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作者被判十年引發憤怒浪潮

來源: YMCK1025 2018-12-25 15:45:00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9618 bytes)

耽美作者被判十年引發憤怒浪潮:男男小黃文為何如此重要
Original 腐不正 女泉

作者 / 腐不正

編輯 / 瑞雪 樸西

首發 / 新媒體女性

編按 :11月16日,來自蕪湖新聞網的一篇報道掀起了公共平台上諸多網友的討論熱潮:安徽蕪湖的耽美文學作者天一(化名)因犯製作、販賣淫穢物品牟利罪,一審獲刑十年零六個月。據報道,天一對判決不服,正在向蕪湖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此案引起廣大網友的憤怒和心寒,原因有三:一,天一因非法出版、販賣十八禁耽美文學作品共獲利十五萬元,被判十年是否量刑過重?二,天一案判刑比其它包括性侵、囚禁女童等惡性性別暴力案件還要重,判決實在無法讓人信服,同時也讓人對婦女兒童安全沒能得到至少是同樣重視的情況感到失望;三,我國沒有出版法,沒有文藝作品分級製度,對“合法出版”的門檻例如書號、刊號的獲取始終沒有放低,“非法出版”的諸多前提被忽視。

天一案的出現也讓許多耽美文學寫作者、愛好者倍感荒謬和憋屈,“成年人連看小黃書的權利都沒有了?”“如果天一有罪,我們都有罪。”不少耽美文學作者也發出了宣言:“我不會放棄自己創作、閱讀、研究和討論耽美色情讀物的權利。”作為女性情欲實踐的一大通道,耽美文學因其多描寫男同性戀的情欲故事而同時觸碰了“色情”和“同性戀”兩條審查底線,往往成為平台和政府嚴打嚴查的主要目標之一,今年4月新浪微博重點清查“涉黃的、宣揚血腥暴力、同性戀題材的漫畫及短視頻內容”便可見一斑。

作為一名資深“腐女”,本文作者以今年4月13日新浪微博清查“同性戀題材內容”遭到同性戀團體反對最終撤回公告事件為背景,從兩者所指向的“同性戀”的不同出發,剖析耽美文學之於女性情欲解放的獨特意義。作者指出,耽美文學正是女性試圖進行情欲探索的新嚐試,蘊含了其對於性的豐富想象。而在當前環境下,作者認為,審查者們表麵上打擊的是“同性戀內容”和“色情”,事實上最終打擊的是“女性的情欲表達與探索”。

女人看“”看的是什麽

我是一名腐女,對,“腐女”的“腐”,就是今年4月新浪微博宣布“清查同性戀內容”公告中,“涉黃的、宣揚血腥暴力、同性戀題材的漫畫及短視頻內容,如包含以下特征的內容:‘腐、基、耽美、本子’”後半句裏的“腐”。

那“腐女”是幹什麽的呢?我們不幹什麽,我們隻是一群喜愛閱讀甚至創作小說、漫畫、(小)視頻、(小)電影的女子,而我們閱讀和創作的這些作品,內容剛好是圍繞男人與男人之間發生的性與愛還有羅曼(male-male erotica and romance)而展開的,我們在腦海裏馳騁這些想象,然後達到肉體與心靈的滿足。

這樣的愛好者和作品遍布全球,從60年代日本的漫畫家描繪美少年的少女漫畫開始,發展到如今每年在英文、日文、繁體中文市麵上(如亞馬遜、普通實體書店)正常流通的漫畫、小說、雜誌就有成千上萬本,更不用說浩如煙海的網絡作品。90年代中期,日本的愛好者便有約10萬-50萬人[1],中文世界在這麽多年也發展出了一代又一代數以百萬計的女性愛好者。

目前,從日本流傳出BL(Boys’ Love)一詞在全世界通用來形容這種文化和作品類型,而中文世界則習慣稱之為“耽美”,這一文化的愛好者則被稱為“腐女/男”。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種愛好和想象很奇怪甚至變態(“怎麽會有女生喜歡想象男跟男的情欲互動!”),但事實上,人們在看異性的同性性行為時感到刺激和滿足,早已被證實是很常見的現象,如果你知道有異性戀男性喜歡看兩個女生“妖精打架”的小視頻,還能從中找到自己的滿足,那麽大概也能理解女性欣賞男性們美好的身體互動甚至互搏時的激動心情。

