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駐馬店垮壩事件始末

1975年駐馬店垮壩事件始末

梨樹 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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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2005年5月28日,美國《Discovery》欄目播放一期名為《世界曆史上人為技術錯誤造成的災害TOP 10》的專題節目。它們包括前蘇聯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爆炸事件、印度化工廠泄毒事件等。而TOP.1,世界曆史上最慘絕人寰的人為災難,居然就是中國河南省駐馬店板橋水庫潰堤。

 

據《Discovery》節目報導,9縣1鎮東西150公裏、南北75公裏範圍內一片汪洋。現場打撈起屍體10多萬具,他們是垮壩當晚熟睡中的直接受難者,也包括幾天後爆破泄洪、分洪的受難者;後期因缺糧、感染、瘟疫又致14萬人死亡。24萬餘的死亡人數直逼次年發生的唐山大地震。

 

1975年河南水災,八億立方米的大洪水,以雷霆萬鈞之勢洶湧而出,在黑夜中咆哮嘶叫,吞噬村莊、橋梁、工廠。骨牌效應下,造成下遊十餘座水庫同時崩潰。與此同時,另一座大型水庫石漫灘水庫,竹溝、田崗兩座中型水庫,58座小型水庫在短短數小時內相繼垮壩潰決。滔天洪水淹沒了有30個縣市、1780萬畝農田被淹,1015萬人受災,六百八十萬間房屋倒塌,一百公裏的京廣鐵路被毀,鐵軌變成麻花狀,其威力絕不下於南亞大海嘯。

 

2010年7月,<南方都市報>>記者在“75.8”潰壩慘案35周年前夕,到河南駐馬店進行了實地采訪,采寫了1975年河南駐馬店潰壩紀實的專題文章,部分摘錄如下:

 

災難時刻:潰壩

 

時間:1975年8月8日,淩晨0:40

 

地點:板橋水庫決口處。河南省駐馬店地區泌陽、遂平、確山三縣交界處,沙河進入駐馬店平原峽口處。

 

1975 年8月8日淩晨零時40分,河南駐馬店地區板橋水庫因特大暴雨引發,9縣1鎮東西150公裏、南北75公裏範圍內頓時一片汪洋。板橋水庫大壩,位於河南駐馬店地區,災害發生時,17個泄洪閘隻有5個能開啟。水庫管理人員在沒有得到上級命令的情況下,不敢大量排水泄洪,而上遊石漫灘水庫的大量洪水急驟流入板橋水庫。

 

在潰壩6個小時前的8月7日19時30分,駐軍向上級部門發出特急電稱:“板橋水庫水位急遽上升,情況十分危急,水麵離壩頂隻有1.3米,再下300毫米雨量水庫就有潰壩危險!”8日零時20分,水庫第二次向上級部門發出特特急電,請求用飛機炸掉副溢洪道。同第一封急電一樣,這封電報同樣沒能傳到上級部門領導手中。

 

20分鍾後,洪水漫壩。水庫管理局第三次向上級部門發出特特告急電,並“擅自”開啟尚能移動的五扇閘門,此時水庫已經開始決口。

 

震驚世界的慘劇拉開了悲涼的序幕。據記載,潰決時最大出庫瞬間流量為7.81萬立方米每秒,在6小時內向下遊傾瀉7.01億立方米洪水。潰壩洪水進入河道後,又以平均每秒6米的速度衝向下遊,在大壩至京廣鐵路直線距離45公裏之間形成一股水頭高達5- 9米、流寬12-15公裏的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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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馬店市璀璨華麗的夜景

 

如今,在河南省駐馬店市廣袤的大地上,看著那繁華的城鎮、寧靜的鄉村,以及生機勃勃的人群,很難使人想象在30多年前,這裏曾經發生了一件怎樣震驚世界的災難。

 

1975年8月8日淩晨,因台風北上引發特大暴雨使板橋水庫發生垮壩,駐馬店幾乎所有村莊在幾個小時之內消失殆盡。無論是垮壩水庫的數目,還是死難者的人數,都已經遠遠超過了全球的同類事件。那是一個冰冷的夏天,洪水成了人類的墓穴。

 

在當時那個特殊的年代,由於種種原因,這場震驚世界的災難在中國人的記憶裏始終麵目模糊。那麽,75·8,這三個普通的阿拉伯數字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

 

對於那場浩劫,他們的回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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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駐馬店人30年不醒的噩夢

 

75·8災難的見證者和幸存者

 

“老百姓都說是傾盆大雨,我說比傾盆大雨要大的多,是傾缸大雨。”(原河南省駐馬店地區防汛抗旱指揮部指揮長 孔繁斌)

 

“就這樣往上看,那是啥東西那麽高,洪水真像個山頭一樣一下撲過來了。我那時候一直在水裏,當時已經10幾歲了,下身整個光著,一絲不掛。抓住一棵樹,就我一個女的,其他都是男的,也不好意思向上爬。後來,還是樹上的人說,這時候別講究那麽多了,保命要緊,我才爬上去。”(幸存者 王秀娟)

 

“在下雨之前,我從板橋水庫邊經過,看到庫容太滿了。也想了一下,要是下大雨,溢洪了怎麽辦?災難發生後,在我們村裏麵,死亡率占51%。”(幸存者 陳新廣)

 

雖然飛速發展的城市現代化建設早已取代了30年多年前被洪水洗劫的痕跡,但對於75·8的幸存者來說,那場可怕的災難放佛就發生在昨天,仍然記憶猶新。

 

據當時的影像資料記載,在災難發生後,前去了解災情的調查小組成員在災區看到的這樣的景象:大水肆虐的災區,人和牲畜的屍體隨處可見。屍體在烈日下腐爛,一層可怕的煙霧便升騰而起。板橋水庫管理局院內,一顆兩人合抱的大樹被衝出近20公裏,水庫下遊2公裏三千多人口的板橋鎮蕩然無存。14個公社133個大隊的土地遭到了刮地三尺的衝擊,黑土全部被刮走,令人毛骨悚然的黃色望不到邊際,在災區的火車站,可怕的情景令人難以置信,京廣鐵路被衝毀102公裏,9個火車頭和1180節車廂被衝壞,40多公裏的鐵軌被掀翻並被扭曲成麻花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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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破壞的京廣鐵路

