此這裏所說的趙姨娘就是趙姨娘，和潑墨的那位趙氏，沒有一點關係。隻對潑墨趙有興趣的同學，可別扔磚頭啊。

紅學研究中有一種觀點認為，賈政的小妾趙姨娘，齷齪到了毫無可取之處的地步，曹雪芹對她的描寫，過於簡單化臉譜化，一壞到底，沒有層次感和立體感，沒有挖掘的深度，與曹氏神工鬼斧的創作功力不相符合，並進一步推論，之所以趙姨娘成了這樣，可能源於曹雪芹早年受過類似趙姨娘這等猥瑣女人的傷害，如果這種觀點成立的話，曹公對趙姨娘的描寫，就有些公報私仇泄私憤的意思了。

對於“趙姨娘臉譜化”的觀點，我無論如何是不敢苟同的。夜讀紅樓夢，合上書本細細咀嚼回味一番，慢慢地品出了趙姨娘的幾點好處來，味道辛酸而苦澀，更加凸顯了紅樓夢的主題，在大觀園這個染缸裏，水做的女兒終必成為泥做的婆子，有些甚至比濁氣熏人的男人更加麵目可憎，一句話，製度毀人。

歸納起來，趙姨娘的好處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麵：

第一，趙姨娘也是百裏挑一的美人，依照賈府納妾的兩項基本原則，依照賈政的審美眼光，沒有性情優勢的趙丫頭若再沒有一副姣好可人的模樣優勢，憑什麽讓政老爺收了房？甭說是未婚先孕了，就是私生子滿地跑了，也休想得到姨娘的名份。

如果趙姨娘不是美女的話，憑她的情商智商，再怎麽算計忽悠，也無非是生米做個半熟飯，頂多迫使賈府認了由她“腸子裏爬出來的”探春是賈政的骨肉而已，至於骨肉的親娘不是被攆出去隨便配個人家，就是被自殺或者被失蹤了，今天看到的紅樓夢裏，不光沒有了趙姨娘“飛也似”的身影，沒有了名叫賈環的混世魔王，連大觀園的悠悠往事，都得放下重新來過。

所以，趙姨娘雖然做事著三不著兩，但就容貌來說，不僅不是“無甚可取之處”，而是百分之百地悅人眼目的。

第二，趙姨娘不忘本，重手足情。

趙家幾代人都是賈府的奴才，直到趙姨娘這一輩，才算出了半個女主子。“丫而優則妾”，是封建社會窮苦女孩子向上爬的唯一途徑，雖然曹雪芹沒有說明，趙姨娘是憑美貌正常上位，還是用美色引誘賈政上鉤，反正趙姨娘成功了。

丫鬟搖身一變成了姨娘，趙姨娘並沒有單單想著自己怎麽享受主子的榮華富貴，把仍舊生活在貧窮之中的手足兄弟，或者當作一塊破布，拋到九霄雲外，或者視為自己躋身上流階層的絆腳石，與之劃清界限。

趙姨娘的娘家，是賈府奴才中的特困戶，所以趙姨娘的兄長，不得不入贅同為奴才但家境殷實，在賈府庫上管賬的錢家，另一個兄弟趙國基，不知什麽原因，至死也沒把招贅的人家落到實處。娘家不濟，但趙姨娘並沒有因此就嫌棄娘家的親人，反倒是力所能及地拉扯幫襯這門窮親戚，嚐試著提高這戶人家的生活水準，把單身漢的兄弟趙國基，尚未娶親的內侄錢槐，統統收編，安排到賈環左右，陪讀陪玩。這與探春隻認權力不認親情的趨炎附勢，形成了多麽鮮明的對比啊。

第三，趙姨娘並非一味地不知好歹，對真心善待她的人，她還是有報恩之心的。從趙姨娘和彩雲的來來往往中，可以看到這一點。

彩雲是王夫人屋裏的丫鬟，其作用和地位相當於寶玉的襲人，黛玉的紫鵑，鳳姐的平兒、賈母的鴛鴦。但就是這樣一個丫鬟，放著王夫人的心腹不做，明裏暗裏幫助趙姨娘母子。在整個大觀園裏，隻有彩雲是個例外，不僅從心裏同情關愛趙姨娘母子，並且落實在具體的行動上。