然而不得不提的是,腐女們看男男和直男看女女,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如果說大部分直男看女女的時候,複製的依然是現實中的異性戀男女位階甚至權力結構(如男主動女被動以及女性作為被觀看的客體),那麽對於女性們來說,耽美卻提供了遠離這一結構從而可以讓女性更自在自如地享受色樂、縱情想象的機會。

日本BL研究學者東園子就提出過類似“距離論”的說法,在目前性別分化教育的情況下,她認為對於女性讀者而言,男性有很多部分是未知的,因此以男男為主角的作品,留給女性讀者的空白與想象空間,要比擁有貼近女性本身的女主角的作品大得多。

不少研究亦表明,由於耽美作品中隻以男男為主角,女性得以在想象中超脫飽受父權和異性戀規範規訓的女性身體,穿梭和代入與自身相異的“身體”中,獲得層次更豐富的體驗。

雖然現在許多言情作品對女性和男女關係的描寫相比傳統的女性角色和異性戀關係來說已經有了很多突破,但這些研究顯示,許多女性讀者們仍然會認為,由於女主角一方的身體與女性讀者太過貼近,總讓人不可避免感受到社會銘刻於女性身體上的規範還有現實中男女不平等關係,從而比不上耽美中男與男之間對等又充滿愛和張力的關係所帶來的愉悅/逾越和魅力。總而言之,“腐”和“耽美”對於這些女性讀者而言,算得上是讓她們某種程度擺脫現實限製,自如和豐富地暢想愛和性的重要途徑。

耽美注定“涉黃”

腐女們在耽美中所描繪和所愛的“同性戀”,目前看來,用英文中的homoeroticism(同性情欲)來理解似乎更為準確。耽美所描繪的同性情欲(homoeroticism),顧名思義,更多側重於同性和同性之間的彼此吸引(attraction)和種種化學反應(chemistry),包括同性之間散發的愛的荷爾蒙,膨脹流竄的欲望因子,還有男性角色與男性角色之間那種一觸即發的性吸引力和性張力。Homoeroticism(同性情欲)更強調這一詞語後麵的eroticism(情欲)的部分,不一定要求具有同性戀(homosexual)的性取向或身份。

正如腐女們為捕捉到男性角色與男性角色之間的情欲洶湧而激動不已,並且為沉浸在到處流竄著愛與欲的作品而感到渾身舒暢,但很多耽美作品裏的男性角色不一定被特意描繪為認同同性戀的身份,甚至在很多和耽美完全不沾邊的作品裏,即使裏麵的男性沒有絲毫同性戀傾向,但腐女們還是可以透過“腐之眼”捕捉到/想象出裏麵男性角色間的暗湧情愫,主動去創造然後沉浸在這樣一種愉悅/逾越裏。腐女們更在意的是男性角色與男性角色之間那種細膩的欲力拉扯和牽引羈絆,而不一定特別在意是否具有同性戀(homosexual)身份或性取向。

也由此可見,耽美裏的同性情欲,伴隨著女性讀者所享受的男男同性間的情愛激蕩,這裏麵的本質事實上亦是女性的情欲投射、施展和流竄。透過男男的想象虛構軀殼,最內裏的內芯還是回歸到女性的情欲如何施展上,因此耽美也不一定誌在反映真實的男男同性戀,最重要的還是女性的想象。隻不過,在目前人們還沒有掌握合適的詞匯來理解這一現象的時候,大家往往就根據耽美呈現出來的表麵形式——男性與男性之間的相愛和性行為——直接套用我們常用的“同性戀”(homosexual)或“同性戀題材”一詞來理解耽美。這也是為什麽新浪平台在“清查公告”裏所說的“同性戀題材”事實上指的就是耽美,否則平台也不會在“同性戀題材”後還加上後半句“腐、基、耽美、本子”——後四者均是與耽美相關的用語。