 

而時任當時板橋水庫水文站站長的李岐山也回憶說:“板橋水庫管理局院裏麵整個房子全都不見了,再往遠點看,整個板橋街全都沒有了。看了以後,給人麵目全非的感覺”。

 

在大壩複建紀念碑前,9歲的小姑娘王思念,手裏拿著一本著名少兒文學作家馬紅鷹的書,旁邊是自己家裏攤在水泥路麵上曬的小麥。

 

粉紅色衣服的小女孩,安然地生活在大壩下麵。複建的大壩依然連接著一南一北的兩個山頭,大壩顯得結實而現代。

 

在大壩潰口處,一個當地警察在酷熱的午後照例在村莊裏巡邏,村子裏除了老人,就是35年後的又一茬小孩。巡邏警察把沒有空調的悶熱汽車停在一片樹蔭下,打開門散熱;在草叢裏自在地小便之後,將腳伸到一個水管汩汩流水的小洞上,任嘩嘩的水流弄濕他的製服。

 

“你問‘75.8’嗎?我們這代人沒有幾個知道。”警察有些難為情,笑著說。

 

是的,忘記的不僅僅是年輕的一代。包括他們的爺爺和父母們,也在忘記———前輩刻意忘記的是痛苦;年青一代,不經意間忘記的卻是曆史。

 

不僅是年青一代對“75.8”記憶缺失,就連屬正史記載的當地縣誌,關於“75.8”的記載,也隻有短短一小段文字,寥寥數語。巨大災難在這裏是那麽輕描淡寫。

 

把死去的孩子從妻子懷裏蹬掉

 

河南省遂平縣文城鄉魏灣村的魏成栓和新婚妻子趙英被巨浪打散了———所幸,他們後來生子生女,已經有了第三代。共有28口的家族瞬間失去14口老老小小,而今重新興旺起來———在魏灣沒有誰家的房子比他們家的漂亮;而當年21歲的姑娘,變成了56歲的慈祥大媽。

 

8月8日淩晨,哥哥魏栓發現院子已經變成了大水坑,屋裏的水也漸漸沒過小腿肚。過了約半個小時,魏栓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緊接著老屋內牆上的土塊一直往下掉。“房子要塌,得跑。”魏栓趕緊招呼父母先出去,他一手拉著妻子,一手抱著小女兒向外走。水很快漫過了胸口,妻子拖著哭腔對他說:“你會水,你先走吧,看來我活不成了。”魏栓瞪了妻子一眼:“要死咱一塊死。”剛出院子10多米遠,魏栓回頭看了一下,老屋已經坍塌了,很快消失在大水中。夫妻倆撈著一個東西死死地抱著。

 

“嫂子還抱著女兒,其實隻有11個月大的女兒早就嗆死了。嫂子依然死活不丟手,水大浪急,哥哥不敢鬆手啊,一鬆手也是死。哥哥隻好把小女兒從妻子懷裏蹬掉,任死去的孩子隨波逐流”———三天後,魏栓和妻子回到家裏,得知兩個妹妹和兩個孩子都沒了。

 

趙英等人被困在了一座老房子裏,那裏聚集了近百人,大水已經向屋子裏滲透了,“有人把被子往門上堵,想把水堵住。”當年的趙姑娘說,可是這時,房子塌了,房子是被水憋爛的,“百十口子,活下來的沒有幾個。”她和丈夫扒拉上了一個箔(河南農村高粱杆織成的席狀物,很大,可以卷起來曬東西,也可以抹上泥巴當牆)。

 

57歲的陳誌家,35年前是板橋水庫水產隊的職工,有幸贏得了那場“生死劫”,後調回薄山水庫管理局灌區管理處,在那裏,結婚,生子,在家庭困頓中提前退休。他大學畢業才30歲的女兒陳慧,身患尿毒症在床數年,已經花費了20多萬的醫療費。

 

陳誌家回憶起那個夜晚,他可能是幸存的板橋水庫潰壩第一個親曆者,在巨大的水頭上看到的一切:世界,就在他的麵前眼睜睜地消失。“就這樣飄著,這個時候能看見一些東西了,白花花的水啊。我在水頭上,看到前麵有村莊,有燈光,突然一下近了。人和哭喊聲就在眼前,可一下子就什麽都沒有了,過去之後,身後的水麵太安靜了。什麽都沒有了。”

 

“當我能夠抓著東西浮出水麵的時候,我已經喝水喝得快撐死了。”他不知何時從船上落入了水裏,另外六個同伴不知所蹤。他拚命抓住了一件東西,似乎為船體的一塊木板。“這個時候能聽到周圍的動靜了,除了嗚嗚的水聲,也聽到了嘁哩喀喳的聲音和人喊救命的聲音,我不知道是在哪裏。”

 

陳誌家從水裏冒出來有意識時,他回憶道:“雨一下子停了,天上有了星星。”這個景象在板橋水庫水文站職工老黃那裏得到印證,水衝下去了,雨住,天晴。

 

大水把一切連根拔起

 

35年後,56歲的“趙姑娘”在自家新起的大房子裏回憶那時的慘象:“幾天後,我們七八個人回到了村裏,是按著記憶找回來的。”他們隻能按照模糊的記憶尋找村莊,因為大水所到之處,房屋、莊稼、樹木,一切“有根”的全被連根拔起,“留下白花花的生地,一棵莊稼都沒有了。”

 

這是幾乎所有經曆大洪水衝擊幸存下來的人回到村莊的記憶。

 

魏成栓家14口遇難的親屬中,隻有奶奶的屍體找了回來。這個村莊的曆史就此“從零”開始。因為,就連祖墳都被連根拔去了。“過去的東西,哪怕是一張相片,都找不到了。”村民李誌國說。魏灣在1975年洪水中死去的千把號人,基本都沒有墳頭。埋什麽呢?啥都沒了。照片?唉,洪水掃得可幹淨了,現在有點連麵目都記不清了。

 

