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子的失落[3]

   老宋在沒什麽人的大廳裏很熟撚地一下就看見了敏子。他邁著快步，夾著個購物的牛皮紙袋向敏子走來。
    敏子迷迷瞪瞪地正要想著往事覺著有人過來，才抬起眼。
   ‘老宋！’敏子站起身，‘敏子！’老宋伸出雙手，敏子本想給老宋一個擁抱但終於隻是接住老宋伸來的雙手握著。‘嗨，好久不見了，老宋你還好吧？''還好還好，對不起，讓你等我了。’老宋忙不迭的說依然握著敏子的手。‘你是官兒大，架子見長，姍姍來遲嗬。’敏子打著哈哈，想緩解一下氣氛，她感覺著老宋的手在顫抖---‘哪裏哪裏，你還是那樣兒，就會譏笑我。’老宋自嘲似的順勢說著，‘我想給你帶兩本新出的書，就去了一趟辦公室，你看就晚了，對不起啊。’老宋閩西口音的普通話，一著急，聽上去就有點兒結巴。

   敏子抽出雙手還覺著老宋的顫抖，心有不忍，隨口又調侃道：‘嗨，宋大人，咱們誰跟誰啊，我是不熟悉路拿不準時間，來早了。快坐吧！’
   老宋心跳的次數已接近正常，兩眼打量著十年未見的敏子;'敏子，你長大了，像個貴夫人似的。‘’我？貴婦人？可並沒有於連嗬。‘敏子想接著說點刻薄話，但又吞了回去，怕傷了老宋的自尊心，他們畢竟十幾年沒見麵了。
   老宋已經完全心跳正常了，並不介意敏子胡說什麽，‘走吧，我帶你去喝茶。’老宋輕車熟路地帶敏子上了二樓。電梯裏老宋已經很自在了，他用一種半欣賞半疼愛的目光看著敏子，敏子反而有點不自在了。
  叮，電梯門開了。他們相跟著出來，敏子簡直有點發懵，這是哪兒啊？轉眼的燈火輝煌杳然而去，眼前是一片竹林斜街似的江南或四川的茶街茶樓。竹子架頂，掛著說不清哪個朝代的燈籠，每個小茶室都是雅座，雲山霧罩，神秘兮兮的弄得敏子犯暈。
   老宋領著敏子就進了一個小包間，門口服務生就遞上茶點的單字。敏子回過神兒來，點了綠茶龍井，和一小盤點心，老宋點了烏龍茶和點心。服務員離開了。
  小屋子氣氛與大廳斷然不同，兩個人的世界彼此都躲不開對方詢問的眼神。
  老宋先說了；‘回來住多久嗬？’
‘一個月吧。’
‘你還好吧？你當年讓我帶出去的信，我都寄去了，陸先生神秘兮兮的新夫人好像很不情願大陸來人知道陸先生的詳情，另外，聽說劉賓雁在普林斯頓還有其他人，比如蘇小等，我隻是聽說，並沒見他們在國外能影響什麽。’敏子幽幽地說著他們倆才能聽懂的話。
‘嗨，別提這些了，現在已經不是十年前了，那一套沒人再信了，真正做事都要進入體製內。’老宋很肯定的語氣讓敏子有點不以為然。
‘你現在肯定進入體製內了吧？’她問。
‘當然，要不你怎麽做事呢？’老宋說，現在改革是真格兒的。
  敏子想起回來後看見電視上出現的老宋被介紹為‘知識分子的改革家，某出版集團的總經理。。。’等令敏子對不上號的說辭。
‘這些年你真變了。’敏子說，老宋倒是很自得的樣子說，‘你看了關於我的報道是吧，我接手出版社時，一片虧損，幾年來我把它產業化，集團化，自負盈虧，不光盈利，還蓋了房子給每位職工。’老宋順手從紙袋裏拿出兩張光碟，‘你拿去看，這些都是各個媒體關於我的報道。’敏子沒接，她心裏有一種背叛的感覺。‘除了錢，你現在還寫東西嗎？你好歹也是作家嗬。’‘敏子你好刻薄嗬，’老宋有點兒委屈地說。
篤篤。輕輕的敲門聲，服務生開門送來茶點。然後轉身輕輕帶上門。
   敏子開始喝她的龍井，清香裏帶點苦，她看著對麵的老宋，頭發裏已見很多花白，敦厚的嘴唇有著福建人的特征，一雙眼睛透著農民式的機警。老宋從兜裏掏出一盒三五牌香煙，彈出一支給敏子，敏子接過來，老宋為她點燃，然後給自己也點燃了一支。敏子輕輕地吐出一縷淡淡的煙霧，迷蒙了對方的臉。是啊。十年有多少想不到發生在各自的生活裏。她想起自己在‘收獲’雜誌上閱讀了老宋最近的文章，把總設計師的英明偉大寫的無以複加。他在今天的中國正如魚得水般的玩的遊刃有餘啊。改革成就了老宋的識時務本性嗬。他原本就是這樣嗎？敏子看著對麵那農民的敦厚的臉，也許因為這淡淡的煙霧，她仍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