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年之36計 (耽美,不喜勿入) 作者:林海雪原

來源: 畫眉深淺 2009-01-31 19:30:42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20372 bytes)
阿飛遲疑地坐下,攤攤手,“昨夜我用力過大,將燕子愛得出血了,雪少你說過,好的小攻就得體諒小受,所以,我......對不起。”
  懷禮一向高貴慈悲,雪少將充滿希望的目光投向他,懷禮不好推辭,儀態優美地走過來,欲求不滿的誘受憲王,在身後低泣,“如公子,雪少一直欺負本王,我是未來的太子,卻老是向你下跪求愛,而且你還愛理不理,他實在是冷血之人,你若救了他,將來我們的前景渺茫。”
  懷禮長歎一聲,抱歉地望了雪少兩眼,不動聲色地說,“也怪不得他,誰讓你狂虐他,結果他變得神經衰弱,老是偷偷跟蹤我,讓我失去了很多人生樂趣。”
  看來還是得自救,雪少努力在地上爬啊爬......終於擺脫了李翔的勢力範圍。誰知,李翔心中一動,忽然麵露神秘的笑容,一腳踢向雪少,蹲下身,邪魅地挑眉道,“雪少,我們打個商量,你若讓仁傑主動向本王獻身,我保你榮華富貴,取不盡的珍寶。”
  雪少高呼,“士可殺,不可辱!我是有原則的。”
  流景在一邊蹙眉詢問,“雪少,你很吵啊,到底我的美豔小受在哪裏?”

離別苦
  雯玉從懷裏取出一卷絲絹,淚水化開了殷紅的血字,明示了少女跟從流景的決。流景顫抖地接過,絹帕盛滿了少女的濃情,重逾千斤。
  “小姐聽到您被刺的消息,隻是哭,不再進食,請您……”
  流景目光中多了一份奇異的堅定,“婚期定在何時?”
  “十天後。”
  “知道了。” 他的聲音嘶啞幹澀,仿佛身心漂浮在另一個空間
  “今晚,小姐會在老地方等您……”
  暮色沉沉,夕陽在山邊吐盡最後一絲紅豔,灰色的迷霧籠罩了大地
  送走侍女雯玉,流景在院中茫然獨立。
  他從小在胭脂堆裏廝混,善於察言觀色,很討女性長輩的歡心,祖母更是愛他如珍寶,沒有經受過大的波折。
  然而,這一次,流景挑戰衛後的權威,麵臨他一生中最嚴重的危機,過去的明哲保身策略,是否能幫他度過難關呢。
  夜風將他的身子吹得冰涼,流景握緊手中的血帕,終於作了一個冒險的決定。
  也許這是一場荒謬的錯誤,而這個錯誤足以吞噬他擁有的一切,以及對衛後天衣無縫的報複計劃。
  但他已無法再逃,作為一個男人,他有自己的底線……
  他回到書房,寫了一封潦草短信,交給仁傑派來保護他的兩名侍衛,“拜托,你們其中一位,速將此信送給仁少卿。”
  流景沐浴更衣,換上的玄紋金線錦袍,白衣如雪,在黑夜中分外顯眼。
  心頭交戰了許久,他毅然乘上馬車,親自揮鞭急駛而去。
  城郊,一所青磚大院內,未來的太子妃楊麗沁,枯坐燈下,她蒼白淒美的臉上珠淚未幹,絲毫沒有意識到,院外埋伏了諸多殺手,準備一舉拿下她所等待的情郎。
  遠處,一輛馬車晃悠悠地行過來,停在院門附近。
  片刻後,一位白衣貴公子躍下馬車,月光穿過雲層,依稀照出他愁眉緊鎖的俊顏。
  伏在屋頂的刺客首領,舉手發暗號示意,所有的黑衣人都進入戒備狀態,目光緊盯靠在馬車門垂頭沉思的流景。
  他走進院子,在門口徘徊了幾步,猶豫地四下觀望,忽然轉身離開。
  刺客首領果斷地揮手,低聲命令,“生擒要犯,不得有誤!”
  眾人立刻飛躍而起,向手無寸鐵的流景撲去。
  流景的武功似乎精進了許多,高得出人意料,他縱身一掠就到了幾丈外,再騰空一個筋鬥,已將追兵甩開幾丈遠。
  屋外的動靜,驚醒了低頭哭泣的楊麗沁,“流景,你來了嗎?”她腳步不穩地快行幾步,滿懷欣喜地打開屋門。
  夜色幽明,一名黑衣人手持寶劍,冷冷地說,“太子妃,對不住,請跟我們走一趟。”
  “啊!流……”她萎頓癱倒在地,淚流滿麵,“你,將他……如何了?”
  那名刺客架起她就往外走,另兩位持劍逼近停在院外的馬車。
  車簾一掀,躍出幾名大理寺高手,出其不意地奪下麗沁小姐,與黑衣人戰了個旗鼓相當。
  夜幕籠罩下,以命相搏的幾位高手,神色肅穆,刀劍無情,有人染血,有人負傷棄劍。
  楊麗沁無力地倚在樹杆,捂著嘴,屏息悲戚地流淚,她的腳步無法移動,一顆心飛到了情郎身上,流景,他怎麽樣了?
  這時,寧靜街道上,響起急促的馬蹄聲,又一輛馬車橫穿草地而來。
  流景坐在前座,不斷揮鞭策馬,柔和地凝望著楊麗沁,沙聲呼道,“來吧,上來,我們一起走!”
  大理寺的侍衛分出一人,將因喜悅而僵化的楊麗沁送上馬車,悄聲道,“鎮國公,仁少卿讓朱禮君假扮你,引開了追捕的刺客,這一路出城,你需格外小心。”
  流景答應著,回眸微笑,“別怕,麗沁,出了城就安全了,仁傑已經做了安排。”
  月夜下,城門忽然意外地大開,任由一輛馬車疾駛而出,麗沁緊緊地牽住流景的衣角,含淚歡笑,“流景,這是夢麽?我好想你……”
  出城之後,她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下來,放開流景,靠著車座椅喘息。然而,坐在前麵駕車的流景,卻看到身後有一條火龍延續出城,那是舉著火把的騎兵隊伍,正向他們撲來。很快,跌坐在車內的麗沁,也聽到了追兵的馬蹄,雙手顫抖地互握,“啊!流景……”她強壓的驚呼,充滿了恐懼。
  流景心跳如鼓,不自覺地狂亂揮鞭,鞭聲如急雨在馬背上爆響,馬臀被抽得鮮血淋漓,血點濺在他的臉上身上,猶如深夜中的嗜血幽靈,麵目猙獰。
  前方的樺樹林,一朵煙花炮升空,爆出炫目的光彩。
  接著,一排排利箭迅疾如風,從林中飛射入追兵陣中,箭尾綁著點燃的爆竹,劈劈啪啪,火花飛濺,驚得馬匹亂了陣腳,騎兵的追逐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流景見機縱馬狂奔,將追逐的騎兵拋開了一段距離,他側頭道,“麗沁,路途顛簸,你受苦了。”
  麗沁手捂著腹部,麵色白得透明,幾乎痛得發不出聲,“流景,我腹中疼得厲害。”
  馬車飛馳,寒風呼嘯撲麵,前方晦暗不明,流景遲疑了一會兒,抽空轉身撩起幔簾,隻見麗沁兩腿間有鮮血滲出,染紅了裙幅。他心中暗驚,聲音不禁惶急,“你還撐得住嗎,還是要立刻找郎中?”
  前途渺茫難尋,後有官兵追殺,麗沁壓抑已久的情緒一下子崩潰,有氣無力地哭泣,“娘親,我要死了!嗚嗚……娘,救我……”
  她的悲鳴,在夜空中低低回蕩,顯得分外淒涼,刺得流景耳中轟轟作響,心亂如麻,一時間失去了主張。
  流景緊握馬鞭,不再催打馬匹,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車速開始放慢,追捕的馬蹄聲漸漸逼近,麗沁的哭聲越發沙啞……
  流景猛的一勒韁繩,沉聲道,“麗沁,此地人煙稀少,方圓幾裏都是農田,我這就送你回城看大夫。”
  麗沁淚流滿麵,雙眸怯怯,偷瞟前座男子英挺的側影,羞愧地軟癱於座,“對不起,我實在受不了,我想回家……”
  流景微笑著安慰她,“不要緊,他們不會拿你怎麽樣,好好照顧自己。”
  他態度安詳,語氣溫柔地說出訣別的話,心裏轉了無數個念頭,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
  我本想奮力一搏,奈何天意難違。事已至此,隻能先盡力保全麗沁的性命。
  不久,黑衣騎兵團團圍住馬車,流景從容的揮鞭駕車,調轉方向回城。
  夜風吹過,他臉上細密的冷汗,冰涼潮濕,緩緩滑落,他的一顆心更是墜到穀底。
  車駛入南城門,雜亂的馬蹄回響在寂靜的街道,格外刺耳。過了不知多久,眼看皇城不過三百步之遙,流景長歎一聲,天要絕吾賀家!
  忽地,遠處亮起一串火把,迅速地衝了過來,前麵是數十位大理寺侍衛,騎在高頭大馬上,後麵黑壓壓的跟著近百人,瞬間堵住了整個街道。
  黑衣騎士首領揚聲喝道,“來者何人?我是羽林軍右營總領池敬暉,奉命拘捕要犯,閑人不得阻攔!”
  流景的心髒,好像從冰窖中掙脫出來,又開始不斷的跳動,他滿懷希望地舉目望去。
  對麵的人群嘩啦整齊地分開,仁傑身穿緋色錦緞官袍,禦馬仗劍急行過來,熊熊的火把閃亮,為他俊美沉靜的麵容,籠上一層迷霧般的光暈,他雙眸含笑望向流景,點了點頭,“鎮國公,池總領,小官仁傑有禮了。”
  池總領麵色不豫,厲聲叱喝,“仁少卿,我有要事在身,請速速讓路。”
  仁傑神態威嚴雍容,半步不退,“池總領,小官奉皇上的旨意,徹查太子妃文定玉環失竊案,特請相關證人鎮國公,到大理寺問話。”
  池總領冷冷地哼了道,“一派胡言。”
  仁傑手中的寶劍鏗鏘出鞘,眸色深不可測,“池總領,京城中,追捕審訊犯罪官員,一向由大理寺負責,大人手中可有聖旨?為何要越權行事?”
  池總領傲慢地說,“本官奉皇後娘娘懿旨而來,隻有口諭,並無……”他咳嗽了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仁傑溫和地笑道,“對不住,鎮國公需到大理寺做客,隻有請大人先回去了。”
  池總領提劍遙指對方,完全失去風度,氣得大罵,“奶奶的,你敢阻攔老子,兄弟們,給我拿下!”
  他身邊的副官,趕緊拉住他,指著四周的屋簷,悄悄地耳語,“剛才,我看見仁少卿身後,無數高手躍上了屋頂,他們人多,且占了有利地勢,我們不可硬拚。”
  池總領是個見過世麵的將軍,刀劍無情,自己營中的弟兄不能無辜犧牲,隻要流景確實被捕,諒仁傑也不敢私縱
  他很快鎮靜下來,換上淡淡的笑容,抱拳行禮,“仁少卿,小官越矩了,既然大人請鎮國公做客,不如我們一同送他去大理寺。”
  仁傑目光悠悠地看向流景,不著痕跡地示意對方安心,流景抿嘴點頭,朗聲道,“仁少卿,楊小姐身體不適,必須立刻就醫。”
  仁傑立刻接口,“好,我派侍衛護送楊小姐回府,池總領沒意見吧?”
  池總領倒也識趣,“楊小姐乃是準太子妃,小官怎會阻攔她。”
  楊麗沁淚眼模糊,不斷地喃喃哭訴,“對不起,流景,是我害了你,流景!”她腹痛難擋,血流得緩了,但是身子虛弱不堪,神誌迷離
  流景不忍地含淚告別,“麗沁,我不該把你卷進來。”
  一行人浩浩蕩蕩將流景押送至大理寺,當場關入高級獨立囚室。池總領留下兩位手下監督,就憤憤地回去複命了。
  房內一燈如豆,流景雙眼失神,斜坐在囚床上,讓京城女子驚豔的英俊麵孔,染上了黯淡的疲色。
  仁傑抱歉地說,“流景兄,你先委屈一夜,我會盡量想辦法……”
  “仁傑,你為救我而與皇後正麵衝突,此事如何收場?我十分過意不去。”
  仁傑安撫地拍拍他,“無妨,城外原已安排好接應,你為何去而複返,幸虧樺樹林中的高手報訊,我才能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仁傑,此事一言難盡,楊小姐中途小產,唉…….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不過,奸淫太子妃罪不可赦,我這次隻怕性命難保。”
  仁傑陪著他,枯坐在囚室,窗外一片黑暗,傳來幾聲夜鳥的低鳴,然後陷入了沉靜。
  過了不久,小侯爺施展輕功一路衝入牢房。他收到仁傑的口信,就立刻飛騎趕來。
  看到憔悴蒼白的流景,小侯爺激動抱著他,“賀家隻剩下表哥了,你怎可如此糊塗!你想離開,我來不及阻止,可你為何舍命回來?”
  流景硬撐的驕傲被擊潰,霎時喉嚨哽咽,淚盈於睫,“表弟,我……”
  小侯爺顧不得矜持和身份,拉著仁傑的手輕輕搖晃,“小傑,請救流景一命!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
  他的殷殷目光中,是毫不保留的信任,仁傑感動之餘,自覺肩上的責任更重了,此番流景麵臨生死關頭,所有涉案之人,包括自己都卷入了危機,如不能想出萬全之策,將對京城四公子產生連鎖破壞效應。
  仁傑思緒百轉,臉上沒有露出什麽焦躁,握緊小侯爺的手,微笑地安慰,“小雪,我會努力。”
  流景臉上已沒有大起大落的悲喜,他平靜地說,“這是命,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請不要再牽連更多人。”
  仁傑沉吟了頗久,謹慎地問,“流景兄,如能跳過衛後,由我二哥等朝中重臣,向皇上求情減刑,應有斡旋的餘地,隻是此事鬧得皇家顏麵掃地,你在京城恐難立足了……
  流景緊繃的情緒,有所緩解,呼吸慢慢恢複正常,其實,這樣的結局並不太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避開皇後的迫害,是目前保命的良
  他雙手抱拳,語氣真誠地謝道,“仁傑,表弟,若能死裏逃生,今後流景任憑你們調遣。”
  “小傑既然說有救,表哥就放寬心,在牢中屈就幾日,”小侯爺鬆了一口氣,溫和地戲笑,“至於報恩,你給我找個好表嫂,就行了。”
  流景雖身陷牢獄,幸得親人好友相伴,尚能打起精神強顏歡笑,而愛戀他的準太子妃楊麗沁,卻落入十分悲慘的境遇
  她被遣送回家時,楊府門前的燈籠彩緞已摘去,楊母淚汪汪地坐在前廳,一見女兒便痛哭出聲,“你這不孝女,竟作出如此荒唐的醜事,家門不幸啊……”
  “別吵了!”楊侍郎心煩意亂,揮揮手吩咐仆從,“將夫人扶回後堂休息。”
  楊母一步一回頭,悲泣著離去。
  楊麗沁腳步踉蹌,視線模糊不清,趴跪在地上,“父親,孩兒……糊塗。”
  楊侍郎冷冷地瞪著這個曾給自己帶來榮耀的美麗女兒,很想狠狠給她一個巴掌,或者一腳踢開她。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年輕時的雄心壯誌,經過多年辛苦鑽營,幾乎消磨殆盡,他戰戰兢兢爬到今天的地位,本期望靠著未來國丈的頭銜,穩步高升,卻被眼前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打破。
  他可以想見,未來的日子裏,楊府前街將門可羅雀,而他則是眾所矢之,無數人嘲笑的對象,榮華富貴已化為泡影。
  楊侍郎嚴厲地訓斥女兒, “你知道羞恥兩字嗎?你輕浮胡鬧,楊府卻要丟官抄家!”
  麗沁身心俱疲,萎頓於地動彈不了,“請父親責罰,嗚嗚……”
  楊侍郎感到既嫌惡又憤怒,真希望從沒有生出給這個傷風敗俗的東西。
  大婚在即,女兒忽然痛哭絕食,在雯玉的幫助下私奔。他隻得漏夜求見皇後娘娘請罪,幸好衛後痛斥一番後,僅解除婚禮,並沒有剝去自己的官職。
  他硬下心腸,轉頭吩咐老管家,“把小姐鎖進柴房,請大夫配一副打胎藥……”
  麗沁被拖了下去,沿途留下一條淡淡的血痕。
  不久,京城的茶館酒肆,爆出了風流公子與準太子妃私奔的超級八卦,人們津津樂道地談論,私奔事件的受害人,憲王性情寬厚,居然帶頭上書求情,使鎮國公得到寬大處理,僅被削爵沒產,流放到邊荒北地。
  流景上路時,春雪飄飄灑灑,街道上一片白茫茫。
  京城許多人來冒著風雪前來觀看。往日那個驕傲迷人的貴公子,手足帶鐐銬,關押在木柵囚車裏,依然散發出罌粟花般的魅惑。
  忽然,一位披頭散發的女子闖到囚車前,“流景!我對不起你……請帶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
前章正文尾,加了一段新內容,請回去觀賞。
多謝獨舞,momo,小漫,幸福盜子,寶石淚,靜悄悄,monkiee,水簪雪,星隨影墜等新讀者從頭打分留言。
非常感謝yuesxia,渺,神仙,jin,月和555大人從頭補分。yuesxia大大每章的留言都言之有物,看起來十分有趣,神仙大人第一次看耽美,多謝你的意見
止殤
  楊麗沁踉蹌倒地,手指伸入木欄柵中,似想撫摸流景的臉,“我陪你一起服刑,好不好?”
  流景臉色平靜,搖了搖頭,垂眸不語。
  人群中,有絹紗粉黛的煙花女,也有綾羅裹身的貴族,以及布衣釵群的平民,這些女子注視著風華名震京都的流景,為這俊美青年之殤,默默地感到悲傷、愛憐、哀怨……
  麗沁臉上滿是淚水,墾切地說,“流景,是我害了你!這些天我想明白一件事,沒有你,我也活不了。”
  流景眸中已有淚光閃動,淒清地一笑,“不怨你,我們緣分已盡,快回去吧。”
  麗沁眼神渙散,變得語無論次,“雯玉殘了……死了,你也要走了,不,我要跟著你,不管到哪裏!……”
  幾個身材彪悍的黑衣人,推開圍觀老百姓,將緊抓著囚車柵欄的麗沁拖開,其中一人喝道,“時辰已到,還不快押解犯人離開!”
  差役們陪笑揮動鞭子,趕著囚車前行。
  “流景,流景!別離開我……” 麗沁絕望地呼喚著,她狀似瘋狂地又咬又踢,居然掙脫了扣著她的鐵腕,像鳳凰浴火一般撲向囚車
  眾人驚呼一聲,流景的衣袍和散發濺上了麗沁的鮮血,他閉上了眼睛,任由一行清淚滑落臉頰。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黑衣人將額頭破裂的麗沁抬走,人群唏噓歎息,囚車繼續上路。
  街道上有一抹殷紅的血跡,細雪飛揚,京城很快恢複了幹淨潔白。
  喧鬧一時的太子妃緋聞事件,悄然落幕。
  在時間的長河中,有的人奮力以死抗爭,不過是多了一朵小浪花,瞬間就被無情地吞噬,僅為人們茶餘飯後添了些談資。
  過了幾日,衛後在鳳鸞殿召見憲王。
  憲王臉色白皙,恭敬行禮,“拜見母後,千歲千千歲。”
  “憲兒,聽說你這陣子身子不適?”衛後示意侍女奉茶。
  李憲舉袖掩唇,將咳嗽壓在喉嚨裏,“多謝母後關心,兒臣好些了。”
  衛後上前為愛子拭去額上的細汗,關切地問道,“你還在婚事煩心?娘會為你另選高貴端莊的女子。
  “楊氏女離經叛道,兒臣無話可說。娘不必著急,愛侶良配難尋,孩兒想等些時日再說。”
  衛後神色一暗,難掩悲傷之色,“唉,賀家人真是不爭氣,你也別再為流景難過了,他是罪有應得。”
  李憲性情謙和,相貌清麗,與雍容威嚴的衛後並不很相像,倒是神似流景的亡母。他與流景從小在宮中為伴,交情極好,誰知,禍起蕭牆……
  他眼前浮現流景躍馬擊球的英姿,明媚春光下,那雙秋波瀲灩的明眸,吸引了無數少女的心。
  李憲心情沉重,輕歎,“母後,不知流景表哥,這一路是否很辛苦。”
  衛後眼中晶光一閃,附在憲王耳邊道,“不必為他擔憂了,昨日官差回報,流景因水土不服,腹瀉而死,看來,挑選合適的食物,是十分重要的。”
  李憲頸後的寒毛聳立,手指發顫,淚水緩緩的流下,“流景,表哥,你好命苦!”
  衛後心裏有幾分歉意,對不起,姐姐,你爭寵失利,自願服毒,求我保全賀家,可是,真真和流景挑戰我的權威,這是他們咎由自取,怨不得哀家
  她輕擦眼角的淚水,微笑著安慰對方,“憲兒,百花春宴即將開幕,娘想讓你出任監察令,為宮中挑幾位出色少年
  “兒臣遵命。”
  這一屆春宴,由紫衣侯大人總理,憲王,惠王和懷禮等聯合評判,一共持續三天。
  第一日,在皇城外舉辦,紫衣侯吳燕宣布,第一個節目由衛後親自設計安排,文武百官悉聽調度。
  皇帝沒有出席,衛後獨撐場麵,她妝容光彩照人,披百鳥團繡鳳衣,輕拍了一下手,她身後女官秦香立刻叫道,“宮娥上場。”
  無數宮女,穿戴成村姑農婦,十足小商販的模樣,挑擔推車,背筐提兜,由皇城內擁出,沿著城區的大道兩邊,擺起了地攤,有胭脂水粉,金銀首飾,絲綢緞料,手工製作的繡品,鮮花和菜蔬水果,各種日用商品齊備,儼然一個百貨集市。
  宮女們依次就位後,秦香大聲傳達衛後的旨意:
  “宮女的份銀不多,皇後娘娘聖恩浩蕩,體諒她們的難處,讓大家做小買賣賺點脂粉錢。今天請各位王公將相,朝堂重臣,都積極參與,踴躍選購商品。此間的買賣,一律使用現錢,不得賒欠,公平無欺。現在開市交易!”
  原本坐於彩棚中的滿朝文臣武將,有的興致勃勃,有囊饊?簧海?群蟛餃朧諧 ?
  皇城外綿延幾裏,一片熱鬧喧喧嘩景象,也吸引了很多京城老百姓圍觀。
  混亂中,有的官員嫌定價過高,斜著眼掩著鼻,討價還錢,爭斤論兩,言語間,有些宮女撒潑吵鬧,女官秦香帶人在集市間來往巡察,遇有爭議,親自調解。
  有的官員見到長相秀美的宮女,忍不住打情罵俏,眉目傳情,甚至動手動腳,衛氏見了,隻是淡淡的冷笑,並不派人幹涉。
  待集市結束,賣方一本萬利,買方滿載而歸,興高彩烈,皆大歡喜。
  第二日,皇城外牆沿路,搭了幾十個華麗的彩色帳篷,參加花宴的美少年,乃是經過嚴格挑選推薦的精英,他們所獻的鮮花,更是奇珍異品,美不勝收。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京城的大半人家都出動了,懷春愛俏的少女們,各現神通,將自己打扮的鮮花一般,將皇城外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皇帝和皇後脫去龍鳳袍,換上平常便服,端坐在城頭,等待觀看新鮮玩藝兒。
  紫衣侯吳燕是名揚四海的風流才子,他走近牆垛邊,從高高的城上揮手微笑,頓時城牆內外歡呼聲雷動,他將手中的令旗向下一壓,人群安靜了下來,隻見吳燕翻開名錄,朗聲宣布,“百花春宴現在開始,請各位參賽官員報道,第一位,兵部尚書薛紹將軍。”
  下麵鴉雀無聲,沒有人應諾。
  吳燕又喚了一聲,“薛紹將軍不在嗎?我們先請下一位,大理寺少卿仁傑!”
  仍然沒有人出麵答應。
  吳燕靜侯片刻,清了清嗓子,悠然開口,“如果傳呼三次,參賽者無法現身的話,就作為自動棄權處理,與大獎免死金牌無緣了。”
  仁傑和小侯爺對免死金牌誌在必得,為何遲遲不現身?
  隻因事有緩急,流景的性命,遠比一塊冷冰冰的牌子重要,他們親自出城營救,務求萬無一失,此刻,兩人所乘坐的馬車,正飛奔在回京的路上。
  小侯爺臉頰有兩朵出態的紅雲,額頭不停冒出虛汗,看樣子是受了風寒。
  仁傑緊樓著他,細心地擦拭汗珠,心疼不已,“小雪,定是前日吹了太久冷風,早知如此,你不需要去江邊送行。”的
  小侯爺笑道,“此去經年,不知何時再相見,我怎麽能不送流景表哥一程?”
  “你大可放心,流景由金蛟幫薛幫主沿途護送,紫衣武士首領朱禮君陪同,到百變門暫避一陣子,一定能安全無恙地到達。”
  “表哥好生淒涼,賀家就這麽毀了。”小侯爺長長歎息,心中鬱悶難過。
  仁傑黑玉般的眸子閃著溫柔的光芒,“小雪,你若想他,花宴後,我陪你去探訪流景兄。”
  小侯爺搖頭,“不妥,我不想引起皇後的疑心。”
  “流景兄的假屍在眾目睽睽下入土安葬,此事已經蓋棺定論,料想皇後不會再追查下去。當然,小雪說的有理,謹慎些也好。有朝一日,說不定我們能將流景兄接回京城。”
  小侯爺伸手捏著仁傑的耳垂,開玩笑似的說,“好個大膽的小賊,你若能為賀家平反,小爺就賞你鳳冠霞帔,用十六台大花轎,風風光光地迎娶進門。”的
  “多謝侯爺恩典。”仁傑很捧場地作揖道謝。
  小侯爺精神振奮了些,有點擔憂地問,“百花春宴已經開始了吧?”
  “嗯,時辰已到……”
  “怪我,居然在這時候病了,耽誤了返京的時日。”小侯爺眉頭輕蹙。
  “小雪,你前日發高燒,我怎放心上路?”仁傑將臉貼著小侯爺的麵頰,輕柔的摩挲,“你不要多想,阿飛和丁二已經快馬趕回城,能否及時報到,且看天意。”
  “嗯,知道了。”小侯爺閉上眼睛,昏沉沉地睡著了。
  仁傑靜靜地擁抱著他,腦中憂思紛紛,沸血症的一些初期症狀,體質變弱,常感冒發燒,嗜睡等,開始在小雪身上出現。一定得找出辦法,遏製這個可怕的趨勢。
  他想起百變門正在研製解藥,略感安慰,可惜沒有寒山中的白雪蛤,如何才能根除此症?
  小雪,你千萬不要出事……
  一個多時辰後,馬車駛入了小侯爺的府第。
  白一提前上路,早已請來了薛神醫等候在臥房裏。仁傑不放心,握著小侯爺的手,陪坐在床旁,仔細觀看診脈
  他是醫學院的高材生,對於西方藥理比較熟悉,最近才開始鑽研中醫,希望為小侯爺出一份力。
  看小雪受苦,仁傑心裏堵得難受,更讓他內疚的是,小侯爺是為了他……才變得如此虛弱……
  小侯爺服用了薛神醫新配的藥丸,自覺身子好些了,便在仁傑懷裏扭來扭去,“小傑,我想去花宴,好不好?我要拿金牌……”
  他俏臉上笑意融融,神態恍若孩子般天真,讓人無法拒絕。
  然而,仁傑卻能讀懂他的心情,小雪十分清楚冒險過毒的後果,他沸血症一旦發作,死亡的陰影便籠罩在兩人的頭頂。
  聰穎而善良的小雪,為了不給仁傑增添心理壓力,便做出興高采烈的模樣,打算與仁傑共度剩下的日子,讓每一瞬間都充滿意義。
  “好的,我們走。” 仁傑體諒小雪心意,不忍破壞他的興致,於是,親自動手,將他打扮得如冬熊一般厚實,套上白狐狸皮的錦裘披風,然後捧著這心愛的寶貝上了轎子,往皇城而去。
  馬車停在賽場附近,不久,阿飛和丁二前來探視。仁傑掀起轎簾,請兩人入內商議。他殷切地看著阿飛,“怎麽樣?我們的參賽資格沒被取消嗎?”
  阿飛愉快地笑了,嘴角的酒窩旋開,“幸不辱命。”
  丁二道,“多虧懷禮和憲王大人力排眾議,說服了皇上及其他評判,紫衣侯便順水推舟……”
  個中的曲折,他添油加醋,滔滔不絕地大談了一番,小侯爺聽了格格地直樂,調侃道,“丁二,如此好口才,可以改行去說書,保證混得風生水起,日進鬥金。”
  “那個行業競爭激烈,屬下就不去湊熱鬧了,“丁二得意洋洋地挑眉道,“今天,我帶著麵具,代替仁大人出場,雖然相貌不同,也有幾分俊雅的風範,吸引了不少美女呢。”
  仁傑大笑起來,“丁二爺,的確英俊瀟灑,仁傑不能及也。”
  阿飛重新戴上銀製麵罩,靈動的眼睛眨了眨,“你們看,我和薛侯爺有些相像嗎
  仁傑認真打量,心裏不禁一跳,初時覺得阿飛模樣俊俏,如同小了一號的美公子,如今他身量變高,人更加沉穩溫雅,與小侯爺的相似度竟有七八分,不熟悉的人晃眼一看,幾乎辨不出來。
  “阿飛,你和小侯爺長得如兄弟一般。”仁傑不得不承認。
  “除了那簇白發,”小侯爺顯然也為這個發現而新奇,“不如,我認阿飛做兄弟,你們說好不好?”
  仁傑微笑點頭,“好,我早就當阿飛是自己的弟弟。”
  阿飛抱拳行禮,“承蒙侯爺不棄,阿飛深感榮幸,隻是擔心高攀不上。”
  小侯爺有些艱難地探進幾層厚重的衣服裏,扒出一塊翡翠玉佩,“阿飛,你收下,這是我們兄弟的見證,那些結拜酒席俗禮日後再說。”的
  阿飛高高興興地接過,“多謝侯爺,如今我們毒公子又多了一位。”
  丁二在一邊羨慕地說,“你們三隻毒蟲組隊,將來稱霸天下,不要忘了小人。”
  小侯爺斜瞟了他一眼,“盡說些笑話,還不快帶路去賽場。”
  “得令!
  阿飛領著仁傑等進入各自的展示帳篷。
  比賽的規則,今天上午參賽者報到,布置競賽場地,下午由觀眾投票,不論官民皆可,選出前三名,次日,由皇上親自麵試欽封冠軍。
  仁傑所獻的鮮花,是白雲寺珍藏的千葉牡丹,花一千二百朵,其色有正暈、倒暈、淺紅、淺紫、紫白、白檀等,獨無深紅,層次分明的重瓣花朵,花麵七、八寸,一朵千葉,香氣襲人,世所罕見。
  原本花期為初夏至深秋,懷禮請能人巧手栽培多年,研究出暖棚催養法,可以令牡丹在初春季節開放,此時恰逢其會,所以大放異彩,彩帳前,人們的讚歎和驚呼聲此起彼伏。
  喧鬧吵雜的氣氛中,不遠處傳來一個清雅的笛聲,曲調纏綿歡快,仿佛故友情人聚首,感慨中透出新的希望,不亦樂乎。
  仁傑帳篷前的人群,忽然自動閃開,一位冷俊的男子,白衣勝雪,神情溫文爾雅,將一款玉笛插入腰帶內,慢吞吞地走到仁傑麵前,望著他因驚訝而張大的嘴,好笑地問,“我的出現,真的那麽讓你意外嗎?”
  仁傑握著對方的手,雙目星光閃爍,掩不住真心的喜悅,“啊,朱顏,你也來參加百花春宴?”
  注:阿飛在百花宴上有什麽樣重大奇遇?他和丁二如何成功地代替仁傑小雪撐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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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為楊女的不幸而歎息。宮中辦集市,為唐中宗時的史實,參考唐朝帝王傳,太平公主及韋後傳。
上章留言已複,嗬嗬。另外一事,我和編輯商量,第二卷暫緩VIP,等故事告一段落再說。
今天去參加美國華人航太工程師年會,晚餐是自助式,吃了個半飽,被迫聽業餘選手的卡拉OK ,都是非常有趣的歌曲:青藏高原,披著羊皮的狼......後來還有民族舞蹈,汗!我趕緊溜了。
三岔口
  “我此行,其一是為了百花宴,”朱顏滿腔的情戀,千絲萬縷,無法細述,臉上現出一個完美的笑容,掩飾住他內心的湧動,“其二是為了你十一郎。”
  故友相見,仁傑喜上眉梢,握著對方的手久久不放,“太好了,你已找到解沸血症的良方?”
  “十一郎,我試製了幾顆藥丸,對初期症狀有些效果。”
  朱顏專注地打量著仁傑,積蓄已久的思念和愛意,猶如野火燎原般,瞬間占領了他的心房。
  他原本一直在擔憂,仁傑是否相逢不相認,視自己同陌路,或者板起臉來打官腔,畢竟在百變門中,仁傑吃了不少苦頭,而自己在相見之初,也曾任意欺辱過他。
  然而,仁傑笑容坦蕩蕩,正如他的為人,誠摯可靠,讓朱顏有些忐忑的心情,悄悄地安定下來。
  一直侍立在旁的十郎,小跑步過來問候,“幫主大人,小十給您請安。”他手裏抱了把椅子,乖巧地放在朱顏身後。
  “幫主大人,請坐。”仁傑笑望著躍躍欲試的十郎,“這些日子,小十長高了,也有出息了,現在是七品副醫官,為皇城內的侍衛宮女診脈。”
  十郎摸摸腦袋,小臉上掩不住得意之色,“多虧仁傑哥幫忙打點,還有幫主大人教誨得當,我才有今天。”
  他心中感慨萬千,忍不住詩性大發,“往事知多少,不堪回首月明中,想當年在大護法門下……”
  朱顏及時地打斷了他的長篇演講,神態溫雅地說,“十郎,你能有所成就,是十一郎的功勞,我為你感到驕傲。”
  十郎得到幫主的肯定,十分興奮,靈活眸子淚光閃動,“幫主,有時,我會想您和百變門。”
  “小籃子和小包子也來了京城,正在我的展示處幫忙。”
  十郎有些呆不住了,雙睛發亮,征詢仁傑的意見,“仁傑哥,我可以看望他們嗎?”
  “去吧。”仁傑自不會阻攔。
  十郎走出帳篷,使了一個心眼,他將門簾拉上,遮擋住大部分觀眾的視線,隻留一角可供觀賞牡丹花。
  他是百變門的弟子出身,當然要為自己的幫主謀些福利,薛小侯爺,對不住了,嘻嘻。
  丁二一直在帳篷前麵接待觀眾,臉上笑嘻嘻,招呼大家投票,好不快活,心裏卻不斷的嘀咕,這白衣幫主竟然厚者臉皮來魅惑仁大人,可惡!
  小侯爺上回中毒吃了暗虧,京城可是我們的地盤,不能再由這廝張狂放肆。
  我趕緊報知侯爺,過來把這故作文雅的家夥清理了。
  丁二思量妥當,回頭向仁傑告假,“仁大人,侯爺他身子弱,我想過去探視一下。”
  仁傑點頭,“代為問候侯爺,我晚些時候去看他。”
  幾扇彩雕屏風,巧妙為二人圍出一個獨立空間,將所有好奇的目光隔絕。
  盡管幾步之遙,就是無數觀賞牡丹的百姓,朱顏卻不受影響,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自在。
  終於與仁傑獨處了……
  朱顏含情脈脈地望著仁傑。多少次午夜夢回,人麵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早日與仁傑相見的願望,漸漸成了他恢複行走的動力,經過一次次艱難的跌倒,骨裂,受傷,複健,他真的站了起來,開心的一刻,他隻想與仁傑分享,所以,他千裏迢迢的趕來實踐自己的諾言。
  有一天,我要去京城,與你把臂同遊,共賞明月。
  朱顏滿腹感慨,神色依然從容淡雅,關切地問,“十一郎,你有些憔悴,京城的日子十分辛苦吧?”
  仁傑斟了一杯茶遞給他,“多謝幫主關心。不瞞你說,我在朝中看似逍遙,實則危機重重,隨時可能引來殺生之禍。”
  “真的嗎?”朱顏大為緊張,捉住仁傑的肩膀,用力地搖晃了一下,“我能為你做什麽?”
  朱大幫主對仁傑的感情十分深厚,少年時代,他遭受師姐的欺騙及師兄弟的侮辱,又遇上古怪的師傅,於是性情大變……後來,他被困在碧寒潭底,生死一線,是仁傑以德報怨,力挽狂瀾,為他醫治身心的疾病,奪回幫主寶座。
  這份恩情,朱顏時時掛在心間。沒有一個人可以傷害仁傑,否則,就是與百變門,與自己為敵。
  朱顏著急地追問,“快告訴我,是誰、哪一派勢力?我幫弟子遍布天下,或許我可以設法除之。”
  仁傑感動地說,“朱顏,你已經為我分擔了許多,說起來,我欠你不少情。”
  “我們關係親厚,記得嗎?你得稱我娘子,好生伺候,”朱顏凝視著讓自己魂牽夢縈的俊顏,壓抑下激動的心情,故意以開玩笑的輕快語氣,提起當年的趣事,“如今,你相貌變俊俏些了,我自然要看緊相公,免得……”
  一陣急促的腳步響起,有人由帳篷外闖進來,威嚴地低喝,“仁傑,你和誰躲在裏麵?”
  朱顏眉頭一皺,來人並不是小侯爺,除了他,天下無人有資格幹涉仁傑,是誰怎麽沒禮貌,不知道尊重別人的隱私?正要反唇相譏,仁傑微笑地拍拍他,示意暫且忍耐,稍安毋躁。
  仁傑起身移開屏風,笑盈盈地向來人行禮,“拜見惠王爺。”
  李翔瀟灑地一擺手,“免禮。仁傑,剛才我聽到有人喚你相公,這是怎麽回事?”
  “李翔,這是舊事,不提也罷。”仁傑打了哈哈,並沒有介紹朱顏,也沒有邀請李翔入座。
  李翔立刻起了很強的戒備,看來,這位白衣人與仁傑關係匪淺。
  他坐在皇城樓高處,初春的風,帶著寒氣吹得他頭昏不適,枯坐了許久,他心心念念的仁傑大帥哥,一直沒有出場,好生無趣。
  好容易熬到近午時,仁傑卻與小侯爺同時現身,李翔灌了一肚子冷風,變作了一腔陳醋,真是酸不可擋。
  誰知,一會兒功夫,一位白衣美人前去拜訪仁傑,遲遲未離開
  李翔忍無可忍,踢開裁判的專座,下了城樓直撲仁傑的展示棚。
  當他聽到那人自稱是仁傑的娘子,李翔腹中的老醋,又化為火油,嘭的一聲燃成熊熊烈焰,他掉過頭,怒不可遏地瞪著朱顏,“你這刁民,見了本王,還不下跪行禮?”
  朱顏的一口悶氣頂在咽喉,不動聲色地冷眼回視對方。他是叱吒江湖的武林高手,對官家口服心不服,李翔仗著權勢惡言相向,若在平日,朱顏或許會賞他幾顆小毒丸,此刻,看在仁傑的麵子,他暫時隱忍不發作,相信仁傑會打發這無禮的王爺。
  仁傑果然迎上去,手扶在李翔的肩膀,輕巧巧地一推,含笑望著對方的冷臉,“李翔,你好威風,怎麽,想要嚇唬我的客人嗎?”
  他與李翔數日未碰麵,乍一見,心裏也有幾分歡喜,語氣不知不覺地親昵起來,“王爺,還是那麽任性啊……”
  仁傑的神情親切愉快,甚至難得帶有一絲寵溺,讓李翔滿腔的怒火消了大半,俊目眨了眨,嘴角止不住上揚,“仁傑,你才回城,累嗎?”
  “還好,多謝你。”仁傑拉著李翔往外走了幾步,“對了,我途中選了個小禮物,改日送到你府上。”
  “謝謝!”李翔剩下的小半缸醋,被悄悄晾在一邊。
  他用情已深,一顆心為對方牽掛,對仁傑的細微變化十分敏感,自然能體會出仁傑待自己,已經超越了普通友情。兩人從最初的全武行對擂,不打不相識,到如今養成相互照應的默契,李翔頗感安慰。
  四下無人時,他常先出手挑釁,如大男孩子般打打鬧鬧,有時肢體接觸,仁傑也不像以前那麽抗拒了。
  朱顏坐在角落,出於身陷情網的特殊直覺,無法不留意到,仁傑與那位凶悍的俊王爺之間,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潮湧動……
  他的眉頭蹙起,一股涼意慢慢彌漫胸口,難道我來得太遲,連後備的第二順位,也輪不到了……
  一寸狂心未說,已向橫波覺
  朱顏經曆生死離別,大起大落,幫主之位失而複得,身體殘疾漸有恢複,本已看破紅塵,卻無法斬斷那一線牽掛,有時從疼痛中掙紮醒來,仁傑早已不再身邊,室內燈光暈黃,窗外蟲鳴淒淒切切,滿腹思念,一襟幽事,且向誰說?
  自古多情空餘恨。
  其實,他也隱隱明白,自己的一份綺戀,隻怕要付予東流水。可惜,人的理智始終敵不過感情……
  他來京城,不過是想離仁傑近些,好好陪著他,也算了卻自己的心願。
  如果,人的心,可以選擇喜歡的對象……或許,有一天,他會從這種沒頭腦的癡心妄想中,清醒過來。
  朱顏獨坐不語,心裏默默地歎息,臉上仍然維持微笑,一個淡淡的溫和的笑容。
  仁傑與李翔正在竊竊私語,丁二掀開簾子走進來,抱歉地說,“打攪了,我家侯爺身體有些不適……”他頓了頓,故意沒有說下去。
  仁傑心頭一緊,立刻轉頭問,“怎麽了?他的傷寒症發作了嗎?”
  “……”丁二依照主人的吩咐,沒有多言。
  仁傑搓著兩手,踱了幾步,著急的神情已經掩飾不住,“嗯,我不放心,得去瞧瞧。王爺,對不住……”
  李翔拍拍自己的官袍,矜持而無奈地答話,“唉,去吧,你那病美人,還真纏人。”
  仁傑沒有理會衝鼻而來的酸味,“李翔,改日我會登門拜訪。”
  李翔冷哼了一聲,笑容有點勉強,“好,靜候你的光臨。”
  他拉起仁傑的手,警告性的瞪了朱顏一眼,大聲炫耀,“仁傑,你與本王在伊湖泛舟時,所喝的三十年竹葉青,府裏還留了一壇,下次我們不醉不歸。”
  仁傑笑眯眯的甩開他的手,轉而搭在李翔的肩上,隨口取笑道,“嗯,考慮考慮,萬一你借酒裝瘋,我可受不了。”
  李翔心裏挺高興,仁傑不拘禮節的談笑,無形中顯示了兩人的深厚交情,在白衣人麵前,他頓時覺得底氣十足,勝券在握。
  朱顏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準備告辭,“仁傑,我……”
  他是聰明人,小侯爺是主要對手,實力深不可測,看仁傑的現在表現就知道了,至於其他人,狀態不明,少糾纏為妙。
  仁傑轉身向朱顏抱拳行禮,“很高興見到你,今晚我為你洗塵接風,好不好?”
  朱顏心裏頓時輕快起來,笑得歡暢,“哈哈,那麽我就叨嘮了,是去你府上嗎?”
  仁傑道,“隨你,京城出名的酒樓很多,如來我家,你不嫌棄的話,我可以親自下廚,炒幾個你喜歡的淮揚菜。”
  李翔一聽不樂意了,拽著仁傑的衣袖,硬把仁傑的臉扳過來麵對自己,附在他耳邊悄悄地控訴,“仁傑,我還未嚐過你的手藝,你怎麽能厚此薄彼!”
  仁傑感覺棘手,試探地問,“如果請王爺今晚光臨寒舍,不知朱顏兄有何意見?”
  朱顏當然很不情願,不過,人生的挫折,讓他看淡了許多事,想那王爺也是情場失意人,不如順水推舟,維護仁傑的麵子。想畢,他清雅地笑道,“王爺身份高貴,小人高攀了,自然是榮幸之至。”
  仁傑見朱顏態度溫順大方,不禁對他增加了一分好感,這些日子,他遇見不少帶刺冷美人,伺候得有些辛苦,唯有朱顏善解人意,體貼好說話。
  “委屈你了。” 他感觸地望向朱顏,“我來介紹一下, 這位是當朝監國大將軍惠王爺,這位是朱顏兄……”
  朱顏讀懂了仁傑未盡之言,自己的委屈求全,顯然獲得了對方的讚賞,他腹中直樂,臉上的笑容變得真誠,向李翔恭敬地行禮,“草民拜見王爺。”
  李翔心中一動,此人與仁傑頗有淵源,若能納入自己門下,行合縱連橫之策,聯手打擊讓人十分嫉恨的小侯爺,豈不甚妙?
  李翔嗬嗬的笑起來,忽然變得和藹可親,伸手扶起對方,“朱爺,你是仁傑故友,我們有空多親近親近。”
  朱顏一點即通,當下明白了王爺的用意,也不說破,作出高高興興地模樣,“多謝王爺。”
  兩人的態度轉了180度的大彎,從互相敵對,變得老友般的拉著手不放,仁傑有些摸不著頭腦,任他機智聰慧過人,也未料到此二人腹中暗藏錦繡,有意聯合對付他心愛的小雪寶貝。
  丁二見三人其樂融融,更是莫名其妙,他咳嗽了一聲,插嘴問道,“仁大人,是否需要小的在此為你守衛?”言下之意,是催仁傑趕緊上路。
  這時,阿飛沉穩地走進帳篷,向仁傑粲然一笑,“我來接待投票的觀眾吧。”
  “如此甚好。”仁傑頓時放下心來。
  仁傑與各位辭過,匆匆趕往不遠小侯爺的展示帳篷。
  還未入內,就聽到一個優美的女聲, “薛將軍,我想求父皇做主,為我們倆……,你還不快謝恩。”
  那嗓音流露出幾分高傲,幾分驕羞,令人浮想聯翩
  仁傑果斷地掀開半垂的門簾,一個嫣紅的身影,亭亭玉立,神態嬌憨地湊到他眼前,“仁大人,你來此作甚,難道是為了……我嗎?”
  仁傑略吃了一驚,後傏排名第一的天之嬌女,嚴重阻攔了他的視線,他不得不微笑寒暄,“小官給公主請安,多日不見,公主姿容更加嬌美。”
  銀屏公主十分欣喜,輕撫自己的如雲秀發,羞澀地問,“此話怎講?”
  她今日盛裝出席,將一頭絲緞般烏亮的頭發,高盤在頭頂上,插了一圈鮮花,襯得她膚若映雪,身上是繡有百花的絲襖長裙,披一領珍珠坎肩,每一顆都碩大圓潤,在陽光下閃閃生輝。
  這麽隆重打扮,她自覺美豔無比,又有幾分莊重,將整個宴會的女子都壓了下去,便信心十足地望著仁傑,期待他能給予更詳盡的讚美。
  仁傑聞弦歌知雅意,“待臣斟酌一下。”說著,從公主身邊繞開,向裏走去。
  他如願地瞧見了一位絕色美男,金冠玉帶藍色鍛袍,風姿翩仟恍若仙子,身後是薛府所獻的蝴蝶蘭,此精品萬中選一,近百多朵巴掌大的白蘭花,盛開在一人多高的三根花梗上,如流泉飛瀑傾瀉而下。
  小侯爺臉頰上有淡粉色的紅潮,額頭微汗,清冽冽地一笑,“仁大人請了。”
  “薛侯爺,身子好些了嗎?” 仁傑隻覺柔情蕩漾,真想一腳踢飛在身旁磨蹭的銀屏,將小雪摟在懷裏好生疼愛。
作者有話要說:
祝福群裏的七音盒大大生日快樂,美男多多。
多謝yuesxia,溫玉,小白和xinyin等大人一路補分。

