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新寧:北大人的堅守 (網絡走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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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新寧:在懷疑的時代依然需要信仰

  主題:在懷疑的時代依然需要信仰——北大中文係2012年畢業典禮致辭

  時間:2012年7月1日

  地點:北京大學

  盧新寧,北京大學中文係1984級本科生,《人民日報》評論部主任





演講全文:

     敬愛的老師和親愛的同學們:

    上午好!

    謝謝你們叫我回家。讓我有幸再次聆聽老師的教誨,分享我親愛的學弟學妹們的特殊喜悅。

    一進家門,光陰倒轉,剛才那些美好的視頻,同學的發言,老師的講話,都讓我覺得所有年輕的故事都不曾走遠。可是,站在你們麵前,親愛的同學們,我才發現,自己真的老了。1988年,我本科畢業的時候,你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還沒有出生。那個時候你們的朗朗部長還是眾女生仰慕的帥師兄,你們的渭毅老師正與我的同屋女孩愛得地老天荒。而現在他們的孩子都該考大學了。

    就像剛才那首歌唱的,“記憶中最美的春天,難以再回首的昨天”。如果把生活比作一段將理想“變現”的曆程,我們隻是一疊麵額有限的現鈔,而你們是即將上市的股票。從一張白紙起步的書寫,前程無遠弗屆,一切皆有可能。麵對你們,我甚至缺少一分抒發“過來人”心得的勇氣。

    但我先生力勸我來,我的朋友也勸我來,他們都是84級的中文係學長。今天,他們有的仍然是一介文人,清貧淡泊;有的已經主政一方,功成名就;有的發了財做了“富二代”的爹,也有的離了婚、生活並不如意,但在網上交流時,聽說有今天這樣一個機會,他們都無一例外地讓我一定要來,代表他們,代表那一代人,向自己的弟弟妹妹說點什麽。

   是的,跟你們一樣,我們曾在中文係就讀,甚至讀過同一門課程,青澀的背影都曾被燕園的陽光,定格在五院青藤纏滿的綠牆上。但那是上個世紀的事了,我們之間橫亙著20多年的時光。那個時候我們稱為理想的,今天或許你們笑稱其為空想;那時的我們流行書生論政,今天的你們要麵對誡勉談話;那時的我們熟悉的熱詞是民主、自由,今天的你們記住的是“拚爹”、“躲貓貓”、“打醬油”;那個時候的我們喜歡在三角地遊蕩,而今天的你們習慣隱形於偉大的互聯網。

   我們那時的中國依然貧窮卻豪情萬丈,而今天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還在苦苦尋找迷失的幸福,無數和你們一樣的青年喜歡用“囧”形容自己的處境。

   20多年時光,中國到底走了多遠?存放我們青春記憶的“三角地”早已蕩然無存,見證你們少年心緒的“一塔湖圖”正在創造新的曆史。你們這一代人,有著遠比我們當年更優越的條件,更廣博的見識,更成熟的內心,站在更高的起點。

   我們想說的是,站在這樣高的起點,由北大中文係出發,你們不缺前輩大師的庇蔭,更不少曆史文化的熏染。《詩經》《楚辭》的世界,老莊孔孟的思想,李白杜甫的詞章,構成了你們生命中最為激蕩的青春時光。我不需要提醒你們,未來將如何以具體瑣碎消磨這份浪漫與絢爛;也不需要提醒你們,人生將以怎樣的平庸世故,消解你們的萬丈雄心;更不需要提醒你們,走入社會,要如何變得務實與現實,因為你們終將以一生浸淫其中。

   我唯一的害怕,是你們已經不相信了——不相信規則能戰勝潛規則,不相信學場有別於官場,不相信學術不等於權術,不相信風骨遠勝於媚骨。你們或許不相信了,因為追求級別的越來越多,追求真理的越來越少;講待遇的越來越多,講理想的越來越少;大官越來越多,大師越來越少。因此,在你們走向社會之際,我想說的隻是,請看護好你曾經的激情和理想。在這個懷疑的時代,我們依然需要信仰。

   也許有同學會笑話,大師姐寫報社論寫多了吧,這麽高的調子。可如果我告訴各位,這是我的那些中文係同學,那些不管今天處於怎樣的職位,遭遇過怎樣的人生的同學共同的想法,你們是否會稍微有些重視?是否會多想一下為什麽二十多年過去,他們依然如此?

   我知道,與我們這一代相比,你們這一代人的社會化遠在你們踏上社會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國家的盛世集中在你們的大學時代,但社會的問題也凸顯在你們的青春歲月。你們有我們不曾擁有的機遇,但也有我們不曾經曆的挑戰。

   文學理論無法識別毒奶粉的成分,古典文獻擋不住地溝油的泛濫。當利益成為唯一的價值,很多人把信仰、理想、道德都當成交易的籌碼,我很擔心,“懷疑”會不會成為我們時代否定一切、解構一切的“粉碎機”?我們會不會因為心灰意冷而隨波逐流,變成錢理群先生所言“精致利己主義”,世故老到,善於表演,懂得配合?而北大會不會像那個日本年輕人所說的,“有的是人才,卻並不培養精英”?

   我有一位清華畢業的同事,從大學開始,就自稱是“北大的跟屁蟲”。對北大人甚是敬重。談到“大清王朝北大荒”江湖傳言,他特認真地對我說:“這個社會更需要的,不是北大人的適應,而是北大人的堅守。”

   這讓我想起中文係百年時,陳平原先生的一席話。他提到西南聯大時的老照片給自己的感動:一群衣衫襤褸的知識分子,器宇軒昂地屹立於天地間。這應當就是國人眼裏北大人的形象。不管將來的你們身處何處,不管將來的你們從事什麽職業,是否都能常常自問,作為北大人,我們是否還存有那種浩然之氣?那種精神的魅力,充實的人生,“天地之心、生民之命、往聖絕學”,是否還能在我們心中激起共鳴?

  馬克思曾慨歎,法蘭西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骨氣的人。今天的中國,同樣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信仰的人。也正因此,中文係給我們的的教育,才格外珍貴。從母校的教誨出發,20多年社會生活給的我最大啟示是:當許多同齡人都陷於時代的車輪下,那些能幸免的人,不僅因為堅強,更因為信仰。不用害怕圓滑的人說你不夠成熟,不用在意聰明的人說你不夠明智,不要照原樣接受別人推薦給你的生活,選擇堅守、選擇理想,選擇傾聽內心的呼喚,才能擁有最飽滿的人生。

   梁漱溟先生寫過一本書《這個世界會好嗎?》。我很喜歡這個書名,它以樸素的設問提出了人生的大問題。這個世界會好嗎?事在人為,未來中國的分量和質量,就在各位的手上。

   最後,我想將一位學者的話送給親愛的學弟學妹——無論中國怎樣,請記得: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中國;你怎麽樣,中國便怎麽樣;你是什麽,中國便是什麽;你有光明,中國便不再黑暗。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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