不知過了多久,陳誌家終於遇到了活著的人。“有些距離很近,可是誰也幫不了誰,水太快。不過大家能夠互相說著話了。也看到一些衝得沒力氣的人‘出溜’一下子就落水裏不見了。”

 

天快亮的時候,他問周邊的人這是哪裏,人們說這是陽豐鄉。這個時候遇到了一棵樹,樹上已經有七八個人了,把他救上去了。

 

天亮時,趙英看到了一個大瓦房的房頂,喊上麵的人,才知道衝到了鐵路邊的仁橋。魏灣村被衝得最遠的一個人到了上蔡。

 

大部分從板橋水庫被衝下來的人,未能活著翻越京廣鐵路,水浪形成的巨大落差,在翻越鐵路時下沉入路溝,那裏成為許多人的墳墓。“基本是幾十個回來一個。”水後,鐵路路溝裏沉積下的屍體不計其數。一位從武漢方向來的參加救援的解放軍戰士後來回憶:“鐵路兩旁的樹枝,都被黑壓壓的蒼蠅壓彎了”。

 

大水下去的時候,人們把陳誌家放到門板上,他的腿受傷了,流了很多血,垂死的他被放在一個淤雜堆上。等他能歪斜著走路的時候,醫療隊的人竟然從他睡過的淤雜堆裏拉出來8個死人。“我就睡在這些腫脹得像牛一樣的屍體堆上。”他蹣跚著走到陽豐公社衛生院,那短短的三裏路上,成百具死屍散落在路旁。

 

魏灣村東麵的趙莊,趙學正和媳婦、7歲的妮子坐在房頂上。大水先猛地灌進房子,接著房子被水往上一拱一提,就散架了。

 

他和女兒抱著房檁條,開始往下漂。碰到一棵樹的時候,樹把房架給撞散了。女兒就此失散了。他左右不了自己的生死了,心想妞這麽小,肯定是回不來的了。

 

“我們在水頭。從文城到陽豐,一路上,聽到前麵喊救命,接著沒聲音了。一路上都是這樣,感覺很奇怪,所有的東西在眼前變沒了,掏空了。心裏說不出來的一個東西堵著。”他漂到了京廣鐵路邊的張店村,女兒漂得更遠,並經曆了幾次生死。“她這一輩子也沒有想到能坐這樣的船。”

 

趙學正的女兒失散後,又抓了一個箔,箔卡在了一棵樹上,天亮的時候,樹被水連根掘起來,女兒又漂下去。“漂到遂平蓮花湖的時候,孩子在水裏哭,嗨,一個晚上啊,7歲孩子堅持到天亮!”一個大麥秸垛上,上麵趴了十幾口子人,孩子一哭,上麵趙莊一個叫春蓮的看到了,救孩子上了麥秸垛。麥秸垛過鐵路的時候,被大浪打散了,斷了兩截,趙的女兒坐在麥秸垛前麵,衝出去活了。後麵半截麥秸垛上的十幾個人,就活兩個。

 

趙英和丈夫等人活著回到了魏灣,可是,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回來,最多的是10歲以下的孩子,這是魏灣人最不能提的傷痛記憶。“10歲以下的小孩就活了幾個。”當年開學的時候,一年級學生隻有三個,高年級的也就剩下五六個學生了。學校都開不起來了。魏灣斷了一代人。

 

大水衝走了一切,包括那裏一代人的生命接力。趙學正和女兒回來了,300多口人的村子,他們是活著的130來口人中的兩個。

 

墜入旋流不複此生

 

板橋水庫底部高程為120米,文城魏灣高程為100米,遂平縣城的高程為65米,縣城東部的高程為50米。這是一個洪水可以絕對控製一切的坡度。

 

板橋水庫控製流域麵積762平方公裏,水庫縱長8公裏,平均寬4.45公裏。下遊遂平西起文城公社魏灣,東至常莊公社任莊,長達55公裏,寬15公裏,有830平方公裏的土地,直接屬於其扇麵攻擊範圍。大壩被水頭撕裂的缺口很快成為300多米的裂口。

 

巨量的庫水,猶如一把切蛋糕的刀子,輕鬆地將裂口從壩頂向壩基切伸,從20多米高的壩頂,直到壩基根部,近十億立方米的水,再也沒有阻力。

 

奔湧而出的更大的水流,雷霆萬鈞,成扇麵的水牆,向他們蓄謀已久的目標撲去:田野、樹木、飛禽走獸,平原上大大小小小的村莊和人們。

 

板橋水庫大壩高僅為25米,庫容僅為5億立方米,板橋水庫最大潰壩流量達到78200立方米/秒。板橋水庫的潰壩洪水衝到下遊約四十公裏處的遂平縣城時,還有53400立方米/秒的洪峰流量。洪水波以立浪或湧波形式向下遊急速推進,時速在30到50公裏。

 

換句讓人無法接受的話,這就是一架絞肉機和粉碎機。

 

按照潰水的速度,大約十分鍾左右,第一個水頭來到板橋水庫下遊沙河第十一道彎北岸窪地的魏灣。

 

又幾分鍾後,洪水來到毗鄰魏灣的趙莊———這是一個更深的窪地,村子裏最高的樹的樹梢,還沒有周圍的地麵高。

 

接著是文城、陽豐、遂平縣城、京廣鐵路……

 

死神邪惡地選擇了黑夜。從淩晨一時到水勢平穩的早晨,這5個小時是駐馬店地區最漆黑的5個小時。5個小時後,駐馬店迎來了新的一天的光明。

 

趙英對洪水以前,她初嫁的村莊的記憶是:夏日裏青紗帳密密實實,瓜熟蒂落的季節裏總能嚐到瓜果的甘甜與清香。可這一切,已被洪水滾滾帶走。

 

就在板橋水庫潰壩之際,它北偏西的石漫灘水庫亦潰壩,同時,河南中部兩座中型水庫、58座小型水庫相繼潰決,近100億立方米(注,加上此前暴雨已經滯留在平原地區的均一米左右的積水)的洪水肆意橫流。駐馬店地區東西150公裏南北75公裏範圍內一片汪洋,400多萬群眾被洪水圍困。倒塌房屋524萬間,衝走耕畜30.23萬頭,豬72萬頭。跨越駐馬店境內的京廣線鐵路被衝毀102公裏,中斷行車16天,影響運輸46天,直接經濟損失近百億元。成為世界最大最慘烈的水庫潰壩慘劇。