醋海
小侯爺答道,“還有些發燒,你不必聽丁二的……”
  守在門口的白一,聲音平板地補充,“仁大人,侯爺吃服藥後眯┝耍?還???灰舜搗紓??嗪熱忍饋!?
  “你們兩個窮緊張。”小侯爺嘻嘻笑道,“略影已去張羅午餐,今天有雪菜黃魚羹。”
  銀屏公主不甘受到冷落,惦記著自己的心事,追問了一句,“仁大人,你想出來了嗎?”
  仁傑轉頭向銀屏行禮,“臣記起了一首古詩,可以體現公主的美貌。”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越過她,停駐在小雪身上。
  可憐美公子,微笑摘蘭叢。
  仁傑慢慢地走向心愛之人,凝視著他吟誦,“鮮膚勝粉白,漫臉若桃紅……”
  見對方輕掀衣袖,整理蘭花藤,儀態幽雅,似有香風拂麵而來,他心髒跳快幾拍,頓了頓,接下去說,“腕動飄香麝,衣輕任好風……”
  銀屏幸福地拍手嬌笑道,“好詩!多謝仁大人美意。”
  仁傑回過神來,禮貌地問,“公主來看侯爺,是有要事相商?”
  “其實,我已同父皇提過,解除與薛侯爺的婚約,明日就會發聖旨下來。”
  仁傑一聽,嘴笑得幾乎合不攏,煞有介事地說,“公主的天姿國色,豈是我們凡夫俗子可以肖想的?唉,薛侯爺,您還是看開些,另擇良友。”
  仁傑笑容明顯,哪有半分為朋友傷感之意,銀屏公主見了,心裏得意非凡,仁傑果然對我有情有意,看他喜滋滋的模樣,就好象等待了許久,如願被天上飛來的元寶砸到,由此可見,他一直希望能攀上皇家,隻是苦於薛侯爺擋在我們中間。
  小侯爺眸子裏暖意融融,語氣十分沉痛,歎息了幾聲,“唉,小官自愧形穢,實在是配不上公主。”
  銀屏同情地看著幽怨的小侯爺,“薛侯爺,你也十分出色,可惜……”
  她被喜悅衝昏了頭,自戀的指數極度膨脹,心中琢磨,這兩位美少年都喜愛本宮,可惜本朝沒有先例,若能一女二嫁,是多麽美好……
  父皇三宮六院,皇兄妃妾無數,我身為本朝最尊貴的少女,卻隻有一位夫婿,為何老天如此不公。
  她左看看小侯爺,右瞧瞧仁傑,兩個風姿氣勢,都是世所罕見,讓人割舍不下。
  最後,她長長的悲歎一聲,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向小侯爺告別,“薛侯爺,你我緣盡於此,是小妹辜負了你的真情,請……節哀順變。”
  薛侯爺瞥見仁傑咧開大嘴笑得正歡,他童心頓起,舉袖擦拭眼睛,誇張地擺出一個西子捧心的憂鬱病美男造型,“公主,造化弄人,有情人無緣,有緣者情淺,微臣好生……”
  他紅唇開闔,將“好生快活”幾個字含糊地咽下。
  仁傑心中暗樂,也粉墨登場,交足戲份,酸溜溜地長歎,“薛侯爺,世事難料,情緣難解,為誰再添新愁?為誰獨守白頭?為誰寧化青塚?……”
  說到後來,他的神色轉為鄭重,“天涯但求知己,此生無憾。”
  小侯爺悠悠地望著對方,清吟,“執手紅塵,諾共今生。”
  白一聽小倆口含蓄的當眾表白,那千年不變的黝黑臉膛,也發出了可疑的紅光,他搬了把椅子躲到帳篷外,決定吹吹冷風,趕在丁二回來前,把那兩朵丟人的紅暈給消了。
  仁傑二人的對話,落入多情的銀屏公主耳中,卻無比受用,覺得這兩人對自己情深意長,早知如此,應找幾位小姐妹一同前來,讓她們見識本宮的魅力,朝中最俊美最溫柔的幾位大臣,全部癡心愛慕我……
  不過,日子還長著呢。
  銀屏戀戀不舍地告辭,“我要回宮了,明日再與兩位敘舊。”
  仁傑二人恭身,目送這位自詡貂蟬再世的奇女子離開。
  白一動作迅速,回到帳篷裏,調整幾個屏風的位置,將主人與外界的嘈雜隔離。然後忠心耿耿地守在棚外。
  仁傑想起正事,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今天,參賽者眾多,你這裏的投票情況如何?”
  “挺不錯,阿飛略影十郎等人,打扮得俊俏可愛,輪流出麵,一上午吸引了很多女子投票。”
  “再加上你這天下第一美人,愛俏之人都會趨之若騖。”
  小侯爺眼波瀲灩,撫摸仁傑的麵頰, “至於愛財之人,為了拿到附贈的獎品,也很踴躍。”
  仁傑很享受被關愛的感覺,臉在對方的手中蹭來蹭去,“在我老家,這叫彩票,今天的大獎有車有房,還有金元寶,凡是投票者都有獲獎機會。”
  小侯爺放柔語氣道,“小傑好聰明,許多觀眾是拖家帶口來,一下子十幾張票。”
  “多謝娘子誇獎。”仁傑一臉洋洋自得。
  小侯爺往後靠在軟塌躺椅上,慵懶地活動了一下肩頸,“好累。”
  “我給你按摩一下。” 仁傑半蹲在他身邊,兩隻狼爪如入無人之地,挑開厚實的外袍,在小侯爺的胸腹部一陣亂摸,還厚著臉皮殷勤地問,“舒服吧?”
  小侯爺從花架子上取下絲扇,對準仁傑的後腦勺,啪啪啪連發三招。
  仁傑摸摸腦袋,嘟起嘴鬧委屈,“小雪娘子,你為何欺負相公?”
  “嗯,聽說你揚州的娘子過來省親,可有此事?”
  “誰告的密?”仁傑大驚失色,將扇子強搶過去,很風雅地揮舞了幾下,擺出好萊塢明星的45度經典側麵,拋了個媚眼,勇敢地自誇,“小雪,我未曾娶妻,還是黃金單身漢啊!”
  小侯爺手指捏著仁傑的麵頰,笑嘻嘻地用力往兩邊拉,“說謊,你是小爺未過門的媳婦,還想騙誰?”
  仁傑的臉被弄得和機器貓相差無幾,嘶聲求饒,“小雪,偶……不騙人,嗚……”
  這麽摟抱著鬧了一會兒,仁傑仰起臉,冒著喪生醋海的危險,真誠地說,“今天,我打算邀請朱顏幫主和李翔,來家裏用晚餐,特別報請小雪娘子批準。”
  小侯爺聽了,將絲扇奪回,帥氣地展開搖了搖,“孽緣。”
  “小雪?……”
  小侯爺不置可否,將扇子收妥,向後靠著軟墊,舒服地嗯了一聲,閉著眼睛準備打盹了。
  仁傑見小侯爺臉色潮紅,呼吸不很穩定,假寐著不願搭理自己,料想是剛才自己的提議,讓他心情不太愉快。於是,立刻避開這個話題,不追問,也不打攪對方休息。
  他素來疼愛對方,恨不得把世間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小侯爺麵前,那夜銷魂之後,他更堅定了同生共死的決心。
  小侯爺如果發火鬧別扭,仁傑倒還有法子應付,可是美人神情冷淡沉默,自然而然顯出高貴而疏離的氣派,仁傑便有些摸不著頭腦,心上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惶惶的喘不過氣來。
  仁傑坐在小侯爺身邊的小凳上,握著他的手,仗著平日兩人感情深厚,試探性的把臉靠在小侯爺胸口,見美人並沒有推開自己,仁傑得寸進尺,兩手很自在地摟住對方的腰,腦袋努力往那香噴噴的懷裏蹭啊蹭……
  他眯著眼陶醉不已,隻聽頭上方一聲悠悠長歎,小侯爺撫摸著他的頭發,柔聲道,“小傑,將來如果寂寞的話,就去找別人吧。”
  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仁傑的眼角卻馬上濕潤了。
  不會的,小雪不能有事,我們說好了在一起。
  都是我不好,觸動了小雪的心事。
  仁傑偷偷地吸氣,將淚意凝住消散,摟著小侯爺坐起身,“小雪,我們要相伴很久很久,怎麽會寂寞?
  他笑得燦爛,信心十足,沸血症的藥引就會找到,我已暗中請人發出了江湖懸賞信,凡是提供寒山地形及白雪蛤消息者,皆有重金酬謝。
  小侯爺笑道,“別緊張,我隨便說說,小爺拚了性命才保住你,怎可能輕易送人?”
  仁傑誠懇地說,“小雪,是我粗心了,沒有顧及你的感受,今晚,我帶兩位客人去酒樓用餐,好不好?”
  “既然說好去你家,就不必改了。” 小侯爺重現歡顏,一錘定音。
  他的一雙妙目煙雨朦朧,雲深不知處。
  他們有膽來,小爺怎能沒有雅量接待?
  情場如戰場,有本事就各顯神通吧。
  下午在喧鬧中逝去。仁傑與小侯爺的得票數遙遙領先,有希望進入明日的三甲。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仁傑的少卿府第,裝飾得雅致鮮亮,迎接幾位尊貴的客人。
  朱顏到得早,仁傑請他在客廳先坐會兒,由十郎陪著說話。
  兩人聊了一會兒,朱顏漫不經意地問,“薛將軍常來探訪仁傑嗎?”
  十郎技巧地答,“也不算頻繁。”
  最多三、四天出現一次,應該不算頻繁吧?
  小侯爺不過來的話,仁傑哥會樂嗬嗬地跑去雪園報到,深夜不歸。
  “那麽,仁傑晚上忙些什麽?”
  “他會做很多事,與阿飛修習武功,與我研讀醫書,或與懷禮公子商量朝廷大事,” 十郎小心地瞧瞧幫主大人,見他神色平常並無不悅,便含糊帶過最關鍵的的答案,“有時,他會外出訪友。”
  朱顏未聽出什麽不妥,略感放心,提議道,“我們去廚房看仁傑的情況。”
  “幫主請。”十郎在前帶路,機靈地穿過幾道回廊,指著一座氣派的獨立大院,乖巧地說,“仁傑哥應該在裏麵,小的就不過去了。”
  朱顏一笑,“也好,你先去休息。”省得在一邊妨礙我和仁傑親熱,嗬嗬。
  今天下午等了許久,總是無法和仁傑暢談,他特地快馬趕來,趁著另二位沒到,可以先與仁傑溝通溝通。
  朱顏走進院子,正在得意自己的英明之舉,卻一眼看見小侯爺,披了一張絲毯,舒適地半躺在軟榻上,仁傑端了一碗藥,蹲在他腳旁陪著笑,“乖,小雪,把藥喝了,燒就會退了。”
  “好苦,”小侯爺挑眉噘嘴做了個鬼臉,“我不想喝啊,小傑。”
  他心裏嘀咕,喝這藥會想睡覺,留下仁傑,被虎視眈眈的二人爭奪,小爺才不會那麽傻。
  仁傑笑道,“藥方已經改進,不會讓人頭昏困乏,而且,我準備了小甜點……”
  小侯爺曖昧地眨眨眼,附在他耳邊低語,“你的朱顏娘子找來了。”
  仁傑無奈地搖搖頭,“你別嘲笑我了。”
  他起身放下藥碗,神態俊朗地迎接朱顏,招呼他入座,“幫主大人,可是餓了?我取些點心給你。”
  “多謝。”朱顏笑得平淡,很有分寸。
  這個院子極大,種了桃花和梨樹。
  屋子寬敞潔淨,隻有廚房與餐廳兩大間,相連的門打開了,珠簾半卷相隔,隱隱可以見到仁傑在廚房內忙碌,身邊還有好幾位廚師。
  朱顏對人頗有戒心,在揚州與小侯爺結下梁子,各有勝負,心裏並不服氣。
  小侯爺也是冷清高傲之人,兩人坐在餐廳裏,不約而同地觀察簾子後的仁傑,誰也沒有興趣開口寒暄。
  朱顏是客,遠道而來,小侯爺先打破沉默,“朱幫主,百變門一役,你別來無恙?所中之毒已解了吧。”
  “我已經行走無恙,多謝侯爺惦記。”
  “噢,那就好,不客氣。”
  小侯爺打開扇子輕輕搖動,兩人又無話可說,屋子裏安靜得讓人尷尬。
  過了一會兒,仁傑笑吟吟地揮手打了個招呼,繼續埋頭炒菜。
  朱顏起了個話題,“今年元宵,我幫中弟子製作了一種新式煙花,侯爺有興趣試一試嗎?”
  小侯爺打起精神,淡雅地笑道,“好,朱幫主真有閑情雅趣。”
  朱顏從隨身的腰包中,取出一根筷子長的煙火棒,點燃後遞給對方。
  小侯爺警惕地接過,隻見淺黃色的火星飛濺,猶如一個小型的噴泉,散發出點點清甜的香味。
  小小的煙花不斷噴射,將仁傑也引來了。
  朱顏連忙噗的一口氣吹滅了煙火。好險!他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仁傑,我忘了,這裏是室內,不宜施放煙花。”
  仁傑不介意地說,“沒關係,看起來很漂亮,可以給我一根嗎?”
  “今天隻帶了這根,改日我再送來。”
  小侯爺將手中半截送上,“給你,小傑。”
  仁傑正要伸手,朱顏劈手搶過去,“下次,給你完整的吧。”
  仁傑眸子精光閃閃,神色冷了下來,打量了朱顏幾眼,沒有說什麽,將手中的小碟交給兩人, “請嚐嚐冰糖核桃。”
  小侯爺興高采烈地取了一枚,丟入嘴裏,“小傑好手藝。”
  “你的藥涼了,我給你熱一下?”仁傑溫柔地凝望著他問,“嗯,你感覺還好嗎?”
  “沒事。”小侯爺慵懶地微笑,雲淡風清。
  仁傑重回廚房,準備最後的幾道菜。
  朱顏默默地取了幾顆核桃品嚐,心裏七上八下,仁傑,大概察覺了?
  “沒錯,仁傑的確起了疑。”小侯爺神態自若,悄悄地說,“我不會搬弄是非,這點迷藥難不倒我,請幫主放心。”
  朱顏俊臉不自在地側開,“我聽說,你也中了沸血之毒,怎麽回事?”
  小侯爺眼裏起了一層清霧,如梅花綻放,“說來話長,是一個非常奇妙的經曆。”
  朱顏隻覺莫名其妙,眼前之人忽然智商變低,吃吃地笑,好像撿到一個大元寶。
  古怪,其中必有古怪。
  仁傑在廚房裏有些心不在焉,抽空查看廳內二人的動靜,生怕心愛的小雪吃了暗虧,索性端了一碗湯,守在小侯爺身邊,“小雪,喝點熱湯,可以幫助退燒。”
  “有點燙。”小侯爺盈盈地笑道。
  朱顏冷眼旁觀,心一直往下沉。
  小侯爺病中楚楚堪憐,仁傑殷勤地端茶送水,照顧得無微不至,難道他不知道,薛侯爺有一身絕頂武功,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
  仁傑輕輕地吹著熱湯,然後自己試著喝了一口,“嗯,溫度正好……”
  李翔興衝衝地走進來,湊到仁傑麵前插嘴,“什麽湯這麽香,本王也想來一碗。”
如果仁傑,小雪,李翔和朱顏湊成一桌,你覺得會發生什麽狀況?
誰會氣勢洶洶,得理不饒人,誰會輕搖羽扇,笑看風雲?

