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存在了1000多年了吧？
第一次正式聽到南音，大約在20多年前，台灣雲門舞集的《薪傳》，由一位滄桑的閩南老漢 唱出了數百年前渡海到寶島的故事，引出舞劇的序幕，印象深刻。
前年侯孝賢的電影中民國初期的風塵女子（舒淇），也用南音自彈自唱了一段纏綿的曲子，非常動聽。
去年五月初，去福建泉州探望朋友，晚飯後，我們一行三人到了華僑大廈的廣場，車還沒停頓，馬路對麵公園的湖麵上，遠遠的蕩來南音女子的飄逸曲子 ，一陣清爽。
都說隔岸聽蕭，情趣特幽，看來，南音也適合。
我們在廣場上露天的南音表演場地站了一會，欣賞業餘的女子演唱。她們都很年輕 ，藝技也稚嫩，都帶些羞澀，可是，那種來自鄉間的樸實 ，與民同樂的草根氣氛，將廣場另一端的搖滾歌星表演給壓了下去 ，因為免費吧，圍著近百個觀眾。演員一個接一個，好像在公眾場地練習，淡淡的，沒有高潮的起伏，也沒有掌聲。
對於南音新奇的熱愛，使得我不能像本地人那樣瀟灑地將廣場上空節奏強烈的搖滾歌星的叫囂當作耳邊風，於是，我們轉去不遠的茶座，繼續欣賞室內的南音演出。
茶座分廳內和院外，廳內的票價較貴，我們選了廳內。遠距離的露天演出欣賞過了，我們要更真實的近距離感受。為我們上茶的是青年女演員，然後，她們回到小舞台前，入座，彈琵琶，或是吹簫，或是拉二鉉（胡），或是彈三鉉，或是自擊板拍演唱。她們個個是多麵手，輪流著伴奏、演唱以及為客人上茶---即使上茶的時候，她們也像在小舞台上一樣的神情，沒有眼神接觸，低垂著眼皮，不卑不亢，好像進入了南音，就像跨進時光隧道—---進入了《韓熙載夜宴圖》的時空。。。
以前老以為古時的畫家沒畫出演唱者的表情，總嫌演唱的女子過於呆板。那天晚上，我才領略了嵇康（223—262年）的“聲無哀樂論”的理論----我們的哀樂感，其實是被她緩慢淡雅的敘述般得演唱的一字一句所牽引，而青年女子幾乎平淡的演繹，好像在講著曆史、講著與自己無關的喜怒哀樂 ，唯這樣的形式產生的距離和空間，才讓我悠悠地捧著茶杯，緩緩地進入故事、引發思想、感覺音韻、產生共鳴。。。
同樣是業餘的演員，在室內欣賞到的演出，無論是樂器、儀態和演出的質量，遠遠地超過了室外的團體 ，看來，泉州南音的天地還不小。
鄰座來了一批老聽客，女演員為她們上茶的時候，看來有所交流，不過，沒有普通茶樓女伺應那種俗套，有的盡是知音般的嫻熟和親切--依然是淡淡的，雅雅的，即使有半跪的姿態，也沒有半點媚俗的儀容。
有位年輕女演員，無論是彈琵琶、吹洞簫還是打著板拍演唱，無不叫我目不轉睛，她的青春純樸好像和她成熟和穩健的演繹有點不可思議。。。我觀賞著，品味著、陶醉著。回國好多次了，能入畫的女子見過不少，能入古畫《韓熙載夜宴圖》的女子，唯有她一個。當她休息時來為我們上茶的時候，我真是覺得受寵若驚了，我忍不住稱讚她的藝技，她回謝的時候居然臉紅了。。。
市麵上一些劇場表演南音的宣傳劇照，服裝太華麗、色彩太豐富、表情太作狀---隻有眼前的文人雅座，小型沙龍般的氣氛和韻味，才配得上南音獨特的古樸風情。然而，不是每個人這麽想的，不知何時，我們背後來了四位北方大漢，雖然衣著光鮮，無奈言語粗俗，聽了沒多久，高談闊論，嘻哈莫名，還大喊“唱啥呀？一點都聽不懂！”----你們為啥不滾出去呢？！我猛地站起來，回頭瞪了他們一眼----—走向廁所。。。謝天謝地，沒多久，他們離座了。
愛情故事，總是哀怨纏綿，就像南音的緩緩節奏，繞梁三日，經久難忘。然而---南音古韻，唱著李白的《將進酒》，才叫我驚喜萬分！
早就聽說唐韻是南音---果然不同凡響！尤其是那位最佳的女子打著拍子重複兩次地呼唱著“岑夫子、丹丘生。。。”完全將李白豪放的醉態表達了出來！我興奮的有些失態了，朋友的夫人一旁忍著偷笑。。。
唯一的中年男性伴奏員告訴我，唐詩都可以用南音唱，《將進酒》是新普的，不過，南音基本都是古曲。
為何早期台灣的南音是男性演員呢？他說，現在的男人都唱不到那樣的（高）音了，她們還能唱—他指著年輕的女子。
演出快結束了，我們一起穿過了庭院的茶座，在戶外的昏暗處看回廳內的暖色燈光和屏風前表演中的南音女子，真像看幅巨大的古畫。
處看朋友夫婦倆要回酒店了，可是我還不想睡覺，因為，對麵公園的南音又飄了過來，還在引誘著我。
看著她們橫著斜抱琵琶的美姿、聽著李白詩歌的演繹，夢中的大唐遺風，吹到泉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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