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是我在東北醫學院的時候的一個同事,那時候在教研室裏他不算年輕的,但也不算老的,我那時候應當算是小的。
初到教研室的時候,大家都認識我,但我不認識他們,因為我爸爸是這個學院的領導。我雖然有個當領導的爸爸,可是很多人都說怎麽看我都不像是我爸爸的女兒,除了長的特別像。也因為這個原因我很快擁有了很多的朋友,也許大家覺得我比較容易接近吧。
在教研室工作當然首先跟這裏人熟悉了起來,那時候教研室裏很正規,老的就是老的,大家都要尊敬,年輕人就是要多幹,也是任勞任怨。楊老師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特別和藹可親,用這樣的詞來形容他,我想認識他的人都不會反對,雖然他當時隻是一個普通的試驗員。
在教研室的那些日子我雖然很忙,但閑下來的時候還有政治學習的時候,還有教研室裏會餐什麽的時候,跟楊老師的接觸都特別多,而且楊老師平日就喜歡跟大家聊天,他走到哪裏笑聲就到哪裏。在教研室的走廊裏,你隻要聽見有笑聲,那一定是楊老師來了。
記得有一次學院有聯歡會,但教研室裏要留人值班,大家不知道應當留誰,我說我值班吧,有老師說,你不去聽你爸爸唱歌?我從小就聽我爸爸唱歌,因為不管我爸爸走到哪兒他的歌就唱到哪兒。我說;:“你們去吧,我聽我爸爸唱歌的機會比你們多。”楊老師聽了說:“對,就留她值班,她回家可以讓他爸重唱一遍。”大家哈哈大笑。
聯歡會結束了,大家回來後,楊老師第一個找到我,說:“你今天沒去真太遺憾了。”我說:“怎麽了?”他說:“今天你爸爸唱的特別好,你知道嗎?我跟別人說了,就咱們院長唱歌還用什麽麥克風啊,直接唱,撞到對麵牆上還能返回來。”大家說,你看看這馬屁拍的,楊老師立刻嚴肅了起來,說:“不要胡說啊。”我笑了,趕緊打圓場,我說:“我爸的嗓子好是有名的,在內蒙的時候就特別能唱歌,全唱草原的歌曲,確實特別好聽。可惜我們家孩子的嗓子都沒有遺傳到我爸爸的。”楊老師馬上說:“你嗓子也好,不信你唱一個。”大家都開心的大笑了起來。
楊老師給我們帶來的快樂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楊老師的為人特別好,人緣也很好,家裏有愛人還有個可愛的兒子,生活也不錯,而且家就在院裏住,那時候單位都是分房子的,都以男方為主,所以男方在這單位的家就都在這單位的院裏,而女職工卻需要下班坐班車回老公的單位分房子的地方去住。楊老師不管是單位的誰有事兒都幫忙,有時候我們單位不在院裏住的同事病了什麽的他也會把人家帶回他家,幫著照顧吃飯休息,他的熱心不僅僅在我們教研室裏,就是院裏都知道。
我離開東北去了北京後回去的次數很少,記得有一次回去的時候我去教研室看大家,他不在,後來在院裏遇到他了,他的熱情依舊,也沒有忘記誇我,說我到了北京變的洋氣了,說我不長回來看他們是把他們都忘了,是不是以後就不再回來了,說了很多很多。在東北工作的那些年我周圍有很多的同事,同學,可是他給我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他平日雖然愛開玩笑但工作起來真的特別認真,真就像兩個人似的,而且有空的時候也是總在看書,他辦公桌上的書很多很多,如果教研室沒有人的時候他自己就默默地讀書能讀半天。
在我離開中國來到美國後,回國的次數很多,但東北卻一次都沒有再回去過,因為每次回去的時間都太短了,又是因為看望老人,所以根本沒有時間再去別處。爸爸媽媽近些年每年都回去,看見楊老師的時候楊老師都還那麽熱情,問長問短的,而且每次都會打聽我,讓我爸媽轉告說大家還有他都想我,讓我有時間一定要回去看看他們。
