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慶瑤和金星,一個是一位無臂姑娘,一個是當紅主持人,是兩個沒有關聯的人物,把她們放在一起,是因為我恰好看了她們各自的一段演講視頻,有感而已。周六的早晨,我放著一大堆事不做,花了兩個多小時看視頻,這都是微信惹的禍。
昨天早晨起來,看到一個群裏的同學發了一個視頻,配的題目是 “看到她,女人你還憑什麽不美?”聽起來挺新鮮,點開一看,便被吸引住了。這是一個演講節目,這段視頻的演講者,是一位無雙臂的姑娘。她穿著自己設計的靚麗的旗袍,在化妝室自己用腳畫了精致的妝,款款地走向舞台,而她演講的題目是——愛美狂人。這個姑娘就是雷慶瑤。
雷慶瑤三歲失去雙臂,但不僅生活能完全自理,而且能夠畫畫,繡花,遊泳,騎自行車……,並接受了完整的高等教育。因為她的演講題目是愛美,所以她著重講述了她的愛美之心失而複得的心路。按理說,看到這樣一位姑娘,人們都會在心底有一絲憐憫,但是姑娘落落大方地站在台上,滿臉自信,一身的正能量;再看她的衣著打扮形體:細細的高跟鞋,明黃夾黑的短袖旗袍,發上插著蝴蝶形狀的飾品,身體凹凸有致,的確是美的,美得讓你忽略了她雙肩下空落落的袖筒。她的演講評委一致通過了。其實,這位姑娘,隻要她站在那裏,就把她的從裏到外的美,完完全全地展示出來了,就應該得到一百個讚。(當然演講節目有自己的規則,那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說慶瑤姑娘短短的演講帶給我的是感動,那麽金星的演講,卻給我更深的震撼,我驚異於她的才華、勇氣,多彩的人生,以及將這些娓娓帶給聽眾的能力。同時,也給我更多的空間思考,還有一種思維共鳴的享受。
看金星的演講視頻,完全是出於一種偶然。因為手機的屏幕小,雷慶瑤的節目我是在電腦上youtube看的。看完之後,有些意猶未盡,轉眼看到右側的建議窗有金星的演講,便隨意地點了一下。本想找找樂子,沒想到,裏邊沒有什麽相聲類的調侃,卻讓我坐在電腦前,足足呆了兩個多小時。
據說金星現在是大紅大紫了,我以前對她卻知之不多,有限的一點關於她的背景知識都是從娛樂新聞的大標題中來的(我甚至沒有點進任何新聞中看過)。我知道她是一個跳舞的,然後變了性,然後又當了主持人,並有“毒舌”之稱。我想,這就是文藝圈吧,嘩眾取寵,炒作,甚至惡俗。
前些日子,也是偶然,看了金星主持的幾個訪談節目。說實話,第一次看,自己還是有點陰暗心理,想找找變成女人的“他”有什麽破綻。但是靜下心來,拋開成見,覺得她的節目還是不錯,雖然有點口音,但不淺薄,不虛偽,起碼不比很多主持人差。
這次看到的她的演講,讓我對這個始終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的話題人物多一份了解、解理和共鳴。金星在演講中,洋洋灑灑地談了兩個小時,內容幾乎涉及了她的全部,從小到大,從事業到家庭,談藝術,也談生活瑣事,直率、真誠,又不乏幽默;處處是小故事,又夾雜著一個個笑點,卻也同時帶著深刻和獨特。
談到藝術,她說有人說藝術家就是要吃苦,苦得足夠才能後繼勃發。金星沒有不同意這個觀點,而是說自己不是這個路數。她講究生活質量,不要做苦行僧式的藝術家。而且對她來說,人是帶來最大靈感的來源。對於現代舞蹈,我自己一竅不通,不知道金星的藝術成就如何,但是當她講到新舞的創意時,卻打動了我。她說她的劇團下一個推出的舞蹈叫“不同的孤獨”,其創意來自08年去內蒙草原采風。當時她看到茫茫的草原上,一個孤獨的放牧人趕著羊群,遠處則是藍天、白雲、碧草。聯想到大上海的街上、地鐵裏,擁擁擠擠,人貼著人,互相卻是不相幹的,各自低頭玩手機。這裏沒有什麽對與不對,隻是孤獨不同而已,這是我想在舞蹈中表現的——金星這樣解釋她的新作品。我突然對這個舞蹈產生了好奇,很想以後去看一看,看看自己能不能在這種肢體語言中找到共鳴。
金星收養了三個孩子,有一個德國裔的丈夫。談到她的孩子,她變成了一個十足的母親,甜蜜地絮叨著孩子們的趣事,感歎著對國內教育體製的無奈,也陳訴自己的育兒理念。她談到一個事例,給我觸動也挺大。她說她常教育孩子不要和別人比,自己做到最好就好。可是有一天她去門口小賣店看到一個9歲的孩子在替父母看店,賣東西。回到家她就對和那個男孩同齡的大兒子說:你看看人家,都能替父母幹這麽大的事啦。她兒子反駁說:你不是要我不和別人比嘛。他是他,我是我,有些我能做到的事他做不到。金星說兒子的話震動了她,後來她向兒子道了歉。其實我覺得這也是我們中國父母的一個通病——雙重標準(double standard)。一方麵教育孩子不要攀比,一方麵經常說:你看那誰誰誰都能做到,你為什麽不能?
金星的言談中,充滿了濃濃的對家和孩子的愛,卻又是有原則,有見地的。我覺得她會是一個好家長,見識多,有思想,肯思考,而且——勇於認錯。
關於變性,她沒有特意提到,但是由於這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她也平淡地講了些有關的故事,比如她從小性取向的疑惑,比如術後恢複的曲折,比如如何向孩子們解釋。
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對變性有成見,覺得這種事有悖於人性。現在我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狹隘。一些性取向不清的人(我不是說每一個),他們不是精神原因,而是身體原因,基因原因。我有一個朋友,在從未聽說過什麽變性,同性戀的年代就是“男孩身,女孩心”,這是一種他們自身無法改變的事實,也是一種別人沒有辦法理解的痛苦。金星,通過現代技術,選擇了更改自己身體,服從自己的心,既頂著與社會輿論之大不韙之名,又冒著毀掉自己身體和舞蹈事業之險,勇氣可敬可嘉。
看了金星的演講,我對自己感到了一種慚愧。為什麽我們總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人呢?也就是英文裏的stereotype。每個人都有喜歡或不喜歡一個人的權利,但是在你沒有了解一個人之前,不應該隻是道聽途說了一點東西,或者僅僅是因為他的膚色,地域,某種你不明白的行為而給人貼上標簽的。這樣做對別人不公平,也損害了自己的做人。但是這一點,視頻中的聽眾讓我感到欣慰。我看到聽眾席上坐無虛席,有年輕人,也有中老年人,他們都是帶著極為欣賞、認可的表情傾聽著。
我的人生我做主——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你做不了主。但是選擇怎樣去生活,卻是每個人的權利。比如那位慶瑤姑娘,悲劇在她三歲的時候發生了,她沒有能力改變。但是她能夠選擇是淒淒慘慘,苟且地活著,還是努力地活出自己的一份精彩。而對於金星來說,有些選擇恐怕更難,比如變性,這是一條跟隨自己的內心,而相悖於所有傳統世俗的路,她選擇了,並昂首挺胸地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