注:仁傑吟的是讚美周小史的古詩,周美人是我國千百年來最為清純完美的少年。在他的傳聞裏,沒有帝王將相的瓜葛,沒有世俗濁流的侵犯,純情美麗,自然天成,堪稱唯美派的最高代表。
梁劉遵《繁華詩》曰:“可憐周小童,微笑摘蘭叢。鮮膚勝粉白,漫臉若桃紅。挾彈雕陵下,垂鉤蓮葉東。腕動飄香麝,衣輕任好風。幸承拂枕選,侍奉華堂中。金屏障翠被,藍帕覆薰籠。本知傷輕薄,含詞羞自通。剪袖恩雖重,殘桃愛未終。蛾眉詎須嫉,新妝近如宮。”

玉盟
仁傑先將湯碗放至小侯爺手中,“小雪,不燙了。”眼光殷切地注視著他。
  小侯爺飲了一口,心安理得地遞還給對方,“小傑,你也喝吧,味道真是鮮美。”
  仁傑站起身,見惠王爺有點不樂意地盯著那碗湯,便開玩笑似的送到他麵前,“怎麽樣,想嚐嚐?”
  李翔臉色不太愉快,抱怨,“本王進門,居然你們都不搭理,真是沒有禮貌。”
  朱顏起身肅立一旁,“草民見過王爺。”
  小侯爺倚在軟榻上,清朗地一笑,“王爺請了,小官身子不適……”
  仁傑正經作了個揖道,“王爺微服私訪,小的未及時迎接,請恕罪。”
  李翔得意地瞟了另外兩人一眼,有些不依不饒,“免禮,你有何好吃的,快獻上來。”
  仁傑眸子裏有淡淡的笑意,“今天來者都是客,請王爺不拘身份,與眾人同樂,好嗎?”
  李翔想了想,回到主題,“我也要喝湯,你替我吹涼了。”
  小侯爺一聽,眉頭微蹙,絲扇連舞了幾下,心道,李翔來意不善,十分纏人,且看仁傑如何應對。
  仁傑仿佛聽到了他的心思,坦然示意,“小雪,我去端藥給你。”
  朱顏也有些不是滋味,和仁傑分別日久,沒想到有人後來居上……
  他性情內斂,戒心較重,一旦動情反而有些拘束,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寧可暗中揣測對方的心理,也不願貿然將內心的脆弱及秘密,直接坦露人前。
  此刻,看到李翔神情自如地親近仁傑,他不由得又羨慕,又失落。
  李翔狂傲和執著,明知道仁傑心之所係,仍然大大方方地公開示愛,這樣的人,或許真的可以喚起仁傑的注意……
  可是,他卻放不開,做不出來……
  這麽一走神,朱顏再抬頭時,發現仁傑已經領著李翔去了廚房。
  從半垂的珠簾,依稀可見兩人相對而坐,仁傑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把煽風點火用的芭蕉扇,對著一隻湯碗大力揮動,李翔好像開了句什麽玩笑,仁傑笑得歡暢,露出一口白牙……
  朱顏轉頭看向小侯爺,對方神情淡定平和,居然閉目養神,打起盹來。
  真聰明,眼不見為淨。
  他歎了口氣,對小侯爺高深的涵養,起了一份欽佩之意。
  晚餐在一種微妙的氣氛中進行。
  仁傑以專用公筷為大家布菜,不偏不倚,三位美人都有份
  菜式相當豐盛,除了淮揚特色菜肴,有一些大家沒見過的,仁傑首先示範,“這是墨西哥式的手卷餅,玉米粉製作而成,把各種菜包進去,再加上你喜歡的調料就好。”
  他做好一個,先遞給坐在右側的小雪。
  李翔一貫養尊處優,從來沒有自己動手,感覺很新鮮的,他卷了一隻超級肥大的,殷勤地遞給仁傑,“看我的手藝不錯吧?”
  仁傑笑眯眯地鑒定了一下,“嗯,很棒。”
  李翔毫無自覺地要求,“這個給你,作為交換,你為我做一個。”
  仁傑抽空看了一下小雪的臉色,婉言謝絕,“你先吃吧。”沒等李翔發作,他舉杯向朱顏笑道,“今晚為朱幫主接風,我先敬你一杯。”
  朱顏自覺受到冷落,一直悶悶不樂,此刻被點到名,他心裏稍微舒坦了些,優雅地說,“多謝,我先幹為敬。”
  李翔不樂意地在桌下踢了踢仁傑,“本王的酒呢?”
  仁傑好脾氣地替他斟酒,李翔推開青瓷酒杯,皺眉問,“薛侯爺手中的那隻,怎麽如此特別?”
  小侯爺道,“這是仁傑請能人所製的荷葉銀盞杯,王爺也喜歡嗎?”
  “此杯可以測毒,隻此一個,請王爺見諒。”仁傑解釋道。
  李翔俊臉微微一沉,隨手擲下瓷杯,撞到朱顏的手腕,彈回桌上滾了一圈,啪的摔落在地上,碎成幾片,房內原本貌似溫馨的氣氛,也被打破了。
  仁傑心裏歎息一聲,默默地推開椅子,準備收拾碎片。
  小侯爺和朱顏的心思,從未如此和諧統一,兩人不約而同地起身,目光淩厲地瞪著肇事者,然後蹲下欲幫仁傑。
  李翔被兩位絕世高手的目光相逼,渾身一陣冷颼颼,有那麽一小點後悔,他伸手抓住仁傑的衣袖,“仁傑,算了,讓下人來做這些事。”
  仁傑站起身,吩咐伺候在門外的仆人,清掃碎片,並送來兩個漂亮的白玉杯。
  小侯爺回到座位,天仙般清麗的容顏,看不出有絲毫怒意,笑盈盈地說,“仁傑為了準備這餐酒菜,費了不少功夫,那瓷杯是精品,平日他舍不得用……王爺素來重情義,怎麽沒領會仁傑的這番心意呢?”
  李翔不以為然,薛侯爺以主人身份向他訓話,怎麽聽都有炫耀之意,不過,看在仁傑的麵子上,他隻是冷冷地哼了一下,沒有反駁。
  仁傑拿過兩隻酒杯,斟滿了酒,放到李翔和朱顏的席前, “兩位請了,小侯爺他酒量淺,我代他向兩位敬酒。”說完,他側頭與小侯爺相視一笑,舉杯先飲。
  朱顏溫和地對李翔笑道:“王爺,幸會!草民敬你一杯。”說著舉杯和他的酒杯輕輕一碰。
  隻聽得嘭的一聲脆響,李翔手中的酒杯忽地破裂,清酒和玉片齊飛,都擊落在他的胸口。朱顏手中酒杯完好無損,手上衣袖也沒濺到半點酒水,連臉上的笑容都紋絲不動,聲音清亮愉快,“啊,我是粗人,對不住。”
  李翔低頭打量自己的衣襟,不怒反笑,“好一個粗人!”眸子裏晶光一閃,已然動了殺機,暗中盤算起來。
  他在朝中地位至高無上,除了皇帝,無人敢當麵冒犯。
  隻見李翔淡淡地笑著踢開桌子,神情高貴不可侵犯,“仁傑,看來有人不歡迎本王,我先告辭了!”
  他麵容明豔姣好,眼神幽冷如冬夜寒星,在眾人身上緩緩掃過,朱顏心裏莫名地一顫。
  少年時,朱顏就是一位冷靜的殺手,過五關斬六將,禦敵無數,登上百變門幫主之位。
  江湖上的很多成名高手,對他聞聲色變,不敢貿然造次。
  此刻,他的目光對上了傲然玉立的王爺。
  李翔朱顏忽然感受到一種比死亡更冰涼的感覺,仿佛一把鋒利的刀刺入自己的喉嚨。
  李翔嘴邊掛著意義不明的笑容,眼中結起一層薄冰,挑眉俯視著端坐的的自己,沒有說出任何重話。
  朱顏本能地感應到對方強烈的殺意,他背脊上毛孔收縮,暗自結了掌印,凝神戒備。
  小侯爺刷地灑開絲扇,將屋子裏的一縷淡香,大力地推送至危險區域外,左手端起白色官窯景瓷碗,語氣欣慰,又有那麽一絲調侃,“今天的酸辣湯,味道真濃,小傑的廚藝實在了不起。”
  仁傑見機不妙,已迅速擋在朱顏身前,將即將爆炸的惠王爺一把拉起身,“王爺,請暫息雷霆之怒……可否先換了濕衣,再作道理?”
  李翔凝眸看著仁傑,目光中有些深沉難解的東西,灼熱、冰寒交織,他嘴角微揚,臉色看似恢複了平靜,“請帶路。”
  “遵命,請稍等片刻。”
  仁傑先賠著笑將王爺穩住,然後伸手輕拍小侯爺的肩膀,柔聲道,“小雪,你若倦了,讓管家伺候著去客房休息,我一會兒來看你。”
  小侯爺打量神態各異另外兩人,若有所思地舉起酒盞,“好。”
  仁傑轉頭向朱顏交代一下,“幫主,請慢用,我還有事與你相商,去去就來。”
  朱顏緩過氣來,微笑道,“去吧,我在這裏等。”
  仁傑將屋內的二人安排妥當,陪同李翔往自己的臥室走去。他的腳步沉穩,背脊卻沒有往日那麽挺直,好像負重而行,帶著倦意。
  李翔看在眼中,有幾分奇怪,有點心疼,一直等到兩人在臥室坐定,他才發問,“仁傑,你不高興嗎?難道在生我的氣?”
  仁傑正要答話,喉嚨裏一股腥味上湧,趕緊從袖中抽出白色絹帕,掩麵咳嗽了幾下,再抬頭時,他一雙烏亮星眸,有著不同以往的憂鬱和無奈,輕聲道, “李翔,我怎麽會生氣,你是至高無上的監國王爺,也是我的好……朋友。”
  李翔沒有漏過仁傑唇邊淡紅的血絲,臉上本帶著倨傲的麵具,瞬時間龜裂,手腳發涼地撲上來,幾乎將坐在床沿的仁傑壓倒,他手勢淩亂地擦著那唇邊的血,“怎麽了,仁傑,你不會有事吧?”
  仁傑微笑道,“李翔,你的記性不太好啊,我同你說過,原以為熬不過今年春天 ……”
  “你騙人!我才不信!”李翔煩躁的趴在床頭,將木床捶得嘭嘭作響,“我以為你是找借口敷衍……”
  他粗魯地撞入仁傑懷裏,緊緊抱住對方不肯鬆手,“你不會……吧?本王不準!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仁傑將李翔推開一點距離,側躺著麵對麵,眼神裏有淡淡的暖意,“我不想瞞你,如非薛小侯爺冒險為我過毒,隻怕……”
  李翔好像聽不懂似的,偏著頭久久沒有開腔,他眼裏泛著霧氣,沒了往日冷凜跋扈的氣勢,伸手小心翼翼地拍拍仁傑的麵孔,“你要好起來,我以後不會和你鬥了,什麽都由著你……”
  李翔沒有繼續說下去,有個硬塊鯁在咽喉,他努力睜大眼睛,生怕淚水一不小心溢出眼眶,平白折損了他高貴光輝的男子氣
仁傑心裏熱乎乎的 ,笑容開朗,“李翔,朝堂之上,我們一直合作愉快,希望能保持下去。”
  “別管,雜事,好好養病,” 李翔眸光四溢,將仁傑的腦袋硬按入懷裏,溫情脈脈地說,“你想要什麽,我為你去辦。”
  仁傑的臉貼在李翔胸口,有那麽有一霎那,他感受到了對方一顆熱血沸騰的心,在腔子裏激越地跳動。
  真情流露的一刻,不是不感動的……
  他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從李翔的胸口掙開,有些不好意思的提醒,“你,先把濕衣服換了。”
  李翔不舍地抱住仁傑,“本王命令你,不能有事!明白嗎?”
  “我盡量……”仁傑樂嗬嗬的點頭。
  “人生,是個夢,我討厭夢醒後的虛空。”李翔的聲音異常低柔輕雅,臉靠在仁傑的頸子輕蹭, “所以,我想你陪著,不然,太寂寞了……”
  人生如一場寂寥的追逐,人總在不斷的鞭策自己,想實現一個又一個的目標,超過隱蔽在不知名遠方的假想敵。
  到頭來,不過是沉浮在內心的欲望中,永無止境。
  李翔安詳靠在床頭,褪去了狂傲和殘暴,變成了位有幾分溫柔、幾分恬靜、幾分霸道的少年郎。
  仁傑不禁心中沉重,不著痕跡地翻身下地,有的事他無法承諾,隻能沉默不語。
  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遞給李翔,“我在一個小鎮子買的,不是什麽貴重之物。”
  李翔驚喜地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個牧童放牛玉雕,牛背上的小童打著哈欠,張大了嘴伸著懶腰,鼻子皺成一團,與李翔平時不耐煩的發怒模樣,極其神似。
  李翔一怔,馬上就哈哈大笑起來,“好醜的娃娃,謝謝你,仁傑。”
  “你不嫌棄就好。”
  李翔心情愉快,非常合作地換了幹淨的外袍,像對待寶貝似的不住玩賞那玉雕,“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我得找件寶貝來回禮。”
  “不用了。”仁傑也感覺染了他的開心。
  “那怎麽行。讓我好好想想。”李翔有點不舍的握住仁傑的手,搖晃了幾下,“仁傑,你別太累了,本王先走一步。”
  兩人來到府門外,小順子已掀開轎簾等候,李翔走到轎子前,回頭深深望了仁傑一眼,便微笑邁入轎中。
  仁傑在風中默默地站了一會兒,飛快趕回餐廳
  朱顏獨坐在偌大的屋內,恍若宮怨美人,斟酒自飲,他聽到腳步聲,回頭一見到仁傑,便箭步迎上來,“仁傑,處理妥當了嗎?王爺……”
  “沒事了,今天怠慢了朱幫主,仁傑深感抱歉。”
  “唉……”朱顏眼眸含笑,一腔情思無處述說。
  剛才衝動得像毛頭小夥,冒犯天顏,險些給仁傑招來麻煩,他想為此道歉,話已到嘴,又不知如何開口。
  想當初,他曾對仁傑任意嗬斥、欺辱、調戲……可是,人一旦動了真心,就變得束手束腳,好像說什麽都會臉紅尷尬,一下子蛻變為青澀的懵懂少年。
  朱顏靜了靜澎湃的心潮,笑道,“方才,你說有事相商,不知,在下有何可以效力之處?”
  仁傑以商量的語氣說, “你所配的解藥,對沸血之毒初級症狀極為有效,我想先讓薛侯爺服用,你同意嗎?”
  朱顏麵無表情,“這幾粒藥丸,比金子還貴百倍。”的
  百變門最頂尖的十幾位藥師,日夜試驗,用了無數銀子和珍貴藥材,才製得這麽幾顆,朱顏也拋開幫主事務,整日陪著一同提煉藥劑。
  此藥可以暫解仁傑的毒症,朱顏看得比什麽都重,來時一路顛簸,那小瓶貼身揣在他懷裏,有時會取出看看,默默地微笑,設想仁傑知道了會是怎麽樣的表情。
  仁傑解釋,“小侯爺因我而中毒……”
  朱顏維持淡然的微笑,“不必征詢我的意見,既然為你製藥,你想送人或扔了,與我無關。”
  他沒有想過靠這幾粒小藥丸來邀功。
  他一向很驕傲,很有分寸。
  仁傑道,“謝謝……”
  接著,一陣沉默。
  朱顏幽鬱地望著仁傑,對方容貌俊雅,氣質明朗,即便在黑暗中仍熠熠生輝,莫名其妙地吸引著他。
  他不斷地打腹稿,想挑個合適的話題,這樣的冷場,讓他生出些鬱悶,又舍不得幹脆地離去。
  仁傑清咳了一下,“朱顏兄,明日的比賽,你覺得有幾分勝算?
  朱顏一愣,恍然意識到,自己目不轉睛地盯了對方許久,他鎮定地移開目光,“若我能僥幸進入前三甲,即不負此行。”
  仁傑道,“你能幫個忙嗎?”
  朱顏熱心地問,“何事?”
  “皇宮內,有無百變門弟子?”
  朱顏想了想,“有,品級高低不同。”
  “好,我想讓他們散布一些消息。”
  兩人靠得頗近,低聲交談。
  正事討論完畢,仁傑愉快地提議,“我陪幫主在院中走走,順便賞月。”
  當下吩咐仆人擺好座椅,設了茶點。
  兩人就在桃花樹下安坐。
  夜空中,一彎清月,穿遊於烏雲中,偶爾露出半張笑臉。
  朱顏舉杯笑道,“來,慶祝我們相會。”
  今霄把盞,花弄影,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他的心口活絡絡地跳蕩,神情似喜還嗔,這樣的親密,他盼了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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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以寫評來閱讀的同學,也可以開始醞釀了。25字-50字的留言可以換一點,一百字則為2點,每一千字的文章需要3個點。
怕麻煩的同學,就等VIP解鎖,大約等一個月左右吧。
精彩的高潮戲就要出現了,下兩章不V,第二卷接近尾聲,將從第三卷開始上線VIP。
昨天是神仙大人的生日,祝福她心想事成,事業順利,美男多多。同時感謝神仙的長評,看得我心花怒放。