 

渾濁的水麵上,是成千上萬具漂浮的人的屍體,大人,小孩,老人,婦女,激烈的水流將他們的衣服剝碎,他們赤裸著,回歸自然狀態,而更多的,則被掩埋在水下。數不清的家禽走獸,野生的,家養的,甚至包括脆弱的昆蟲,幾乎被悉數格殺。

 

沿途的黑暗中,“呼通”、“呼通”的房倒塌聲,“哢嚓”、“哢嚓”的樹被擊斷聲響成一片,撞擊聲中,那些呼救的聲音,沒有機會發出下半句的聲音。

 

人們直接被水嗆死,或被水中的物件擊中死亡,或被電線、鐵絲纏繞勒死,或被吸入涵洞窒息而死,更多的人在洪水翻越京廣線鐵路高坡時,墜入旋流不複此生。

 

沒有人,也沒有神能更準確地俯瞰這個被碾碎的大地。

 

部分逐日記錄披露真實災情

 

1975年8月8日淩晨,河南駐馬店地區板橋水庫因特大暴雨引發潰壩,9縣1鎮頓時一片汪洋。從一個叫魏灣的村莊以上十多公裏處,死神傲慢而堅定,在東西150公裏,南北75公裏範圍內,殺戮所有的生物。百多公裏的華中平原,在數億立方米的潰壩之水覆蓋之下,數不清的人們被悉數淹沒在高達十米的水舌之下。

 

在駐馬店地區的檔案資料中,一部分殘缺不全的電話記錄和情況通報清晰的記錄著當時的逐日災情。看到這些記錄,我們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駐馬店各縣群眾在板橋、石漫灘水庫垮壩後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真實景況。

 

8月13日

新蔡、平輿東部:水仍上漲,1小時2公分,全區200萬人在水中。汝南:10萬人被淹(指尚飄浮在水中),已救4萬,還有6萬人困在樹上,要求急救;全縣20萬人臉腫腿腫,拉肚子,無藥。新蔡:30萬人尚在堤上、房上、筏上,20個公社全被水圍住,許多群眾5晝夜沒有飯吃。上蔡:60萬人尚被水包圍。華陂公社劉連玉大隊4000人已把樹葉吃光;黃鋪公社張橋大隊水閘上有300人6天7夜沒有吃飯,仍在吃死豬死畜。宿鴨湖水庫:大壩上5萬人四五天沒吃東西了。平輿:還有40萬人在水裏,腸炎、腦炎流行。醫療隊下去了,但沒藥物,很多地方出現了災民有病哭、醫生看了病沒藥也哭的情況。

 

8月14日

全地區尚有177.3萬人泡在水裏。其中上蔡64萬,新蔡45萬,汝南25萬,平輿40萬。汝南提出口號,保證每人1天1斤紅薯幹。

 

8月15日

全地區尚有140餘萬人浸泡在水中,其中上蔡55萬,新蔡40萬,汝南25萬,平輿30萬。

 

8月16日

全地區120萬人還在水裏,其中上蔡52萬,新蔡20萬,汝南4萬,平輿23萬。平輿縣射橋大隊有3個老頭因沒吃又無救而上吊自殺。

 

8月17日

全地區泡在水中的人尚有101萬。上蔡50萬,黨店公社堤上7000人,公路上4500人,樹上、筏上3.1萬人,又有一社員因高燒無藥而死。老百姓缺衣,吳宋大隊會計宋三意(已死)剩下妻子和6個孩,三個孩仍光身,三個隻有褲頭。新蔡:用大鍋煮紅芋片救濟群眾。汝南:確保1人1天3兩麵、7兩紅芋幹。全地區發病率迅速上升,據不完全統計,共有病人113.3萬,其中汝南8萬;平輿25萬,其中王塚公社4.2萬人,發病1.7萬人,醫務人員盡最大力量,一天僅治800人,死7人;西平病人11萬;遂平15萬;上蔡25萬。

 

8月18日

平輿、上蔡、新蔡尚有88萬人被水圍。汝南:50萬人發病32萬。其中痢疾3.3萬,傷寒892人,肝炎223人,感冒2.4萬,瘧疾3072人,腸炎8.1萬,高燒1.8萬,外傷5.5萬,中毒160人,紅眼病7.5萬,其他2.7萬。上蔡:群眾生活極困難,華陂公社5.6萬人仍有2.16萬人泡在水裏。劉連玉村8戶圍1隻破鍋做飯,用南瓜挖空做碗,樹枝當筷。有的地方仍在堤上吃小蟲吃樹葉。已病死21人。劉莊大隊11歲的劉小群患乙腦連鹽水都沒,11日死。和店王妮13歲生病無藥,17日死。全社腦炎死3人。

 

8月19日

全地區尚在水中的人數44.8萬。上蔡:水中仍有40萬,病死15人。新蔡:水中仍有4萬,病死20人,要求多送熟食和燃料。平輿:截止到昨天,已病死113人。遂平:縣裏糧食吃完了。各縣紛紛要求速送治療腦炎的安宮牛黃丸。

 

8月20日

全地區尚有42萬人在水中,病死者274人。其中確山病死16人(乙腦10人),汝南病死5人,遂平病死50人,西平病死135人,上蔡病死28人,新蔡病死20人。

 

8月21日

全地區尚有37萬人泡在水中。汝南:得病32萬人,190人病死,藥品不足,用土丹驗方。新蔡:發病人數22.8萬,占41%,20人死亡。上蔡:73人病死。平輿:和店公社14個大隊187個生產隊4.3萬人已在水中12天,水深處2米,淺處1米,老人和孩子都綁在樹上。熟食不足,災民11天沒吃鹽。孟莊大隊東窪生產隊,撈一死驢,災民亂割食。公社黨委書記問縣委:幾萬人生命危險,你們還要不要我們?飛機空投食品50~60%落在水裏,大李大隊災民見水中漂的爛南瓜,亂搶食,37人中毒。

