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榆錢兒槐樹花
龍昇
有人將榆錢兒叫做榆樹花,其實它似花非花而是果,有學名榆實、榆子、榆梜仁。它長的樣子像銅錢,許多地方管它叫榆錢,而京人帶了兒音地叫榆錢兒,“錢兒”兩字還得合起來按三聲讀。它薄薄數片聚一朵,朵朵串在榆枝條上,它嫩黃鮮綠又顯些白,長出數日便紛紛揚揚落下地,猶如雪花飄零。它入土遇水會生根發芽,再會茁壯成長為榆樹、老榆樹。
它生成近十日即飄落,說它嫩黃鮮綠又顯些白,此白是指落地時。少年時愛爬上樹去捋榆錢兒, 夠得著的先捋,夠不著的可用帶鉤的杆子鉤來枝條再捋,捋到手的榆錢兒有微香,放進嘴裏嚼微微地甜,我們小孩子將捋到手的榆錢兒生著吃,很是一件美事。
爬一回樹能捋一筐榆錢兒,吃不完帶回家。大人們不那麽吃,他們會將我們捋來的榆錢兒放淨水中浸泡、洗淨、開水焯,加些油鹽醬醋蔥花什麽的,拌成小涼菜。他們更能將榆錢兒加工成飯菜,比如和肉炒在一起,比如和肉或菜一起做成餡,烙餅、包餃子、做包子,比如將它投入快熬好的米中做成清香色美的粥……
最憶是加有人禍的“三年自然災害”中,糧食緊缺保命第一,人們將榆錢兒飯菜給發揮得淋漓盡致,其中多為蒸食:將它和進玉米麵中蒸成帶眼兒的窩窩頭或圓古隆冬的菜團子;將榆錢兒玉米麵不必放水或放一點點水地攪拌好,直接放到在籠屜的籠布上蒸成糕。那種窩窩頭或菜團子,可配玉米麵粥和稀稀的小米粥大米粥吃,那種蒸糕是比較鬆散的,在上麵澆些蒜泥蔥末醬油醋的作料汁兒,可算奢侈地更好吃。和麵或拌麵,當然是榆錢兒唱主角,它與麵的比例有的竟達九比一,純粹是想拿它混個肚兒圓。不管蒸窩窩頭、菜團子還是蒸糕,和麵時都要加點鹽才夠滋味,有條件的話則混進些白麵粉,可補它們容易鬆散之不足。
說起吃榆錢兒,總會聯想起槐樹花,榆錢兒似花非花,槐樹花是真花,一串串,是白花。少時不僅爬樹捋榆錢兒,也曾捋槐樹花,捋花之前先揪片薄薄的槐樹葉,銜在嘴唇邊,可吹出些自覺好聽的兒歌調調兒來。長槐樹花的枝條比長榆錢兒的軟了些,文詞可說嫋娜了些,爬樹去捋它猶可,但難了些。我們有辦法,站地上就能解決問題——用根長竹杆,竹杆頭上綁個粗鐵絲擰成的小鉤子,用那小鉤子繞住柔柔的枝條使巧勁一擰一拽,帶著一串槐樹花的枝條就掉下來,有一起去的小夥伴能準確地用手中或籃筐將它們接住。它的枝條不是軟嗎,我們會將它編成一圈圈大花環套在脖子上帶回家,尤其小姑娘最愛套那槐樹花環,她們說香得佷。
槐樹花也可食,煎炒烹炸皆可,入湯入菜入餡入飯。比如可與雞蛋在一起做成槐花炒蛋,比如可加肉加蔥加青菜當餡做包子,其味清淡香甜。值得一提的是名字挺好聽的槐花糕和槐花餅。槐花糕做法和榆錢兒蒸糕略同,是與玉米麵混合上屜蒸出來的,黃白相間噴噴香。槐花餅則是加白麵粉的,不是混合,而又加了雞蛋再兌水調成糊狀,最後攤在鐵鍋餅鐺裏煎出來的,它兩麵焦中間嫩,比喻著說它就是加了槐樹花的北方的糊遝子南方的麵塌餅。
槐樹花和榆錢兒一樣,曾在“三年自然災害”被饑民爭食,那時甚至榆樹那層嫰皮也被剝下磨成了榆皮麵,搞得一片片榆樹枯死。但我今日說起它們不全是憶苦思甜,因為我在那“災害”之前就吃過那些東西,它們在非災害年月也被普通人吃過,有不少古代文人雅士為它們寫過詩歌美文,也記錄了采它們的情景和食它們香甜,近有劉紹棠的散文《榆錢飯》,寫出了幾個不同年代吃榆錢飯的感覺,那榆錢飯就是放了玉米麵的槐花糕。近有電視劇《五月槐花香》,雖說的是舊時琉璃廠古玩街故事,槐樹鏡頭鮮見,但那”“槐花香”三字透出了京味兒。
槐樹花和榆錢兒一樣,是溫帶的樹木,中國北方多生南方也生,比如唱槐樹花或槐花的民歌在山西、陝西、湖北、四川、雲南都有。槐樹花和榆錢兒一樣,生在高大的喬木上,爬樹捋它們是個樂兒。槐樹開花榆錢兒成果,大約是在四五月,而且花開果成僅十日左右,用它們做成的飯菜可謂時令飯菜。當代科研說槐樹花或榆錢兒含這樣那樣酸、鈣、磷和無機鹽,曆代中醫都視其為良藥,那麽用它們做的飯菜可歸納進藥膳料理啦。
如今身在海外,家門外的公園裏也有幾棵榆樹槐樹,春上也結榆錢兒開槐樹花,味兒聞得到,想上樹去捋它們,老胳膊老腿兒爬不動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