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好----閑談紀念用語

老禿筆

早些時候，好幾次，在上班的路上，朋友打電話問，你在哪裏啊？答曰，在路上。 朋友總是笑得喘不上氣來。有時候，朋友還會調皮地跟一句，好好走，走好啊。弄得我莫名其妙的。 後來，看到幾次國內的文藝界名人蹬腿了，紀念文章中總有一句， 祝你路上走好。我才明白過來。 呦，現在國內有點文化人群的風俗原來是這樣的：參加追悼會叫“送某人上路。” 寫紀念文章，也一定要最後跟上一句，您老路上走好。仿佛是某人正在去某個地方，比如佛教中的極樂世界，基督教中的天堂。 這種說法看在我們廣大海外愛國愛黨僑胞們眼裏，還以為某人去北戴河海濱度假腐敗去了呢。哪兒會想到人家是“辭世，過世，仙逝，登鶴西去，撒手人寰，或者嗝屁著涼”這種事兒呢？

看來，我顯然是跟不上時代了。居然 不知道這些流行習慣。難怪朋友這麽幸災樂禍地笑得前仰後合的。 嘿嘿，不知者，不怪罪。這是我們北京人常說的。什麽事情，你若是不知道，違反了習俗，還真不能責備你。這叫有口無心。無心犯上，連毛爺都可能念你初犯，最多送你頂右派帽子，發配到青海去勞改幾年就算了。毛爺說了，初犯算糊塗，骨子裏還是個革命好同誌嘛。

像我的那位朋友，明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故意不糾正，還聽著找樂，恐怕就算不太“厚道“了。 老禿這麽老實木衲的胡同串子，誰會忍心這麽戲弄一個老實人呢？顯然是革命戰鬥友誼不夠厚實了。 嘿嘿。不過，後來我也沒吃虧，總算找個借口，敲了這位朋友一頓麥當勞作為精神損失的補償。 當然，您要是說，這老禿怎麽這麽cheap 啊，我也沒得說。 其實您也知道，好朋友間開個玩笑，沒有惡意，互相明白，大笑一通，反而會更近乎。假如這位朋友是位漂亮女性，那您就會更盼著時不時地聽她跟你開個玩笑。 被哥們取笑能忍著， 也不生氣。 被漂亮姐們取笑，那感覺，多好啊。 你隻會嫌少呢。 嘿嘿。

人生一世，總要離開。逝者過去，自然什麽也不知道了。倒黴的是生者。或為家人，讓你悲痛萬分。或為好友，讓你不勝唏噓。或為路人，讓你也有兔死狐悲的感觸。 至於怎麽表達，那就完全看哪個朝代，哪種風俗，因人而異，因地不同， 因時而各有千秋了。

還依稀記得， 很小的時候，親戚朋友家裏有人過世，會派人來通知， 素衣，腦袋上還要紮個白帶子。一進門就要大哭，表示悲痛。這種場麵讓我記憶一輩子。心理上，留下了對死亡的恐懼。 大約在6，7歲的樣子，有一次父親帶去海澱區參加一個同事父親的喪禮。那個時候，海澱還是大片的農田。村莊裏全是土路，坑窪不平。偶爾還能看見幾條城裏孩子不常見的土狗。進了那家人家，就看到白色的布幔，白紙花，掛滿一個屋子。裏麵赫然擺著一幅黃色的大棺材。看著這些，嚇得我真有點哆嗦了。就跟在父親身後壯膽。父親在棺材前鞠躬表示哀悼之意。那位同事帶著黑色袖箍跪下陪著。後來，沒想到十年後，老毛蹬腿兒的時候，我們也居然帶起了黑袖箍。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要死要活的。其實，老毛死了，應該舉國同慶。真不知道當時中國人民“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舉國嚎哭是為了啥。當然，此是後話。

印象裏，在出殯的時候，數個大漢一聲呐喊，就把那口大棺材給抬起來放在肩上。這個時候，有人把一個大瓦盆，摔碎在棺材前。這叫起殯。大漢們抬棺走向門口。與此同時，震天的五花八門的哭喊聲就突然響徹雲霄，聽得讓人心肝具裂。反正把我給嚇得幾乎屁滾尿流了。從那以後，我就最怕這種事兒了。內心裏是恐懼，還覺得黴氣。所以，我曆來不出席任何人的喪禮。將來我蹬腿兒那天，我也先立下遺囑，禁止任何人出席。咱們不能向毛爺那樣國葬的話，那咱們就索性什麽喪也不要了。自己走著跑著去天堂地獄找妞兒樂去了。

嘿嘿 。

真正讓我注意到死亡說法的是長大些以後。七十年代初期，中共大頭目們開始熬不過天命，紛紛翹辮子了。電台裏，三天二頭的就有宣布：某同誌因病醫治無效逝世。跟著，官方報紙上就會登出一片文章，回憶某同誌生前的戰鬥事跡。最後總是一句，化悲痛為力量。 某同誌永垂不朽 。最熱鬧的時候就是75-76這二年， 中共的大頭目們，董必武，朱德，周恩來，最後毛爺本人，先後去世。 電台裏整天放著哀樂。當時，對永垂不朽這個詞匯，還不懂的。以為就是名昭青史之類的。 後來才慢慢明白，不朽，也是佛家說法，肉身不朽，乃為佛教得道高憎的最佳證據。所以，中共嚷嚷著革命到底，還是不免俗，用點中國民俗文化而不自知。 結果，毛爺蹬腿兒後，中共頭腦們居然真的把毛爺做成肉幹兒，讓毛爺真身不朽。世界上，幾乎隻有共產黨國家才把蹬腿兒的開山鼻祖做成肉幹，再搭上一座廟供起來。 紅色瘋子們的倒行逆施， 令人哭笑不得啊。