 

當時間磨平傷痕走過35年後,人們逐漸聽到、看到、“回憶”到那真實一幕的情景:

 

洪水“所到之處,建築、樹木一瞬間消失了蹤影。幹流(指潰水主要衝擊扇麵)水麵上,人頭攢動,拚命掙紮、呼救。遇難人的屍體和豬、羊、牛、馬、雞、鴨等動物屍體,順水漂流。石滾碾盤被衝下溝河,鏈軌拖拉機、重型機械車床等隨水翻滾。遂平火車站50噸的火車車廂被衝走5公裏,鐵軌被扭成麻花形……遂平縣燃料公司五十噸級地下油罐被拔衝走八個,最遠的衝到五十華裏外的宿鴨湖水庫。

 

洪水過後,隻留下一片灰蒙蒙的大地。河溝裏、淤泥裏,人畜屍體,橫七豎八。”

 

1975年8月8日3時左右,峰頭高達7米到10米的洪水兵臨45公裏外的遂平縣城城下。它輕鬆地越過遂平縣城,在遂平縣檔案館保存的檔案資料記載:“全縣23萬人被衝走,18869人遇難。”

 

可是,對這個數字的準確性是一直存疑的,因為,僅文城公社的記載官方數字是:全公社3.6萬人口中,有1.8萬餘人遇難。該公社魏灣大隊沿河五個村子李灣、魏灣、梁灣、吳灣、趙灣,一字排開:1700餘人中有近千人喪生;該大隊三小隊256口人中僅存96口,有7家人絕戶。

 

百萬生靈的煉獄

 

可以查詢到的檔案資料顯示,在那幾天裏:汝南,10萬人被淹(指尚漂浮在水中),已救4萬,還有6萬人困在樹上,要求急救;全縣20萬人臉浮腫;新蔡,30 萬人尚在堤上、房上、筏上,20個公社全被水圍住,許多群眾5晝夜沒有飯吃;上蔡,60萬人被水包圍。華陂公社劉連玉大隊4000人已把樹葉吃光,黃鋪公社張橋大隊水閘上有300人6天7夜沒有吃飯;平輿,40萬人在水裏……

 

新蔡、平輿東部水仍上漲,全區200萬人在水中。

 

這是大水過後的怎樣的一座煉獄?沒有人見過這樣一具棺材,見過這樣的一座墳塋:幾十億立方米的水僅僅用了幾個小時埋葬了這一切。

 

逐漸回歸的人們卻找不到家在何處,他們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來找到自己的房舍依稀可能的地方。失散的人們,夫找妻、妻找夫、父找子、子找父、兄覓妹、弟覓姐……互相詢問,東奔西跑。

 

幾乎每個村莊,都失去了很多孩童嘰嘰喳喳和哭鬧的聲音:幾個小時前,還是家庭希望的孩子們,就如小鳥一樣去了天堂。一些村莊,十歲以下的孩子很少再回來———水,比他們脆弱的生命更堅硬。

 

腐屍遍野,奪命瘟疫

 

滔天洪水過後留下的,是一群群體力不支的人,饑餓、疾病、甚至傳染性疾病,在大量屍體未能清理之前,瘟疫隨時可能爆發,將有一批人不能逃脫第二波的劫難。

 

災後第21天,恢複運轉的遂平縣革命委員會發出了“遂革發75(30)”號文件“關於當前防病治病的通知”。“由於災後環境汙染嚴重,人群抵抗力下降,乙腦、傷寒、瘧疾等傳染病日趨上升。”文件說,要把各地的野戰醫院建立起來,加強疫情報告,就地隔離治療傳染病。

 

京廣鐵路以東,地勢低窪,從西平到遂平、汝南、平輿、上蔡、新蔡洪水連成一片,在數百裏的洪水中,人們被圍困在房頂上、樹杈上或河堤上,開始打撈些瓜果、玉米棒充饑,後來隻能吃樹葉、樹皮。

 

中共駐馬店地委組織了幾艘機帆船,日夜不停地搶救群眾,但數百萬被浸泡的人怎能救完———水坑裏、田埂邊、橋洞中、到處都是死屍,橫七豎八慘不忍睹,有的死屍倒懸在樹上。卡在柴草堆裏。埋屍隊員們開始小心翼翼地將屍體集中在一起,給赤裸的屍體裹上隨手都可以拾到的破被子、爛床單和衣服,掩埋起來,在地上留起墳頭。但屍體太多,有的已無法辨認,更無法挪動,隻好在水坑裏,路邊上挖幾鍬土,就地掩埋。在車站,鐵路兩旁、車輛裏,淤積了大量屍體,既無法挪動,又無法掩埋,隻好澆上汽油點火燒掉。逐漸發臭變爛甚至產生毒素的人和動物的屍體,彌漫著人們說不清楚的霧氣。

 

由於細菌的吞噬,天蒸地熱,屍體正在可怕地威脅著無衣無食,體能消耗過大抵抗力越來越弱的存活者。大量蚊蠅滋生,樹上的蒼蠅結成辮,滾成團,壓彎了樹枝和高壓線。

 

逃難而生的陳誌家被陽豐公社衛生院收治,那裏已經擠滿了病人。他是板橋水庫的人,因此受到了格外關照。衛生院裏,開始是受傷發炎的,後來是傳染病發作的,每天都有人在死亡。由於病人接收太多,一座兩層小樓由於住人太多而倒塌,又有很多人被砸死砸傷。

 

遂平縣檔案館的文件記載:“災後的遂平縣腐屍遍野,蒼蠅成群,外傷、腸炎、紅眼病等發病人數達24萬,前來救災的北京、廣州、上海和解放軍等11個醫療隊,共計433人。9天時間裏治療12527人。”

 

如何去除瘟疫,消滅蚊蠅,治療和預防疾病,遏製傳染病和瘟疫的蔓延,遏製第二波可能比第一波更大的死亡悲劇,是擺在喪失部分機能的政府機器麵前巨大的課題。

 

