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孔雀東南飛 - 送女兒返校

來源: 路邊野花不採白不採於 2013-01-11 15:47:48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閱讀數 : (7879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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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度過大學生活的第一個學期，聖誕節期間回家度假，旋風般歸來，又旋風般離去。

自從女兒幾個月前南下休斯頓之後，她和我們全家的生活都有了從未有過的改變。

她自己那方麵可想而知，一個人第一次背井離鄉去那麽遠的地方，在一個嶄新的天地裏參與美國乃至世界的頂尖學生之間真刀真槍的實力競爭。

而她媽媽和我呢，最明顯的一個改變就是當高玉寶的日子結束了。當年女兒在離家很遠的紐約布朗士科學高中上學，每天早上六點多就要爬起來趕校車。於是我們倆就要更早地起來，一個為她準備早餐，另一個發動汽車準備送她去校車停靠點（如果下雪就需要早早把車子從雪裏挖出來）。我家的鬧鍾的聲音是大公雞打鳴的聲音。每天天還沒亮鬧鍾就響了，所以我們戲稱為半夜雞叫。老婆怕早晨趕不及給女兒烤bacon煎雞蛋，有時候就索性睡在客廳。女兒每天都拖拖拉拉的，我們每天都在催促，還是每天最後一個上校車，好心的校車司機每天都在最後等她一個人。有時實在趕不上校車了，我就開車追在校車屁股後麵一直到下一個停靠點。我反複對女兒說：人不能太自私，要多替別人著想，不要大冬天讓全車等你一個人。如果是我上車時會覺得難為情的。而正值反叛期的女兒對我們的話根本聽不進，反駁說既然繳了校車錢，而且合同規定了校車等待學生五分鍾，她就有她自己的權利。我有時覺得自己真是把女兒慣壞了，怎麽這麽不可理喻。早上一陣驟雨般送走女兒之後，上班尚早，再上床又嫌太晚，有時我索性趁地鐵尚未擁擠就提前去公司了。老板看到我就開玩笑說：這麽早來上班可沒加班費哦。

女兒上大學離家之後就再也不必當高玉寶聽半夜雞叫了。想起早晨像打仗一樣的日子，好像還是昨天。

隨後發生的一件事，卻讓我們與女兒的關係緊繃起來。

萊斯大學百年校慶，全校停課一周。女兒利用這段時間偷偷飛到芝加哥去會男友。為了不讓我們知道，她沒有使用信用卡，而是動用姥姥回國時留給她的錢。可這件事她保密工作沒有做到家，還是被我在她的facebook上發現了。頓時讓我七竅生煙，我家領導也很生氣。我連發了兩個郵件狠狠地批評了她。女兒的回複居然毫不示弱，大有一番掰了就掰了的架勢。因為男友族裔的問題，還罵我們是“racists”，並且把老爸我從她的臉書好友名單中掃地出門。

那陣子老婆和我真如同麵臨世界末日一般，兩人守著空蕩蕩的的大房子相對無言。有幾天，我看到網上有關兒女情長的文字就有流淚的感覺。

後來慢慢有點想通了。世上有些事需要慢慢溝通，逼的太急反而會有反效果；有些事無論你做什麽都無濟於事，隻有接受的份；還有一些事完全是庸人自擾。女兒的事屬於哪種我們也不知道，但我們還是屬於傳統的中國式思維：一看到男女交友就想到結婚，一提到結婚就想到生孩子。女兒才十八歲，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她會自己做出正確的選擇的。漂亮女孩的選擇可能會更多點，隻要她能找到快樂就好。是鮮花還愁找不到好牛糞插？兒子鐵口斷言：他們之間的事，“not possible”。但願如此吧。

所以我和老婆決定采取綏靖政策，發動親情攻勢，忘記不快，張開雙臂迎接女兒回家。女兒這次聖誕節回來，第一眼是發現她比過去更好看了，到訪的朋友也都有如此說。但能感到她回家是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的，第一天就在餐桌上顯著的地方放了一封信，重申她的立場。挑明了不要提這件事，提也沒有用。於是我們裝作沒有看見，依然對她溫情依舊，還買了Ipone 5給她做聖誕禮物。我們最想讓她知道的是，無論如何，這個家永遠是她最後的港灣，那裏永遠有爸爸媽媽給她留的一盞燈。

令我們驚喜的是，女兒逐漸放下了戒心，對我們說話也不像過去多年來總是嗆嗆著了，真讓我們有的受寵若驚的感覺。我們原來預想這次她回來一定沒日沒夜地跟男友泡一起，沒想到她常呆在家裏或去圖書館，晚上出去也很早回來，回家之前還打電話或發短信通知我們一聲，於是我們趕緊為她準備晚餐。一開始我跟老婆猜測：那小子一定是還沒放假吧？過來幾天我們又暗地裏猜測：那小子一定是跟家人外出度假去了吧？管他呢。

這次女兒還主動與我們談起她專業規劃。她打算把圖案設計作為她的專業方向。雖說老媽一直希望她學個比較“實用”行當，但我們還是對她說：隻要你喜歡，我們都支持。隻有你喜歡了，才能做出成績。做什麽事隻有努力，都會有出息。任何工作總要有人去做，而且任何領域都會有出類拔萃的人。我們還提到，萊斯大學的建築係是很有名氣的。將來無論是室內設計還是室外設計在中國都可以找到市場，她可以利用她的中文優勢，希望她能加強中文的學習。女兒的中文口語沒有問題，而且字正腔圓，但就是大字不識。我們建議今年暑假去中國進修。女兒說她會根據暑假實習的情況進一步考慮。