趙姨娘知道彩雲真心待他們母子，所以對彩雲也挺不錯的，為彩雲而大罵過自己的兒子，為了美容養顏的薔薇硝，賈環不知好歹地吃醋犯渾，趙姨娘百般地安慰彩雲：‘好孩子，他辜負了你的心，我看的真。讓我收起來，過兩日他自然回轉過來了。’”

在來旺媳婦替子強娶彩雲的關鍵時刻，趙姨娘向賈政懇求，希望把彩雲留下來，日後好給賈環做妾。雖然趙姨娘人微言輕，賈政以“另有安排”，拒絕了趙姨娘，彩雲配給無賴小廝的命運無法改變，但趙姨娘畢竟是努力了，比起殘酷無情的假菩薩王夫人，趙姨娘更有人情味。
　　
第三，趙姨娘是丈夫賈政最貼心的人兒。賈政是整個賈府裏活得最累的人，既是毀人製度的締造者執行者，也是受害者。為了維護該死的製度，賈政不得不背著沉重虛假的外殼，力不從心地踱步轉圈。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賈政需要溫存需要關懷，但是在所有的親人當中，隻有趙姨娘，可以發自內心地崇拜他，尊重他，體貼他，親近他。

書中對於賈政私生活的描寫不多，在第72回，趙姨娘因為想撮合彩霞賈環，一邊伺候賈政就寢，一邊說起了兒子的終身大事：

賈政說道：“且忙什麽，等他們再念一二年書再放人不遲。我已經看中了兩個丫頭，一個與寶玉，一個給環兒。隻是年紀還小，又怕他們誤了書，所以再等一二年。”趙姨娘道：“寶玉已有了二年了，老爺還不知道？”賈政聽了忙問道：“誰給的？”趙姨娘方欲說話，隻聽外麵一聲響，不知何物，大家吃了一驚不小。

這一段夫妻夜話的描寫，人物交流的情態十分親切自然，栩栩如生，說說夫妻之間的家常話，聊聊未來的打算。與之相比，賈政和王夫人更像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了，不要說在王夫人那裏過夜，就連夫妻之間的對話，也是刻板僵硬的。

對賈政而言，王夫人不是一個好妻子，要麽像個木雕的菩薩活力盡失，要麽端著架子打打官腔。更有甚者，先斬不奏，瞞報軍情，一手遮天，內定了襲人為寶玉的姨娘，既成事實之後，竟然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裏，對自己的丈夫孩子的親爹，隻字不提，生生剝奪了政老爺的知情權話語權和決策權，明擺著王夫人根本就沒把政老爺放在眼裏，就差挑明了說：“甭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丈夫的尊嚴和權力，怎麽著吧你？！”。

相對於王夫人的麵善心黑陰險虛偽，在賈政的眼裏，趙姨娘倒是個性情中人，盡管她無事生非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盡管賈府上上下下對趙姨娘一致厭惡，政老爺還是我行我素，毫無保留地把自己最真實的麵目，不加遮掩地呈現在趙姨娘的麵前。

不錯，在紅樓夢中言行惡毒，心態扭曲的趙姨娘，類似於一個醜角兒，登峰造極的出醜，在第60回，由茉莉粉，薔薇硝，玫瑰露，茯苓霜引起的一場混戰。當時，趙姨娘打了芳官兩個耳刮子，芳官就不幹了，便拾頭打滾，潑哭潑鬧起來。這時候，在一旁玩耍的藕官，蕊官，葵官，豆官全都擁上前去，放聲大哭，手撕頭撞，把趙姨娘團團圍住，把趙姨娘弄得狼狽不堪，睛雯在一邊大笑。這正是曹雪芹畫龍點睛之筆，在荒唐嬉笑的背後，則是流不盡的辛酸淚，誰知道十年以後，晴雯會不會是下一個趙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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