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院子
這個院子早已不存在了,除了在我模糊的記憶中,還有偶然某個夜晚,在夢中,恍若隔世。。。
這個院子坐落在一馬路,是個中學的家屬院,幾號早已不記得了。這裏也叫工廠院,大概是以前從工廠改的住宅吧。前邊是平房,屋頂是混凝土板,後麵是兩層的小樓。這裏沒有衛生設備,院子前邊是公用廁所,院子中間有一條水管。供大家汲水用。在這裏住過幾年的時光,卻在成年後,在夢中回到那髒兮兮的地方,這是我除了外星人和飛碟以外,最可怕的夢,常常惡心。為了心靈的平靜,每個月給 world vision 捐點錢,給世界貧困地區改善水源和衛生條件。希望他們有幹淨的環境,不再過和我少時同樣的生活.這種噩夢也少了。
這裏住的大多是老師和家屬。大概數十戶,幾十或上百人。寫這文章的時候,院子的住戶有許多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院子的前邊有一棵樹,我還記得,因為在樹下照過像,記憶中的少年是醜小鴨的模樣,睦然回望,照片中紮著辮子的女孩卻是那樣美麗。在樹下有一片空地,這裏是老太太們聊天的地方,我奶奶,葵的奶奶,還有好幾家的奶奶就在樹下曬太陽,有的一邊做著針線,有的把拐杖放在一邊,拉拉家常,數數媳婦及孫兒輩的不是,念念往事,說說城裏實行火葬… 一邊把纏著裹腳布的腿和小腳伸到陽光下取暖。有一點讓人想起貓兒. 人,動物,植物,凡是有生命的,都喜歡陽光…
和我家最好的是葵的一家,葵的父母在邊疆工作,於是她住在姑姑家,是我少年最好的朋友。後來和她家很好的胡老師丈夫分了地方,一家搬走了,騰出一個小小的內院和兩間小屋,她姑姑叫葵自己住,這個小院是我童年最喜歡呆的地方,有時晚上和葵一起睡,和家人生氣的時候來這兒傾訴。我還好,葵的童年整個是林黛玉,最喜歡文學詩歌,喜歡看讀者文摘。她姑姑姑父經常一起散步,是名副其實的一對鴛鴦,聽許多人說他們德高望重,學問很高。可是他們家的活全是葵和她奶奶做,他們的女兒什麽也不幹,常常把葵和老人當傭人呼來換去。看到姑姑把她寫成養女,葵哭了,說她父母每月寄好些錢養她。。。這個大姐姐在功名世界裏挺成功,考上了北大的外語係,後來在外交部做得不錯,葵說她上大學後懂事了。對她和奶奶也好了許多。
那時的冬季很冷,又不供暖.於是冬天生煤爐子,預防煤氣中毒的標語隨處可見,但卻防不勝防,每年冬天這個院或鄰居的院時有死亡的事,死亡曾經離我們那麽盡,可是那時感覺很正常… 還記得有一個常常和我媽說話的女人,她家裏兩個男孩,和我們家兩個女孩差不多大.那個女人說不清話,媽媽聊天時知道當她第一個兒子出生時,醫生說不能再要了,可是她丈夫想要,和她商量兩個孩子,將來你一個,我一個(大概那時把孩子當所有物了),於是小兒子出生時她出了問題,口齒不清,好像還有其他的殘疾.好像她家裏就三個人過,於是她常常和媽媽說話,葵常對我說:”不要你媽媽和她說話,她有病,細菌會傳染的” .幸好我媽不聽我的,要不然我現在會愧疚. 記得聽她說:”別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我死不了啊!” 於是那一個冬天的早上,聽說她家煤氣中毒了.小孩都救活了,可她卻沒有醒來,第一次看見兩個男孩的爸爸和奶奶,把他們帶走,再也沒回來…
還有印象深的就是殺雞,到市場上買雞,腳綁著,放到廚房或院子的角落,等著第二天宰殺,夜裏人在磨刀,雞在不停的叫,第二天殺的時候更是慘烈,我不敢看,總是躲到葵的屋裏,表哥在我家裏複習考學,考上後周末常來,這種事都是他幹,我天生素食,痛恨這種事.常常和他激烈爭辯, 他說弱肉強食,是世界運行的法則,我為什麽不能殺它?! 如今時光變遷,他卻成了堅定的佛教徒, 吃全素兩年,不用皮帶,不穿皮鞋.但是聽說受不了,又開始吃什麽五淨肉,理論說得頭頭是道,好像那肉是從樹上長出來似的.而我從來也沒有入佛教.現在回去媽媽看見我打坐,感歎說我有佛緣,小不丁時就吃素…
院子裏雞鴨的叫聲,還有人的喧器, 看得出來誰家和誰家,那幾家很好,那幾家交惡,知道自己不要和誰家的孩子玩.大人之間在單位有矛盾的,炒過架的…我記得自己好像對媛的媽媽偷偷吐過口水. 媛的媽媽和均的爸爸有一陣常常在院裏吵架. 後來我和媛長大後偶然相見,感覺很親切.爸爸後來說那是因為以前文革中各種不同幫派的交惡. 那時開始聽說癌症,珊的爸爸就得上了.爸爸常念舊事,說他在文革中害了很多老師, 是因果報應,我不知道為什麽一向無神論的他,堅定無神論的他,怎麽相信這是因果報應? 看得出來爸爸和我一樣不喜歡這裏.那時一直聯係的單位,我們天天說去外地.有一段說要去峨眉山,那時我很激動.但是最終沒有這機會和峨嵋的猴兒們玩耍…
終於我們搬家了,離開了喧嘩的小院.
又過了些年,我上大學時問起這個小院,媽媽說,還問工廠院啊?早就拆完了.現在那裏是百貨商場.
偶夢往事,作文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