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你怎麽知道的?”我問道。他說:“聽我哥講的。我比你大三個月。”
我無語。他哥是我哥的同班好友。
年齡搞清楚了,麻煩來了。我那時對比我年長的男生懷有高度警覺,能躲就躲。生怕被人“戀”上。“早戀”在當時是彌天大罪,那頂帽子可不好玩兒。但我對比我年輕的男生卻沒有一點戒心,因為認為“不可能”。
從此我就和我自己別扭上了。越不理他,他鬧得就越來勁兒。每每在不該他出聲的時候突然冒一下,我不得不回頭瞪他一眼,他就老實了。
年底的時候,高我一級的哥哥畢業了。當時的政策是上山下鄉,多子留一。所有的家庭都是把老大留下,一來馬上可以掙錢幫助養家,二來誰知道以後的政策會怎麽變呢,能逃一個是一個。哥哥一米八幾的個子,打得一手好籃球,好多單位都想要。可我父母做了一個令人詫異的決定:哥哥下鄉,我畢業後留下。我爸的理由很簡單:女孩兒不下鄉。(後來我在大學裏的時候,我爸又告訴我:女孩兒不入黨。)
很快,階級鬥爭的風向又變了。這次是“批回潮”。一天早上我一進教室,就看見我的課桌上蓋了一張大字報。上麵用毛筆歪歪斜斜寫著:
揪出某某(我的芳名)
修正主義的苗苗
資產階級的驕嬌
破壞上山下鄉運動的黑手
我愣住了。小小年紀哪能受了這個?我一邊用袖子抹著淚,一邊嗚嗚咽咽地往外走。幹什麽?告老師去。
老師們都是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又都是男的。看我哭著走進來,他們也慌了。趕緊派人去叫我的好友兼鄰居大提琴,讓她送我回家。王子和大提琴同班,倆人就一起來了。送我回家後,王子又趕快跑到醫院把我媽叫了回來。
我父母決定讓我退學。我也不想再上了。於是父母安排我去了一個護士短訓班培訓了半年。來年春節我的同班同學高中畢業開始下鄉的時候,我已在市裏的一家醫院開始工作了。
王子他們當然還是繼續上學。兩年後的一天我休假回家,接到了他的電話。他也要下鄉了。走以前想把我的《外國民歌二百首》還給我。
他來了。除了個子長高一點兒、臉相成熟一點兒外,哪都沒變。他坐在屋子中間低著頭翻書,我坐在窗旁緊張地看著樓下。我怕我爸媽突然回來。
誰也不敢看對方。半晌無話。
真是怕鬼鬧鬼。一下子我就看到我爸騎著車子回來了。手裏還拎了一隻大公雞。
“快!快!我爸回來了!”我趕緊催促他。他慌慌張張地穿上大衣,拿起帽子就跑了。
恢複高考後我考上了大學。臨走前,樂隊同學們來送我。王子沒有來。我也沒敢問。隱隱約約地聽別人說他曾去拍電影,又聽說考電影學院blablabla。“可能是考得不好,不好意思來見我吧,”我心想。
暑假時別人都來了,他還沒來。我還沒敢問,別人也不提。
寒假時他還沒來。這時下鄉的同學都回城工作了。我們也長大了。以前不敢說的話也敢說了。
“王子是怎麽回事?又拍電影去了嗎?”我問道。心裏卻希望他還在準備高考。我倆門不當戶不對的,他要不上大學我倆之間永遠沒戲。
朋友們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他。
我急了。這時候才想起,不應該呀?他無論在哪裏,沒有理由好幾年不見我。
我大叫道:“你們回答我呀!”
“你別急。他不讓我們告訴你。他。。。他燒傷了。”
“燒傷了?燒哪裏了?”
“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