這當然是一種誤植。然而這不妨礙平台從一開始就將審查目標定在耽美作為一種“色情”。耽美發展到現在,幾乎所有的作品都必定關乎女性頭腦裏想象的男性與男性之間的情潮暗湧,在所謂“正常”人眼中,耽美的“同性戀”無可避免是“涉黃的”,是“色情的”,是有問題的。這也是為什麽新浪在清查公告中會另同誌群體百思不得其解地將“同性戀”與“涉黃”並列。

同樣,從最近的天一案也可以看出,審查者對耽美的理解和審查重點均是“男同性戀之間,那些難以啟齒的、淫穢的性內容”。可以說,審查者對耽美有所觀察但又不完全理解,因此在他們眼中,耽美和同性戀和涉黃是一回事。他們雖(誤)用著“同性戀”一詞,但事實上他們很清楚,由始至終這個詞指稱的都是耽美同性情欲乃至“色情”本身。

這也是為什麽當一部分同誌群體在半年前的新浪清查行動中以“同性戀不等於涉黃”為由向平台抗議,平台最終會同意撤回“清除同性戀”決定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皆因此“同性戀”主要或目前非彼想要清除的“同性戀”。當“同性戀”(homosexual)被要求不等同於“色情”,被要求變成“同誌”(gay)、變成一種身份和認同的時候,它便被人為淡化掉“性”(sex)的那部分,這對審查者而言自然可以因暫時沒有妨礙而作出假性讓步。

新浪此舉也創造性地區分出來兩種“同性戀”:去性的、強調現實身份認同的“同性戀”和可以不用“同性戀”作為文字指稱但一定是“色情的”耽美“同性戀”。從新浪修改後的公告看,“同性戀”這一文字被移除了,但沒有改變原本“涉黃”是要被清除的事實;從眾人(包括一部分同誌群體)的反應來看,“色情”被清理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也沒有人想為此爭辯。

這對從一開始就被認定“涉黃”的耽美來說,甚至對所有人來說都不是一個好消息:“同性戀”(而且還隻是去性的那一部分)被摘出來暫時安全了,而同性情欲(homoeroticism),女性的情欲乃至於情欲(eroticism)本身,仍將處於永恒的清除陰影之下。

耽美作為女性的情欲出路

我不諱言耽美的“涉黃”。事實上,耽美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便染上了“黃色”的底色。[2]然而“涉黃”的或“色情”的就必然是有害的嗎?關於“色情”,女性主義曆來已有很多討論,但這些討論的目的都是為了不要粗暴一刀切地認為“色情”非好即壞,而是試圖去辨認清楚色情對於我們的意義和可能蘊含的製度性暴力的部分[3]。

關於耽美的“黃”,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卻是,耽美由始至終都在情欲上撫慰著女性。

套用目前耽美文化中的流行話語,形形色色的耽美作品不啻是女性作者和讀者“放飛”自我想象和情欲的地方。對此,我們必須放在目前女性享受色情消費的情況和所能獲得的色情製品的特點這一背景下理解。我們常常在生活中或網絡上遇見人們(通常是男性)言辭曖昧地提起某某島國動作片或某某著名女優,事實上我們(無論男女)皆已熟悉這種(異性戀)男性之間共享的色情文化氛圍,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然而若說起女性津津樂道的相關色情作品或演員,誰又數得上來?甚至人們在默認男性會看島國動作片的時候,根本不會覺得女性也有享受色情的需求,女性的性長久以來要不被默認為附庸於男性,要不仍然被擠壓在私人的陰暗角落無人知曉。長久以來,色情製品特別是那些小電影,即使有女性參與其中,然而無論是從美學、拍攝角度還是感官體驗而言,大多數仍然是以男性為中心的,女性觀眾鮮能在其中找到樂趣和符合自己的品味。

支持完全禁止色情製品流通的著名女權主義法學家麥金農(Catharine Alice MacKinnon)甚至認為,在現有的性別權力結構之下,任何在這種文化下生產出來的色情製品,都是在複製男性對女性的掌控和暴力,因此應該完全被禁止,尤其是考慮到麥金農提出這一觀點的背景是上世紀80年代的美國,那時候色情產業仍然由男性把控,由女性角度出發的色情製品實際上寥寥無幾。