更為致命的是,在一片洪荒之中,本來就很薄弱的醫療係統陷入癱瘓:各縣、公社大部分醫院和診所房倒屋塌,藥品器械不是被洪水卷走就是黴鏽變質。

 

由於交通依然不暢,上述各縣的發病數據相當不完善、精確、詳細。流行性感冒、細菌性痢疾、傳染性肝炎、瘧疾、流行性乙腦、鉤體病到處擴散。文件檔案顯示,據不完全統計,病人有113.3萬……

 

現駐馬店市檔案館藏資料顯示:8月18日,平輿、上蔡、新蔡三縣尚有88萬人被水圍,群眾生活極困難,華陂公社5.6萬人仍有2.16萬人泡在水裏,已病死 21人;汝南發病32萬。其中痢疾3.3萬,傷寒892人,肝炎223人,感冒2.4萬,瘧疾3072人,腸炎8.1萬,高燒1.8萬,外傷5.5萬,中毒160人,紅眼病7.5萬,其他2.7萬。8月20日全地區尚有42萬人在水中,病死者274人。

 

從8月9日至22日,衛生部、解放軍總後勤部、北京、湖北、河北、山西、武漢軍區、廣州軍區、河南省軍區及全國各地市的198個醫療衛生部門,派出三千多名醫務工作者先後抵達災區。空軍從9月1日至6日連續出動飛機248架次,噴灑可濕性“六六六”粉248噸,覆蓋了宿鴨湖以西250平方公裏的地區。

 

炸開班台閘

 

魏成栓、趙英、李誌國,那些活著的魏灣村民,在摸索著找到村莊遺骸時,已無一口可以充饑的糧食。

 

駐馬店地委、地革委的求救電報最終到達了北京,8月9日晨,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的指示到達全國各地:河南地方的黨政軍民要集中力量搶險救災,重點是救人;明天中午派慰問團到河南;要求各省向河南支援大批救援物資。

 

8月9日深夜,遂平縣委召開了緊急的常委會,決定向全縣發出安民通告。但廣播沒有了,電訊中斷了,最後想到用大字報形式貼出去,可是,找遍整個縣委機關卻無一張紙墨,最後在招待所樓上翻到了紅紙,洪水過後的第一份安民通告才發了出去。

 

災後第四天,中共中央的慰問電到達河南,號召災區人民向洪水災害作頑強鬥爭。

 

災後第五天,中央慰問團在國務院副總理紀登奎、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烏蘭夫的率領下,到達駐馬店,紀登奎等人乘坐兩架米-8直升機作了空中視察。

 

解放軍以最快的速度向駐馬店推進,海陸空立體地向災區數百萬人進行著當年力所能及的施救。空投糧食,成了解決饑餓的幸存者口糧的唯一辦法。那些從天而降的食物有了一個稱謂:天饃。

 

“那時的省會鄭州,簡直成了大餅、饅頭的世界,都是發往災區的救濟食品。”河南省委辦公廳的一位同誌接受當地媒體采訪時說。

 

原駐馬店地區檔案館館長朱玉福當時在地區救災辦公室工作,奉命到省委報送材料時,看到大街小巷扯起了繩子,晾滿了不計其數的大餅,忍不住熱淚盈眶。

 

從災難發生到1975年9月5日,從北京、廣州、南京、蘭州、濟南、成都、武漢7大軍區,和北京鐵道兵司令部、北海艦隊、東海艦隊、河南省軍區等趕赴駐馬店災區抗洪搶險的部隊,諸兵種已達42618人。

 

災後短短的幾十個小時裏,炎熱的太陽,將數萬平方公裏的水麵加熱,幾百萬具人和動物的屍體開始腫脹發爛。

 

安徽與河南交界處的班台水閘成了困住洪水東去的“攔路虎”,如果不打開班台水閘,洪水繼續浸泡著數百萬的民眾,發病率將迅速上升。隻有一個方案:炸掉班台閘。

 

陳惺,河南水利廳水利專家,參與了板橋水庫的設計。南都記者試圖尋找到這位曆史的見證者,遺憾的是,河南省水利廳的人員傳遞出的消息說:陳惺已於去年辭世,帶走了許多不能說的秘密。

 

史料記載,陪同紀登奎視察的正是陳惺,他們察看了京廣線以東災區,汝南、平輿、新蔡、上蔡和西平縣的範圍內見到的幾乎是一片汪洋,5座縣城和條條塊塊分布的高地如同散布在海中的島嶼。直升機飛行的高度僅50米,能清楚地看到每座“島”上都密集著災民。一些“島”人多麵積小,大量災民不得不站在水裏和爬在樹上。

 

陳惺告訴視察的中央領導,必須炸開班台閘,加速行洪才能救百姓於洪水。8月14日淩晨,陳惺在河南省委書記劉建勳一再的囑托下,與農林部長沙楓一起抵達北京,向李先念做了匯報。

 

李先念在與主持中央軍委工作的鄧小平通話後,鄧同意派出武漢軍區和南京軍區舟橋部隊,向陳惺在地圖上指出的爆破位置進行炸壩任務。

 

隨後,紀登奎做出決定,沙楓任指揮小組組長,陳惺、蓋國英為成員,執行爆破任務。14日上午十點,沙楓、陳惺、蓋國英等人已經幾經輾轉,從北京到達新蔡縣,又換乘一艘柴油機船,駛向班台閘,與武漢軍區副司令員孔慶德匯合。

 

此時,安徽阜陽地委書記正在班台閘的另一方,他被帶到沙楓等人的指揮船上,沙楓下令他接受中央指令,轉移下遊群眾。可是,他說,群眾不願轉移,不同意炸壩……要與班台閘共存亡。

 

沙楓再次強調,中央命令一點都不能變動,必須炸壩。當日10點20分,10噸炸藥爆破了班台閘,被束縛的洪水立即向下遊泄去,被淹沒了7天之久的駐馬店,漸漸露出了地麵。

 

