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啥不參加武鬥？

（曬舊作，請指正）

俏麗的女網友HH喜歡羅成李元霸 ---你叫俺氣盛少年如何不崇尚英雄磨拳擦掌幹一番---幹啥，且先不去管它！

家父雖是南拳好手，也曾空手奪利斧降服舊上海小流氓，卻是怕俺好鬥闖禍，不授一手一招。
幸好父親去了香港，學校保送，有幸入少年宮學武術，師拜全國冠軍張老師。

張老師體格健壯，談吐斯文，老是笑眯眯，用竹劍打我紮馬步翹起來的屁股，也是笑眯眯。打在屁股上，不痛，辣乎乎。力度控製得準，真是高手。

張老師的戰績不多。隻聽過一次，也是被逼和人比武。
挑戰的是個救火隊的大漢，張老師將他擺平之後,大漢才承認，武術，不是花拳繡腿。但是，花拳繡腿的無數也不少---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個子高，骨架硬，悟性鈍----眼看著師妹飛劍起舞颯爽英姿；師兄騰空翻躍耍槍使棍----而我，還在紮馬步，練空拳---我的俠客英豪夢醒了過來--羞愧的退出武林。（我進過嗎？）---羞至今時今日，都不敢再見張老師。

不久，更羞人的事發生。
上體育課玩遊戲，我竟將女同學順手一撥---她浪浪蒼蒼幾乎倒在牆下--我老師當眾斥責！老師對我關愛之特殊，有一事，可見一斑：她的寫字台玻璃下有張麥稈貼畫--人見人愛，好多同學開口向她索取，她說，我將給我最喜歡的同學---那張麥稈貼畫現在還在我的家掛著---看著這張麥稈畫，就想起她嚴厲教訓過我的話：你怎可以這樣對待女同學？！--你學武術就是為了這樣嗎？！

我還記得火辣辣的臉紅。從那一刻起，我知道了：---女同學是不可以欺負的！強者是不可以欺負弱者的！--還有個臉紅的理由：原來女孩子的胸口和我們男孩有點兩樣。。。

沒多久，文革開始了，學習停止了，少年欲動的心，卻沒法停止。

有人在空地練習摔跤，有人在晚上練舉重，去公園練雙杠。。。一下子，弄堂裏多了好些個“大模子”，而且，“大模子”旁邊總是有幾個“小模子”跟著，抽煙，喝酒，撩事鬥非。他們也有派別，但是有個共同點，不是紅衛兵，就是“紅五類”的子弟---否則，像我們這些有“海外關係“的人是絕不敢如此招搖過市的。

有無產階級專政撐腰--他們是一幫新的“武林”小將，他們已不滿足競技時的輸贏，他們假革命造反的大旗作幌子---對資產階級的子女肆意宣泄。“黑五類”的子女們被稱為“狗崽子”--隨叫隨到。
和我一起長大的鄰居，一位17歲的妙齡少女，為了保護資本家父親，被幾個同校的紅衛兵摔跤好手--以革命的名義--勒令她晚上到學校。。。

我喜歡看比武，尤其是打擂台。觀眾是評判。高低--場上見！
這算哪路英雄？欺負小女子，還要成群結幫？在黑夜！還要借著“革命”的淫威！

她失去了純真的少女的笑容，躲在家裏--直到躲到這幾個“紅五類”子弟開著軍用吉普在馬路上強拉女子強奸後被告發---才判了刑！

她告訴我，她試過自殺，被母親發現，想想，還沒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她忍了下來，她借繡花，養傷治痛。。。

我有個身材健美的忘年之交，他練完舉重，拿起針線學補褲子--學的是控製平衡。也許古代詩人配劍也是這樣修身養性吧？然而，在強大無比的專政麵前，在沒有法律保護人權的時代--他不堪小人一擊--無論在學識相貌和行為都無法與他較量的小人--隻是一封檢舉信：“將偉大領袖毛主席踩在腳下”---就叫這位性格和身體一樣強壯剛烈的漢子--敗在精神病醫院---至今！---他隻是肮髒的工作間不留意踩到報紙，報紙上正好有偉大領袖的相片，而他正好是資本家的“狗崽子”。。。。

這哪是“鬥”呢？這完全是詭計，小人使得詭計，和公平的競技完全無關了！

小時候，最討厭的就是比武場上使暗器的孬種。
打小報告，是暗器中的暗器。

我自己呢？自以為悄悄的享受小資---拍照，塗鴉、彈吉他，強說愁---在屋裏，也會得罪人--得罪的是“紅五類“的人---用石頭砸我們的窗，出去倫理吧，又三五個人一齊上來偷襲。。。

派出所來人，一個黨員老鄰居說“他父親是逃到香港去的”--所有的鄰居，誰不知是合法批準的？。。。在荒誕的年代，在沒有比武遊戲規則的年代，在隻有周官放火百姓不準點燈的年代，在對無產階級之外都實行“專政”的年代----我還有申辯的餘地嗎？
現在--你當明白，我的個子即使比1米8再高大，再健碩，也沒用！因為我不是“紅五類”。

