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從上海人民廣場跳上開往滬東的公共汽車。下班的高峰已過,車上還零星有些空座位。從車窗往外看,馬路上爬滿了小汽車。車頭的白燈和車尾的紅燈匯成兩道淤塞的河流,緩慢而艱難地流動著。夜的大上海,竟有這麽多人忙於他們的夜生活。
車到外灘,上來一對男女。一上車,男士就對女伴說:”到後邊去,那兒有兩個空位子。”
“不去!我最不喜歡坐在後頭了!”女人嬌滴滴地說。然後一扭腰肢,就坐在我旁邊的空位上,隨即就飄來一股濃烈的香水味,我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有打一個噴嚏。
女郎落座後就從小皮包中掏出一麵小鏡子補口紅,嘴裏不住地嘟嚷著:“蹙氣!”這蹙氣,大概是因為這男子欲望來潮時,將她櫻唇上的唇膏吻掉了不少吧。她補好口紅,突然一個轉身,朝坐在車後的他喊道:“噯!你和老金電話打過了嗎?”
“打過了,你放心好了,不會沒地方睡的。”男的回答。
“你和他講過要鋪兩張床麽?”女的接著問道。見沒有回答,又提高了嗓門叫道:“問你啦!你講過沒有?”男的又沉默了一會兒,平靜地說:“忘記了。”
“哼!忘記了?你故意的!”女的氣得扭回了身子,立刻又扭回頭說:“你壞!今天夜裏你睡地板,被子也不給你!”她說完這話,格格地笑。
車上原本在交談的乘客,現在都安靜了下來。
車子在淤塞的路上艱難地前行。女郎突然又一個扭身朝後喊道:“你說十分鍾就到了,怎麽還沒到啊?”
“堵車呀!你不是看到了。”男的說。
“哼!叫你喊叉頭(即打的),你舍不得!你們男的都是小氣鬼。”女人又生氣了。
“小氣?小氣會幫你買羊絨衫嗎?”男的半是申訴半是調侃地說。
車上有人在輕笑。女郎突然來了勁,說:“羊絨衫有啥希奇?我把它扔了!”說著就提起手上的塑料包,笑著逗男士說:“我扔啦!真的扔啦!”
男士坐在後麵不坑聲,她眼看下不了台,就真的把包扔到地板上,還澎地踏上一隻腳。
男人仍然沒有反應。女郎氣得扭頭尖聲說:“今天夜裏碰也不讓你碰我!你看吧!”
車到提藍橋站,男的走到車門口,朝她叫一聲“下車了!”女郎斜睨他一眼,氣鼓鼓地衝到車門口。車門開了,她突然轉身搶步回來,撿起地板上的羊絨衫,扭著屁股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