此次災情官方一直諱莫如深,直到一九九九年由前水利部長錢正英作序的《中國大洪水》(當代中國出版社,1999),才披露部份災情:在這次被稱為“75. 8”大水的災難中,河南省有29個縣市、1700萬畝農田被淹,其中1100萬畝農田受到毀滅性的災害,1100萬人受災,超過2.6萬人死難,倒塌房屋596萬間,衝走耕畜30.23萬頭,豬72萬頭,縱貫中國南北的京廣線被衝毀102公裏,中斷行車18天,影響運輸48天,直接經濟損失近百億元。

 

但是關於死亡人數各種說法之間出入很大,至今為至,中國政府還沒有公開發表過全麵的調查報告和係統的事故分析。據說水利部淮河委員會在潰壩事故發生四年後,也就是在1979年曾作過一個板橋水庫和石漫灘水庫等水庫潰壩事故調查報告,沒有公開發表,而仍然被當作保密文件鎖在保險櫃中。另外,曾拍攝過一部關於1975年八月河南省暴雨的科學教育片,其中有關於板橋水庫等水庫潰壩事件,但是該片也是內部發行,隻供氣象和水利的專業人員觀看。有多少人死於這次水庫潰壩災難,有各種不同的說法,有代表的有如下一些:

 

全國政協委員和政協常委喬培新、孫越崎、林華、千家駒、王興讓、雷天覺、徐馳和陸欽侃揭露,死亡人數達23萬人;孟昭華和彭傳榮編的中國災荒史中載錄,板橋水庫和石漫灘水庫垮壩失事,1029萬人遭受毀滅性的水災,約有十萬人當即被洪水卷走;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員蔡則怡和趙思雄說,死亡近十萬人;中國科學院著名的氣象學家陶詩言寫到,死亡人數達數萬人;1992年,板橋水庫大壩重建,並立碑,由水利部長錢正英題寫碑文,碑文中刻有,卷走數以萬計人民的生命財產;水利部減災研究中心研究員劉樹坤和程曉陶沒有直接提供死亡人數,隻指出人員傷亡慘重;中國科學院環境科學委員會副主任郭方沒有直接提供死亡人數,他寫到,1975年8月河南大洪水衝垮了兩座水庫,下遊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遂平縣檔案局2005年編的《砥柱》一書載,遂平全縣被洪水衝走23萬多人,淹死18869人,大部分死難者被衝積到京廣線以下地區。“75.8”洪水見證者、新華社隨慰問團記者張廣友先生在2003年的一篇回憶錄中,詳細地回憶了死亡數字變化的內情——— 原國務院副總理紀登奎說:“兩個大型水庫和那麽多的中小型水庫潰壩,所造成的人民生命財產損失相當於一顆小型原子彈!”他又對張廣友、人民日報記者安子貞說,給毛主席、黨中央的報告,由你們來起草,內容要豐富,文詞要簡練,以不超過兩千為好。他一再強調“不要超過兩千字”。

 

潰壩原因

 

板橋水庫和石漫灘水庫興建於1950年代“治淮”初期。1950年中國中央治淮委員會成立,1951年毛澤東題詞:“一定要把淮河修好。”之後,淮河流域上的一大批水庫工程開始興建。至五十年代末,在淮河上遊建造了包括板橋水庫和石漫灘水庫的九座大型水庫和無數的中小型水庫,其目的就是蓄水,當時把這個水利策略叫作'滿天星'和'葡萄串'。在“大躍進”的推動下,駐馬店地區的水庫建設蜂擁而上,一發而不可收拾,1957—1969年代,新建水庫200多座,由於片麵重視蓄水,忽視防洪,導致隱患四伏。

 

1958年“大躍進”期間,河南總結了漭河流域興建山區水利的經驗。當時的國務院副總理譚震林來河南視察時將其歸納為“以蓄為主,以小型為主,以社隊自辦為主”,並說:“現在山區問題解決了,要把漭河經驗向平原推廣。”一位名叫陳惺的水利專家當時即指出:在平原地區以蓄為主,重蓄輕排,將會對水域環境造成嚴重破壞——地表積水過多,會造成澇災,地下積水過多,易成漬災,地下水位被人為地維持過高,則利於鹽分聚積,易成堿災。澇、漬、堿三災並生,結果不堪設想。

 

專家的忠告被忽視了,“以蓄為主”的經驗被大範圍推廣,很快推及安徽。在安徽境內,不僅丘陵地區湧現大批小水庫,淮河流域的河道也被一道道“水壩”分割閘起,形成許多大大小小的“條狀水庫”,造成淮河流域在後來數十年間致命的“腸梗阻”症。“以蓄為主”一度成為水利建設的“綱”。陳惺是遠東最大的平原水庫———河南駐馬店境內宿鴨湖水庫的設計者。該水庫施工時正值“大躍進”,省水利廳一位副廳長認為原設計過於保守,擅自作了幾處關鍵的改動。例如:他認為“閘門設計太大”,便將原設計的12孔排水閘門砍去7門,僅剩5門。同此遭遇的是淮河豫皖交界處的班台分洪閘:該閘閘孔原按800秒立方米排水量設計,共為9孔,但由於“以蓄為主”的思想指導,水文數據被人為減小,隻建造了7孔;1959年水閘建成後,在1961年又人為堵閉兩孔。

 

1961年,劉建勳(1913-1983)調任河南省委書記,他認為河南災大,“是水利方麵的問題造成的”。為糾偏,他到處尋找水利工程的“反對派”。在信陽,他找到了發配在那裏的“右傾機會主義分子”陳惺──大躍進中,陳惺對有人捐獻不鏽鋼表帶煉鋼表示不以為然,說:“用不鏽鋼表帶煉鋼主要是鍛煉人,就是鍛煉人代價也太高了!”這同他說“用放衛星的方式修建水庫是勞民傷財”的話如出一轍。在1961年開始的“糾偏”中,河南對全省水庫進行了一次全麵普查,對一部分設計標準偏低、施工質量較差、存有隱患的水庫,包括一些大型水庫,予以廢棄。

 