在死亡問題上，官方說話自然就冠冕堂皇。 生活中，未必如此。據說，毛爺就自嘲死亡為“見馬克思。“ 這句話，在後來的高中和大學生活中，開玩笑的時候常常引用。也就是說，在毛爺時代，中國百姓們，尤其是有點文化的知道分子間，習慣於用“見馬克思”作為底下用語。 這種俗話還沒有在追悼文章中見過。

好像在九十年代開始，國內陸續出現許多回憶文章。在談到死亡這個事實時候，比較流行“某某同誌離開我們多少年了。” 這個說法比起毛爺時代的說法，比較有點人情味了。不再是那麽僵硬死板的套話。當然，作者們多為中共頭目們的秘書，下屬，所以，也不能免俗地說，“某某同誌雖然離開了我們，他的音容笑貌還是栩栩如生地在我們腦海中出現。 最後也不忘找補一句，“深切懷念某某同誌。“

這幾年，在民間的紀念文章裏才注意到“路上走好”這句話。總的感覺，比較委婉。可是如果大家勸說著一句話，某某走好，也很讓人尷尬。比如，常見到網上紀念一個人，底下一片跟帖，某某走好。一路走好。看得我是滿身雞皮疙瘩。千口一詞，也未免太單調了。 說話不要重複別人的，寫悼詞也要不“山寨“板才好。

我的習慣，隻有我對某事兒不真心，對 某人死亡不太關心，才會抄點現成的東西交差了事。 要是我對某人的死亡認真的話， 起碼應該自己寫一句話之類的，表示一種不同, 自己的紀念方式。

想象一下，我將來蹬腿兒了，喪禮上，呼啦啦來了一片追悼的民工。大家一起高呼，老禿啊，你老走好啊！ 不用問，那肯定是我自己生前先雇好的托兒。 肯定不是老禿這個人德高望重感動了一片人。 你說，那多沒意思啊。

毛爺時代，中共慣用“有組織“的手段，強奸民意，粉飾太平。從慶祝五一，十一，，到歌舞晚會，機場歡迎儀式，一律是政府組織的，不是老百姓自發的。 毛爺蹬腿兒的那幾天，全國上下左右的百姓們全部被組織起來幹嚎，給毛爺守靈。 用我們北京胡同串子的話說，玩得跟真的似的。

轉眼間，我就從毛爺蹬腿兒那個時代的少年成為網絡時代的半大老頭子了。估計，我這歲數，套用毛爺時代的一句流行口號，一顆紅心，兩種準備，也要想想革命江山的接班問題了。 可是，我肯定不喜歡被人虛情假意地追悼，摸得眼睛通紅給別人看。 如果將來哪天有人在網上發帖說，禿老一路走好。大家千萬不要以為這小子是真心的。 起碼，我肯定不想走。憑什麽我蹬腿兒了，你們還接著玩啊？說不定這麽說的人，正陰笑著想，老禿這個老梆子，終於離開我們了。今晚上得叫幾個哥們出去滋溜幾口啊。

其實，人生一世，怎麽活也是活。怎麽走也是走。那就最好活得痛快，走得也痛快。千萬不要病怏怏地拖幾年，把肥牛拖成瘦牛，把孝子拖成不孝子，把老禿拖成禿老。 扭扭捏捏地不肯上路，對自己對別人都是個負擔嘛。

寫到這裏，我就住筆了。
您看完了嗎？

我還是忍不住要鸚鵡學舌，“請一路走好，您呐。“

（嘿嘿，請別在意啊！！）

所有跟帖： 

• 北京人講損人話--郭德剛“功”不可沒。。。：） -江上一郎- ♂ (0 bytes) () 08/10/2009 postreply 08:03:01

• 很高興又見到老禿筆，一路走好。。。 -五味七色- ♀ (0 bytes) () 08/10/2009 postreply 08:24:46

• 嘿嘿，我一路走來感覺很好 -老禿筆- ♂ (0 bytes) () 08/11/2009 postreply 18:41:12

• 老禿筆一路走好！不過 -龍坡居士- ♂ (26 bytes) () 08/10/2009 postreply 10:55:42

• 隻能說，老禿這家夥太怕死 -野狼嚎- ♂ (364 bytes) () 08/10/2009 postreply 17:57:43

• 其實按照基督教說就是走上另一個旅途了。應該一路飛好吧。 -加州花坊- ♀ (34 bytes) () 08/10/2009 postreply 19:03:57

• 靈也該是有腿的:) -野狼嚎- ♂ (120 bytes) () 08/10/2009 postreply 20:15:46

• 嘿嘿，我不能早死啊。不然，革命江山怎麽辦啊？ -老禿筆- ♂ (0 bytes) () 08/11/2009 postreply 18:38:44

• 老禿必看，走就走，別出這事兒就成。 -加州花坊- ♀ (898 bytes) () 08/10/2009 postreply 19:15:51

• 嘿嘿。 什麽事兒也不怕。反正我不知道。多亂也不怕。 -老禿筆- ♂ (0 bytes) () 08/11/2009 postreply 18:4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