驢鞠
  朱顏笑著將酒杯舉至唇邊,“好酒,色香俱佳。”
  “幹杯!” 仁傑欣然道,一飲而盡,“對了,副幫主笑七與朱鈺還好嗎?”
  “他們隱居後,我曾派人送去銀糧,不過他們刻意避開,漸漸失去了聯絡。”
  “希望朱鈺的傷勢痊愈。”
  朱顏歎息,“最近,我腿好些了,曾帶人尋找他們,有人在一個小山莊見過他倆,據說朱鈺不治,笑七剃度出家,蹤影皆無,又有人聲稱,見到笑七抱著一個男人跳入山穀,唉……”
  仁傑感到夜涼襲人,有些唏噓,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小侯爺與自己,也會像朱鈺一般嗎?
  日月,江河,千古長存,可歎人的生命,須臾即逝……
  朱顏見仁傑神情沉鬱,體貼地說道,“前些日子,我常臥病榻,學了幾首曲子。”
  仁傑微笑,“願洗耳恭聽。”
  “獻醜了。” 朱顏取下隨身所帶的玉笛,置於唇邊,悠悠地吹奏起來。
  鳳蕭聲動,玉壺光轉,朱顏凝視著仁傑,美眸柔波清旋,讓人忍不住心神蕩漾。
  笛聲婉轉低回,細說衷腸,恍如一位男子在夜裏思念情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仁傑側頭聹聽,迷醉於美妙的樂聲中。
  不遠處的客房,忽然響起清亮的蕭聲,巧妙地消解了原先的淒清苦楚,配合朱顏的曲調,在夜空中合奏出一曲溫柔纏綿的天籟。
  仁傑心中一顫,是小侯爺。
  蕭音一轉,變得瀟灑跳脫,淡泊中見激情,好像雲雀在暴風雨來臨前,懷著勇氣,翔於雷鳴之時,不懼怕,不逃避,笑著往前振翅高飛……
  仁傑若有所悟,笑吟吟地說,“如此佳音妙曲,高明!”
  朱顏將笛子一捂,歎道,“薛侯爺的意境,吾不能及也。”
  “幫主過謙了,嗬嗬。”仁傑滿麵笑容,一副夫憑妻貴的戚戚小人樣。
  朱顏情知仁傑的心已飛遠,今日盡興而返,多留無益。
  他善解人意地起身告別,“謝謝你的盛情款待,改日由我做東,請務必賞光。”
  “好。”仁傑將他送到府門外。
  朱顏跨馬揚鞭而去。經此一行,他認清了形勢,培養感情需要耐心和信心,慢工出細活,小火煲濃湯,既然和仁傑稱兄道弟,暫且觀望,等待機會。
  來日方才。
  仁傑踏著優美的蕭聲,來到小侯爺休息的客房門口。
  音樂停了,屋子裏點著燈,安靜地散發著溫暖的光輝,讓仁傑心裏泛起一陣陣甜蜜。
  他敲了敲虛掩的門,腳比意識更快,一閃身走了進去,笑嗬嗬地說,“小雪,好美的……”
  “嘭!”一個雪白的物體,呼呼的飛來,仁傑話沒說完,立刻蹲下身躲過突襲。
  誰知,眼前又一花,有人拽起他的衣領,對著他的臀部飛起一腳,仁傑大帥哥沒有防備,“噔噔噔”踉蹌往前連衝幾步,很不雅觀地摔趴倒地,完美體現小狗搶食的窘態。
  小侯爺“格格”地笑著,也模仿帥哥的動作,以餓虎撲食的升級版,優雅高貴地撲到仁傑的背上,扭著到帥哥的兩隻耳朵調戲,“服不服?快說!”
  仁傑掙紮著往前爬,嘴裏半真半假地呼喊,“饒命,大爺放過我,我還是處男啊!”
  小侯爺笑得合不攏嘴,故意惡狠狠地冷哼,“叫吧,看誰來救你,乖乖的不要逃,小爺就要劫財劫色!”
  仁傑象蠶寶寶似的,負重蠕動了幾下,無法掙出小侯爺的擁抱,他隻有艱難地轉身麵對美人,攤開四肢,認命地說,“劫色?劫吧,別客氣。”
  小侯爺騎在仁傑的腰上,撫摸著下巴,仔細打量身下的美麗獵物,“從哪裏下嘴好呢?”
  仁傑指了指自己的唇,毫不臉紅地吹捧,“這裏,這裏不錯,柔軟如綿,香甜可口,包君滿意。”
  小侯爺忍俊不止,故意刁難,“不好,我怕被你反咬一口。”
  仁傑躊躇了一番,扯開外袍,露出漂亮的鎖骨和一片蜜色的肌膚,潤澤生暈,在燈下透出一種糜豔的誘惑,他神情悲憤地說,“來吧,我豁出去了,任你蹂躪……”
  小侯爺睜圓眼睛,水汪汪的十分動人,“喔喔,有陰謀!你想狐媚惑主!”
  仁傑主動獻身未遂,毫不氣餒,繼續熱情地推銷自己,“雪少俠對小生有救命之恩,我唯有以身相許。”他伸手勾著小侯爺的頸子,笑容溫和無害。
  小侯爺堅持走矜持的高貴路線,柔柔地笑道,“美人,小爺施恩不圖報。”
  仁傑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拉下小侯爺,送上紅唇,進行赤裸裸的色誘,“侯爺,你想不想春風一度?小人一定盡心伺候。”
  小侯爺端莊地表示,“好吧,小爺考慮考慮,但你得聽我的。”
  仁傑一聽,心情振奮不已,頗為瀟灑地點頭答應,“沒問題。”
  就在一眨眼間,小侯爺起身將仁傑抱起!
  啊,這是什麽狀況?仁傑的臉泛紅,啼笑皆非,自己變成弱柳扶風的小受了?
  雖然小侯爺風采翩翩,武藝高強,在仁傑心目中,一直覺得自己要照顧對方,柔情蜜意時,他總是將美人摟在懷裏,恣意疼愛。
  此刻,仁傑有一種強烈的錯位感,被小雪這麽抱著走向大床,他的手腳都僵直了,笑容尷尬,“小雪,我很重,快放下吧。”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被拋到床上,小侯爺笑吟吟地躺在他身邊,輕柔地撫摸他的黑發,“小淫賊,你居然害羞了?真想不到……”
  仁傑的臉蛋確實有些發燒,側過身來,手臂一伸,摟住愛侶,“怎麽會?閨房之樂,我眼巴巴地盼著呢。”
  小侯爺順勢拆開仁傑的束發,取下發簪對著燈光一晃,不經意地說,“這簪子看著有些眼熟,你日日帶著,莫非是哪位佳人所贈?”
  仁傑眸中清輝溫柔,歎道,“你不認得了嗎?”
  小侯爺細細觀看,此簪通體碧綠瑩潤,可謂翡翠中的極品,中間有道裂痕,以金絲錯巧妙地鑲纏,肉眼幾乎無法察覺……
  慢著……裂縫?
  小侯爺心中一動,怔怔地看著他,“是原先你送的碧玉簪,那日,被我摔了……”

  好像已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一個冰涼的夜晚,小侯爺被迫摔簪絕情,仁傑握著兩截斷簪,彷徨無助。
  定情之物損了,感情呢?
  第二天,他找到了京城有名的首飾店。
  燭光下,仁傑眉目清雅如畫,風姿舒卷, “小雪,我那時想,若斷簪能複原,你我的緣分也能再續。”
  “謝謝你,沒有放棄。”小侯爺吻上他的雙唇,熱烈輾轉吮吸。二人唇齒相就,過了許久,才喘息著緩緩分開。
  小侯爺嘴角含笑,清麗的容顏閃過一絲狂亂和冶豔,滿懷希望地問,“今晚,我可以在上麵嗎?”
  “我會讓小雪娘子盡興的……”
  仁傑嗓音低沉性感,略施手段,將小侯爺愛撫得身心俱醉,散發出無比的魅豔風情,在他身下顫聲嬌吟……
  香羅被,銷魂枕,有情郎共赴鴛夢。
  清晨,仁傑心滿意足地醒來,低頭看看,小侯爺伏他懷裏睡得正香,呼吸安穩,唇角微微翹起,臉頰瑩潤如美玉,在夢中顯出孩子般的清純稚氣。
  仁傑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粉唇,心下滿溢著愛慕憐惜。
  小侯爺, 在人前是朝廷二品大員,威震沙場的大將軍,是國之棟梁,高貴冷清,生人勿近,可是在他的眼裏,不過是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當同齡孩子在母親身邊撒嬌時,小侯爺拖著病弱之軀,於冰河內冒雪練劍,當其他少年情竇初開,花前月下時,小侯爺駐守在西北寒地,躍馬禦敵。
  小雪,以前沒有享受到正常人成長的樂趣,以後,我會好好彌補。
  兩人的發在枕間纏繞在一起,絲絲縷縷,勾起他心中的柔情,仁傑以手指一下下梳理美人的黑發,微笑歎息,“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移,歡娛在今夕……”
  “小淫賊……”一個巴掌輕輕地拍向仁傑的俊麵。
  “讓小人伺候小雪娘子更衣,再不走,就趕不上春宴了。”仁傑笑著吻上了誘人的唇。
  玩鬧梳洗完畢,小侯爺乘八台軟轎,仁傑騎馬,一同趕往皇宮。
  禦花園臨時搭的幾個彩棚裏,放著昨日百姓投票選出的鮮花,皇帝皇後領百官,祭過天地祖宗,各位大臣依官位尊卑坐定後,太監依旨宣招高票入選前十名的美少年進場。
  仁傑氣宇軒昂,走在前列,朱顏端麗從容,跟隨其後,小侯爺最後出場,宛如仙人下凡,清雅飄逸,風采絕俗。其他幾位,也是環肥燕瘦,各有擅長。
  整個禦花園靜無聲息,有人怦然心動,目眩神迷,有人目不暇給,偷咽口水,有人春心蕩漾,癡迷不悔,也有人妒忌不屑,暗藏禍心 ……
  十位美少年遵太監的口令,一齊向皇帝皇後行禮,“拜見聖上,拜見皇後娘娘。”
  皇上的目光流連在小侯爺身上,怎麽也不舍得離開,一顆色心又不安分起來,如果這冰美人能在自己身下鶯鶯承歡,嬌喘連連,該是多麽迷人的風情?
  他勉強維持皇家的體麵,威嚴地說,“眾卿免禮平身。”
  衛後將皇帝魂不守舍的模樣,盡收眼底,盛妝之下,她的臉色如常,留神打量場中的少年郎,有的鳳儀俊雅,有的英姿颯爽,真是賞心悅目。的
  她心中冷冷地笑道,你們個個隻顧爭寵鬥豔,可知將來的下場如何?
  端坐監理官席位的惠王爺,自然是目不轉睛,欣賞仁傑的豐姿美儀,嘴角浮起微笑,本王要盡力助他得冠軍。
  行令官吳燕大人,因身體微恙未出席,改由太傅懷禮暫代其職。
  懷禮大人走到前台,優雅地傳達聖意,“今日,十位選手分為兩隊,進行驢鞠對抗賽,參照之前的選票結果,在勝方一組中,選出最終獲勝者。”
  仁傑感覺懵懂不明,不禁小聲問,“何謂驢鞠?”
  朱顏見他神色迷惑,笑道,“仁傑,你會打馬球嗎?”
  “會。”
  “那就沒問題,馬球比較激烈精彩,但是賽場上喪命或者肢殘的事,時有發生,所以就有這種新的玩意兒。”
  仁傑有點不敢相信,“不會是騎在驢背上打球吧?”
  小侯爺緩緩走來,美麗的眼睛裏,溢出嬉戲之意,“正是,不知是哪位高人,竟想出如此捉狹的主意。”
  這位幕後黑手,便是自視後傏第一美女的銀屏公主。她見過父兄騎馬揮杆的英姿,一直很想看到仁傑的出色表現,所以懇請父皇下令,舉辦驢鞠表演,它既有馬球那種拚搶爭勝的趣味,又不像那般凶險劇烈,不至於傷了她未來的夫婿。
  銀屏公主對此十分自得,這些俊美少年在球場之上往來奔突,尖聲叫嚷,一邊要催驢向前,一邊還要揮杖擊球,必定是姿態翩仟,神采各異!她一念及此,就興奮不已。
  皇家提供了華麗的服飾和精致的球杖,一切奢華之至。
  “我沒騎過驢,”仁傑長歎一聲,可憐兮兮地說,“請小雪和朱顏兄多加關照,就指望你們了。”
  小侯爺秋波流轉,悄然附在仁傑耳邊道,“其實,我也不會。”
  朱顏不多話,“盡力而為吧。”
  他心中暗想,驢子無非就是比馬跑慢一些,矮小一些,醜陋一些,應該不會難以駕馭?
  懷禮緩緩地步入球場,對仁傑微笑致意,“小三,別擔心,其他選手未必擅長此技。”
  仁傑拋開顧慮,以霸王破釜沉舟的決心,勇敢地表示,“多謝二哥提點,為了金牌,我就不計較形象,博君一笑。”
  比賽很快開始了。
  懷禮手中令旗一揮,十名豐神如玉的少年,騎坐在一頭頭灰驢或黑驢的背上,追逐拚搶,揮杖橫擊,努力要將那一隻木球擊入球門之中。
  宮廷所用馬球,是用質輕韌性好的木料製成的,球大若拳,外塗紅漆,彩繪花紋,球杖為木質,長數尺,杖頭一端呈月牙形,繪有彩色花紋,加上場上選手皆為彩衣盛裝,奔星亂下花場裏,初月飛來畫杖頭,一時間,球飛杆舞,金錘玉鎣千金地,寶杖雕文七寶球,美人縱橫馳騁,色彩斑斕絢豔,讓觀眾目眩神迷,自動忽略了座下的蠢驢。
  左方傳來一個好球,仁傑正要催鞭過去接,所騎的驢子突然發起倔脾氣,慢吞吞地往場邊退去,仁傑連忙拉著韁繩,想掉轉方向,哪知,驢子脾氣一來,你讓它向東它偏向西,你越急它越強。
  仁傑無可奈何又揮了幾鞭,它幹脆站在那裏不動,隨便你打隨便你罵,它就是不肯挪動一步,好端端的一個球,硬生生被它給耽誤了。
  仁傑心中焦急,“怎麽辦?等待了這麽久,金牌難道就此無緣了?”
  如此幾番回合,任是仁傑個性寬厚,也被折騰得受不了。他與小侯爺打了個眼色,便跳下驢背,改為 “步打球”。
  步打球又稱步擊,和驢鞠一樣從馬球衍生而來,除去玩者不不需坐騎之外,其他規則均與馬球相同。
  朱顏見了,也棄驢而行,三人武功高妙,輕功過人,很快掌控了場上的局勢,以壓倒性的分數,奪取了比賽勝利。
  皇帝眼冒淫光,不住打量禦花園中的少年們,其中,小侯爺最為姣美魅人,運動時,腮泛桃紅,顧盼生輝,看得人神為之授。
  銀屏公主對仁傑的表演頗為滿意,不愧是本宮選定的駙馬,她想起昨日的邂逅,仁傑出口成章,對自己的容貌氣質讚不絕口,傾慕之情溢於言表,那明媚春光,為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恍若翩然入夢的有情郎。
  憲王和懷禮等組成的評審團,綜合各皇室成員的意見,以投票方式選出了入選的前三甲。
  賽後稍作休整,十位美少年香汗淋漓,發散衣襤,氣喘籲籲地一字排開,等候揭曉決賽結果。
  懷禮穩步地走近場中央,朗聲宣布,“此次百花春宴的參賽者,龍章鳳姿,天質自然,所獻鮮花國色天香,令聖上龍心大悅,特賜宴禦花園,與眾同樂。”
  他看大家有些迷懵,明眸帶笑掃過全場,繼續說道,“至於免死金牌的歸屬,將在宴會後宣布。”
  仁傑有些緊張,有些興奮,悄悄衝著小侯爺吟吟一笑。
  皇帝和衛後對他心懷嫉恨,仁傑素有自知之明,他隻想做一片綠葉,傾力而為,實在是為了助小侯爺奪下金牌。
  眼看勝利在望,一絲莫名難察的隱憂,飄過腦海
  關鍵時刻就要到來,他能如願嗎?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很多讀者的寶貴意見。