在國內我走過的地方多,認識的人也多,交下的朋友也多。說心裏話,他們對我的這份感情都是我過去不曾察覺到的,除了我經常聯係的一直走的很近的朋友們外,我真的平日裏很少想起還有那些曾經認識的,並沒有太多交往或是我根本沒有在意的人,我真的不知道還有那麽多人記得我,想著我。常常有我經常聯係的朋友會跟我說今天在院裏遇到誰了,打聽你了,說你要回來他們要請你吃飯呢。我爸媽回去也會遇到一些他們都不熟悉的人跟他們打聽我,而我真的很少想起他們來。想起來我真的覺得非常愧對這些這麽多年了還惦記著我的這些朋友,如果他們能看到我的博客,就請允許我在這裏跟他們說聲對不起吧。
記得有一次我回北京,因為給婆婆看病我找到了我們東北醫學院的一個老師,她調到北京一家醫院工作了,去看她的時候她特別忙,一邊幫我找人看片子,一邊跟我急急忙忙說著過去的事兒,沒有幾句話她就跟我說:“你還記得楊老師嗎?”我說:“當然,他現在怎麽樣?”“他得抑鬱症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抑鬱症真的有多可怕,我說:“是嗎?”她說:“他來北京找我看病了,挺重的。”即便這麽說我都不相信,我說:“誰得抑鬱症,他也不應當得呀,每天那麽高興。”她說:“就是因為教研室主任的問題。”我才知道,教研室已經換過幾次主任了,說白了輪也應當輪到他了,可是還是沒他的份,他心裏實在壓抑。
我覺得人生有很多的誘惑,其中之一可以說就是這些晉級和提拔。因為這些似乎就是人一生的成功與否的最大標誌,在大環境的影響下,人一生追求的奮鬥目標還有退休後的待遇,一切的一切都跟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我很理解楊老師的鬱悶,盡管我覺得他不應當為此患上這樣的疾病。後來聽人說他似乎有些精神上的異常了。
每年的某個時候都會有人跟我提起他,或是院裏的同事,或是朋友,或是我的爸媽。今年到現在還沒有人跟我提起過他,也許因為很多人有一段時間都沒見到楊老師了吧。人總會在某一個時刻被人似乎遺忘了,但等你突然出現的時候,或要永遠地消失了的時候人們就會突然想起你來的。我想這個人在今天就是我們的楊老師。
晚飯後打開電腦,打開郵箱,看到有一封新郵件,打開看到標題“想你的姐姐”,很久沒有收到她的信了,我特別高興趕緊打開,這姐姐來信從來都用彩色信紙,字也不大,我樂著看著,她每次來信都是先誇我的博客,再說單位的事兒,再說她家裏的事兒,孩子的事兒,這次也不例外。信的最後跟我說:“你知道嗎?楊老師不在了。”當我看到楊老師名字的時候,我真的驚呆了,我想不到他怎麽會走了呢?我的兩行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楊老師的笑眯眯的樣子一下就在我眼前出現了,我好像又看見他就在我們麵前,布置著實驗室,嚴肅地批評著工人,認真地做著實驗,默默地埋頭在讀書,謙卑地跟領導匯報著工作,嘻嘻哈哈地跟大家開著玩笑... ...
此時真的除了這些我再也想不起來還能說些什麽了。人生會有多少遺憾留給我們,我們會錯過多少跟我們曾經認識的人們的再次聚首,又有多少遺憾讓我們永遠沒有辦法來彌補。正像我這姐姐說的:“好好珍惜吧,人的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
我真的希望我們每一個人能珍惜我們眼前的好日子,能珍惜我們身邊的每一個我們認識的人甚至是不認識的人,因為人的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
楊老師,我在美國為你送行,希望你一路走好!
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