還有個問題，和這樣的人較量--值得嗎？

有一天，因為有線報，我知道在蘇州河邊將有場打鬥，去看熱鬧。

大約50人的群架，一點沒有格調可言，毫無江湖義氣的刺激，除了亂還是亂。隻見到一個大個子被人從背後偷襲，三角鐵擊中他的頭，他頭上的血噴了出來，他轉過身，一手捂著頭頂的血口，一麵繼續指揮他人追殺。。。。。我佩服他的鎮定--但我實在覺得他們打架的理由太幼稚---為了一個“拉三”（女流氓），我見過她，實在不值得為她--流血---“一怒為紅顏”？---也算是浪漫？

到了農村，六個男人住在一起，多少會有點衝突。他們五位都試過身體接觸了--但是沒有人記得究竟是為啥？更有甚者--- 180 高打160高的小弟弟！

我喜歡看拳擊，因為等級分的清楚，強弱懸殊有啥好比試的？這不是尚武精神。

有人在風言風語了，也許想看熱鬧了--說大江不一定打得過某某--就是那個一表人才的180高個貼大字報討到老婆的小木匠。
農民小休，好玩，玩過“鬥雞”---單腳獨立，用另一個膝蓋撞人。我人廋，力氣不大，但是膝蓋高--一撞。撞到對方的胸口拉--高欺矮，不算好漢。

有一次一個農民大力士要和我比試摔跤。他的工作是天天掌著一米直徑的大鐵倫。轉上轉下--擠壓泥塊成磚瓦模型--他的手臂粗的像我的大腿，胸肌高得快要帶胸圍啦---我哪是他的對手？--我不敢接受挑戰，我怕丟臉。可是女同學和女社員以及隊長都起哄---架著我上場，他們圍了一圈。。。

這家夥的手掌像兩把大鉗子，我肩上的一點點肉幾乎給他拽出來了。我的衣服給他像鎖一般死死的鎖住了，就像釘死在我的兩肩上。
我沒法拉動他的身體，他就像站在鐵盤前幹活似的。我不能讓他抱到我的身子--我的腰會被他擰斷！我頂著他的衝擊，兩個人像八字那樣撐開，我移動我自己，想掙紮出來，出不來，隻是拖了他兩步，再拖，他跟著轉，兩手還是像鉗子那樣鉗著我的肩。一圈轉下來，我換了個方向轉，發現他不習慣了，失去平衡了，看來，，他天天隻是站著，下盤沒處動，我在他腳下掃了一下--他倒地了--但是，他的手還是沒離開過我雙肩，直到隊長說，行了，他才放手。這時，我幾乎也要被他拖在地上了。。。。

離開農村之前，我還是沒有參加過武鬥。

--和美帝國主義都建交了，有啥不能談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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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好武鬥也和家教有關，凡有吵架，母親總是先指責我，不論有理無理。

父親說算命說我會有破相。也是他不叫我習武的理由吧？---本來長得就不怎樣，破了相如何娶媳婦？於是--沒學刀槍也是個保護吧？--然而，命運有時還是無法避，無法抗----20年前，我還是破了相。

不是為紅顏，也不是情傷，更不是情殺，當然，不可能是暗殺--是命運---那天，通宵的工作累壞了，在電梯裏，看著電梯的數字由16 --6 --然後是沒有知覺。醒來，趴在正打開的電梯門框上。。。我一直不願意貼相片，實在是因為破了相--還好，老婆已經娶好--哈哈，大難不死，有福來上網了。如果哪天在紐約逛街或是在中國超市看到一個半百的高廋180的老人家，下巴有11針的疤痕----那就是江上一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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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前些年回上海，老鄰居告知，那個“紅五類”出身的紅衛兵強奸犯，兩年刑滿釋放後，“改造”好了，入了黨。

於是，我將準備了好久的入黨申請書-----給撕了。

所有跟帖： 

• 是那末回事，俺也不想與那種人“同流合汙”----（入黨）， -五味七色- ♀ (152 bytes) () 08/04/2009 postreply 11:24:34

• 很可笑--是斑竹現在回想吧？當初，誰敢笑出來？！ -江上一郎- ♂ (0 bytes) () 08/04/2009 postreply 11:44:02

• 謝謝分享.從那個年代走出來的我們,每個人的故事加起來一點點組成一 -bymyheart- ♀ (52 bytes) () 08/04/2009 postreply 12:21:03

• 《楓》連環畫已經畫了一部分，相當不錯。。。 -江上一郎- ♂ (42 bytes) () 08/04/2009 postreply 14:08:35

• 你啥不參加武鬥？- - 聽老人的話總是有好處的， -龍坡居士- ♂ (131 bytes) () 08/04/2009 postreply 14:42:06

• “ 聽老人的話總是有好處的”--龍兄言之有理！ -江上一郎- ♂ (28 bytes) () 08/04/2009 postreply 14:52:02

• 回複：“ 聽老人的話總是有好處的”--龍兄言之有理！ -龍坡居士- ♂ (66 bytes) () 08/04/2009 postreply 22:48:08

• 回複：我為啥不參加武鬥？ -essay- ♀ (87 bytes) () 08/06/2009 postreply 08:28:14

• 可惜--位置沒對準。。。：（（ -江上一郎- ♂ (12 bytes) () 08/06/2009 postreply 08:59:44

• 因為在東湖電影院裏忙著呢！ -x蕭蕭- ♀ (0 bytes) () 08/10/2009 postreply 09:5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