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 數學天才納許(John Nash)的曲折人生

■孟絲

June 30, 2015, 6:00 am 862 次

數學天才納許（John Nash），今年五月中旬去挪威奧斯陸領取阿貝爾獎，這是全球數學界的最高榮譽獎，認可了他近年來在數學界突破性的理論成果。這個獎項十分重要也十分值得驕傲，獎金總額約八十萬美元。

 

納許和紐約大學數學教授倪任薄（Nirenberg）分享這份獎金和榮耀。領完獎後，搭機返美，回程班機比預定時間提早五小時到機場，使得原先預定的包車沒能及時來機場迎接。於是納許夫婦在機場和倪教授聊天，回憶他們在挪威共同度過的七天美好時光。約一小時後，倪教授的女兒來接父親回紐約，納許決定搭機場門口排班的計程車回家。誰知，這竟是個致命的決定，這趟回家的短短路程竟是死亡之旅。

 

司機是個菜鳥，剛拿到計程車駕照兩個星期，所駕駛的汽車已有八年車齡。那天艷陽高照，那段高速公路當時並不是特別擁擠。然而，就在快到達家門的出口時，司機從左邊快車道，急速轉往右邊慢車道，汽車失控，又突然折回中間車道，與正在行駛的來車撞個正著，計程車繼續衝撞到中間防護牆上。坐在車內後座的納許和夫人，沒有繫安全帶，雙雙被拋出車外，兩人當場死亡。計程車司機陷在駕駛座上，被救出送往附近醫院急救，沒有生命危險。相撞的另一位女駕駛和乘客也沒有大礙。

 

看過電影《美麗境界》（A Beautiful Mind，又譯「美麗心靈」）的觀眾，都知道納許的曲折人生，他的天才、愛情、深受精神分裂症的折磨、以及對數學的執著及突破性貢獻。他的意外死亡讓許多人感到惋惜，如此天才在芸芸眾生中難得其一，而他的居處就在我幾乎每天經過的街角。房屋是那樣的樸實老舊，僅僅九百餘平方英尺，和小鎮的豪宅相較，竟是如此簡陋。鄰居們經常見到晚年的納許夫婦，緩緩步行到附近快餐店午餐，也常看他們帶上那聰明卻也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兒子。他們親切低調，和一般人們無異。

 

納許出生在西維琴尼亞，來自一個溫暖的普通家庭，有一個可愛的妹妹。父親是電機工程師，他自幼就不合群，和玩伴們格格不入，常喜歡獨自看書或沉思冥想。他本要追隨父親的電機專業，卻對數學著迷。高中畢業後獲全額獎學金入卡內基大學，以三年完成學士和碩士學位，進入普林斯頓大學做研究生，但卻很少去上課聽講。入學後僅幾個星期，就獲得見愛因斯坦的機會，和他討論物理相關題目。二十二歲時，他以「賽局理論」（Game Theory）發表論文，獲博士學位，並進入美國聞名的智庫機構（RAND）做研究員。兩年後離職，但常被諮詢一些與賽局理論相關的問題。之後很快被麻省理工學院聘請為講師。

 

這時他認識了一個護士艾琳娜（Eleanor Stier），兩人沒有成婚，卻生了一個男孩。這樁未婚生子的感情，令傳統的父親大為震怒，以至於猝死，納許因此深感自責。不久，他又遇到攻讀物理學位的艾莉西亞（Alicia），她來自薩爾瓦多的貴族家庭，是當年進入麻省理工學院僅有的十六位女生之一。兩人一見鍾情，兩年後結婚，接著兒子強尼出生。這時他在數學界的盛名如日中天，1958年的《財富雜誌》把納許列為美國獨一無二的新數學明星。幸福生活似乎剛剛開始，沒想到這個數學天才卻遭遇到了毀滅性的人生悲劇。

 

1958年尾，納許的精神分裂症狀漸漸出現，他的行為開始變得古怪乖謬，耳中常聽到怪異聲音，懷疑自己被監視，認為《紐約時報》的標題深藏暗號，要迫害他，這種種行為令周遭同事及學生側目。這期間艾莉西亞盡力照顧著他，一度把他送入波士頓郊區精神病院，後又被送入新澤西精神病院，強迫接受某種危險性治療，這在《美麗境界》影片中刻畫得很清楚，其間的坎坷曲折令人動容。艾莉西亞在1963年和他離婚，這段期間前女友艾琳娜收容了他一段時間，他也一度回到家鄉由妹妹和母親照顧。後來艾莉西亞回到普林斯頓附近，找到工作，把他當作房客，時時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從他三十歲發病，到五十多歲，他的人格分裂症逐漸被控製住，沒有用藥，沒有復發。他說自己用知識的理智力量來驅趕那種幻覺帶來的妄想。

 

納許終於回到普林斯頓大學做資深數學研究員，從此專心致力於他的數學專題研究。普林斯頓的數學界人士也開始致力於推薦他的研究成果給瑞典皇家科學院。歷經周折，最終在1994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他的獲獎論文《賽局理論》十分簡短，僅二十七頁，卻因為它被廣泛應用在軍事、經濟、政治、外交等等談判中，凸顯了其重要性，被認為是二十世紀經濟學最偉大的成果之一，極受學術界重視。美國數學協會在1999年把美國數學界斯提爾（Steele）最高榮譽獎贈予他，認可他在數學界的成就。

 

而今離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已有二十年，今年他再度獲得的阿貝爾獎，正是因為他近年來在數學界有更巨大的突破，而不再僅是早年的賽局理論。這樣的成就證明他是一個努力不懈的天才，沒有停滯不前。

 

自好萊塢將他的生平事蹟拍成電影以後，人們開始認識了這位數學界的怪才。2001年他和離異卻同居的伴侶艾莉西亞復婚，生活過得很平靜，精神分裂症沒有復發，從此更專心地沉浸在他的數學理論中。雖然有時他獨自漫步在校園中，像個失魂落魄的幽靈。但人們開始了解，一個不同於普通人的天才，是有著異於常人的思考方式。1994年的獲獎似乎是他人生的一個分水嶺，他的物質生活得到改善，他對來訪的記者說起，他開始敢邁進星巴克喝一杯咖啡，不再斤斤計較那昂貴的二美元。獲獎也讓他可以常和數學家們一起午餐，探討與數學有關的題目，讓精神生活得到滿足，那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納許晚年為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兒子，做出了許多努力。他們的兒子非常聰明，擁有新澤西州羅傑斯大學的數學博士學位，卻無法獨立生活，一直和父母同住。由於他們夫婦的努力，也使新澤西州對於精神病患的製度有了極大的改進。

 

出事前不久，小鎮新開闢了一座迷你公園，市長曾徵詢他的意見，要以他的名字命名，他當時的回答是：「我不是還活著嗎？」如今市長出麵，打算把他生前居住的小屋更改為紀念他的博物館，讓世人永遠記住他在數學界的重大貢獻。

 

納許居住了數十年的舊居，靠火車站不遠，上班通勤的人們，幾乎天天從那兒經過。如今小屋裡隻剩下他那難以獨立生活的兒子，相信納許夫婦內心深處定有無限的牽掛，不知道他們那形單影隻的兒子，今後將何去何從？

（寄自新澤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