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潔住醫院的這幾天，總讓她記起在美國的那一個多月。大部分時間裏，她也是象現在這樣，一個人呆在地下室裏，隻能更不堪，連外麵的風景也看不見。她記得那時候，隻要康一離開，她就變成那個方寸大小的世界裏上唯一能喘氣的東西，隻有吃晚飯的時候，她才能再見到康，才能和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開口說話。
現在的情況，可比那時強太多了。雖說麵積差不多，但護士會按時來送藥或打針。所裏的同事們也走馬燈似的來探望過自己。於也特地來過。非常巧合的是，那天吳也在。潔趕忙對吳說:
“這是我們所的於主任”
於禮貌地點點頭，顯得不卑不亢。
吳不等潔介紹，跨前一步，主動伸出手來，笑著對於說:
“哈哈，我，吳剛。”
“啊，聽說過。你也來看潔?”
“是啊，潔是我表妹，她有病，我來照顧理所應當。”
吳絲毫不理會潔的驚訝和假裝慍怒的眼神。人前人後的張羅個不停，儼然一付主人的架式。於也知趣，放下帶來的水果和罐頭，簡單囑咐潔幾句就借故先走了。
吳是做生意的人，閱人無數，當然看出潔對於有種特殊的感情。潔不說，他也不問，故意冷處理，全當看到潔的普通同事一般。而且和往常一樣隻要一有空就來看潔，或說說笑笑，或陪潔去醫院的樹林裏散步。
幾天下來，這兩個人的關係又近了不少。如果說於有兄長的感覺，康像個不懂事的男孩，那麽吳很像交往已久的同學或發小，說起話了總是無拘無束，輕鬆愉快。雖然有時也互相取笑，但也提升兩人感情的錦上添花。而且每每到了最後，吳都會妥協，一副男不跟女鬥的豁達態度，就像潔的父親和母親那樣。
潔似乎已經習慣了每天看到吳，感覺他的存在和愉悅她的心情，見不得人時，還會悵然若失去和有所期待。吳手上拿著美麗的鮮花或各式各樣的水果，衣服上夾帶著外麵的涼風，以及他身上那幹淨的皂角味道。。。。。
每當吳出現在病房門前時，潔的心才能安寧下來，否則就會像長草似的，無所適從。而吳的笑總是那麽的燦爛，像陽光一樣，讓潔感到無比溫暖，身心得以伸展和陶醉。
有時候，潔也會一念閃過，想她本來應該等待康的音訊才對。嫁雞隨雞，康才是她這輩子的宿命。但吳一來，仿佛這個世界就隻有他們兩人了。康也是的，雖然打過幾次電話到潔家，但當他聽潔父母說潔沒什麽大礙，也就當回事。他大概覺得潔在國內有家和有父母，怎麽也比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在美國強。倒是潔，本該盡早過來陪他。為此他還有一肚子怨氣，想找人撒氣呢。
一周後，潔就堅持出院了。而且一天沒休息就去了所裏。同事們都很驚訝，潔看起來氣色比住院前好多了，白裏透紅，容光煥發。仿佛她不是去住院，而是度假才回來。潔心裏清楚，這一大半都是吳的功勞。她雖然一如既往的積極，但還是遵照醫囑，不敢太拚命。所以竟然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加班了。
這天下班後，吳開車來找潔，說有個特別火的演唱會，問她去不去。９０年代最紅的那個搖滾樂團的主唱，是吳的哥們，這次從北京過來，隻在體育館演唱一晚。潔大學時代也是文藝尖子，對歌舞當然有興趣。就坐上了吳的車。
吳一路給她講和這個樂團主唱的趣事。到體育館時，已經人山人海。吳帶潔來到最前排正中的位子坐下。演唱會開始了，樂隊演唱了多首成名歌曲，觀眾都如癡如狂，數千人跟著一塊兒合唱。潔開始還有些抗拒，覺得聲音太吵，說是唱歌，幾乎就像扯著嗓子喊。吳看她皺起眉頭，湊過耳邊問，
“你是不是不舒服？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大病初愈的人，你不喜歡，咱先走吧”。
