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副班長(1)

本文內容已被 [ 戈壁柳 ] 在 2010-03-02 12:25:33 編輯過。如有問題,請報告版主或論壇管理刪除.

各位網友,這篇回憶寫得不好,議論太多。最近很忙,還沒有時間改寫。看到許多網友點擊,覺得不放點東西對不起大家,就先放上,聽聽大家意見也好。年輕人要注意,這篇回憶相當沉重,如果你感情比較豐富,還是不看為好。文中主人翁是真名,事情是真事。

                          我的副班長  -- 為了忘卻的紀念

                                    (一)

  上海徐匯區的淮海中路武康路這一帶,解放前屬於法租界,當時分別叫霞飛路(Route Joffre)和福開森路(Route Ferguson)。住在這一帶的中國人,除了官僚買辦和社會名流以外,還有資本家,高級知識分子和文藝界人士,象宋慶齡,鄭君裏,趙丹都住在這裏。解放後,官僚買辦跑掉了,他們的房子被沒收,成了華東局和上海市委幹部們住的地方,象柯慶施和張春橋就住在這裏。但是其它住戶沒變,這裏就成了紅與黑混雜的區域。文化大革命中,大部分住在這裏的資本家和知識分子被抄家,他們的房子被霸占,於是好一批造反派頭頭,文革中投機的小爬蟲搬了進來。文革以後,暴發戶和大款們出手大方,買下了不少這個地段的房子,這裏又成了新貴們出沒的地方。盡管這裏的住戶早就麵目全非,這裏舒適的環境基本照舊,上海人依然習慣地稱這裏為“上隻角”。

 歲月流逝,往事如煙,曆史在健忘中增添了一頁又一頁。這一帶依舊車水馬龍,住在這兒的老幹部們,造反派頭頭們,文革小爬蟲們,新貴們,大款們,以及文革中僥幸沒有被搶走房子的資本家們和高級知識分子們,還有他們一年年長大的子女們,又融合在一起享受歌舞升平的日子。人們總善於接受既成的現實,圖個當時的享樂安寧。很少有人願意掀開塵封的曆史舊頁,閱讀一個個沉重的故事。
  “忘掉過去,過上幾年快樂日子吧。你還能有多少年可活?”
  然而,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因為我無法忘記當年共同生活工作過的戰友。他們象賤民一樣屈辱地生活,從未享受過平等的權利。他們象奴隸一樣悲慘地死去,就象路上一隻被踩死的螞蟻。他們在地球上和人們的記憶中匆匆地消失,就好象從來也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然而,我看到他們憂鬱的眼睛,我聽到他們謙卑的聲音,活生生的,就象發生在昨天。
  我做不到,因為當今造假的東西太多。奶粉造假,油條造假,蘇丹紅鴨蛋造假,肉包子新聞造假,華南虎新聞造假,“半夜雞叫”故事造假。明明有真實的史料卻封鎖住不讓老百姓知道,老百姓能看到的隻能是一些經過編排甚至編造的曆史。迎合主旋律的回憶錄,電視連續劇一部接一部,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不迎合的作品卻一部部被封殺,就象一個合唱團隻允許高音沒有中音和低音。如果我們不把自己的真實經曆寫一點留下,現在和今後的年輕人恐怕很難想像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
  於是,我拿起了筆,思緒把我又帶回到那個時代。

  武康路的對麵,有一條幽靜的馬路叫餘慶路。兩邊的法國梧桐遮蓋住整條馬路,即使夏天在路上走也很蔭涼。梧桐的陰影下,有一幢小洋房,小洋房的門上有一塊小銅牌,上麵寫著《哈定畫室》。哈定是個很有造詣的畫家,他的畫室是培養美術人才的私人畫室。在一切要公有製的當時,這種私人教室極少,鳳毛麟角。據說哈定有兩個最得意的門生,一個擅長人物,一個擅長風景。但這種民間的美術人才當時是上不了報宣傳的,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更看不到他們的作品。當時我已下決心報名去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為了鍛煉體能,天天早上在餘慶路長跑。哈定畫室的門總是緊關著,從沒見有人進出。它對我總是那麽神秘,它對外從不宣揚,從不打廣告,學生是些什麽人?從哪裏來?這真是個謎。
  1965年6月進疆前夕,各裏委報名支邊的青年集中培訓。我們裏委和另一個裏委的報名青年合並為一個班,我任班長,另一個裏委的一名知青為副班長。就在那次集訓中,我第一次見到了他。
  “你好,我叫戈壁柳。”我向他伸出手去。
  “你好,我叫陳秉正。”他也把手伸過來。
  這是一隻瘦削的手,軟軟的,沒有多大力量。陳秉正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他看上去年紀比我大六七歲左右,戴著一付眼鏡,活脫一個文弱書生的模樣。他言語不多,一雙眼睛深陷在眼鏡鏡片後麵,完全不象我們進疆前有一種帶著憧憬的激動和興奮,反而顯得有一些憂鬱。我們簡短地交換了一下各自裏委青年的情況。我們裏委的知青大多是剛畢業的,年紀輕一些,他們裏委的青年大多在街道裏已經呆了好幾年,年齡普遍比我們大一些。
  “想想快要去新疆這個革命大熔爐,心裏真是很激動。”我的書呆子氣上來了。
  “是嗎?。。。”回應很冷淡。
  “今後我們就要並肩戰鬥了,咱們要好好合作,帶好這個班。”書呆子氣不減。
  “戰鬥?。。。哦。。。是這麽回事。”回應不冷也不熱。
  他沉默寡言,一雙憂鬱的眼睛望著你,深不可測,好象一個仆人在聽候主人的吩咐,又好象一個看破紅塵的出家人,望到的一切都是五大皆空。而我當時卻是充滿激情的。雖然我已經被當時的政策整得很慘,但我還是迷信那個教義,希望從報紙上,廣播中,書本裏找到答案。我講的話多半是書本中報紙上的語言,活像一個黨委書記在作報告。那天的對話想來十分有趣,一個熱情洋溢,一個冷冷冰冰,一個主動介紹,一個勉強應答。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我的,是不是認為我是一個幼稚可笑的傻瓜。我隻覺得他的心已經涼了,對一切都漠然,就象埃及古墓出土的木乃伊。
  他就是陳秉正,副班長,我未來的搭檔。

圖片來源:
http://www.myliving.cn/manage/06teji/editor/UploadFile/200727171933298.jpg
http://www.j7art.com/hua_tan_hua_shi/n6/g-s/19.jpg

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 MIT求學記 成都行(4)
  • MIT求學記 成都行(3)
  • MIT求學記 成都行(2)
  • MIT求學記 成都行(1)
  • MIT求學記 GPS野外觀測(5)
  • 所有跟帖: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