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就很少照鏡子。我想主要的原因，是沒有想到要照鏡子。老娘教育我們，男孩子的長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出息，要好好讀書。一天到晚照鏡子的男孩子是最沒有出息的。其實，老娘自己就不愛照鏡子。到台灣後，老娘為了我們這個家，就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她說她不愛照鏡子，因為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當年。一副老臉，不照還好，一照自己都不忍心看自己。現在想起來，其實當年家裏就沒有現代基本盥洗室的設備，自然就沒有掛在牆上的鏡子。當兵的時候，洗臉是在一排帶有水龍頭的水泥台，麵對著就是水龍頭，連掛鏡子的地方都沒有。第一年我在中興大學的農學院就讀，宿舍洗臉的地方和當兵一樣。一個讀到大學的孩子，要不然就自己買個鏡子，否則真是連照鏡子的地方都沒有。我還真不記得那個時候，有男孩子拿著小鏡子，看看自己的長相。
等我念第二個大一的時候，住進了可以算是當年挺豪華的男生宿舍。兩人一間就不說了，居然還有單獨隔間的公共浴室。盥洗台子的牆上也有了大鏡子。上了大學，留了個西裝頭，自然每天要梳頭。梳頭就得照鏡子，不然那條分界線不直，看起來自己都覺得不舒服。所以， 隻有梳頭的時候照照鏡子。大四畢業那年，特地跑到台大校門對麵的老二照相館，為的是畢業照。那天一位同學去取照片，回來告訴我，說我成了明星了。原來老板把我的學士照，放大後掛在櫥窗裏麵。知道後，興奮萬分的打電話給老婆。要她陪我一起去取照片。還沒進門，就看到俺那張二十寸的放大照。自然我也加洗了。後來老爸來美國還帶來了。一直到現在還保存在我的一個大箱子裏麵。從那時開始，覺得自己還真是個人物，早上洗臉的時候，自然就多了一項工作，那就是好好端詳自己的模樣。越看越順眼，不在話下。
到了美國，美國人相當注意個人的儀容。自然照鏡子的時間多了起來。而且美國的盥洗室，公共廁所，都有鏡子。而且鏡子擦的發亮。臉上有那麽一丁點異樣都看的清清楚楚。有的旅館裏麵，居然還有放大鏡，照起來就像是妖魔鬼怪。以前在台灣不記得女孩子隨時帶著鏡子，可是在美國，保證幾乎每個女孩子皮包裏麵一定有鏡子。在餐館裏麵，最常見的，就是飯後女孩子的補妝。拿起一麵小鏡子，一個口紅，往嘴上抹來抹去，為的是補充填到肚子裏的口紅。我時常想，愛美的女孩子，恐怕都活不到大年紀。想想那些往臉上，身上猛塗的化妝品，口紅，胭脂，麵霜，香水，指甲油，染發劑等等。這些都是化學藥品，偶而用用還好，可是一用就是好幾十年。長年累月的堆積在身體表皮，不出毛病算是上帝對你特別的眷顧。始作俑者就是愛照鏡子的緣故。如果有人能夠發明一麵鏡子，任何人拿起來一照，都是俊男美女，我想就不會使勁兒的往臉上抹化學玩藝兒了。
其實我照鏡子的時間一直就是早上洗臉梳頭的時候。剛來美國，為了節省開銷。把以前工工整整的西裝頭給免了。剛好那個年代，不管男女，馬路上看到的都是蓄長發的披頭。我有一頭天生的卷發，而且長的其快無比。沒有多久，往鏡子裏一看，居然以為貝多芬出現在眼前。碩士兩年，留了兩年的長發。我時常說，有卷發的人，是可以自己理發的。其實就是拿刀式的梳子，從上往下刮刮而已。看著波浪式的黑發，那一陣子對來自老爸老娘最優的遺傳基因，感恩不已。畢業後，上班，這個那個的，很少有時間仔細看看自己的尊容。一直到46歲那一年，早上梳頭照鏡子，赫然發現臉上的皺紋。這一驚，非同小可。老婆說，皺紋早就有了，隻是自己沒有注意而已。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早上照鏡子的時間，加長了許多。沒有別的原因，我正式開始使用麵霜，試圖挽回失去的光彩。
從小我就是胖胖的。到大學的時候，同學還叫我丁胖子。胖子自然油多。所以我一直不必使用麵霜。因為皮膚本身就漏油。晚上洗澡後，臉總是幹幹淨淨的，早上一起來，就覺得油又出來了。而且早上洗臉，一向不用任何清潔劑，自然麵霜就用不上了。可是使用麵霜，並沒有阻止我的皺紋。用了一陣子，實在覺得無聊，就停止了。皮膚老化是自然現象，麵霜起不了大作用。有一年，換了醫療保險。我的家庭醫生為我推薦一位眼科醫生做例行檢查。這位女眼科醫生是越南人，還是哈佛大學醫學院畢業。我一聽哈佛兩字，立刻肅然起敬。約好了時間，如期就診。這位醫生真是年輕漂亮，楚楚動人。還沒有檢查我的眼睛，一看到我就說，她可以幫我拉眼皮。因為人老了，眼皮自然下垂。她還拿了一麵鏡子，同時把我的眼皮往上拉，讓我仔細端詳手術後的樣子。不是因為她長的好看，為了多看兩眼，恐怕我的耐心早就沒了。
所以照鏡子的時間還是那麽短短的，就是梳頭的時候。兩年以前開始遊泳，開始並沒有塗上防曬的麵霜。幾個禮拜的陽光曝曬，除了遊泳褲遮蔽的皮膚，簡直成了一條黑炭。原本就不怎麽樣的老臉變成了其貌不揚。老婆說，人臉黑了，也就完了。自己往鏡子裏細細的端詳，越看越不舒服。怎麽自己快變成了黑人。一年以前開始使用防曬的麵霜。不但仔細的抹在臉上，連手臂，腿部，肩膀全不放過。這樣一來，照鏡子的時間自然拉長。因為遊泳，體重直線下降。而且氣色紅潤，每天照鏡子，越看越舒服。以前就聽人說一白遮九醜。女孩子再醜，隻要皮膚白白的，就好看。我的發現是，一個好的氣色，能夠遮掩所有不好看的部位。
兩三個月以前，幾個老朋友一起吃飯，離開前大家合影留念。把照片分享給其他的朋友。好幾位來信吃俺豆腐。自己看了半天，越看越想看，愛不釋手而且萬分滿意。我還打算把自己的那一部分，挖出來變成獨照，然後放大到二十寸。等到有一天俺不在了，孩子有興趣可以拿出來，憑悼一番。最起碼，留給孩子們的是看起來神彩奕奕的老爸，姥爺。孩子們一定會說，姥爺真是“王豆腐”(Wonderfu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