盡管麥金農的觀點一直以來飽受爭議,但這從另一方麵卻反襯出,從60年代開始在90年代之後迎來全球興盛的這種由女性作者創作出來給女性讀者閱讀玩賞的情欲作品——耽美——是多麽寶貴。在長久以來女性無法找到合適的作品裝載自己的情欲想象的情況下,在當中可以馳騁女性的想象的耽美慢慢發展起來便是自然而然的事。如同我在最開始介紹耽美的特點時所言,耽美中的男男,為女性讀者提供了一副想象軀殼,且因為性別對等的關係,使得女性讀者可以暢快地穿梭在任何角色中獲得大大的滿足。

另外,相比小電影等呈現的是較為真實的影像,小說文字和漫畫圖像可以以更低的成本輕易地“製作”出現實錄影無法做到的想象畫麵,以及在美學上可以做到更漂亮的效果,使得讀者和作者“放飛”自我、馳騁想象的空間更大。這也是為什麽,在現實情況不允許之下,女性的色情消費往往多是通過文字小說和漫畫達成的,和男性消費色情時多消費的是錄影和寫真照片的習慣不太一樣:前者因其特性更能承載女性以想象為主的情欲。

然而近幾年也看到了一些可喜的變化,日本的文化產業甚至開始探索專門拍給女性看的男男動作片(soft porn),兼具女性喜歡的細膩情感和情欲張力,從美學和感官上都和其他從男性角度出發的動作片(包括拍給異性戀男性看的和拍給男同誌看的)不太一樣。

也許正如台灣BL研究者Cocome所說,“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當女性希望自己的情欲也有一個出口的時候,當女性也希望找到滿足自己情欲的作品的時候,很多人的創造力和想象力就會被激勵起來,也就會有更新鮮的感官想象、實踐、作品的誕生。從言情到耽美,再到耽美作品的想象、種類、邊界不斷拓展並在全世界百花齊放,無不體現著這樣的道理。

耽美文化能夠蓬勃發展和壯大,必定是因為它承載了這一大批女性的需求,有閱讀觀看的需求就會有創作的動力,有了更豐富的作品亦會進一步吸引源源不斷的閱讀觀看。甚至可以說,耽美的發展史,其實就是一段女性情欲和需求的探索史。而耽美發展到現在,伴隨著在全球和中文世界欣欣向榮的文化和“腐女”“腐”等事實逐漸被圈外人知曉,女性情欲亦終於可以浮出水麵稍微解放呼吸。

早有許多BL研究學者如溝口彰子等人指出,與一般文學藝術創作中作者和讀者距離非常遠、互動交流少相比,耽美很重要的一個特點便是它是一個非常仰賴愛好者們交流和互動從而可以更蓬勃發展的文化。在耽美裏常見創作者與讀者之間平等、日常、近距離的交流甚至位置互換——許多耽美作者本身就是愛好者和讀者,而讀者也常常“下海”成為創作者——這些都增加了創作和閱讀過程中的愉快,也不斷滿足著女性的情欲需求。匯聚著作者和讀者的交流平台也逐漸成為一大批中國女性的情欲交流集散之地。對於許多女性而言,隨著社群的壯大和交流平台的發展,她們終於可以在一個類似微博的半公共平台上找到同好,去釋放和施展自己的情欲想象。女性終於有了一個情欲舒展的空間,這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啊!

然而必須看到且必須再一次強調的是,新浪的“清查”和天一案的示警對長久以來好不容易終於透露出一點生機的女性情欲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信號。這實質上是試圖再一次將女性情欲驅趕回女性個人的陰暗角落裏,而阻止女性情欲走向可見性和進一步連結的可能。

如同之前所說,耽美是依賴愛好者們互相交流才越蓬勃發展的文化,並且在耽美裏,女性的情欲往往依靠想象文本才得以順利輸出,日本BL研究學者溝口彰子就已提到過,透過閱讀同一個文本,女性愛好者之間的情欲交流才成為可能,文本在耽美中是非常重要的女性情欲的生發點和對接點。

基於耽美的這些特性,那麽隨著公共平台對耽美內容、文本的清除,其清除的是耽美作品以及基於此的耽美愛好者們的交流機會,這導致的結果可能不僅僅是將女性情欲從(半)公共領域驅趕回私人領域,甚至是對這一大批女性的情欲本身的徹底殲除。亦即就連女性們私下的情欲亦因此難以產生,因為提供情欲發生的來源——作品、文本、交流——已經徹底不見。