但是指導思想的失誤並沒有真正被扭轉。重蓄水灌溉,輕河道治理,重興利、輕除弊的傾向依然頑固存在。到1960年代末,駐馬店地區又新增水庫100多座,與此相對照,洪汝河的排洪能力非但沒有增強,反而一年年遞減。1975年8月特大洪水到來之前的淮河上遊地區,事實上已隱伏著嚴重危機:河道宣泄不暢,堤防不固,許多“病庫”隱患未除。更為嚴重的是,對於板橋、石漫灘等大型水庫的潛在危險,人們並無警覺──準確地說,“垮壩”二字在人們心目中根本就不存在。由於片麵重視蓄水,忽視防洪,石漫灘水庫在溢洪道上增加了1.9米的混凝土堰,板橋水庫在大雨前超規定蓄水3200萬立方米。人們過於篤信“百年一遇”、“千年一遇”等既定的洪水標準,自信石漫灘水庫可馭控50年一遇的洪水,在500年一遇的洪水中也能自保;板橋水庫可以馭控100年一遇的洪水,在1000年一遇的洪水中也可無恙。誰也沒有見過“千年一遇”的洪水,所有數據都是根據人們掌握的有限的資料推算而來──1975年8月,真正的大洪水來了。沛然而降的雨水使人們瞠目結舌:它的雨量,竟相當於人們所說“千年一遇”設計標準的兩倍!

 

而造成水庫潰壩最直接的原因是,是水庫泄洪道的閘門鏽死,不能被開啟而造成失事,是一個由人為錯誤所造成災難,由於8月4日前有旱情,水庫水位低,水庫的可蓄水的庫容大·當時為了蓄水,溢洪道的閘門都是緊閉的,也沒有人去查看過閘門,其實,泄洪道的閘門自五十年代後期水庫工程擴建以來,就沒有用過,也沒有人去檢查過,由於暴雨大,入庫的水流量也大,泄洪道的閘門沒打開,泄洪道的排放流量為零,因而水庫的水位上升很快,當八月七日,特大暴雨降臨後,板橋水庫水位超過了警戒水位時,這時才下令去打開水庫的泄洪道閘門排放庫水,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最緊急的關頭,泄洪道的閘門卻打不開,泄洪道的閘門因為多年沒有開啟早就被鏽死了,閘門打不開,泄洪道也起不到泄洪的作用,這時已經沒有時間再設法把閘門打開,或是用炸藥炸毀泄洪道的閘門,以保大壩安全,一切都為時太晚,洪水衝潰了大壩,致使下遊十餘座水庫相續潰壩,附近的城鎮遭受滅頂之災。

 

1975年11月下旬至12月上旬,水電部在鄭州召開全國防汛和水庫安全會議,會議由錢正英主持。分析了潰壩的原因。

 

茲將水電部長錢正英在會上發表的講話摘抄如下:

 

對於發生板橋、石漫灘水庫的垮壩,責任在水電部,首先我應負主要責任。我們沒有把工作做好。主要表現在:首先是由於過去沒有發生過大型水庫垮壩,產生麻痹思想,認為大型水庫問題不大,對大型水庫的安全問題缺乏深入研究。二是水庫安全標準和洪水計算方法存在問題。對水庫安全標準和洪水計算方法,主要套用蘇聯的規程,雖然作過一些改進,但沒有突破框框,沒有研究世界各國的經驗,更沒有及時地總結我們自己的經驗,作出符合我國情況的規定。三是對水庫管理工作抓得不緊,對如何管好用好水庫,對管理工作中存在什麽問題缺乏深入的調查研究;有關水庫安全的緊急措施,在防汛中的指揮調度、通訊聯絡、備用電源、警報係統和必要的物資準備,也缺乏明確的規定。板橋、石漫灘水庫,在防汛最緊張的時候,電訊中斷,失去聯係,指揮不靈,造成極大被動。四是防汛指揮不力,在板橋、石漫灘水庫垮壩之前,沒有及時分析、研究情況,提出問題,千方百計地采取措施,減輕災情,我們是有很大責任的。

 

板橋、石漫灘水庫工程質量比較好,建成後發揮很大效益。但因興建時水文資料很少,洪水設計成果很不可靠。板橋水庫在1972年發生大暴雨後,管理部門和設計單位曾進行洪水複核,但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和相應的措施,所以防洪標準實際上很低。

 

由於重視蓄水,忽視防洪,石漫灘水庫在溢洪道上增加了1.9米的混凝土堰,板橋水庫在大雨前比規定超蓄水3200萬立方米,運用中又為照顧下遊錯峰和保溢洪道而減泄400萬立方米。這雖對垮壩不起決定作用,但減少了防洪庫容,提前了漫壩時間。由於事前沒有考慮特大洪水保壩的安全措施和必要的物資準備,在防汛最緊張的時候,電訊中斷,失去聯係,不能掌握上下遊訊情,不能采取果斷有效的措施,也沒有及早向下遊遂平縣發出警報,組織群眾安全轉移。

 

台風北上 引發罕見暴雨引發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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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洪水淹沒範圍圖(圖中淺色部分)

 

圖片

板橋水庫垮壩前後示意圖

 

後記

 

不是哪一個人都清楚這件事;

 

不是哪一個人都能夠講清楚這件事;

 

更不是哪一個人輕易能給這件事下結論。

 

有不少人研究這件事。他們有各自的出發點、有各自的講述方式。

 

比如板橋水庫垮壩時的情景是什麽樣子的?水文員隻能講他視野內的;

 

堅守崗位的發電站的職工也不可能知道其它地方的情況,那就隻講他看到的。

 

至今我們也想像不出洪水從水庫奔出,浪頭高10米是個什麽情景?洪水奔出45公裏後,浪頭還有3米高又是什麽樣子?

 

從關於洪水過處的悲情敘事中,可以了解一些。但這不是我們想要的。畢竟,用他們的眼淚、酸痛再次勾起更多人的眼淚和酸痛,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不道德的。

 

在那個特殊的時期,水庫的人麵對1605毫米的降雨無能為力。即使在現代社會裏,北京曾經的一場大雪、一場大雨就讓交通癱瘓,30年前的人又能怎樣呢?

 

弄清水災的原因總是必要的,更重要的是要有建樹性的東西,對於災害預報預警機製的建立、應用,無論是大到水利、交通,還是小到居家的滅火器,凡事總是要預則立。

 

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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