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事後柳芳回想,她肯定是看見那輛肇事車了,因為出事前,她一直是望著車窗外的。但是那又怎麽樣呢?她怎麽會想到這一輛車會和她有什麽牽連。在這幾個小時裏,她已經看到無數輛各型各類的車駛過。然而,事故的發生大多可用‘湊巧’兩個字形容,就是這輛絲毫沒有引起柳芳注意的車釀成了一場大禍。
柳芳對那場災難的記憶是從那聲尖銳的響聲開始的。在柳芳漫無目標地看著窗外,思緒沉浸在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同學同,及她自己和孩子的時候,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厲的玻璃崩碎聲震驚了她,還沒容她的驚叫發出聲音,沒容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去,便感到一個重物砸在臉上,使得她頭部一震,失去了知覺。這一切發生的如此迅速,沒有給柳芳留下任何思維的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幾秒鍾?一分鍾?五分鍾?十分鍾?總之柳芳醒過來了。柳芳睜開了雙眼,但是意識還沒有完全恢複。首先讓她震驚的是周圍那一張張模糊晃動的臉,很多雙眼睛都在驚愕地看著她,很多張嘴都在一張一合地急切地說著什麽。那些扭曲的臉和變形的聲音讓柳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難忍的痛楚又將她拉回到現實。一定是出事了!她極力忍住疼痛,回想剛才發生了什麽,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她想要張口詢問,卻發現她的嘴……,她的嘴——沒了?她抬起尚能活動的胳膊,向臉的下部摸去,隻摸到血肉模糊的一片……。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包括車上的人和司機慌成一團地想辦法,包括專業的非專業的人們把她七手八腳抬進救護車,包括醫護人員推著滾輪床帶她穿過長長的擁擠的走廊進入急救室,柳芳的意識都是時而明白,時而糊塗。明白的時候柳芳知道自己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她首先想到的是這下可麻煩了,大後天回不了加拿大了。傷口刀割地一樣疼,血一直在流,這也使柳芳想到最壞處:她想我的嘴是不是從此沒有了,再也不能吃東西,再也不能說話。她也想到了死。她想這麽大的事故,流這麽多的血,會不會沒等把我送到醫院,我就不行了。如果我死了,霍宇這麽辦?他才十八歲,剛上大學一年級,他不能沒有媽媽呀。
劇烈的疼痛和過多的失血使柳方的意識不能持續很長時間,想著想著,她腦子就會糊塗起來。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是覺得自己正在落向一個無底的深淵,她害怕、驚叫,她祈求這一切快點結束,就讓自己的身體快點摔到那深淵的最底層吧,哪怕是粉身碎骨。但是這個過程似乎永遠不會完結,就是讓你不斷的下落、下落,讓你懸著的心永遠擔驚受怕地懸著。
終於,柳芳進了手術室,麻藥使她安靜了下來。
這是一場意外事故,卻又是一個不尋常的事故。肇事車輛裝載的是滿車鐵塊,貨廂沒有欄護設施,在他們兩輛車相遇時,恰好一個鐵塊滑了下來,飛向柳芳所坐的客車。鐵塊碰碎玻璃,撞到司機的座位後背上,反彈回來,砸到柳芳的臉頰下部。駕車的司機或者是成心逃逸,或者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總之,總之,他開著車跑得無影無蹤。
相信大多數人都看見過運動場上的鐵餅比賽。運動員們用盡全力將鐵餅拋出,高速運動並旋轉的鐵餅在空中劃著優美的弧線,最後落下來。想象一下,如果那隻鐵餅不是落在地上,而是打在一個人的臉上,會是什麽樣的情景?柳芳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相對於一塊高速運動的冰冷的見棱見角的鐵塊,人的皮肉、骨骼顯得如此脆弱不堪一擊,柳芳在那巨大的撞擊下頭骨幾處斷裂,左下頜骨粉碎性骨折,整個臉部像一個血葫蘆。
人的頑強的生命力和現代醫療手段的結合在柳芳身上創造了奇跡,經過數小時的搶救,柳芳從死亡線上掙紮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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