我知道,仍然有人會認為,既然耽美裏有描寫到“”,又在公共平台上或私下做成製品傳播,肯定會產生不好的公共影響,因此對這些行為和現象進行打擊是合理的。

對此,我的回應是,首先,如同我一直在強調的,耽美是一種主要依賴想象而進行的色情消費,所有過程在個人與文字、圖像的對話以及個人腦海裏的想象空間即可完成,甚至不需要在現實中去和第二人接觸。甚至對腐女來說,想象帶來的愉悅很多時候比現實的愉悅要快樂得多,犯不上看完耽美之後還在現實裏施行什麽。另外,在目前對“男男”的愛好依然會在“正常人”眼中顯得不正常的情況下,對腐女來說這一愛好帶來的羞恥感依然存在的情況下,腐女們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頭腦裏想象,愛好者內部互相交流,圈地自萌,自爽就好。並且,在逐年嚴苛的網絡環境和現實環境下,耽美群體內部已經發展出很多自律的行徑,一避再避,隻求有一席生存之地。

這樣看來,相比許多微博大V宣稱“男人都是強奸犯,會忍不住強奸女性”,還有那些在現實裏控製不住自己、未經別人同意實質性侵別人的那些人,腐女們的愛好和自我想象事實上要無害和純良得多。若然連這樣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的情欲也要驅趕,那麽不禁讓人要問何處才有女性情欲的生存空間。在這裏亦想問問新浪等平台,為何任由諸多賬號公開喊話的、明顯更有害的、會產生極壞社會影響的血腥、暴力、“涉黃”言論在平台上肆虐,不聞不問,卻對在嚴苛環境下已經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管好自己”的耽美和女性情欲驅趕至此?

我能替“新浪”們想到的答案,大概是,他們會認為這樣的女性情欲,終究是一種變態的甚至大逆不道的欲望吧。在嚴肅正經的父權看來,女性有欲望是多麽奇怪的事,即使女性被允許有欲望,也大概必須是在名為“丈夫”的男性監督底下進行的,最好還是在為生育服務時才有欲望吧。而耽美,幾乎把所有父權的忌諱全部犯了一遍:沉浸在耽美中的女性不僅有欲望,還把男性翻轉為欲望的客體,搞的居然還是男男“同性戀”,還不利於傳宗接代。[4]尤其是在生育不斷降低、人口老齡化漸顯、不斷提倡女性回家生“二胎”的今天,這樣的情欲在急需傳宗接代的父權看來,是多麽大逆不道啊。

隻可惜,當代社會學理論家安東尼·吉登斯在《親密關係的變革》裏早就“預言”了,隨著現代技術的出現,尤其是安全套等避孕術的發明,性和生育終於可以分離開來,使得性可以回到性本身。人們由此可以更放心和更多地探索發展不以生殖為目的的性,享受性本身帶來的愉悅,是現代社會再自然不過的變化。耽美,說到底隻是在現代社會底下探索愛與欲的愉悅的其中一種形式,它和異性戀伴侶之間進行非生殖的性實踐、自慰、同性戀之間的性實踐等等其實是一樣的,沒有什麽“經濟”功用,卻是人對愉悅和情欲的自然需求和自我探索。更何況,涉及到不生育,還有種種曆史的現實的複雜原因導致了這一狀況,若然把全世界不生育的原因都扣在耽美和女性情欲頭上,耽美和女性實在背不起這麽大的鍋。

在情欲麵前,我們的差別其實沒有想象中大

也因此,我認為,今天腐女的情欲被打擊、情欲表達空間被收窄,不僅是女性之事,更是所有試圖享受情欲之人或曰“性公民”的事。

它是同性戀群體的事:隻要耽美一天是作為男同性戀的禁忌同性情欲(homoeroticism)被清查,那麽同誌群體就一天都會處於同樣的陰影之下。也許今天可以因為“同性戀不等於涉黃”而暫時免於審查,然而同性戀依然會有同性間的情欲和性,而情欲和性,最終必然會受到監管。更何況,正如福柯所說,“同性戀”(homosexual)一詞是在現代社會開始研究各種“變態”性行為後才誕生出來,用於形容男男性行為的,也是因為這個詞的出現同性戀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是什麽,然後發展成為一種身份認同。那麽,從一開始,同性戀就是和“性”掛鉤的,“同性戀”(homosexual)裏麵,始終有一個“性”(sex)字。既然如此,對於“性”,我們事實上無法擺脫,但也無須因此回避,對於耽美的“情欲”、“涉黃”、“色情”、“帶性的同性戀”,同誌群體和耽美群體其實也不必互相切割。