流觴(未完)
  禦花園分內外兩部分,方才比賽之處為南部外園,內宛勤真樓位於禦花園北部,建有豪華長廊亭樓,三曲回環,被一道玉帶般的清瑤池圍繞。
  皇恩浩蕩,欽準十名參賽美少年入內宛伴隨聖駕,其餘百官留在原地宴飲。
  仁傑等人略整理衣衫,跟隨皇上衛後等移駕內宛。
  他走在隊伍中,一晃眼看見七品芝麻官十郎,踮著腳擠在人群中,神經兮兮地比起這大拇指讚道,“王母當年瑤池會,雲雨巫山枉斷腸。”
  朱顏一聽,忍不住搖頭,“這傻孩子,沒有學問還亂吟詩,真是的……”
  仁傑對十郎微笑揮揮手,低聲對朱顏和小侯爺道,“皇宮內,應步步為營,留意酒菜,少食為妙。”
  小侯爺二人點頭稱是。
  內宛長廊懸燈擺席,布置得富麗堂皇,十位美少年行禮後,沿著長廊依次入座,四周排列著身穿金甲繡袍的四軍甲士,隊仗整齊,張列旗幟。
  這裏清流映帶,楊柳依依,岸平草軟,身後的清瑤池內,飄著幾隻船形托盤,上放盛酒觴杯,順著水流而行,觴杯飄至曲折拐彎處,往往會停住不動;即使在前一轉彎處未停,也會在後一個轉彎處停下
  懷禮請得聖旨,向眾人宣布,“今天的曲水流觴,規則略有些不同,觴杯飄至參賽者身後時,誰就將酒飲下,飲後需作詩吟唱,也可表演其他節目助興。”
  曲水流觴是古時文人飲酒時的一種遊戲活動,參與者坐於彎曲的流水兩旁,酒杯放在船形的載體上,隨水飄流,飄到誰的麵前,就必須取杯飲酒並賦詩一首。
  仁傑喜讀曆史故事,對此遊戲有所耳聞,著名的書法家王羲之,就曾邀約親友在紹興蘭亭修禊,一觴一詠,暢敘幽情。流觴活動後得詩37首,由王羲之作序並書,這就是名揚千古的天下第一行書《蘭亭貼》。
  他遙想古人頃刻間成詩,心生欽佩,隻是自己不擅長工整的律詩,若非不得已,也不願剽竊後世名家作品,看來得想個合適的節目。
  不久,一陣清脆的環佩相擊,宮女們很有秩序地端上銀匜銀盤,獻上餐點。
  朱顏觀察了一下,學著小侯爺的優雅儀態,奉匜取盤,酌水洗手,旁人絲毫不覺他是首次入宮伺宴。
  曲水流觴很快開始了。
  幾位美少年多以吟詩過關,其中一位耍了個障眼法,將酒杯在眾目睽睽下變走,贏得龍心大悅,賞賜金盞一隻。
  皇帝心情頗好,“眾愛卿,宮中的樂府準備了什麽玩鬧把戲?”
  餘鳴趁機向皇上獻媚,“小官安排了奔馬舞。”
  銀屏公主插話道,“父皇,先讓各位參賽者表演,再獻舞馬不遲。”
  “果兒,”衛後端莊地淺笑,悄聲問,“你是想欣賞仁大人的風采吧?”
  “母後……”銀屏羞澀地垂眸,拉著母親的手撒嬌。
  懷禮上前建議,“陛下,何不讓他們以舞馬為題,配合演出?”
  皇帝溫和地看了愛女一眼,點點頭,“就依懷愛卿所言。”
  這時,酒觴停在小侯爺身後,他取了一杯酒,笑吟吟地說,“稟告懷禮大人,可否請筆墨紙張,小官想作一幅駿馬圖,以增酒趣。”
  懷禮一聲令下,他所需的之物立刻呈上。
  小侯爺提起畫筆,凝神看向勤真樓下的草地。
  數十名身著彩衣的童子,引領三十匹舞馬走出來,這些舞馬大多為塞外的貢馬,挑選最精良者馴導而成,其馬背披彩色錦繡,頸子係金鈴,鬃毛間綴著明珠,看起來威猛炫目。
  接著,太常署的樂工們開始奏樂,悠揚頓挫,聲震城闕,卻少了一點激越的節奏。
  池中的酒杯飄到了仁傑之處,他起身向懷禮請示,“二哥,我可以表演羌鼓嗎?”
  懷禮讚同地頜首,“好主意。”
  銀屏公主牽掛未來夫婿,款款地行過來問,“仁大人,你打算與樂工一起表演?”
  仁傑躬身答道,“拜見公主,正是。”
  “仁大人……”銀屏找不到話題,輕喚一聲,舍不得走開。
  仁傑似乎讀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從懷裏取出一隻漂亮的煙花棒,“公主,這是朋友送的玩意,不知可入您的眼?”
  銀屏大喜,伸手拿過,“很漂亮,你現在就為本宮燃放吧?”
  “遵旨。隻是皇上那兒……”的
  “父皇答應今天任我高興,不會有問題,你快點燃。”
  仁傑滿足了皇女的心願,這才走下場去。
  經過溝通,仁傑挑選了常聽的敬酒樂,與樂工們稍作排演,便奏起《傾杯樂曲》,鼓聲與蕭笛和鳴,彩衣童子將馬匹趕上了中央搭起的三層高床,舞馬排列整齊,奮首鼓尾,縱橫應節,氣勢動人。
  仁傑瀟灑地擊鼓,舞馬跟著節奏變化,在床上旋轉如飛,伴樂而舞蹈,精彩異常,木榻由眾多壯士舉起,繞場而行,讓眾人大飽眼福。
  場中鼓樂大作,而舞馬中的佼佼者被引至勤真樓前,口銜金杯,和著樂曲踏蹄而進,曲膝向皇上做拜祝之態,當曲終之時,垂頭掉尾仿佛酣醉一般,的確調訓得恭敬有禮,舞技高超,哄得皇上不住地讚好。
  場中錦衣繡衫,舞馬奔騰,樓中各人則心思不同。
  小侯爺觀察了一陣舞馬表演,便埋頭懸腕,認真作畫,不理會身外事。
  李翔前兩日吹了冷風,清晨起身時,感覺不太舒服,頭昏腦熱,四肢乏力,想到可以得見大帥哥仁傑,他勉強過來撐場。此時,看見仁傑俊俏的模樣,偶爾還會和自己來個眼神交匯,心裏覺得有幾分安慰,頭也不那麽暈了。
  銀屏公主麵帶嬌羞的紅暈,一直望著不遠處的仁傑出神,隻覺得他英俊灑脫,怎麽看都無比出色,心中不禁甜絲絲的。
  朱顏冷冷地瞟了一眼銀屏,以他敏銳的直覺,判斷此女乃是自作多情,為仁傑再添一朵桃花。他心中不甚愉快,怎麽來了京城,每日都遇見不同的情敵。
  如果,當初在百變門,能留下仁傑……
  往事不用再提,來者可追,想來要擺脫這些男女,會費些功夫,我隻有聽天命,盡人力了。
  一曲舞畢,文武百官紛紛叫好。皇帝關切的問,“薛愛卿,你的圖畫好了嗎?”
  小侯爺神色淡雅,回道,“幸不辱命。”
  一副即興而作的蹀躞翩躚舞馬圖,被呈獻到聖案上,筆墨揮灑自如,濃淡適宜,馬匹形神俱佳,似乎要從畫中飛奔而出,幾行勁草題出一首《舞馬賦》,“知執轡之有節,乃蹀足而爭先。隨曲變而貌無停趣,因矜顧而態有遺妍。迫而觀焉,若桃花動而順吹;遠而察之,類電影倏而橫天……”
  這寥寥幾句,將舞馬的風姿描寫得極為精到。
  皇帝捧著畫,有些愛不釋手,半響才想起吩咐下去,“朕想單獨宣召前三甲,無關人等退出勤真樓。”
  未出意料,仁傑、小侯爺與朱顏成為最後的優勝者,跪在皇帝麵前聽旨。
  李內侍傳喚道,“請免死金牌。”
  銀屏公主掀開簾幕,手捧一個金盤來到三人麵前,神情尊貴,微笑道,“父皇允我從前三甲中挑出冠軍,你們的表現都很出色,讓人難以抉擇,經過再三考察,本宮選定……”
  她頓了頓,顯得有些調皮,有些興奮,“大理寺少卿仁傑為本次花宴的冠軍,賜予免死金牌一枚。”
  仁傑接過金牌,磕頭謝恩,“臣謝陛下隆恩,謝公主錯愛。”
  銀屏回到龍椅旁,拉拉父皇的袖子,著急地眨眼示意。
  皇帝清咳一聲,無奈地說,“仁少卿聽旨意,朕封你為駙馬,即日迎娶銀屏公主,不得有誤。”
  仁傑腦子“叮”一下脆響,頸後驀然冷汗淋漓,許多雜念紛擾,刹那間竟無法作聲。
  皇後拖長了聲音詢問,“仁愛卿,你還不快謝恩?”
  仁傑輕舒衣袖,重新磕頭問道,“公主,這免死金牌,臣可以隨意使用嗎?”
  “那是自然,你仔細收好了,別被宵小偷去,到時候,認牌不認人,本宮也無能為力。”
  仁傑語出驚人,“多謝公主明示,下官決意將此金牌轉贈薛侯爺,請陛下恩準。”
  銀屏一聽,很不是滋味,臉上的笑容變得僵冷,質問,“仁大人,你為何如此……”
  皇帝略作沉吟,他早就看不慣仁傑,礙於愛女之情麵沒有處置,現在免死金牌易主,他樂得順水推舟,應道,“準。
  “遵旨。”
  仁傑行禮後,抬頭對小侯爺溫潤一笑, “請薛侯爺依旨接牌。”
  小侯爺神色看似從容,腹中卻驚疑不明,仁傑雖然拿下冠軍,卻被賜婚於公主,他不拒婚,反而急著送出金牌,是何道理,莫非……?
  他心裏一沉,咬著嘴唇沒有答話。
  仁傑將小侯爺的手掌攤開,放入金牌,緊緊地握了一下,“侯爺珍重!”
  金色的陽光灑下來,照著仁傑俊朗的臉,逍遙如春風,隱隱帶著一絲淡愁。
  朱顏注視著這兩人,意亂如麻,手指掐著自己的腿,感覺不到痛。
  仁傑當了駙馬,今後,自己與他二人之間的鴻溝更深,而小侯爺,始終是他心尖尖上的寶。
  朱顏曾滿懷希望,坐在碧寒潭邊思慕伊人。這一刻,他好像被人從岸邊打落潭中,冰水漫過來,淹了他的口鼻,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皇後有些不耐煩地問,“仁少卿,婚慶之日定在下月初十,你覺得如何?”
  仁傑道,“多謝娘娘,此事容臣斟酌一下,請讓薛侯爺與朱顏等先離開。”
  他望著銀屏微微一笑,補充,“臣有話稟告聖上,以及公主。”
  銀屏在皇帝身邊輕蹭,嘟嘟囔囔地說,“父皇,快讓外人退下,果兒要與仁大人單獨相處。”
  皇帝被磨得無法,苦笑一聲,“才剛有了駙馬,就要拋下為父了?”
  小侯爺手掌緊握金牌,雙眸盯住仁傑,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禁不住喚道,“仁傑……”
  仁傑認真地交代,“兩位趕緊去吧,並請轉告我二哥及李翔,速速離開,遲則生變。”
  他的聲音很低,沒有很好的內功幾乎聽不清,小侯爺和朱顏聞言,麵色沉重,還未及細問,李內侍已奉旨上前催促,“兩位大人,請隨小的出去。”
  小侯爺二人滿腹疑惑,被迫步出勤真樓。
  過了長廊,禦花園芳華正豔,觸目皆是美景,小侯爺凝眉回頭望去,勤真樓張燈披彩,一幅喜氣洋洋的氣派,他卻感覺心驚膽戰,仿佛那裏蹲了一隻野獸,正磨著牙蠢蠢欲動。
  他一向聰慧機敏,隻因事關心上人,反而身在局中,沒有立刻想明白,此刻,他腦中靈光兜現,驚得背脊寒毛直立,不顧之前的嫌隙,拉著朱顏道,“朱兄,大事不好! ……請你速轉告知懷禮,仁傑恐有危險,並拜托惠王爺設法前來解困。”
  言畢,他顧不得身份禮儀,施展輕功飛掠到勤真樓前,向李內侍拜倒,“請公公通傳一聲,薛邵有事求見聖駕。”
  朱顏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追問,“到底出了什麽事?”
  李內侍攔住他,“聖上有旨,薛侯爺可以入內,其他人一律擋駕。”
  小侯爺一改平日的冷清神色,眼睛霧氣彌漫,急道,“朱顏兄,請回,速搬救兵!”
  朱顏歎了口氣,“我和他們都不熟,如何讓人相信?”
  小侯爺取出隨身所攜的絲扇交給他,“此扇有仁傑的題詞,懷禮大人一見便知。”
  “好,你多保重。”朱顏知道形勢迫人,並不多留,轉身飛躍而去。
  小侯爺走進樓中,隻見仁傑安好地跪在地上,銀屏公主梨花帶淚,手指顫抖地戳向仁傑,“你,你為何苦苦推辭,你對本宮竟無一絲情意嗎?我不信!”
  仁傑神態淡定,簡單地說,“臣難以擔當駙馬一職。”
  銀屏失望地泣道,“你真是沒雄心壯誌,隻要本宮喜歡,你就可以勝任,榮華富貴就在眼前,你怎麽就是不識抬舉呢?”
  仁傑溫和地笑了笑,取出絲帕掩唇咳嗽了幾聲,歎道,“公主,多謝你一片深情,可惜仁傑身患惡疾,命在旦夕,實在無福消受……”
  “你騙人!不要敷衍本宮。”銀屏顯得煩躁任性。
  仁傑將絲帕展開,絹上鮮血如落梅點點,觸目驚心,他唇邊帶血,並不急著擦拭,微笑問道,“公主,你覺得臣有必要欺瞞您嗎?”
  銀屏慌了神,心裏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壓了塊重石,氣悶難耐,連聲喚道,“來人,快端茶給駙馬爺。”
  皇帝向一位太監揮手示意,那人出去了片刻,將一個茶盤遞給仁傑,“皇上賜茶。仁大人請用。”
  小侯爺在一旁跪倒行禮,“臣見過陛下,皇後,公主。”
  皇帝道,“免禮,薛愛卿起來會話。”
  “遵旨。”
  仁傑接過茶杯,掀開蓋子輕吹水麵,蕩起一個極小的漩渦,他凝視著青綠的茶水,問,“薛侯爺為何去而複返?此地不適合你,快些走吧。”
  小侯爺走到他身邊,聲音低顫,“我陪著你……”
  仁傑柔聲道,“小雪,我本想飲下這杯茶,你卻來了……”
  怎麽辦?
  仁傑心中千回百轉,小雪,為了你,我隻有奮力作困獸之鬥。
  (未完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參考資料《玩在唐朝》。
仁傑將會做出什麽反應呢?請觀賞下文。
多謝瘋子,aa和331等大大補分。
殺機
  不一會兒,刑部蕭侍郎與監察禦史婁伊德先後奉旨入殿。
  皇帝吩咐道,“大理寺少卿知法犯法,今日,朕招二位愛卿前來,進行三堂會審,速將之定罪,以除禍患。”
  三堂會審,通常是遇有重大疑難案件,皇帝親自下詔,由刑部、禦史台、大理寺長官共同審理,審案過程中均有發言權,最後作出統一的審判結果。
  正常情況下,在刑部大堂設三張案桌,刑部長堂官主審,坐在麵南的桌案後,其他兩位長官則分坐在東西相對的兩張桌案後。
  現在,情況有點特殊,大理寺長官身為疑犯,跪在殿下,皇上以一國之尊,親自監督審理。
  龍案左右側,加了兩把雕花紅木椅,蕭侍郎二人戰戰兢兢地入座,隻敢沾了小半邊椅麵,等待陛下的旨意。
  仁傑心裏暗想,皇後所說的罪名,純屬捏造,自己生活嚴謹檢點,除了情定小雪,這些日子,從未與他人有過情色瓜葛。
  看這個陣仗,皇帝下毒不成,打算公事公辦,誣陷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名正言順的處置自己。
  仁傑沉住氣,且看他們如何指鹿為馬,顛倒是非。
  在皇帝的授意下,蕭侍郎道,“仁大人,有人告你奸淫良家女子,惡性玩弄後拋棄,可有此事?”
  仁傑朗聲道,“此事純屬誣告,”
  銀屏在簾後冷冷地插嘴,“是誰不知羞恥,居然敢誣陷仁大人?”
  小侯爺垂手側立於旁,心裏也迷惑不解。
  蕭侍郎繼續審問,“那女子被你逼奸至孕,不得已上門認親,你避而不見,暗中害她母子性命,你知罪嗎?”
  仁傑眉頭微皺,“朗朗乾坤,天理何在?下官行為端正守禮,卻被人陷害,何罪之有?”
  “也罷,傳證人。”
  兩位宮女領著一位女子,緩緩來到聖駕前。她腹部高聳,艱難的矮身跪倒,聲音抖動,顯然嚇得不輕,“民女……盧玲瓏,拜見……萬歲萬萬歲。”
  “免禮。”
  蕭侍郎開始問案,“盧小姐,仁傑大人是否曾借居盧府?”
  “是的……”
  “他對你有救命之恩,你父親曾想招他為婿,可有此事?”
  “父親確有此意。”
  蕭大人極有技巧地引導供詞,“盧小姐,你與仁傑大人曾單獨相處,對不對嗎?”
  “對。”
  “那晚你被人誘奸,昏睡前最後見到的人,就是跪在你身邊的仁傑,對嗎?”
  “這……”盧小姐含羞帶愧,偷望了仁傑一眼,口齒含糊地答,“不錯。”
  銀屏忍無可忍,越簾而出,提著裙擺快步衝到盧小姐麵前,揮手給了她一巴掌,嬌斥,“你是什麽東西?隻怕是勾引仁傑不成,反咬一口!”
  皇後不滿地說,“果兒,你不要幹擾朝廷官員審案,快些退下。”的
  銀屏公主眸中含情,對仁傑有些牽強地笑道,“仁傑,你不會做這種事的,這樣的女人,你怎麽看得上……”
  仁傑微笑回答,“公主明察,小官與盧小姐並無苟且之事。”
  銀屏一聽,換了一副高高在上姿態,氣憤地訓示,“蕭侍郎,盧小姐血口噴人,誣告駙馬,把她拖下去重罰,仁大人清白無辜,這案就這麽結了。”
  皇帝威嚴地說,“果兒,休要胡鬧,三公審案,你怎可當作兒戲?趕緊退下。”
  “父皇,”銀屏不依不饒,來到龍案前撒嬌,“仁大人是被冤枉的,朝堂上有幾位能有他的風骨?孩兒不會看錯,請父皇做主,毆?飴懟!?的
  “果兒,你先下去吧,此案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皇後向身後的女官秦香打了個眼色,幾位侍女上前圍著銀屏行禮,“請公主回宮休息。”
  銀屏嬌蠻地推開阻攔的一位侍女,轉向看似較好說話的父親請求,“父皇,孩兒不走,有人想謀害駙馬性命,果兒豈能坐視不管?”
  皇帝道,“你若退至簾後,不再作聲,為父便允你旁觀。”
  “遵旨。”銀屏悻悻不樂地回到簾幔中。
  蕭大人又問了幾句話,便迅速結案,“大理寺少卿仁傑奸淫民女盧玲瓏至孕,雖殺人滅口未遂,但他身為朝廷律法大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應杖三百,收監後處以宮刑,請皇上恩準。”
  銀屏大怒,忍不住想衝出來,“一派胡言,你們食朝廷俸祿,竟如此草菅人命!”
  皇後一聲令下,“將銀屏公主送回去,不得有誤。”
  銀屏被眾多宮女架著,拖離勤真樓,她一邊蠻力踢打掙紮,一邊哀傷地責問,“父皇,你怎麽如此狠心?母後,你既然答應果兒,賜仁傑為駙馬,怎麽出爾反爾?仁大人是冤枉的!請你們饒了他……”
  她的神色悲痛,幾乎不敢置信,父母怎麽親手奪走她最喜歡的東西?從小她所要的任何玩意,都能手到擒來,偏偏少女的初戀情懷,落得淒涼下場。
  此時,仁傑已知辯解無用,皇上刻意讓小侯爺旁觀,用意陰險,他著急地說,“小雪,你快走吧,多留無益。”
  小侯爺眼裏有煙霾重重,唇線微揚十分好看,“小傑,事到如今,我還走得了嗎?”
  皇帝清了請喉嚨,麵無表情地命令,“將仁傑帶到殿外行刑。”
  仁傑沉著地說,“陛下,臣冤枉!此案審理過於草率,破綻百出,並不符合律法,作為嫌犯,我尚未錄口供畫押,怎麽能結案判刑?三堂中缺了大理寺官員,我官封少卿,至少可以為自己辯護,婁禦史,您說對嗎?”
  婁禦史為人剛正不阿,與仁傑平日有些來往,於公,他很賞識這個年輕人,於私,他多年受風濕病困擾,用了仁傑贈藥,已大為好轉。此時,他心知皇帝欲置仁傑於死地,躊躇了半響,還是說,“不錯,此案尚需斟酌,沒有其他證物證據,隻憑一位證人單麵之辭,難以服眾,應讓嫌犯與證人對質口供。”
  禦史台為國家的最高監察機關,對朝廷官吏行使彈劾監察職責,擁有向皇帝直言糾錯進諫的權力,為了表明自己的清明,通常,皇帝會有所選擇地接受禦史意見,這一次也不例外,皇上勉強地表示同意。
  仁傑挺直身體,望向身旁嚶嚶哭泣的孕婦,淡淡地問,“盧小姐,別來無恙?”
  盧小姐回避他的視線,“仁大人,我……不太好。”的
  “請問,盧小姐是否認識孩子的父親?”
  “我猜……是仁大人……”
  仁傑開始一連串的詢問,“當日,有人入室迷奸了你,請你舉出那人的身體特征,口音……”
  盧小姐搖搖頭,“民女當時神誌昏迷。”
  仁傑道,“你既然神誌不清,怎麽能判斷那人是我?”
  “那人有無留下衣服物品,可供辨明身份?”
  “……”
  “你的侍女或仆人中,有沒有人目睹那位男子的麵貌?”
  盧小姐情緒崩潰,捧著突起腹部的痛哭,“沒有,沒有人知道……我的命好苦……”
  仁傑又追問了幾個關鍵問題,盧小姐答非所問,最後泣不成聲,幾乎暈了過去。
  仁傑歎了口氣,沉著地申述,“陛下,各位大人,我與盧小姐從沒有過肌膚之親,令其受孕的男子另有其人,盧小姐拿不出真憑實據指認嫌犯,此案證據不足,無法定罪,應立刻給予駁回。”
  婁禦史默默地點了點頭。
  蕭侍郎搶過話題,“仁大人巧言令色,狡辯罪行,殊不可赦,請陛下明察。”
  皇帝忿忿道,“大膽仁傑,包藏禍心,將民女盧玲瓏先奸後棄,再混入百花宴,騙取公主信任,以謀圖駙馬之位,其心當誅,其罪難赦,朕命你們將仁傑拖下去,速行宮刑!”
  婁禦史行禮欲諫言,“陛下三思……”
  皇帝將桌案上的茶杯掃落,厲聲吩咐,“朕意已決,違者以從犯處置。”
  小侯爺冒著觸怒天顏的危險,跪下求情,“陛下開恩,臣奉上免死金牌,請饒過仁大人。”
  皇帝臉色略緩和些,“薛愛卿,你不要插手此事。”
  皇後在簾後冷笑道,“交上免死金牌,可保全他的性命,但是活罪難逃。”
  皇帝哼了一聲,“來人,將罪人推出去!”
  仁傑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他接過禦賜毒茶的那一刻,便知皇上殺意已堅,此事必難善了。他剛才據理力爭,並不指望以此脫罪,而是想爭取時間,等待救援。
  看來,二哥和李翔也遇到某些阻礙。
  宮中的侍衛奉旨一擁而上,將仁傑扭胳膊壓腿,拽著頭發往外拖,有人趁亂對他拳打腳踢,還有人偷偷拔劍欲砍。
  小侯爺清叱,“放開仁傑!”
  他飛掠而起,飄逸如清風,出手疾如閃電,美眸中寒光閃爍,慢慢掃過被擊倒在地的侍衛,“誰敢動他!”
  皇帝驚魂未定,被衛士們保護起來,他惶亂地問道,“薛邵,大膽!你要造反不成!”
  小侯爺雙目如電,風采翩翩,恭敬行禮,“臣不敢,隻是仁傑含冤受辱,臣不平則鳴,願為他作證,盧小姐被奸那晚,仁傑,他一直與臣呆在一起,而且有白一,丁二,朱禮君等人證。”
  
  先皇有旨,皇子王孫,不得娶男妻,若與五品以上官員淫亂,輕則流放,重則殺頭。
  為了救仁傑脫困,拖延時間,小侯爺情急之下,坦白了兩人的關係。
  命運,以人們想象不到的力靠?寄孀??的
  這一刻,仁傑似想通了,放下了,又好像背負起了什麽。
  他頭發散了,身上有幾處瘀傷,心裏又歡喜又悲傷,他多次請小侯爺離開,並在殿中忍辱負重,就是不希望心愛的美人,卷入困境,誰知……
  “對不起,小雪,”仁傑眸子幽深,情意濃濃,“我連累了你。”
  殿內燭火通明,小侯爺人麵賽桃花,清雅絕豔,他取下仁傑頭上的碧玉發簪,用手指細細的梳理發絲,動作生疏地為仁傑綰發插簪,溫柔地笑吟,“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嫣婉及良時……”
  在空閑的時候,仁傑呼吸古代清新的空氣,走在未被汙染的鬆樹林,有時會想,我怎麽會落入這個陌生的時空?
  那一天,和小雪聊天正高興,笑鬧成一團,嗆了氣咳嗽了幾下,咽喉第一次湧上血腥味,他心頭發寒,鎮定地咽下那口血,繼續講完那個笑話。
  如果生活在現代,我應該不會得這種不治之症?那一瞬間,他曾有些遺憾……
  仁傑撫著小侯爺的手,旁若無人地凝視他,佳人柳眉微蹙,眼睛裏盛滿了輕愁與憂傷,如絲綢悠長纏繞,那種愛得心疼,怕下一刻失去對方的表情,讓仁傑的心尖尖都顫抖起來。
  不悔,我不悔!
  如果可以選擇,我還是會來這個時空,陪著小雪,即使沸血之毒侵入肺腑。
  他滿腔情意,化為一句,“小雪,我真……幸福!”
  小侯爺眉頭舒展開來,親昵地說,“小傑,你答應我一件事。”
  仁傑笑道,“你說吧,我都應承你。”
  守候在外的皇家羽林軍趕來救駕,將兩人圍在中間,小侯爺無視危險,脈脈含情地托起仁傑的下巴,像平日一般調笑,“你不可以受傷,好好地活著,早點來接小爺,明白嗎?”
  仁傑垂眸,睫毛神經質地抖著,小雪,為了讓我暫緩受刑,他要與皇帝那老淫賊麵對麵……
  我……好……恨!的
  這個集權專製、是非顛倒的皇朝,如果有一天,我能站在權利的高峰,我會親手打破這個舊世界。
  仁傑屏住呼吸,不讓喉嚨的嗚咽聲冒出來,他上身往後仰,抿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承諾,便是生死之約。
  小侯爺似放下心頭重擔,轉身對皇帝說,“陛下,臣願為仁傑之案做證,請暫緩行刑。”
  皇帝細細觀察了一番,見小侯爺神態從容,一舉手,一投足,麗色無比,不禁心癢難耐,淫笑道,“薛愛卿,你如留在宮內寫證詞,朕便將仁傑收監,宮刑押後。”
  皇後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沒有插話。
  小侯爺道,“臣會筆錄下證供,為仁傑洗脫冤屈。”
  皇帝裝模作樣地吩咐,“蕭大人,還不快陪薛侯爺取證。”
  “遵旨。”蕭大人回過神來,指揮皇家侍衛將小侯爺圍著,警戒地半推半押,向後殿門走去。
  小侯爺錦衣輕裘,寬袖猛的一揮,表情冷冽高傲,斥道,“放肆,誰敢碰我,小心本侯斬下你的狗爪。”
  他天潢貴胄,氣勢淩人,眾侍衛不禁退開半步,不敢再胡亂推搡。
  小侯爺回眸吟吟笑道,“小傑,小爺等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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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已做了說明,簡單概括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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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各位大大繼續及時看文,支持仁傑,小侯爺,阿飛,懷禮,李翔,非煙,朱顏,吳燕,流景和各位美人。
宮禁(上)
  眼看小侯爺的身影淹沒在殿外,仁傑長歎了一口氣,聽見皇帝下令,“來人,速將仁傑拖下去,暫押華陽居,嚴加看守,等候處決。”
  十多名羽林軍官兵架著仁傑走出勤真樓,沿著回廊,繞到側門,迅速離開了禦花園。
  室外春光明媚,小鳥在枝頭歡叫,仁傑隻來得及遠遠地一瞥,就被蒙上了黑布。他依稀瞧見百官正在宴飲,喧鬧聲陣陣傳來,似無異常之處。
  每一次碰到災禍,二哥都會及時現身,仁傑已經習慣回頭尋找他的身影。
  然而,二哥居然還沒有出現。
  北方的天氣幹冷,風輕輕打在他的臉上,吹起細小的沙塵,灌到他的口腔,他的肺,有那麽一瞬間,他失去了呼吸的力量。
  啊,小雪……
  他的雙目不能視物,隻覺得眼角熱熱的,濕濕的,為了那個臨別承諾,他會努力活著,為了小雪所付出的代價,他要很有尊嚴,很強勢地大步闖過去。
  前進的速度明顯放慢,仁傑握緊拳頭,低聲問,“請問,到了嗎?”
  他的頸背毛孔陡開,無邊涼意襲來,一把刀毫無預警地抵上來,伴隨低吼,“仁大人,得罪了,小官隻是奉命行事!”
  刀意淩厲,就要戳下。
  仁傑曲身一躍,避開殺氣,冷哼道,“隨春、屈意,動手!”
  隻聽刀劍相交之聲不斷,仁傑手中被塞入一把短刀,他迅速扯下眼罩,投入到急劇的戰鬥中。
  緊護著仁傑的兩位灰袍男子,擅長貼身近博,是他從隨意園供養的近百名武林高手中,親自挑選出來,不僅武功出色,智謀高強,而且忠誠可靠,一直隨時待命,暗中保護他。
  今天,他借花獻佛,贈煙花棒給銀屏,得以施放隨意園特製信號示警。兩人果然不負所托,混入皇城及時救助。
  隨春踢開一位士兵,揮劍斬殺了另一人,急道,“大人,你受傷了嗎?”
  仁傑凝神對敵,抽空答道,“沒事,你們來的正好。”
  三名敵人逼近仁傑身前,圍成了半圓弧形,其中兩人持刀,另一人持劍,好像是這群人的首領,滿臉陰鷙之色,神情極是凶悍,“快拿下罪人仁傑,絕不能放他走!”
  屈意道,“仁大人,小的來助你。”他飛躍而起,落到仁傑身邊,兩人背靠背而立,相互守望。
  仁傑低聲交代,“我們先突圍,再設法出宮。”
  “遵命。”
  羽林軍士兵的訓練重在沙場禦敵,比較重視力量和戰術,對付小巧騰挪、神出鬼沒的江湖功夫,顯得力不從心,即使十餘人也難以招架仁傑三位高手,不久就露出敗相。
  那些官兵且戰且退,往一條窄巷逃逸。
  隨春挽起劍花,護在仁傑身前,“仁大人,請看城牆上 ……”
  三人所處之地,是宮內易守難攻的睿武門,兩邊都是宮殿高牆,隱隱可見牆後的弓箭手,剛才一直潛伏在殿內,趁仁傑等分神打鬥之際,悄悄登上高樓,呼啦啦一字排開,有十來米長,拉滿了弓,靜靜對著他,箭頭銀光閃爍。還有一小隊步兵,持著厚重盾牌,擋在弓箭手之前。
  他們人多,且居高臨下,占了有力地勢,仁傑等人就算以暗器相攻,也很難迅速奏效。
  此時陽光普照,春風怡人,仁傑額頭見汗,手足有些僵冷,心中生出寒意。
  今天的布局巧妙,連環相扣,並未低估仁傑的實力,作了多種準備,肯定有高人策劃,會是誰?
  原本逃離的羽林軍守在一邊,堵住了仁傑等的退路。
  那首領揮動手中寶劍,有些得意洋洋,“仁大人,快投降,我會留你全屍。”
  前麵就是箭林,後有追兵把守,生死就在一線。
  仁傑右手食中二指並舉,躊躇了片刻,向下一揮,簡單的發令,“招呼暗衛。”
  隨春立刻將手指伸到嘴邊,吹了一個長嘯。
  不知從何處冒出幾位紫衣蒙麵武士,飛禽般撲向弓箭手隊伍,他們聲勢極為犀利,出手狠辣,馬上打亂了箭陣。
  那羽林軍首領咬著牙衝過來,嘴裏惡狠狠地說,“別讓罪人逃走,不然,你我都難以活命。”
  屈意指著那首領,故意大聲地嘲弄,“仁大人,這位張牙舞爪的家夥,就是是一劍門的不入流弟子,據說他貪婪好色,被逐出師門,想不到他狗模人樣,混到京城來了。”的
  仁傑問,“他的武功如何?”
  隨春道:“末流中的高手,想要出人頭地,隻怕終身無望。”
  “怎麽講?”
  “人品太差,資質太差,運氣太差,就是一個歪瓜劣棗。”
  那首領氣得握劍衝向仁傑亂砍,怒喝道,“可惡!老子跟你們拚了!”
  他刺出一劍,仁傑沒有硬接,斜身避過,那人手勢未停,第二劍又隨至。
  仁傑舞動短刀,飛旋砍向對方,那人情急之下舉劍橫擋,仁傑左手回圈,拍的一聲,重重打了他一個嘴巴,跟著右手旋轉,刀柄擊在那首領頭頂,喝道,“這位大人,你還是速速退開吧。”
  此時,兩側高牆爭奪正激烈,頭頂上方,不時射下一排排冷箭,仁傑三人攻勢頓滯,顯得有些疲憊。
  遠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百多名騎士飛奔而來。
  仁傑心裏暗自揣摩,來者是敵是友?
  (未完待續)
  先讓大家看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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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花(暫)
 