潔有點不好意思，趕忙搖搖頭。吳笑了，眼花繚亂的彩燈照到他臉上，連潔白整齊的牙齒也變得斑駁陸離。他突然握住潔的手，表情嚴肅而莊重。潔下意識的想抽出手來，但吳反倒握的更緊了。潔沒有再抗拒，隻是還有點莫名其妙的緊張。但她還是能感覺到吳手心的潮濕，而且忽冷乎熱。她哪裏知道，其實吳這會兒也變得沒那麽從容和不自信，隻是作為一個男人的堅持和驕傲，不允許他有半點退縮，而更主要的是他對潔動了真情。
也許潔想淡化她內心深處的躁動和不安，注意力不自覺的就轉了方向，潔漸漸融進現場營造出的氛圍中。她的血開始有些沸騰，一種強烈釋放的欲望，激蕩在心間，忍不住跟著樂曲，晃動身體哼唱起來。當她用餘光看吳時，發現他正滿懷讚賞地看她，她又不好意思起來。隻是在掃過臉上的五彩繽紛燈光下，她的異樣是不會被人察覺到的，即便近在咫尺的吳也是如此。兩人仍舊粘在一起似的拉在一起，此刻也許全場隻有他們兩人還是清醒的，而且用心感覺著彼此的存在，和全場吵雜和熱烈的氣氛貌合神離的獨立於自己內心的世界裏。
演唱會到一半時，樂隊突然從狂熱的快歌中慢下來。舞台上的旋轉彩燈，慢慢集合成了一束光，穩定投注在主唱身上，其他人都隱在背景裏。主唱輕輕撥動吉他的弦，把觀眾的情緒轉換到抒情的調子上來，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主唱開口說:
“這首歌送給我的一個好哥們，讓我們一起來祝福他和他的她，天長地久。”
說時竟望向潔和吳的方向。吳笑著，起身向哥們揮手致意。然後坐下來繼續握住潔的手，一切都顯得自然和自信。潔一時沒反應過來，等明白了，羞得急忙低下頭，心卻咚咚跳著。
主唱用略帶沙啞和磁性的聲音，緩緩唱著
借著月光的溫柔
我踩上你
翩翩的節奏
當愛情經過的時候
我沒能牽住
你的雙手
和風卷起破舊的衣角
似放縱的寂寞
喋喋不休
誰說緣分可遇
何時才有
你我傾情的邂逅
每當想起你
我就向靈魂的使者開口
無需上帝太多的給予
隻想用瞬間
去替代永久
我相信
你會像那美麗的石榴
在我生命的旅途中
守候
。。。。。。
其它的歌詞，潔聽不清，除了這最後一句。她有些恍惚，一切就像做夢一樣。吳把她的手握的緊緊地，他們什麽也沒說，但心裏的感動，早已通過指尖，緩緩穿行在彼此靈肉之間，匯合成一條奔湧的暖流。
演唱會之後的一切，好像這歲末的北風，呼嘯著席卷了潔。她不記得吳怎樣帶她到了後台，和大名鼎鼎的搖滾樂手寒喧，合影留念，又如何一起去吃夜宵，喝酒。
當晚潔沒有回家。她也不去想如何跟父母解釋，再理智的人，一生中，也總會有那麽一次，是這麽自然而然義無反顧的吧。
消除身心的距離，其實隻需要一個衝動的火星，可能是一瞬間的凝眸對望；一下不經意的觸碰；甚至是一句由衷的讚歎。但讓這愛火燃燒起來的，卻隻能是愛的一點點積聚，然後才是一種水到渠成的自然爆發。
他們一起在吳的大房子裏擁抱、接吻、做愛，然後又在擁吻，做愛，沒完沒了，他們像著了魔，激情像不止的潮水，一浪浪的拍打著他們的身體和心。身外的世界，一切的羈束，都不存在，天地間隻剩下這兩個赤裸相對的男人和女人。身體的每一部份都活了。唇舌與唇舌，指尖和指尖，全都有了靈性，全都被賦予了詩意，每時每刻都在靈肉間跟對方交談。潔在吳強有力的懷抱裏，在他恰到好處的愛撫中，在他熱烈的氣息中，像一朵花一樣盡情開放，象太陽下自由伸展。。。
這是怎樣的一夜啊? ！
用盡力氣的兩個人，相擁著繾綣在大大的床上。潔對吳充滿了感激，原來身為女人是這樣美好的一件事，而在一個對的人懷抱裏，女人原來可以這麽美。為什麽她不要這樣活著？也許她該給自己自由，也給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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