女兒還承認，她在學校時的確有點想家，休斯頓距離紐約畢竟還是太遠了。她說她還是不習慣休斯頓的氣候。我們很驚訝她有想轉學的想法。我們對她說：要專心把眼前的課上好，這樣才有轉到其他好學校的資本。她完全同意。

新年的前一天，女兒要出去與同學聚會，用漂亮的信紙和她清秀的字體給我們留了一個字條，說很抱歉不能在除夕夜在家陪我們，並請我們原諒過去對我們不敬的態度。說她日後一定會努力學習和工作來報答我們對她的愛。她還把哥哥也拉上在字條上簽名。

新年過後沒幾天，女兒就要返校了。本來她隻提隨身的小箱子上飛機，後來加了一個大箱子還差點超重。老媽給她做了一大瓶炸醬，這樣她可以吃喜歡的炸醬麵。我給她準備兩大包自製的蘋果幹，一包留給她和她的同屋，另一包送給她稱作“Ping阿姨”的校長夫人。

飛機在下午，我們全家就去法拉盛一家韓國館子吃午餐。這家韓國店的烤肉真是獨一份，我們多年來在紐約試了眾多的韓國館子都比不上這個，難怪一份烤肉從十幾年前的$16.99漲到了今天的$33.99。十多年來隻要我一問：今天到外麵去吃什麽？兩個孩子就會異口同聲地回答：烤肉！烤肉！於是我們今天又來了，但唯一不同的是：飯後結賬的時候，兒子摁住我的手，表示這頓飯有他來付錢。這真給我和老媽一個大大的驚喜。

如今兒子長大成人了，日子過得豐富充實。他樂得工作總是出差在外，一般是周一一大早坐飛機走了，周四晚上回來，周五在公司或在家稍事休整，下周一又飛走了。他的公司有規定：隻要機票的價格與飛回紐約相當，便報銷飛到任何地方的機票。兒子說他今年打算利用公司的這個福利，多到別處轉轉。如果去佛羅裏達出差，他打算去Aruba。如果去奧馬哈，他打算去舊金山或西雅圖，在那裏度周末，看同學，然後從那裏去下一個出差的地方。我們也樂得他到處去闖蕩一下。隻是關係他目前對找女友似乎不太上心。過去曾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青梅竹馬，不知是否舊情難忘。

全家人送女兒到了機場。大行李箱51.5磅，超重1.5磅，被要求拿點東西出來。聯航真有點不開眼。

女兒到了學校後，打電話說沒有飯吃，隻好開始吃炸醬麵。第二天就開學了，估計大部分學生都已返校，但學校食堂居然不開夥，真是不可思議。記得兒子在康奈爾時，學校不但提前好幾天開夥，而且學生自己手裏有幾份機動餐，可以讓來校的家長或朋友一起用餐。萊斯號稱是全美學生最幸福學校，不知這名號是怎麽來的。無論如何，希望女兒總是幸福快樂。

我在多年前一篇寫兒子的博文中有下麵這樣一段話，依然是我現在的心情：

“二十多年來陪伴兒子和女兒成長的日日夜夜，曾有過憂慮、氣餒的時候，今後一定還會有。但在更多的日子裏我們與他們共同享受收獲的快樂。我們父母賦予他們生命和溫暖的家，而他們又賦予我們人生的使命和意義，激勵我們與他們一起不斷努力，努力。我記得汪國真有幾句詩是這樣寫的：

讓我怎樣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收獲一縷春風，
你卻給了我整個春天。

家庭如同健康一樣，在正常的時候，你會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理所當然、信手拈來；但如果一旦它從你手指間悄然溜走，你才會發覺它是那樣的值得你好好珍惜。

還是在不遠的幾年前，每天我下班一進家門，女兒就跑過來，張開雙臂跳著腳地喊：“悠悠我！悠悠我！”於是我就把雙手放在她的腋下，高高地把她蕩起來，讓她的腳丫碰到天花板。有一次我們同一家朋友一起出遊，在酒店裏女兒又要我當著朋友的麵做這個日常節目。隻有一個男孩的這家朋友的男主人後來對他太太說：有個女兒真好啊！他太太把這話轉告給我太太，我太太又轉告給我。我聽了莞爾一笑：別人當作幸福的事我還覺得是苦差事呢。有時我還不得不向女兒告饒：“爸爸累了，今兒就免了吧？” 而如今我開始懷念那個“苦差事”了，懷念那些隨便可以把他們抱起、為他們洗澡，拉著他們的手去公園的日子。我記得給孩子們洗頭時，兒子很乖，一動不動；而女兒的腦袋就像撥楞鼓一樣不好控製。今天女兒已經亭亭玉立地超過了我一米九個頭的肩膀。

幸福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地彌漫在你的周圍，也可能在不知不覺間悄然而去。所以，我們得學會以感恩的心情過好每一天，每個看似普通的日子都彌足珍惜。生活的苦味是一下子就可以嚐到的，而生活的甜味則需要你用一點心智去慢慢體會、回味。”

從機場回來，我們發現女兒在自己的房間裏又給我們留下一封信，說很抱歉在假期沒能多在家陪我們，她今後會努力做好該做的事，她愛我們。

我覺得，陪伴兒女成長的歲月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段心路曆程，它使所有努力、所有付出、所有感情、所有載體、所有承諾都被賦予一種絕對的意義。為此，我們願意永遠守著心中的那座城。

(兒子與女兒去年夏天在夏威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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