  美人如花(雪少生日賀文) 作者:YOII
  1.雪少
  富貴風流拔等倫,百花低首拜芳塵。
  畫欄繡幄圍紅玉,雲錦霞裳涓翠茵。
  天是有各能蓋世,國中無色可為鄰。
  名花也自難培植,合費天工萬斛春。
  ——元 李孝光《牡丹》
  牡丹花語:圓滿、濃情、富貴。
  “競誇天下雙無絕,獨立人間第一香”。牡丹花大色豔、雍容華貴、富麗端莊、芳香濃鬱,素有“國色天香”、“花中之王”的美稱,更值得讚頌的是,它美而不張揚,大而不狂妄,香而不媚俗,貴而不高傲。
  盛世奇葩,風流冠絕百花。統帥各色美少年的雪少,文采斐然,優美華麗,溫和謙遜,風采自然流露。筆下的美少年們,也如百花綻放,盡情展現自己獨特的風姿。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祝雪少生日快樂,文章越寫越好,點擊越來越多,排名越升越高。
  2. 美公子薛紹
  昆侖三千雪,砌成一脈香。
  瑤池花未醒,我先獨占春!
  ——《雪蓮》
  雪蓮花語:喜歡,純潔的愛。
  雪蓮,傳說中六十年生根六十年發芽六十年長葉六十年含苞,再經曆六十年雨露冰霜才遲遲綻放的花,在那極寒陡峭之地,遺世而獨立。
  六世達賴倉央嘉措這樣吟唱《天山雪蓮》:那一天/我閉目在經閣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長頭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呀/不為修來世/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它優雅而高貴,美麗而神秘。它潔白似雪,晶瑩剔透,不似凡塵物。
  小雪,便是那天山之巔的雪蓮,傲然而立,纖塵不染,遠離塵世的喧囂,聖潔脫俗如九天的仙子。在遇到了仁傑之後,情竇初開的小雪如雪蓮緩緩綻放,展現出絕世的風姿。
  翩翩公子美如蓮。
  3. 仁公子小傑
  我愛幽蘭異眾芳,不將顏色媚春陽。
  西風寒露深林下,任是無人也自香。
  ——明 薛網《蘭花》
  蘭花花語:美好、高潔、賢德。
  自古以來人們就把蘭花視為高潔、典雅和堅貞不渝的象征。蘭花風姿素雅,花容端莊,幽香清遠,曆來作為高尚人格的象征
  幽懸蘭草,遇淨土而生,不因無人而不芳……脫俗矣!
  蘭花,那飄逸俊芳、綽約多姿的葉片;高潔淡雅、神韻兼備的花朵;純正幽遠、沁人肺腑的香味自古便為無數人喜愛和讚頌。
  幽蘭生前庭,含薰待清風。仁傑,便是枝頭潔白無瑕的蘭花,以親和的姿態探觸你心底的柔軟,以淡雅的清香撫平你心中的焦躁。於是便情不自禁地被吸引,靠近,沉溺,卻甘之如飴。而他,從始至終,榮辱不驚、不驕不餒,不卑不亢,一如最初。
  謙謙君子,氣質美如蘭
  4. 如公子懷禮
  犀甲淩寒碧葉重,玉杯擎處露華濃。
  何當借壽長春酒,隻恐茶仙未肯容。
  ——明 沈周《白山茶》
  山茶花語:理想的愛,謙讓
  它總是在晚秋天氣稍涼時,靜靜地開在庭院之中。它花姿豐盈,端莊高雅,如玉般純潔無瑕,讓人不忍碰觸。它的清香,優雅而芬芳,氤氳在賞花人的心中。
  宋代黃庭堅如此讚頌:“麗紫妖紅,爭春而取寵,然後知白山茶之韻勝也”,清代李漁也稱白山茶“具鬆柏之骨,挾桃李之姿,曆春夏秋冬如一日,殆草木而神仙乎?”
  在幾乎所有的花朵都枯萎的冬季裏,山茶花格外令人覺得生意盎然。此時,菊已消沉梅未醒,而山茶則瑩瑩獨吐玉光華。
  如公子懷禮,那身著僧衣,卻擁有絕代風華,溫和慈悲,卻又高貴疏離的男子,他的一舉一動如行雲流水,飄逸而淡雅,就象一幅雲霧繚繞的山水畫,你隻看到其中的一角,卻無法不感歎他無所不在的柔美,和雲深不知處的神秘。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
  從容而優雅,正如那悠然綻放的白山茶。
  5. 花公子李翔
  芳菲移自越王台,最似薔薇好並栽。
  穠豔盡憐勝彩繪,嘉名誰贈作玫瑰。
  春藏錦繡風吹拆,天染瓊瑤日照開。
  為報朱衣早邀客,莫教零落委蒼苔。
  ——唐 徐夤《司直巡官無諸移到玫瑰花》
  玫瑰花語:美麗、愛情、和平、友情、勇氣。
  誰言造物無偏處,獨遣此花住此中。葉裏深藏雲外碧,枝頭常借日邊紅。造物主對玫瑰確實偏心厚愛,賦予了它嬌豔嫵媚的風姿和情意纏綿的意蘊。它吸納了天與地的精髓,一句花語,一滴花淚都會成為我們對滾滾紅塵不舍不棄的理由。
  玫瑰,美麗而濃豔,種植在愛情的花園裏,每一朵花瓣上還飽含著清亮晶潤的露珠。它嬌豔欲滴,卻並不柔弱,張揚地豎著銳利的刺,警告著每一個碰觸的人。
  “我從小就注入了玫瑰花的靈魂/驕傲地長刺,憤怒地開放/生命隻是一場虛空中的舞蹈 /孤獨的美不需要人來理解”。驕傲的李翔,在遇到仁傑之前,就像那帶刺的玫瑰,冷傲倔強地活著。
  然後,李翔猝不及防地遭遇了愛情,緊張而無措,卻逐漸軟化了周身的刺,展現玫瑰的嬌媚容顏,那層層綻開的花瓣,訴說著心中的點點渴盼。
  你盛放的笑臉燦若朝霞。
  6. 朱顏
  浩態狂香昔未逢,紅燈爍爍綠盤籠。
  覺來獨對情驚恐,身在仙宮第幾重。
  ——唐 韓愈《芍藥》對
  芍藥花語:情有所鍾。蘊藏著害羞,寓意著思念,是富貴和美麗的象征。
  “紅紅白白定誰先,嫋嫋娉娉各自妍。最是倚欄嬌分外,卻緣經雨意醒然。晚春早夏渾無伴,暖豔暗香正可憐。好為花王作花相,不應隻遣侍甘泉。”古人認為“群花品中以牡丹為第一,芍藥為第二”,故芍藥有“一花這下,萬花之上”的“花相”美稱。
  每當春末夏初,紅英將盡,花園顯得有點寂寞的時候,芍藥正含苞欲放。一夜輕雨後,芍藥花便爍爍盛開,婷婷婀娜。芍藥兼具色、香、韻三者之美,讓人為之傾倒。
  朱顏,這個美如其名的男子,擁有尊崇地位和絕麗容顏,初時刁蠻任性,繼而動心,為愛費盡心機。再次見麵,已盡是溫柔。在愛人麵前褪盡輕狂,優雅迷人的他,卻隻能留下執著的思念。
  芍藥又名將離。離別,贈之以芍藥。最美的不是相遇,是因為離別,所以才會那麽深刻的追憶,在心底的暗角,嬌豔的盛開。請記住這花的留香,如同記住昔日的容顏。
  念橋邊紅芍,年年知為誰生?
  7. 舞將雲飛
  蜀國花已盡,越桃今已開
  色疑瓊樹倚,香似玉京來。
  且賞同心處,那憂別葉催。
  佳人如擬詠,何必待寒梅。
  ——唐 劉禹錫 《和令狐相公詠梔子花》
  梔子花語:永恒的愛與約定。
  梔子花從冬季開始孕育花苞,直到近夏至才會綻放;梔子樹的葉,也是經年在風霜雪雨中翠綠不凋。於是,雖然看似不經意的綻放,也是經曆了長久的努力與堅持。不僅是愛情的寄予,平淡、持久、溫馨、脫俗的外表下,蘊涵的,是美麗、堅韌、醇厚的生命本質。
  阿飛,是開放在黑夜中的芳香純白的梔子花,清香撲鼻。他擁有一顆赤子之心,以真誠待人,知恩圖報。別人的少許和善,就讓他報以心靈致謝。
  葛花滿地能消酒,梔子同心好贈人。高潔清雅的同心梔子,在冰清玉潔的花瓣上書寫上海誓山盟的愛情。向往美好愛情的阿飛,以堅定的姿態守護著愛情,讓人感動無比。
  你悄然綻放,散發幽靜的香。
  8. 紫衣候吳燕
  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
  密葉隱歌鳥,香風流美人。
  ——唐 李白《紫藤樹》
  紫藤花語:對你執著,最幸福的時刻。
  暮春時節,正是紫藤吐豔之時,但見細細碎碎的花瓣漸深漸淺地綻放,一串串碩大的花穗垂掛枝頭,紫中帶藍,燦若雲霞。灰褐色的枝蔓如龍蛇般蜿蜒。
  花纏繞的神情,懸秘;我垂墜的心情,搖曳。
  聞名京城的紫衣侯,風流俊逸,瀟灑不羈,卻被愛情纏繞了心,那雀躍的心情,隱秘的渴盼,蔓延成這花的瀑布,深深淺淺的紫,淡淡的香氣,柔情籠罩。
  認識你/才知道什麽是纏綿/走近你/才知道什麽是依戀
  解讀你/才知道什麽是柔情/離別你/才知道什麽是相牽
  隨風飄拂的紫藤花墜/如絛如瀑/如夢如幻/嬌美得讓人愛憐
  似水如霧的飄逸/綿延著繚繞的清香/依偎於藤蔓的繾綣的
  你綻放著紫色的心情/纏繞著綠色的藤蔓/述說著恬綿的愛意/傾訴著殷殷的思念
  淡淡的紫色/牽動著曾經的心/那嬌人的綠/那醉人的紫/撥動著夢的亦真亦幻
  9. 略影
  驚鴻一般短暫
  如夏花一樣絢爛
  我是這燿眼的瞬間
  是劃過天邊的刹那火焰的
  ——樸樹《生如夏花》
  夏堇花語:請想念我;思念,但感到迷茫;青春,花樣年華。
  夏堇葉色淡綠,花姿輕逸飄柔,嬌俏可愛,具有絢麗繁榮的生命,它在陽光最飽滿的季節綻放,如奔馳、跳躍、飛翔著的生命的精靈,以此來詮釋生命的輝煌燦爛。
  夏堇的花朵小巧可愛,特別是那淡淡的紫色,具有幾絲使人愉悅脫俗的靈氣,那微微張開的小嘴,似乎在對你述說著什麽。
  活潑可愛嬌俏靈動的略影,就像那熱烈的夏堇,張揚青春的活力,一出場就讓人忍俊不禁,強詞奪理卻毫不讓人討厭,隻覺這個少年燦爛鮮活。
  小小少年春心初動,萬般別扭,嘴硬心軟,那稚氣的模樣,惹人憐愛。
  生如夏花之絢爛。
  10. 流景的
  暖風微,撩玉蕊,怕與春辭,點點爭新蕾的
  片片鈴蘭嬌若水,暗動浮香,種種般般媚的
  ——《鈴蘭》的
  鈴蘭花語:幸福再來。
  如鈴蘭誕生的憂傷傳說一樣,鈴蘭的幸福會來得額外艱難,並且伴隨著隱約的宿命的憂傷。鈴蘭的守候是風中星星若有若無的歎息,茫然而幽靜,隻有有心才能感應;鈴蘭的氣質如同堅貞溫婉的愛的信仰一般純粹剔透,隻有凝神才能淺嚐。
  如果你不能從夜風中捕捉輕如星星歎息的鈴蘭幽香,又如何能循香而至來到鈴蘭綻放的山穀?如果不是傾心守護,怎能剛好在鈴蘭綻放時走到它身邊?鈴蘭的守候隻為最有心的人,鈴蘭隨風輕扣的樂聲隻有最愛它的人才能聽見。為了獲得真愛,鈴蘭在寂寞山穀等待自己春天的到來……
  曾經的流景是一株魔魅的罌粟,在經曆了家破人亡之後,蛻變成我心中的鈴蘭,即使依舊含毒,卻潔白嬌柔,惹人心醉。他依然在守望,期待著幸福。
  
  11. 憲王
  手卷真珠上玉鉤,
  依前春恨鎖重樓。
  風裏落花誰是主?
  思悠悠!
  青鳥不傳雲外信,
  丁香空結雨中愁。
  回首綠波三楚暮,
  接天流。
  ——南唐 李璟《浣溪沙》
  紫丁香花語:初戀的感激,青春時期的回憶。
  紫丁香,憂鬱的紫色,結著淡淡的愁緒,花開之時,滿樹著紅點紫,猶如一抹淡淡的彩霞從天而降,呈現出朦朧的詩意之美,飄散出醉人的清幽之香。
  把愛的誓言,刻在扶疏的枝條,讓愛的聖潔,浸透紫色的花香。憲王,那個恭謹純良的少年,在被如公子背下雪山的那一刻,便義無反顧地踏上了為愛守候的艱難旅程。
  那一刻,我便刻下你的容顏,眼裏夢裏都是你,我該如何抑製對你的仰望……請給我一段晶瑩無瑕的回憶吧,給我一顆浪漫而溫柔的心,給我一份潔白而純真的戀情,多年的願望化作永遠的等待……你永遠是我最初的愛戀。
  12. 鳳歌
  裙帶如飄 白裏透紅
  幻化出一個仙夢 卻是為誰迷留的倩影的
  在六月的枝頭朦朧 醉了——
  漾起蝴蝶的風
  眸子裏流淌出心靈的潔淨
  無語裏把一片浮躁澄清
  塵俗之外 有你佇望的晶瑩
  九月為期 回首已是難舍的愛情
  徒把一懷相思
  滯留在秋冬……
  ——《醉蝶花》
  醉蝶花語:你的容貌令我陶醉。
  醉蝶花,一個美麗的名字,配著美麗的花朵,似步出塵世之外的悠然,讓人惑於它身邊若有若無的芬芳,幾分迷惘,幾分詫然。 嬌柔的花兒卻在天性中有著強韌的生命力,那份精神和品性的傲然便如那個令人目眩的美人——鳳歌。
  沉醉,幾番芳菲,皆為花醉。鳳歌,出場次數不多,卻讓所有人驚豔,魅惑的姿態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於是心甘情願淪陷。你若如花,隻應是醉蝶花,以飛翔姿勢,以醉蝶的馥鬱,招展生命的鮮活,掄圓宿命外屬於你的夢。
  13 餘鳴
  你是一株罌粟。
  渾身散發出的是一股危險的美感,
  香氣是你為我而設的媚藥,
  詭異促使我不斷地向你靠近,
  是的,我中毒了
  頭暈目眩,痙攣抽搐,庸懶乏力,
  瘋狂卻不足以致死。
  你的目光淡定地收錄著我所有的痛苦。
  因為這是你早有的蓄謀,醞釀已久
  ——《罌粟》
  罌粟花語:死亡之戀。的
  她,張馳妖冶,極至的驚豔中現出詭異;她,致命的絢麗,透著無限的誘惑,讓本不想寫餘鳴的我也抵擋不住她的魔力。在我眼中,也隻有罌粟最適合餘鳴。印象最深的仍是那兩場床戲,激情誘惑,卻蘊含著絲絲的毒,讓你步入他醞釀已久的圈套。
  是毒,卻上癮,這絕望的愛戀。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內容,以後不斷會更新,改為VIP章節內容節選以及番外。
謝謝YOII的美文和圖片,以及小袖子設計的本文插圖。謝謝紫親給我畫的Q圖,哈哈。
劍如虹(上)
  懷禮目光中流露出暖意,道,“好,一言為定!若能救出仁傑,我兄弟二人請王爺與朱幫主去燕京樓,不醉不歸。”
  朱顏微笑點頭,心道,這王爺口氣如此張狂,莫非他想做什麽驚人之舉?且觀察一下,不要輕易被他利用,到時屍骨無存。
  向懷禮告辭後,朱顏隨著李翔走近花園出口,把守的小頭目一邊陪笑,一邊很堅定地攔下提前求去的官員,“對不住,皇上有旨,命各位大人在此宴飲,盡興而歸。”
  李翔掃了幾眼,一反跋扈的官腔,微笑問,“朱幫主,你有何辦法能出此園,不驚動任何人?尤其是那幾個看門的。”
  朱顏冷淡地說,“王爺,小人可以試一試,請您回帳篷內歇息片刻。”
  “好,本王靜候佳音。”
  李翔眉頭輕蹙,走回棚中,命人將簾子放下,往躺椅上一坐,閉目養神。
  他心中有些煩躁,過了一會兒,忍耐不住跳起來,在帳篷內踱來踱去。
  小順子在帳外輕聲道,“王爺,府中密探回報,仁大人已被羽林軍押出了禦花園。”
  李翔氣咻咻地摔了茶杯,忿然自語,“仁傑,你為何向懷禮求救,與朱顏交好,卻偏偏對本王……,哼!為何卻偏偏忘了我?而我還為了你……拋開身家性命……”
  “王爺,不是隻有你,把生死置之度外。”朱顏掀開錦簾,穩步邁進來,打量一下地上的碎片,似笑非笑地說,“而且,仁傑的口信,是請你和懷大人速速離開,他通情達理,處處為別人著想,怎麽會強求你為他犧牲?”
  李翔被人窺破了心事,又羞又惱,喝道,“你和他是什麽關係?少管本王的閑事!”
  朱顏沒有生氣,反而有點憋不住笑,心想,不過是欲求不滿,何必如此暴躁?看李翔患得患失的模樣,似乎情根深種,恐怕與仁傑要繼續糾纏下去。
  他轉念一想,我自個呢?在某些人眼中,不過是另一個李翔,說不定還比不上,李翔有權有勢,仁傑與他有利益結盟,我卻隻能盡量在仁傑身邊,默默地照顧他。
  算了,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他心中對李翔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便不再計較對方的無禮,溫文爾雅地說,“啟稟王爺,我百變門擅長易容之術,等一下,要委屈王爺扮作送酒菜的宮女,與我一同出去。”
  李翔怒不可遏,啪的又摔了一個茶壺,“不行!本王豈可做女人?”
  “那麽,就扮成太監?二選一。”朱顏很幹脆地回答。
  “可惡!……”
  帳篷裏傳出一陣咆哮和碗碟破碎聲。
  等王爺息怒後,小順子領命找來宴會總管,吩咐道,王爺因身體不適,想喝提神醒腦的百花參茶。
  總管哪敢怠慢,立刻交代下去,特快加急請人做了送來。
  不久,送茶的宮女蓮步款款,走出惠王爺的專用帳篷,身邊跟著一位吊眉三角眼的小太監,背著手虎步龍行,比一般的王侯還神氣。
  那宮女與他低聲交談了幾句,小太監心不甘情不願的垂下頭,兩手攏在袖中,比較低調地小跑步前進。
  兩人順利地走出禦花園。
  朱顏宮女妖媚地說道,“小翔子公公,你感覺如何,很威風,很新鮮吧?”
  李翔翻了一下三角眼,忿忿地訓斥,“什麽公公?無聊!再胡亂叫,本王立刻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朱顏笑盈盈地斂妝行禮,“多謝王爺大人不殺之恩。你我如此打扮,難以出內宮,你有何打算?”
  李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依然很囂張地說,“朱幫主,你快想辦法!本王給你半支香的時間。”
  朱顏雲袖輕舞,擋住自己的怒容,沉靜地說,“王爺稍候,我去去就來。”
  近旁有一片蒼鬱茂密的鬆樹林,李翔閃身入內,靠著一棵樹幹休息。他額頭見汗,腦子裏如有大錘在敲,身體酸軟,眼看就要暈過去了。
  他掐著自己的手臂,痛覺刺激著神經,讓他喘息得更急,不斷地眨眼睛,強打精神提醒自己,現在,還病不得,仁傑正等著本王……
  朱顏來得很快,已經套上了羽林軍的製服,手裏還提了一個包裹,丟到李翔腳下,“請王爺更衣。”
  李翔眼神渙散,發鬢有汗珠滴下,俯身拿起衣服,道,“多謝!”
  朱顏很擅於用毒,也精通醫術,見李翔的病態,不由得上去扶住他,順手搭在其脈門,“你風寒之症發作,還撐得住嗎?”
  李翔擺擺手,“無妨,我們走吧。”
  他披上軍服,身姿挺拔,英氣地領先出了鬆樹林。
  朱顏對他的印象略有一絲改觀。有的人平日吊兒郎當,真正遇到重大事件,才會露出真麵目。
  他很快跟了上去,友好地打開話題,“我看,還是搶兩匹馬,方便些……”
  今天,四大公子身陷皇城,李翔等人在為仁傑奔走,而仁傑最憂心的卻是小侯爺。
  小侯爺為仁傑脫罪,衝撞了皇上的聖駕,被送往甘露殿,這裏是懲戒不聽話妃子的地方,殿中擺設簡單,香爐裏燃著特別的香木,冒著淡淡的輕煙,四麵窗戶緊閉,仍舊感覺冷意逼人。
  小侯爺已經寫好了證詞,等候皇上的駕臨。室內的香煙繚繞,催人欲睡。他取下仁傑所贈的南海定魂珠,含在口中,臉上浮起一片迷蒙的笑意。
  今天,我貿然公開了與仁傑的關係,會有怎麽樣的後果?
  那日,我與仁傑在揚州盧府,共處一室,被刺客暗殺,如果那是皇上派來的人,他應該早就知道我和仁傑的秘密。
  那麽,皇上準備如何對付我呢?
  小侯爺思緒綿綿,當今九五至尊,不知檢點,一貫貪戀美色生活淫糜,對小傑早就欲除之後快,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緣由,怎麽會輕易放過,此事恐難以善終……
  他臉色沉靜,將四周環境打量清楚,暗中下了決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昨夜,他與仁傑嬉鬧纏綿,身子有些疲乏,皇上久候不至,他便以手支頤半閉目養神。
  過了不知多久,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李內侍尖聲吆喝,“皇上駕到。”
  小侯爺正欲起身相迎,忽然腦中靈光一現,某人用心險惡,在屋內燃放濃鬱的迷香,我不如將計就計,假作中了迷毒,倒看看他們準備如何。
  皇帝按奈不住興奮,急匆匆地進入殿中, 剛才被皇後糾纏不清,隻得陪她挑了幾樣外番獻上的貢品,以答謝她獻計獻策,名正言順地留下了薛小侯爺。
  耽擱了許久,他一得空就趕緊來看肖想多年的美人。
  對於薛侯爺,皇帝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說是苦戀,畸戀,迷戀,癡戀……什麽都好,他已墜入魔道,這個俊美如天仙的妙人是屬於朕的!
  此情無關風月。
  那一年,十四歲的美少年封侯拜將,風雅天成,笑顏如桃花,猶如公瑾當年,當時身為太子的他,一見鍾情,狂熱地迷上了。
  其實,也知道有違人倫,他卻身不由己,甘冒著失去太子位的危險,設計將美少年騙入宮殿中,用了禁藥神仙遊,欲品嚐那無比鮮美的滋味。
  可惜,功虧一簣。
  過了這些年,每當他回憶起那段奇險的時刻,他的下腹就忍不住發熱。
  還記得那吹彈即破的柔嫩觸感……
  皇帝在貼身侍衛的保護下,走到案台前,看見一副海棠春睡的美景,鼻中聞到小侯爺身上的清雅體香,他頓時渾身熱血沸騰。
  正是記憶中的味道,時常讓他徹夜難眠,淫欲難填。
  他曾與美人有肌膚之親,雖未到最後關頭,但這淡淡的幽香,旁人絲毫不覺,於他卻是心魂俱醉,比最好的春藥還更強烈得多,比什麽馨香花香還要迷人百倍。
  皇帝腦海中泛起種種淫亂的場景,朕要將這少年將軍薛美人,壓在身下好生疼愛,讓他含淚呻吟,不住地求饒。
  啊,朕等不及了,真想將美人剝皮拆骨吞進腹中,也不能便宜了仁傑那賤人。
  皇帝兩眼淫光閃閃,悄悄地湊近小侯爺,對著那鮮花般的紅唇,顫顫微微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來到VIP章節,撒花!
今後,每周六中午解鎖一章。

劍如虹(上)
  懷禮目光中流露出暖意,道,“好,一言為定!若能救出仁傑,我兄弟二人請王爺與朱幫主去燕京樓,不醉不歸。”
  朱顏微笑點頭,心道,這王爺口氣如此張狂,莫非他想做什麽驚人之舉?且觀察一下,不要輕易被他利用,到時屍骨無存。
  向懷禮告辭後,朱顏隨著李翔走近花園出口,把守的小頭目一邊陪笑,一邊很堅定地攔下提前求去的官員,“對不住,皇上有旨,命各位大人在此宴飲,盡興而歸。”
  李翔掃了幾眼,一反跋扈的官腔,微笑問,“朱幫主,你有何辦法能出此園,不驚動任何人?尤其是那幾個看門的。”
  朱顏冷淡地說,“王爺,小人可以試一試,請您回帳篷內歇息片刻。”
  “好,本王靜候佳音。”
  李翔眉頭輕蹙,走回棚中,命人將簾子放下,往躺椅上一坐,閉目養神。
  他心中有些煩躁,過了一會兒,忍耐不住跳起來,在帳篷內踱來踱去。
  小順子在帳外輕聲道,“王爺,府中密探回報,仁大人已被羽林軍押出了禦花園。”
  李翔氣咻咻地摔了茶杯,忿然自語,“仁傑,你為何向懷禮求救,與朱顏交好,卻偏偏對本王……,哼!為何卻偏偏忘了我?而我還為了你……拋開身家性命……”
  “王爺,不是隻有你,把生死置之度外。”朱顏掀開錦簾,穩步邁進來,打量一下地上的碎片,似笑非笑地說,“而且,仁傑的口信,是請你和懷大人速速離開,他通情達理,處處為別人著想,怎麽會強求你為他犧牲?”
  李翔被人窺破了心事,又羞又惱,喝道,“你和他是什麽關係?少管本王的閑事!”
  朱顏沒有生氣,反而有點憋不住笑,心想,不過是欲求不滿,何必如此暴躁?看李翔患得患失的模樣,似乎情根深種,恐怕與仁傑要繼續糾纏下去。
  他轉念一想,我自個呢?在某些人眼中,不過是另一個李翔,說不定還比不上,李翔有權有勢,仁傑與他有利益結盟,我卻隻能盡量在仁傑身邊,默默地照顧他。
  算了,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他心中對李翔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便不再計較對方的無禮,溫文爾雅地說,“啟稟王爺,我百變門擅長易容之術,等一下,要委屈王爺扮作送酒菜的宮女,與我一同出去。”
  李翔怒不可遏,啪的又摔了一個茶壺,“不行!本王豈可做女人?”
  “那麽,就扮成太監?二選一。”朱顏很幹脆地回答。
  “可惡!……”
  帳篷裏傳出一陣咆哮和碗碟破碎聲。
  等王爺息怒後,小順子領命找來宴會總管,吩咐道,王爺因身體不適,想喝提神醒腦的百花參茶。
  總管哪敢怠慢,立刻交代下去,特快加急請人做了送來。
  不久,送茶的宮女蓮步款款,走出惠王爺的專用帳篷,身邊跟著一位吊眉三角眼的小太監,背著手虎步龍行,比一般的王侯還神氣。
  那宮女與他低聲交談了幾句,小太監心不甘情不願的垂下頭,兩手攏在袖中,比較低調地小跑步前進。
  兩人順利地走出禦花園。
  朱顏宮女妖媚地說道,“小翔子公公,你感覺如何,很威風,很新鮮吧?”
  李翔翻了一下三角眼,忿忿地訓斥,“什麽公公?無聊!再胡亂叫,本王立刻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朱顏笑盈盈地斂妝行禮,“多謝王爺大人不殺之恩。你我如此打扮,難以出內宮,你有何打算?”
  李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依然很囂張地說,“朱幫主,你快想辦法!本王給你半支香的時間。”
  朱顏雲袖輕舞,擋住自己的怒容,沉靜地說,“王爺稍候,我去去就來。”
  近旁有一片蒼鬱茂密的鬆樹林,李翔閃身入內,靠著一棵樹幹休息。他額頭見汗,腦子裏如有大錘在敲,身體酸軟,眼看就要暈過去了。
  他掐著自己的手臂,痛覺刺激著神經,讓他喘息得更急,不斷地眨眼睛,強打精神提醒自己,現在,還病不得,仁傑正等著本王……
  朱顏來得很快,已經套上了羽林軍的製服,手裏還提了一個包裹,丟到李翔腳下,“請王爺更衣。”
  李翔眼神渙散,發鬢有汗珠滴下,俯身拿起衣服,道,“多謝!”
  朱顏很擅於用毒,也精通醫術,見李翔的病態,不由得上去扶住他,順手搭在其脈門,“你風寒之症發作,還撐得住嗎?”
  李翔擺擺手,“無妨,我們走吧。”
  他披上軍服,身姿挺拔,英氣地領先出了鬆樹林。
  朱顏對他的印象略有一絲改觀。有的人平日吊兒郎當,真正遇到重大事件,才會露出真麵目。
  他很快跟了上去,友好地打開話題,“我看,還是搶兩匹馬,方便些……”
  今天,四大公子身陷皇城,李翔等人在為仁傑奔走,而仁傑最憂心的卻是小侯爺。
  小侯爺為仁傑脫罪,衝撞了皇上的聖駕,被送往甘露殿,這裏是懲戒不聽話妃子的地方,殿中擺設簡單,香爐裏燃著特別的香木,冒著淡淡的輕煙,四麵窗戶緊閉,仍舊感覺冷意逼人。
  小侯爺已經寫好了證詞,等候皇上的駕臨。室內的香煙繚繞,催人欲睡。他取下仁傑所贈的南海定魂珠,含在口中,臉上浮起一片迷蒙的笑意。
  今天,我貿然公開了與仁傑的關係,會有怎麽樣的後果?
  那日,我與仁傑在揚州盧府,共處一室,被刺客暗殺,如果那是皇上派來的人,他應該早就知道我和仁傑的秘密。
  那麽,皇上準備如何對付我呢?
  小侯爺思緒綿綿,當今九五至尊,不知檢點,一貫貪戀美色生活淫糜,對小傑早就欲除之後快,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緣由,怎麽會輕易放過,此事恐難以善終……
  他臉色沉靜,將四周環境打量清楚,暗中下了決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昨夜,他與仁傑嬉鬧纏綿,身子有些疲乏,皇上久候不至,他便以手支頤半閉目養神。
  過了不知多久,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李內侍尖聲吆喝,“皇上駕到。”
  小侯爺正欲起身相迎,忽然腦中靈光一現,某人用心險惡,在屋內燃放濃鬱的迷香,我不如將計就計,假作中了迷毒,倒看看他們準備如何。
  皇帝按奈不住興奮,急匆匆地進入殿中, 剛才被皇後糾纏不清,隻得陪她挑了幾樣外番獻上的貢品,以答謝她獻計獻策,名正言順地留下了薛小侯爺。
  耽擱了許久,他一得空就趕緊來看肖想多年的美人。
  對於薛侯爺,皇帝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說是苦戀,畸戀,迷戀,癡戀……什麽都好,他已墜入魔道,這個俊美如天仙的妙人是屬於朕的!
  此情無關風月。
  那一年,十四歲的美少年封侯拜將,風雅天成,笑顏如桃花,猶如公瑾當年,當時身為太子的他,一見鍾情,狂熱地迷上了。
  其實,也知道有違人倫,他卻身不由己,甘冒著失去太子位的危險,設計將美少年騙入宮殿中,用了禁藥神仙遊,欲品嚐那無比鮮美的滋味。
  可惜,功虧一簣。
  過了這些年,每當他回憶起那段奇險的時刻,他的下腹就忍不住發熱。
  還記得那吹彈即破的柔嫩觸感……
  皇帝在貼身侍衛的保護下,走到案台前,看見一副海棠春睡的美景,鼻中聞到小侯爺身上的清雅體香,他頓時渾身熱血沸騰。
  正是記憶中的味道,時常讓他徹夜難眠,淫欲難填。
  他曾與美人有肌膚之親,雖未到最後關頭,但這淡淡的幽香,旁人絲毫不覺,於他卻是心魂俱醉,比最好的春藥還更強烈得多,比什麽馨香花香還要迷人百倍。
  皇帝腦海中泛起種種淫亂的場景,朕要將這少年將軍薛美人,壓在身下好生疼愛,讓他含淚呻吟,不住地求饒。
  啊,朕等不及了,真想將美人剝皮拆骨吞進腹中,也不能便宜了仁傑那賤人。
  皇帝兩眼淫光閃閃,悄悄地湊近小侯爺,對著那鮮花般的紅唇,顫顫微微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來到VIP章節,撒花!
今後,每周六中午解鎖一章。