它也是所有追求情欲實踐之人的事。在福柯所說的現代社會裏,不能導致生育而是以性快感為目標的性行為,都是各種“性倒錯”“性變態”行為,同性戀是,異性戀不以生殖為目的的性行為是,其他性戀、虐戀、自慰以及所有以享受性為目的的性實踐甚至色情幻想都是,即使到了今天,人們的想法也沒有多少改變。

今天的耽美,作為一種女性們自娛自樂的情欲實踐放在這樣的標準下也一樣會被認為是“變態”的。換然之,在正統性生殖實踐麵前,我們都是不符合標準的。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可以是我們與眾不同又豐富多彩的地方。正因為有了各種逾越/愉悅的性實踐,我們才得以不斷自我探索,拓展想象和認識的邊界。因為有了我們,這個世界的愉悅和快樂又多了幾分。

最後借用《我腐了,也彎了——關於一個拉拉為什麽要看脆皮鴨文學的全部》這篇文章裏的一句話:“剝掉標簽,直麵赤裸的欲望,人與人的差別其實沒有想象中大”。在所有非正統的、不育的、“變態”的“性”上,在試圖享受愉悅和“色情”的欲望裏,我們都是一樣的。

[1]根據維基百科“yaoi fandom”詞條下的統計數字顯示。

[2]也許有人會質疑,耽美並不是都是“黃色的”,也有從頭到尾不描寫任何肉體,純“清水”的作品。然而在這裏我希望大家將“情欲”拓寬來看,看成是男性角色與男性角色之間的那種吸引力,那種曖昧化學因子流轉,就好像愛的信息素因子互相傳遞一樣。那麽無論“清水”與否,隻要耽美是描繪男性與男性之間的吸引力,這裏麵都有著某種“欲”力在裏麵。更何況,即使是會閱讀“清水”作品,也不代表女性讀者會排斥作品裏有任何情欲互動,這兩者並不矛盾。相反,從我的觀察經驗來看,絕大部分女性讀者對於比“清水”更多的色情描寫不但不會排斥,甚至是非常歡迎的。

[3]囿於篇幅關係這部分無法詳談,感興趣的朋友可參考美國80年代的女性主義性論戰。

[4]但事實上女性看不看耽美跟她願不願意生孩子沒有任何必然聯係。

參考資料

1. 陳莉亞. <從微博宣布“清查”同性戀內容到撤回,66.5個小時內發生了什麽?>. 《好奇心日報》. 2018年4月16日.

2. 李衣雲. <在變態與反抗的夾縫之外——論Boys’ Love論>.《圖像敘事研究文集》. 台北:書林,2016.

3. 溝口彰子. 《BL進化論:男子愛可以改變世界!日本首席BL專家的社會觀察與曆史研究》. 黃大旺譯. 台北:稻田,2016.

4. Cocome. 《腐腐得正:男人的友情就是奸情!》. 台北:奇異果文創,2016.

5. 安東尼·吉登斯.《親密關係的變革:現代社會中的性、愛和愛欲》. 陳永國,汪民安等譯. 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

6. 鴨青. <我腐了,也彎了——關於一個拉拉為什麽要看脆皮鴨文學的全部>. 《TP工廠》. 2018年4月22日.

7. 凱瑟琳·麥金農.《邁向女性主義的國家理論》.曲廣娣譯. 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7.

本文為新媒體女性原創稿件,轉載請後台聯係授權

 

囚禁女童一年半,強奸三五年,殺妻六七年,寫小黃文卻要判十年。。。 這個妹子太可憐了唉,這就是被嫌棄的鬆子的一生吧。生而為人對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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