劍如虹(下)
  眼看皇帝的豬嘴,就要碰到神仙般的小侯爺,一直沉睡的美人忽然睜開眼睛,冷冷地提起皇帝的前襟,毫不猶豫地一推。他用的勁道巧妙,皇上一連蹬蹬蹬退開幾步,身體晃悠了幾下,總算穩住了,沒有當場出醜。
  眾侍衛立刻護著皇上,李內侍厲聲嗬斥,“大膽薛邵,居然不思悔改,再犯天顏,快將他拿下。”
  皇上瞪了李內侍一眼,裝模作樣地示好,“多嘴,驚嚇了美人,你們誰負責?”
  小侯爺整裝行禮道,“參見陛下。”
  皇帝不懷好意地走過去扶起他,緊握著手不放,趁機摸了摸光滑的皮膚。
  小侯爺身子起了一陣寒戰,皇上的手肥膩不堪,仿佛有一隻毛毛蟲爬過手背,讓他憶起不愉快的片段,當年屈辱受製的一幕,幾乎立刻想嘔吐。
  他果斷地抽出手,退到案台後,舉起那張證詞遞上,“這是臣的筆錄,仁傑大人被人冤枉誣告,請陛下明察。”
  皇帝接過後隨手丟給李內侍,吩咐,“將宮門鎖上,侍衛全部調到殿中候命,朕要與薛將軍把盞話舊。”
  小侯爺飛掠過來,製住皇帝的胸口大穴,一觸就退開,坐回椅子,“皇上,您想續什麽舊,話什麽事?”
  皇帝身體僵硬,慌忙責問,“你使了什麽妖法?朕不能動了!”
  “保護皇上!”侍衛長拔劍遙指小侯爺,麵部無表情,高喊一聲,“眾人聽令,拿下逆賊薛邵!”
  侍衛們舉起武器將小侯爺團團圍住,外麵迅速湧起了一群弓箭手,拉滿了弓準備射箭,箭頭寒光凜凜,齊刷刷地對準小侯爺。
  李內侍緊縮著頸子,跪在皇帝身前,細聲細氣地說,“陛下,薛侯爺年少輕狂,請恕他不敬之罪,還是先將他押下去,別傷了性命,”
  他連連磕頭求情,“陛下英明!”
  李內侍不愧是皇帝的心腹,幾句話就點醒了皇帝,此事籌劃了這麽久,最重要的目的是一親美人芳澤。
  皇帝道,“薛將軍,朕可以不計較你的冒犯,但是仁少卿活罪難免,隨時都會行刑。”
  小侯爺仙儀超然,宛如蓮花座上的觀音,從容看紅塵中掙紮的芸芸眾生,靜靜地垂眸不語。
  “你先解了這定身法,朕不會為難你,”皇帝感覺眼前之人高深莫測,風姿雅然,他癡戀已久,心頭不斷地湧過各種淫念,急切地說下去,“隻要你讓朕抱……抱一次,朕便饒過仁傑那廝。”
  他腹中暗自冷哼,仁傑那賤胚,竟然敢與朕爭奪美人,好在陷了他一個奸淫民女之罪,這次朕絕不會放過,務必殺之滅之,以除去後患。
  小侯爺豁然起身,俊臉氣得泛白,右手手指捏了一個劍訣,就要發動,這老淫賊居然明目張膽求歡!
  片刻後,他滿麵驚怒之氣,漸漸隱去,沉住氣問,“抱一次就好……此話當真?”
  皇帝見他自己的提議有些動容,不禁大喜過望,忙不迭地點頭,“薛愛卿,你若順從於朕,這話自然算數。”
  小侯爺舉掌擊向案台,“劈啪”一聲巨響,整塊厚重的紅木桌麵頓時碎裂,均勻地斷為四截。
  皇帝的三魂六魄嚇跑了一半,被眾侍衛簇擁著,聲音不住顫抖,“薛愛卿,你……欲作甚?”
  “君無戲言,我給陛下一次機會,”小侯爺眸子裏寒光閃閃,語音不高,卻氣勢驚人,“陛下若食言糾纏不休,便當如此桌,粉身碎骨不得善終!”
  侍衛長敬忠職守,揚聲喝止,“逆賊薛邵,公然在聖駕前逞凶,還不速速受死。”
  他一揮手,箭弩排著圓環,再一次對準小侯爺。
  皇帝有伺無恐,摸摸下巴上那幾縷稀疏胡須,得意地說,“薛愛卿,你放心,朕若遂了意,便放過仁傑。”
  小侯爺彈指之間解開皇帝的穴道,語氣冰寒刺骨,“半炷香內的時間,陛下若能近得了我的身,小官便任憑處置,否則立刻放了仁傑。”
  “好,朕便應了你。”皇帝深知仁傑才是令對方屈從的關鍵,故意加強語氣,“還不快點香,送薛愛卿入內殿……”
  小侯爺衣訣飄飄,昂首走進後麵的內殿寢宮。
  皇帝努努嘴,侍衛長接到暗示,帶領眾人在小侯爺身後圍了裏三層外三層,連隻小蒼蠅都逃不過去,很有秩序地守衛在內殿門口。
  這房間不大,中央放一個紅木雕花床榻,已換上了雲霞絲被,頗為整潔雅致。小侯爺背手立在寢宮中,清朗朗,冷冽冽,英氣怡人,猶如明珠耀目生輝。
  皇帝排開眾人,笑容滿麵的伸手去捉他。小侯爺一閃身避開,皇帝緊追不放,心癢難耐,美人,美人,朕來了!
  可是,他跑得快,小侯爺腳步也加快,他累得氣喘籲籲,放慢了速度,美人的步伐就慢下來,似乎背後生了眼睛,將他的一舉一動收在眼裏,總是與他不即不離的相距約莫二、三尺。
  這樣繞著床轉圈,眼看一炷香已燃到盡頭,皇帝感到被戲耍了,心裏一陣煩躁,大聲道,“薛愛卿,快停下,讓朕捉住你!”說完,使出吃奶的力氣,縱身向前撲去,小侯爺竟聽話地不閃避,停步靜候。
  皇帝心花怒放,口水都要掉下來了,眼見雙手要搭住美人的肩膀,誰知就在手指將觸未觸之際,小侯爺斜刺裏向後一滑,脫出了他臂圈。
  皇帝即將到口的天鵝肉,哪能就這麽飛了,匆忙回轉身伸臂去捉,這一下急衝疾縮,他的勢道用逆了,再也立足不穩,仰天一交,跌得背脊隱隱生痛。
  “啊!哎呀……”皇帝狼狽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來,怒氣衝衝地說,“別讓人跑了。”
  小侯爺掠過來,腳尖極快地點中皇帝的腰眼,道,“陛下,一炷香的時辰已過了,請釋放仁傑。”
  皇帝沒好氣地說,“怎麽可能?朕早就命人殺……”
  這時,侍衛們見勢不好,擁進來組成人牆攔在兩人之間,侍衛長等人持劍逼近小侯爺,其他人將軟倒在地的皇上抬出門外,
  李內侍上前稟告,“陛下,刑部蕭侍郎求見,是有關仁大人之事。”
  “宣!”皇帝心煩地命令。
  小侯爺隻聽見一陣腳步聲,接著有人低聲匯報,“啟稟聖上,逆賊仁傑心懷不軌,意圖越獄逃跑,已被當場刺死。”
  那 “死”字話音未落,小侯爺驚怒交集,胸口的氣息猛然逆轉,拍出碎石山崩的一掌,將身前的幾位侍衛打翻。
  侍衛長再也忍耐不住,刷的一聲,長劍對著小侯爺分心便刺。其他侍衛一言不發,舉著刀劍疾攻了上來。
  小侯爺沒有趁手的兵器,隻得取出隨身所攜的絲扇,施展小巧騰挪之功夫,巧妙地避走在刀光劍影中,與眾人鬥在一起。
  過了一會後,蕭侍郎走入內殿,陰沉沉地說,“薛將軍,難道你不想知道仁大人的遺言,還有他的遺物?”
  小侯爺的身體一晃,衣服被刺了個洞,他急道,“不可能!你們怎麽殺得了他?!”
  蕭侍郎左手握著一枚玉簪,冷笑著走近他身邊,“請看,這是從仁傑身上取下之物。”
  小侯爺喉頭一緊,淚意上湧,視線有些模糊,顫顫地伸手去接。
  蕭侍郎遞上玉簪,忽然左手掌一翻,捉住小侯爺的脈門,右肘猛的撞向對方的腰背部大穴。
  以小侯爺的武功,殿中無人能敵,蕭侍郎更是遠遠不及,本來不可能一抓便中,隻是他突然出手,而小侯爺掛念心上人的生死,心神激蕩之際,猝不及防,竟忘了自己身懷武功,全無招架之意,當下給他抓中了手腕脈門,上身酸麻,幾乎動彈不得,背部也中了招。
  侍衛長見機趕緊補上一劍,疾刺小侯爺的胳膊,入肉三分,鮮血立刻如箭一般標了出來。
  蕭侍郎並不戀戰,吆喝一聲,“退!關上殿門。”
  小侯爺犀利的眸光一閃,飛躍在空中,雙腿連環橫掃,勢不可擋,將眾人踢倒一片,劈手奪下仁傑的玉簪,腳尖懸在蕭侍郎的喉頭,威風凜冽地問,“你把仁傑,怎麽樣了?”
  “饒命,薛將軍饒命!那玉簪……”
  小侯爺聞言,舉著玉簪在燈下細細觀察,殿中燭光搖曳,勾勒出他美豔絕倫的臉,盡管渾身帶血,他卻高雅尊貴如天神,無人敢生出半分褻瀆之心。
  眾侍衛瘋狂地圍上來搶下蕭侍郎,連滾帶爬撲向內殿大門。
  小侯爺身形微滯,仍驍勇異常,一路追趕過來,侍衛長帶領大部分手下拚死抵擋,將他阻了一阻。
  趁此機會,蕭侍郎奔到殿外,嚇得牙關咯吱作響,命道,“快快,快……合上殿門,別讓薛……出來……”
  侍衛長在裏麵喊道,“別關門,我們還來不及退出。”
  皇帝臉色慘白,淒聲喝道,“快關上!他們留在裏麵,陪薛……薛將軍消消氣。”
  僥幸逃出的侍衛快速關門上鎖。
  一直以來,皇帝耳聞薛將軍英武蓋世,在沙場所向披靡,心裏卻不以為然,總以為那麽柔美嬌媚的人兒,不過是耍花拳繡腿而已。今日親眼得見小侯爺神勇之姿,他又驚又嚇,又敬又愛,頓時心寒膽戰,不敢再冒失前去調戲。
  蕭侍郎喘息了一會兒,才從剛才生死一線的緊張中,緩過氣來。
  他偷眼看到皇帝憂心忡忡的踱來踱去,不時停下腳步,癡癡的瞪著緊閉的內殿大門,便上前討好地問,“陛下,有何心事,臣願為您分憂。”
  皇帝長歎一聲,“這薛將軍桀驁不遜,你有何妙計,可以馴服他?”
  “薛將軍在疆場出生入死,一般的酷刑體罰,對他沒有什麽威脅。”蕭侍郎擦了擦冷汗,恭敬地答,“臣在刑部審案,曾使用三種特殊方法,就算最凶惡頑固的罪犯,也無法抵擋。”
  “哦?”皇帝頗感興趣,“是哪三招?”
  “首先將人犯關入密閉不見光的黑屋,隻留一個通氣孔,釋放迷煙毒氣,待他中毒支持不住後,投入蛇蠍等毒物。”
  “啊,聽起來十分可怕。”皇帝聽得身子發寒。
  蕭侍郎不急不忙地說,“等那人精疲力竭,接下來就用第二招,將獅子猛虎等不斷地驅趕入屋內,令其攻擊罪犯。中了毒的武林高手,就算能製服一兩隻野獸,卻頂不住一大群饑餓的猛獸晝夜攻擊。“
  李內侍哆嗦了一下,小聲地說,“這招實在太慘烈,恐怕沒人能抵擋的了?”
  蕭侍郎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如果,他仍舊不肯求饒,我隻有用最後的絕招了,就是將整個屋子塞滿服下春藥的死囚,其實,人類比任何野獸都可怕,尤其是欲求不滿、悍不懼死的惡徒。”
  “這樣的話,他豈不是清白不保?”皇帝有些不快。
  “陛下,薛將軍武藝高強,聰慧無比,普通的手段根本動搖不了他,這三招配合使用,先消耗他的體力,再出奇不意奪其心誌,當能奏奇效。”
  皇帝搖搖頭,又蹙緊眉頭,頜首道,“有幾分道理。”
  蕭侍郎越發得意,“他品性高潔,一定受不了與滿屋的色鬼狂徒相處,若不能殺死所有的人,他就沒有活路,嘿嘿,即便他有超強的意誌力,也會立刻妥協。”
  皇帝露出寬慰的笑容,“那麽就有勞蕭愛卿了。”
  這時,一位小太監從殿外疾步走來,在李內侍的耳邊說了幾句。
  李內侍躬身行禮,道,“陛下,三品帶刀侍衛非煙已經回京,皇城守衛依照旨意,將他攔下盤查,不過他好像帶了聖上的禦賜之物,正要硬闖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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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少年之36計》係列的阿飛外傳



非煙調教室(上)
  皇帝對非煙的感覺很特殊,見不到時無所謂,可是隻要一照麵,就會下腹發熱,腳步虛弱,隻想撲到他懷裏去,嚐試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就算被迫擺出無比淫亂羞辱的姿態,也樂在其中。
  在非煙的身下,他早已失去一國之尊的顏麵,淪為一個床上的寵物。
  偶爾,皇帝靜下心來,會為自己的失態而惶恐,暗中琢磨,如何擺脫對方強大的控製力。
  這是一份矛盾的感情,有幾分畏懼,幾分渴望,幾分不甘心。
  眼看皇帝怔怔出神,李內侍輕聲提醒,“陛下,非煙大人就要來了,請您示下……”
  “唔,”皇帝扭著酸軟的腰,看了一眼內殿,不太確定地說,“先將他……擋在皇城外。”
  “遵旨。”李內侍立刻吩咐小太監傳令下去。
  皇帝有些心神不寧,吩咐, “朕有些乏了,先回寢宮,蕭侍郎,薛卿之事……若辦得好,朕自會重重賞賜。”
  李內侍指揮眾太監扶著皇上,揚聲唱道,“擺駕乾慶宮。”
  皇帝來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麽,回頭問跪在殿中的蕭侍郎,“仁傑那逆賊,真的已經死了嗎?”
  蕭侍郎跪爬了幾步,來到皇帝交心,笑得陰惻惻,“接到神機營回稟,小臣還有些不信,生怕他陰險耍詐,特別前去查看了一下,他當真沒了呼吸。”
  皇帝問,“神機營?不是安排右羽林軍將他處死嗎?”
  “陛下,仁傑的黨羽潛入宮中營救,右羽林軍不敵,他在睿武門僥幸逃生,被駐防的禁軍神機營押往華陽居,臣一得到消息,就帶了大批人馬趕過去傳旨,欲立誅此人,不想,他已被殺身亡,真是大快人心,嘿嘿。”
  皇帝心情一陣輕鬆,除了這個心腹大患,他可以想見未來美好的日子,與薛美人雙宿雙飛,食宿同塌,再加上非煙那個魅人的妖精……實在是太完滿了。
  “傳朕的口逾,設宴蕩舟荷花禦池,叫上蕭妃和雲嬪,朕要好好慶祝一下。”皇帝愉快地摸了摸胡須。
  傍晚時分,禦池水清如碧玉,一艘華麗的龍船沿岸緩緩飄遊,當今聖上正左擁右抱,無所顧忌地與愛妃親熱。
  一個下午,求見聖顏的臣子,比平日多了不少,李內侍不得不上前稟告,
  “陛下,憲王在神威殿已等候多時。”
  皇帝將頭埋進雲嬪高聳的胸部,含糊地說,“不見!朕忙著呢。”
  “太子太傅懷禮,請求麵聖,陛下也不見嗎?”
  皇帝抬起頭來,心知對方定是為了營救仁傑而來,隻是人已死了,又能如何?他猶豫片刻,歎道,“不,不見。”
  “戶部侍郎餘鳴,兵部侍中武寺,還有……”
  “不見,不見!朕誰也不見!”皇帝有點氣悶,朕整日為國操勞,難得忙中偷閑,享受一下,都有一群不識趣的家夥來打擾。
  飲酒作樂到子時,皇帝總算盡了興,醉醺醺地回到自己寢宮,二位美人沒有皇後的高貴身份,無法留宿,隻得依依不舍地告辭,。
  宮女們為他寬衣除靴,伺候停當後便退下了。
  皇帝一個人躺在寬大的龍床,鼻中隱約聞到非煙留下的清香,心中有些惆悵,感慨地自語,“後宮佳麗無數,朕卻得不到一知心人。”
  殿中的燭光暈黃,燈芯忽然“啵”地爆了一下,一個異常優雅低柔聲音在殿中響起,“皇上感覺寂寞了嗎?需不需要臣來服侍?”
  皇帝一聽,驚呼而起,口齒結巴地問,“非……非煙?”
  “原來,陛下還沒忘記小臣。”非煙端坐在一人高的大櫃旁,若沒有特別留意,很難發現這個隱蔽的角落。
  皇帝身體開始發熱,貪戀地把他從頭看到腳:非煙身穿藍色錦袍,頸圍白色紗巾,嘴角含笑,眸子恰似一彎湖水,深不見底,神情似十分溫柔……
  “非煙,朕,很掛念你!”原本言不由衷,可在非煙的注視下,皇帝的欲望開始蠢動,說到後來便是真心相邀,“你快來抱……抱朕。”
  非煙並沒有耽擱多久,緩步來到龍榻前,隨手將皇帝的內褲褪到膝蓋,捉起那發硬的前端。
  皇帝隻覺下身微涼,自己的要害落入了溫熱的手掌,立刻通體興奮,隻有一點的遺憾,非煙衣冠整齊,而他卻赤身裸體,被人玩弄,快活之中雜了一絲難堪。
  經過非煙的多日調教,他的身體,已經變得極度敏感,那銷魂手指的撫弄,讓他不由自主地發出陣陣呻吟之聲,全身顫抖著,扭著贅肉下墜的臀部,企圖貼近對方。
  正當皇帝情熱如火之際,非煙突然停下動作,剛才帶給他無盡快感的手,托起他的下巴,“陛下,你是否樂昏了頭?”
  皇帝感到空虛,焦灼地依偎上來,“非煙,別停……”
  非煙的寒眸瞬間閃動晶光,伸手對著皇帝就是一巴掌。
  皇帝整個人都驚呆了,“你,好大的膽子,敢打我?”
  “老淫賊!居然派人攔阻我入宮,看來,我對你管教的還不夠,” 非煙毫不客氣地又抽了一巴掌,扼住了皇帝的脖子,眉頭凝霜,氣勢如虹,“你忘了,誰才是主人?”
  皇帝作為東宮太子時,曾被父王責罰,很吃了一些苦頭,好容易熬到登基,他立刻開始享受權利帶來的至尊感受,貴為天子,被眾人捧為佛爺一般侍候,一句話可以定奪他人的生死,放眼四海,哪個敢在他麵前說半個不字?
  偏偏遇見了非煙……
  從第一次見麵,就被這絕美的男子製得服服帖帖,從此奠定了兩人相處的模式,皇帝試圖反抗過,不過換來是在床上被整治得痛哭流涕,幾次下來,他心裏有了顧忌,不敢再輕易挑戰非煙的權威。
  然而,非煙雖在床上為所欲為,但未曾在其他場合出手打過他,皇帝可以自欺欺人地把前者當作閨房之樂,卻無法容忍被人扇耳光。
  他怒火上撞,氣的渾身發抖,用力地想扳開非煙掐在頸間的手,“你這個賤種,居然敢打朕?朕要……”
  話音未落,皇帝已經感到一陣心虛氣短,本來要說的狠話,呼嚕一聲咽進腹中,心裏暗自叫苦,得罪了這位冷豔脫俗的美男子,接下來會被如何炮製?
  他不自在地扭開臉,偷偷用眼尾餘光打量對方。
  非煙的俊顏離得很近,一雙眸子平日如冰雪封川,此刻卻跳動著兩簇火焰,明亮得如燎原的烈火熊熊燃燒,簡直要將人烤裂了。
  在這樣的怒視下,皇帝身子動彈不了,下腹卻奇異地更加火熱,渾身的血液也快沸騰起來。
  下一瞬間,皇帝的頭發被揪起,痛得他呲牙咧嘴,“非……非煙,別打臉,朕……”明日早朝,被人看見麵上的傷痕,豈不是失去了皇家的體統。
  誰知,皇帝臉上又挨了狠狠的兩下,頓時一陣劇痛,頭暈眩欲嘔吐,他這些年從沒這麽狼狽過,不禁天威爆發,咬著牙竭力撲打對方,脖子越來越緊,呼吸越來越艱難,終於兩眼一黑,昏厥了過去。
  這麽大的動靜,執事太監和守夜的宮女自然聽到了,這些日子,他們早就習以為常,充耳不聞。
  之前,曾有太監貿然闖入,而被皇帝暗中派人杖擊致死,大家心照不宣,沒有皇帝的宣召,誰也不會進去自投死路。
  淩晨時分,皇帝從噩夢中驚醒,他脖子如火燒般疼,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嗓子幹啞,嘶聲的狂咳不止,迷糊中有人扶他起身,喂他喝下一碗百合清肺湯。
  皇帝睜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非煙居然對他微笑,聲音溫潤如清泉,“陛下,以後不要再逼我。”
  皇帝怔怔地說,“非煙,朕下次不會了。”
  非煙魅惑地一笑,“可是,這一次,還是要罰你。”
  兩人之間是一場不平等的戰爭,初次交手,皇帝敗的太慘,太沒有尊嚴,以至於他隻想逃避,假裝沒有發生過。
  非煙在皇帝心裏和身體,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痕,極端的淩虐和極致的快感,殘暴又溫柔,恩威並重,讓他心生惶恐,讓他受寵若驚,徘徊在天堂與地域的邊緣。
  非煙態度溫和,沒有繼續打罵,皇帝心中感到鬆馳了一些,對接下來的節目,既畏懼又渴望,“你想幹什麽……”
  非煙微微一笑,那雙擁有魔力的手,如彈奏樂器般,在皇帝的後庭和前端,極有技巧的撫弄著各處敏感點,讓他猶如被澆了油,點著了火,炙熱的感覺從下腹,一直蔓延到全身細胞,酥麻得他不住地顫抖,急切地扭腰擺臀尋求解脫。
  “看你這麽淫賤,就賞給你吧……去,乖乖趴好。”
  這聲音如天籟,將皇帝從折磨中解救出來。他乖乖地依著吩咐,跪伏在床上,撅高肥臀,扭動著腰,以男人最屈辱的姿態,跪候著非煙的進入。


非煙調教室(下)
  皇帝的後臀翹得高高的,心情緊張而恍惚。
  小時候,他望見禦池中的輪明月,將身邊所有隨侍太監驅趕下水,無論如何,也要打撈起來,禁錮在自己的殿中。
  晃眼,他已經邁入中年,明月依舊照九州。
  美好的東西,常常可望而不可及。
  
  “啊!”股撕裂的劇痛自後穴傳來,皇帝被熟悉的衝擊,頂得軟倒在床上。
  疼……痛……難……忍……
  “啊,難受……啊!”後庭中所插之物冰涼堅硬,不是記憶中的灼熱感覺,皇帝的臉埋在枕中,渾身打顫,“非煙,好冷……”
  
  “覺得太冷?” 非煙的聲音似乎有軟軟的笑意。
  皇帝大著膽子要求,“換……換個吧?”
  他聽到非煙的腳步聲遠去,好像走到剛才藏身的大櫃旁。
  在短暫的等待中,皇帝的心思開始轉動,手往背後探,想搞清楚到底是什麽玩意。
  非煙飛躍回來,清叱,“別動!”著,順勢撕開皇帝的中衣,將其雙臂反剪於後,迅速纏上布條打個死結。
  皇帝腰背酸軟,手臂無法活動,急忙抗議,“非煙,放開朕!……啊!嗷!救命啊!……”
  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衝出他的喉嚨,驀然停頓。
  皇帝痛得幾乎失去知覺,股刀割般的火辣溶液,毫無阻礙侵蝕他的最深處,好似要把他腹部的內壁的皮肉融化、燃燒、撕裂……
  剛被取下的冰物,又被非煙粗魯地重新釘入他的密穴,毫不容情地在狹窄而濕滑的甬道裏戳刺,不斷地激他的致命快感帶,配合那痛徹心肺的灼燒,讓皇帝難以承受地尖叫著,產生身體內髒都被貫穿的錯覺。
  皇帝渾身發軟,眼淚和鼻涕齊流,扯著嗓子呼救,“饒命……”卻因口中塞布團變得含糊,連自己都分辨不清。
  非煙伸出玉指,勾起皇帝的下巴,神色姣美魅人,笑吟吟地,“陛下專程打發小臣出京,帶禮物表示感激,黔州的精選辣椒油,還有小倌院的特製玉勢,不知您還滿意嗎?”
  
  身體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
  可怕的燒痛,純淩虐所帶來的快感,讓皇帝完全喪失理智,像發瘋的畜生痛哭失聲,“非煙,求……”
  體內刺穿撕扯的力道不斷加重,皇帝努力地瞪大淚眼,恐慌地看著眼前笑得無比邪魅的非煙,那種勾魂奪魄的冷豔,簡直要奪取他的呼吸。
  下刻,皇帝的身子被掀翻滾到床下,受製的雙臂首當其衝,好像被折斷樣。非煙的靴子,狠狠地踩中他的鼻骨,“陛下,請繞著屋子爬圈。”
  皇帝隻是覺得眼前片漆黑,腦中有隆隆的鼓聲,腥熱的液體從鼻子慢慢滴下來,疼痛的感覺一下子將他炸成碎片,臉上爬滿鼻涕、眼淚和鮮血。
  過許久,他略微清醒,發現自己竟然聽從吩咐,以無比淫蕩詭異的姿勢,在殿中蠕動……
  那種身心被摧毀的絕望,徹底襲擊他。
  “嗚嗚……”皇帝裂嘴大哭,寢宮內,一切不再由自己的掌控,很久沒有種深陷泥潭的無力感。
  世間諸人都向他俯首稱臣,非煙卻淩駕於他之上,他鬥不過,隻有屈服……
  種尊嚴掃地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
  一陣小跑步聲,李內侍在殿門外氣喘籲籲地,“皇上,長安令衛博、兵部侍中武寺求見!憲王再次懇請陛下……”
  隔著雕花屏風和紗帳,非煙朗聲回答,“陛下正忙,無法接見,讓他們先退下。今日早朝也免。”
  李內侍熟知非煙的特殊地位,遲疑片刻,沒有聽到皇帝反對,便低頭道,“遵旨。”
  
  殿中安靜下來,隱約可辨出皇帝壓抑的哭泣。
  非煙蹲下身,饒有興趣地打量對方,“老淫蟲,模樣真醜。”
  非煙嘴角上揚,大發善心地扳過皇帝的腦袋,像是在教訓個家畜,“不要違背我的意誌,懂嗎?”
  他的手指觸感清涼,皇帝被迫看進他幽深的眼睛裏,那種張揚妖魅的美麗,隻是讓皇帝更加瘋狂和崩潰。
  皇帝失魂落魄地點頭。
  接下來的就如場春夢,非煙拔出玉勢,用花茶汁水為他清洗後庭……
  他的前端被絲巾綁緊,很不太舒服,不過,重是,非煙又肯垂憐他……
  
  非煙再次揚手賞他兩巴掌,有痛,像是愛撫,所以,沒有關係,他能承受。
  “賤人!老淫蟲!……”非煙漫不經心的侮罵,態度不再冷酷,好像調情,他不會計較。
  
  當那火熱的欲望抵住他時,皇帝忍不住從心底歎息,付出的痛苦代價是值得的。
  他亢奮地扭臀拱向對方,熱情地歡迎,呻吟著,哭喊著,癡迷於種伸展,種灼熱,以及……他的主人。
  他不在乎身體是否會被撕裂,被踐踏,被蹂躪,隻要非煙願意進入他,占有他,填滿他,玩弄他……
  饑渴,貪婪,酸痛,興奮,極樂……
  皇帝沉浸在無邊的欲火中,突然,非煙拉起他的臉,“陛下,我想做宮內大總管。”
  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皇帝不知羞恥地迎合著衝刺,發出無助的快樂的呻吟,“啊,非煙,想要什麽都行。”
  
  皇帝度過個難忘的良宵,銷魂,卻無法啟齒。
  而直等候在神威殿的懷禮和憲王,則合衣對坐,共度個不眠之夜。
  懷禮以手指扶著額頭,靠在椅背上小歇,他神態安詳,即使在夢鄉中也怡然自得。
  憲王醒得早,其實,他幾乎整夜未曾安睡,能和心上人麽近的相處,是他夢寐以求的好事,前些日子禮佛向善,是對的,老天真的聽到他的祈禱。
  他既興奮又揣揣不安,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懷禮。
  晨光從窗戶照進來,給懷禮的衣袍,印上影影綽綽的窗格,他看起來眉目清俊,仿佛像畫中隱士,不食人間煙火。
  憲王將椅子移近些,脫下自己的錦裘,替懷禮蓋上,他轉頭見殿中空空,無人窺視,便悄悄地握住懷禮藏在袍下的手。
  那微涼的觸感,從手指尖直傳到心口,讓人戰粟,讓人歡喜。
  憲王深深地呼吸,掩不住越來越激越的心跳。
  殿中有些陰冷,於他,卻猶如置身在開遍鮮花的暖春,心中酸酸軟軟,浮動著無法形容的情愫。
  
  “嗯……”懷禮輕掙下,睜開眼睛問,“天亮了?”
  憲王緊捉著對方的手,沒有放開,答,“對,我方才又煩太監前去傳話,請求父皇接見。”
  那種心手相連的感覺太美妙,一旦陷入,他怎麽能拋開。
  他有忐忑,留意懷禮的神態,見對方並無明顯的不悅,才舒口氣。
  
  懷禮揚起下頜,小小地打個哈欠,輕輕轉動酸麻的頸子。
  旁人做樣的動作,或許有粗魯,可是懷禮卻姿態舒緩如流水,讓憲王看得心怦怦直跳。
  
  懷禮不落痕跡地收回自己的手,捏捏臂膀,整理衣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憲王觀察會兒,忍不住出聲,“父皇還是沒空,內宮各殿被羽林軍重重圍著,進出都要盤查。”
  懷禮道,“我們的人,還留在外殿進不來嗎?”
  “對,暫時沒有動靜。”憲王避開懷禮的視線,輕聲地,“對了,剛才有人報訊,仁傑大人他出事了……”
  “三弟他……”懷禮臉色略驚,沉吟片刻, “是被神機營擒去嗎?”
  “是的,聽,他逃跑未遂,遇刺……身亡。”憲王擔憂地看著對方。
  “仁傑吉人相,但願他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懷禮好像歎口氣,恢複淡泊寧靜的神情,
“咱們先設法麵聖,將薛侯爺保出來。”
  憲王臉的不解,懷禮向來最寶貝個三弟,如今他生死未卜,怎麽也不緊張?
  
  懷禮輕展衣袖,起身活動幾下腰背,微笑著向殿門外張望,
“今看起來是個好氣,,會不會有什麽不尋常的事發生?”
  憲王似有所悟,喃喃道,“神機營?噢 ……”
  這個時候,神機營的驍騎副都尉姚離,正守護在華陽居間小屋內,身邊有位垂頭打瞌睡之少年,便是七品醫官,自稱小華佗的十郎。
  姚離焦急地搓著手,在十郎耳邊吼嗓子,“仁大人何時才會醒過來?”
  “啊!
……”十郎受驚,差從椅子上滑落,他抬眼看仁傑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不由得埋怨道,“莫急,很快,很快……”
  姚離皺眉道,“同樣的話,你說過幾遍。”
  “這個,難道藥劑量給多?”十郎的小臉微紅,氣焰仍頗為囂張,挺挺胸,“不過,幸虧有先見之明,讓仁傑哥睡得沉,不然,半夜那些人偷偷摸進來查看,豈不是暴露……”
  
  “十郎,辛苦你了。”仁傑睜開雙眼,溫和地笑,“姚大人,你好嗎?
  姚離激動地握住仁傑的手,搖晃幾下,“大人昨夜沒有呼吸,小官十分擔心。”
  “煩記掛,是隨意園花重金收買的方子,試驗多次,確實很有效。”仁傑下床,換上神機營的戎裝。
  姚離趕緊起身,“仁大人沒事就好。“
  “多謝!次將姚大人卷進來,仁傑十分過意不去。”
  “仁大人對舍弟有救命之恩,若沒有您明察秋毫,推翻前案重新審理,舍弟恐怕已秋後問斬。家母不良於行,幸得大人所贈的風濕良藥……小官惟願為大人盡臂之力。”
  仁傑有些不好意思,像個大孩般摸摸腦袋,“其實,施恩不圖報,才是兒本色。”
  
  姚離的神色真誠而愉快,“營中的心腹弟兄,都受過大人的恩惠,他們自願參加次的行動,已經埋伏在離此不遠的的淩霄門,那裏是內宮侍衛換班必經之路。”
  仁傑背過身子,抹上易容藥,忙乎會兒,變成位皮膚黝黑相貌平凡的少年郎,他眸中精光四溢,沉著地問,“薛侯爺有消息嗎?”
  曲意倚靠著門,答道,“仁大人,您料得不錯,據密探匯報,他被拘禁在甘露殿……由重兵把守,下個時辰就會換班。”
  “那麽,隨意園的高手進宮嗎?”
  曲意頭道,“昨宮門緊閉,任何人不得出入,後來得知您的死訊,警戒就鬆些,今晨皇城門重開,雖檢查嚴密,他們基本上都混進來。”
  “好吧,先去淩霄門。”仁傑昂首走出屋門。
  姚離和曲意齊聲答,“遵命!”
  此時,仁傑看起來就像位其貌不揚的宮中侍衛,然而他雙眼明亮靈動,英姿勃發,語氣中隱隱含煞氣,“們趁換班間歇,暗闖甘露殿,救出薛侯爺!”
  




浴血雪蓮
  淩霄門與睿武門,分別座落在皇城內部東西兩側,卡在橫貫南北的宮道上,是進出內城必經之路。
  睿武門的防衛,一向由姚都尉負責。他留下神機營部分官兵駐守,帶其他人暗中解決淩霄門的侍衛,配合仁傑的行動。
  太陽已經升高,仁傑高大挺拔的身影,動不動,負著手靜靜地眺望遠方。
  曲意在旁回稟,“仁大人,惠王爺帶領禁軍神策營,欲入宮勤見皇上,被阻在皇城正門外。”
  隨春毛遂自薦,“不如,由我帶些暗衛設法接應,打開西麵側門?”
  朝陽下,仁傑的眸子透出清冽的光采,“如此甚好,不過,你昨夜奔波勞苦……”
  “無妨,仁大人,我先去了。”
  仁傑叫住他,“隨春,注意安全,請引惠王爺往睿武門外匯合。”
  “遵命,小人會傾力而為,請您靜候佳音。”隨春領人去。
  過會兒,仁傑的心裏忽覺惶惶,轉頭問,“曲意,發現什麽不尋常的動靜嗎?”
  曲意上去附在他耳邊,“好像聽見內城宮殿西北角有打鬥之聲,很接近關押薛侯爺之處。”
  
  姚離插話,“仁大人,內殿除侍衛,現增加羽林軍把守,換班時辰就快到,們還要等下去嗎?”
  仁傑思緒飛快,忽然眉頭輕蹙,岔開話題問,“薛侯爺的貼身侍從白丁二,現在何處?”
  姚離有不明所以,還是立刻道,“派人將他們帶出禦花園,本來約好在此會麵,不過,還沒見到人影。”
  仁傑輕聲歎氣,“不好!有人比我們快一步。”
  他手握緊百變門的雲劍,沉著地吩咐,“姚大人,請安排幾個機靈的騎兵,等們到達甘露殿後,以嘯聲為號,邊搖旗幟呐喊,邊放馬在此宮道上來回奔跑,馬尾上係上樹枝,揚起沙塵滾滾,造成人多勢眾的感覺。”
  “是!” 姚離與仁傑相知頗深,對他的智計深具信心,毫不遲疑地答應。
  
  “另外,緊閉淩霄門,帶原來的守將前去喊話,內殿有事,奉旨不得開門,將前來換班之羽林軍擋得時算時,讓的兄弟愛惜性命,不必硬拚,隻要藏在宮牆後放箭就好。”
  “萬一,那守門統領不敢冒險開口?”
  仁傑似已料到有此問,怡然笑道,“我的隨從中有口技高手,可以模仿任何人話,真假難辨,請他留下協助。”
  姚離衷心地佩服,“仁大人英明,我就去布置。”
  
  仁傑想想,又作些安排,便道,“各位,時間緊迫,們立刻出發!”
  他和姚離在前,曲意殿後,帶領百多名官兵直撲內殿。
  
  仁傑縱韁飛奔,風呼呼地刮在臉上,隱隱感到辣痛。
  整個隊伍唯他馬首是瞻,將性命都交到他的手上。他看起來胸有成竹,神色從容如常,擁有鋼鐵般的意誌,以及高瞻遠矚的頭腦,讓人心甘情願地跟從。
  然而,他的內心遠不是外表那麽平靜。
  來到個時空,他經曆幾次生死關頭,他不得不迅速變得強大,努力學習技能來保護情人,照顧身邊的朋友。
  在現代社會,仁傑喜歡遊泳衝浪滑雪健身,隻是位普通大學生,開朗愛笑愛玩鬧,因為心思周密,相貌俊美,他在人群中常能脫穎而出。
  從沒有想過,有,他要肩負起屠龍的重任,為拯救愛侶而拚死戰。
  小雪……
  請堅持住,等著我……
  
  仁傑的心閃過各種不同情緒,焦躁,不安,彷徨,憤怒,心疼……
  他不斷甩韁加速,路衝在最前方,甘露殿已遙遙在望。
  
  殿門口,果然看見熟人,白和丁二與幾位侯爺的隨從,正與守殿侍衛鬥在起。他們武功很高,奈何敵手數量過多,漸漸落下風,被困在圓圈內。
  周圍,有隊羽林軍嚴陣以待,約有百多人,將退路堵住,隨時準備加入。
  
  白在激烈的打鬥中,抽空張望,姚離不著痕跡的頭示意,兩人昨夜有麵之緣,今狹路相逢,分外親切。
  
  仁傑勒馬停步讓過旁,姚離知機地上前,將手中的令牌舉,示意殿中侍衛收手,向列隊整齊的羽林軍頭目問禮,
“遊大人,請了……禁軍神機營驍騎副都尉姚離,奉命增援甘露殿。”
  
  那遊校尉與姚離是頭之交,客氣地出列敘禮,驗看令牌,神色有迷惑,奇道,“小人以為來換班的是右羽林軍,沒想到竟是姚大人……”
  
  姚離微笑道,“遊大人有所不知,皇宮自昨日戒嚴以來,宮中的守衛已作改動,小弟也是剛接到命令就趕來,弟兄們還沒睡好呢。”
  他身後的神機營官兵,昨夜未曾安睡,此刻心情緊張,大多麵無表情,看起來的確像是被人從被窩裏拽出來,副很不愉快的模樣。
  
  遊校尉讓過邊,仁傑領先催馬衝向戰團,嘴裏大聲道,“姚大人,遊大人,幾位刺客,就交給們神機營,讓弟兄們立個功勞吧。”
  話間,帶人擁而上,將白一等拿下。
  
  遊校尉舉手作揖,“姚大人,小官本該告辭,不過,上司曾交代,若有變故需請示後再行動,蕭大人此刻就在前麵不遠的風華殿,小弟打算先派人給他送個訊,請您不要見怪。”
  姚離神色平常,與對方很有禮貌的寒暄,“那是自然,本官先派人查看人犯是否安好……”他自己並不動,與幾位心腹手下,刻意擋在殿門口。
  
  仁傑早已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下馬閃身向內飛奔。
  他的腳步急促,好像踩在棉花堆上,有重心不穩,每步都需要花很大力氣,才不會絆倒自己,才不會驚呼出聲,“小雪,小雪!沒事吧?”
  
  身後的神機營官兵迅速在殿中列隊掩護仁傑。
  寢宮的大門緊閉,裏麵靜悄悄的,沒有聲息……
  仁傑站在門前,忽然覺得手腳發麻,心跳的速度快得驚人,如響雷般,將他的耳朵震得發麻。
  他顫顫地握起貫穿門環的大鐵鎖,用雲劍砍幾次,卻因為心亂而無法集中注意力,險些斬下自己的手指。
  
  曲意沉默地走上前,欲接過雲劍幫忙,誰知仁傑的手指緊扣劍柄,好像焊接在起,怎麽也掰不開。

  仁傑歎口氣,另手將腰間的紅寶石匕首取下,“用這把,削鐵如泥,是薛……薛侯爺送的。”

  
  曲意與仁傑相處時日不短,從沒有見過他,如此無助,如此蒼白,雙眼紅紅的,閃著奇特的瑩光。

  此刻,他才想起,這位智技絕高、沉穩勇敢的上司,不過是位弱冠少年,位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普通人。

  很多人在他的年紀,隻會吟吟詩,飲飲酒,風花雪月,何曾見過真實的殺戮?
  而仁傑卻是位出色的領袖,唯的弱點,恐怕就是門之隔的少年將軍吧。
  
  曲意對仁傑滿懷尊敬之中,又多幾分理解。
  
  曲意迅速地運功砍向鐵鎖,卻隻缺條口,無法打開。
  另位隨意園的高手道,“仁大人,好像是特殊玄鐵所製,般利器很難削斷。”
  仁傑想想,道,“數到三,曲意從屋梁處躍下,施展全力,用最快速度砍擊中間個口子,你們幾位將功力合一,分握鐵鎖兩邊向外拉。”
  
  大家依照指示行動。
  “哐當”,門鎖應聲而裂,成功!
  這些人都是仁傑的心腹,立刻知趣地背對門而立,
  
  仁傑的手止不住顫抖,使勁推開門。曲意緊緊跟著他,隨時處於警戒狀態。
  寢宮內光線昏暗,彌漫著迷煙、春藥、毒氣、體臭味……
  紅燭早已燃盡,地上堆著許多人的軀體,橫七豎八,生死難辨。角落裏有隻猛虎,出於生存的本能,勉強抬首向仁傑看眼,便又喘息著倒下。另角躺著兩隻黑豹和幾頭灰狼,已經奄奄一息。

  
  仁傑含著避毒丸,聲音失去往常的鎮定,嘶啞破碎,幾乎無法辨認,“小雪,小雪!在哪裏?小雪!”

  
  坍塌的床架堆後,有個如病貓的聲音傳來,“小傑,……在兒……”
  “小雪!”仁傑聽,滿腔的憂憤怒火,頓時熄滅,猶如七竅生煙的大伏,飲下杯小雪牌特級冰奶茶,清涼可口,美味無比。
  
  他快步來到床邊,肮髒的床幔下,個頭發散亂,滿臉血汙的少年,露出腦袋,虛弱地微笑,“小傑,你……來………了…”
  
  仁傑胸口重重痛,眼前陣發黑,胸口透不過氣來。
  小侯爺,他愛逾性命的小雪,居然被人……
  
  小侯爺搖搖晃晃地想站起身,仁傑趕緊伸手扶著他。
  小侯爺仿佛盲人見到陽光,無限歡喜地緊摟著對方的頸子,幽幽地歎息幾聲。
  床幔從他身上緩緩滑下……
  
  世人眼中,小雪完美出塵,猶如踩著祥雲翔於九重的神仙。
  他高貴,聖潔,好比山雪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他是全國少年仰慕的傳奇英雄,無數思春少女追逐的理想夫郎。
  
  此刻,個世間最俊雅優秀的美少年,卻像京城最倒黴最可憐的乞丐,衣不遮體,狼狽潦倒,手臂上血肉模糊,胸口晶瑩的肌膚若隱若現,修長雪白的大腿,勉強藏在撕破的布條後……
  
  從來不知道,春天,會這麽寒冷。
  從來不知道,輕輕地呼吸,也會讓人落淚。
  仁傑脫下身上的衣服,為小雪披上。眼淚如豆,顆顆滴下,他喉頭哽咽,完全不出話來,隻是緊緊地將心肝寶貝護在自己的胸口,想將體溫傳送過去。
  
  仁傑曾受過酷刑,中毒,負重傷,掙紮在生死邊緣……
  這些,他從沒有放在心上,總能充滿信心地闖過去。
  記憶以來,很少有什麽事能讓他流淚。
  
  “小傑,別哭。”小侯爺愛憐地接起仁傑的淚,孩子氣的表白,“他們用……很多惡毒……下作……無恥的手段,還是鬥不過……小爺……,好累啊,小傑……”
  他悄然團起手指,隱藏在身後,剛才乍看,才發現自己指甲縫裏,塞著難辨的烏血皮屑,真的很醜,很可怕。
  他的的聲音漸漸低微下去,放心地閉上眼睛。
  淚水靜靜地滲出眼角。
  
  這個無比倔強堅韌的少年,這一夜,受過多少罪?
  他早已疲憊不堪,撐到愛人趕來,才允許自己放鬆下來。
  
  仁傑抱起小侯爺,吩咐曲意,“請姚大人出麵,邀羽林軍頭目進殿,有要事商量,將他拿下,發嘯聲暗號通知淩霄門弟兄,讓大家準備突圍,按計劃從睿武門撤離……”
  曲意不住點頭,很快領命而去。
  
  不久,仁傑帶眾人人闖出甘露殿。
  他的心,跳得比急促的馬蹄聲,更迅捷。
  雖然以擒賊先擒王的方式,旋風般地鎮住守殿羽林軍,但是,派去請蕭大人的傳令官一旦返回,就會集合部隊追來。
  可是,他沒有時間與之纏鬥。
  小侯爺靠在他懷裏,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身體極度虛弱,處在崩潰的邊緣。
  是非常關鍵的時刻,及時的醫治調理,才能保證小侯爺的身心健康。
  
  白和丁二,已經恢複自由,騎馬奔馳在仁傑兩邊,他們十分擔憂,著急地打量小侯爺。
  仁傑持韁躍馬之餘,不時低頭為懷裏的寶貝擦拭麵頰,整理發鬢,他神情無比專心,無比溫柔,好像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姚離輕歎,拍馬與他並行,小心地,“仁大人,有壞消息,方才的下屬來報,睿武門外新增千羽林軍,我們被困在皇城內,恐怕插翅難飛……”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仁傑用了至少兩個以上的計策,你知道是哪幾個嗎?





圍城(上)
  仁傑眉輕蹙,問,“是否已關上睿武門,準備迎戰?”
  “諾!神機營的弟兄們,願誓死保護仁大人!”姚離神色慨然。
  仁傑溫和地笑道,“謝謝大家,先不要正麵出擊,等待時機。”
  “遵命!”
  
  小侯爺閉目伏在仁傑懷裏,臉頰潮紅,神態有些不安,好似在夢囈,“啊!……好髒……別過來……”

  仁傑心口被狠狠地刮下,血汩汩地流出來。
  
  仁傑全心全意嗬護愛侶,舍不得讓小侯爺受哪怕丁委屈,誰知……
  小雪,我的小雪!曾在怎樣的劣境掙紮?
  憤怒,追悔,殺意……啃噬著他的心。
  他的臉色變得煞白,將小侯爺的臉攬在頸間,柔聲地安慰,“沒事……小雪。”
  
  姚離見此情形,同情地,“看來,薛侯爺經受到可怕的待遇,他們……太過分!”
  “小雪,他很堅強,很勇敢……”仁傑懷著感恩的心,凝視淹沒在血跡汙垢下的俊顏,他壓下喉嚨裏的硬塊,好像在自言自語,“那些傷害他的人,會付出代價。”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不帶什麽感情,在姚離聽來,卻好像漫冰雪洶湧而來,身子突然打個哆嗦。

  直覺告訴他,這次,仁傑的怒氣已經燃到頂點。
  
  兩人認識以來,他沒有見過仁傑生氣的模樣。
  現在,他終於解,真正的憤怒,不會大吼大叫,痛哭流涕。
  在一座火山爆發之前,也許,毫無端倪。
  沒有征兆,才更可怕。
  在冰冷的岩石下,是激烈得近乎沸騰的熔岩,一旦噴湧,就會將整個環境打破。
  
  仁傑不會浪費時間去哀悼,去追悔,他拋開雜念,冷靜地籌謀下步的計劃。
  他輕輕拍著小侯爺的背,轉頭問,“姚大人,淩霄門的情況如何?”
  
  “原定換班的百名羽林軍,全被攔在門外,”他皺眉道,“除此之外,多出約兩千士兵,大概以為們的主力會從那裏突圍,所以在門外守株待兔……”
  
  前方不遠處,是片蔥鬱的鬆樹林,忽然衝出來匹黃色的駿馬,馬上的少年英姿勃發,興奮地高呼,“等等!……”
  他不住的揮手,喚道,“白一,丁二,你家小侯爺呢?還有,我的仁傑哥在哪裏?”
  
  仁傑心裏暖,笑道,“阿飛,是阿飛來!”
  阿飛耳聰目明,眼見位皮膚黝黑的士官,眼眸晶亮有神,衝著自己微笑,神情異常親切,聲音熟悉,他腦海中靈光閃過,手遙指對方問,“你是仁傑哥?對!你是……”
  
  這時,仁傑聽見腦後風聲陡急,還來不及回頭查看,憑著對危險的本能感應,好像表演雜技般,身體猛地向左側傾斜,避過一支急速飛來的利箭。
  
  眨眼之間,第二支箭直往仁傑背心射來,還有一箭逼向腰部。
  此乃三箭連環,箭尾羽經過改造,變得輕巧快速,劃破空氣時聲息很小,讓人防不勝防。
  阿飛見勢不妙,個鷂子翻身,躍在空中,使出全力掠出幾丈,在半空中拍出掌,在仁傑身後布起道氣場屏障,震偏來箭,隨意園的高手手起刀落,砍斷後麵兩箭。
  
  阿飛身形快似閃電,手搭仁傑的肩膀,略借力,飄回自己的馬背。
  “仁傑哥,阿飛總算見到你了!”他向仁傑笑著拱手致意,“請借給副弓箭和把劍。”
  滿腔的情誼,無數的關懷,在真摯的笑容中,表露無遺。
  
  仁傑穩住身子,溫柔地摟緊小侯爺,愉快地道,“謝謝你,阿飛。”他神情灑脫,不驚不懼,看不出剛才經曆生死之劫難。
  他轉頭向身邊的將領交代幾句,立刻有人送上阿飛所需之物。
  
  馬蹄聲和喊殺聲,漸漸從後麵追趕下來,批羽林軍為數約二百人,是蕭侍郎由別的宮殿調來。
  阿飛肩背箭筒,帶馬韁,來到隊伍尾端。
  剛才偷襲仁傑的神射手,見勢對他發出三箭連環。
  阿飛放緩馬速,聚集功力連續射出三箭,猶如流星後發先至,第一枝將對方的前麵兩箭擊落,第二枝與對方最後箭正麵對撞,將其剖為兩半,第三枝箭迅如疾風,正中那校尉的胸口,當場穿心而過。

  曲意等人為他掠陣,阿飛挽弓箭連發,破空之聲嗚嗚作響,氣勢驚人,避無可避,噗!噗!噗!跑在最前方的羽林軍將官,紛紛中箭落馬倒地,其他人被他蓋世武功所震懾,有些裹足不前,追兵的速度明顯緩慢下來。
  
  阿飛一人當關,勢不可擋,為仁傑等人贏得足夠時間,安全地撤回睿武門,仁傑先與小侯爺入宮樓內休息。

  姚離率眾將官登上宮牆,仔細查看宮門外敵情。
  聚集在門外的羽林軍,由右營總領池敬暉指揮,此人彪悍善戰,是皇後的心腹,曾奉命緝拿流景,幸好被仁傑阻止。
  
  池敬暉是戰將出身,善於攻城掠地,他命人砍下巨大的鬆樹,由十幾個士兵扛著撞擊大門,勢要強攻入內。

  同時,飛磺流彈,燃的箭羽,不斷地飛上宮牆,擊傷不少神機營守衛,戰鬥觸即發,情勢甚為危急。

 
  姚離吩咐守備放箭,阻殺抬木撞門的士兵,便迅速下樓找仁傑商議。
  他將外麵的情況匯報番,仁傑認真想想,交代,
“姚大人,請讓大家嚴守崗位,不要開門迎戰,由帶來的隨意園和暗衛營的高手,射殺對方的將領,攻城的士兵群龍無首,便會亂陣腳。”

  “遵命。”姚離點頭,略鬆了一口氣。
  
  仁傑在小侯爺腰間摸索,掏出那塊免死金牌,是兩人費盡心機得來,即使在身陷絕境時,小侯爺也不舍得放棄,將它保護得妥妥貼貼。
  仁傑咽喉哽咽,幾乎不能語,歎口氣,將金牌遞上,
“持此牌上宮樓喊話,我們奉命出皇城,請圍攻的士兵暫不要輕舉妄動。”
  金牌上雕條盤龍,十分生動,好像要騰空而起,龍鱗閃閃發光,眼珠上有抹暗紅,似是人的血跡所汙,在陽光下,反射出種出奇妖媚的華彩。
  
  姚離珍重的接過,問,“仁大人還有何指示?”
  仁傑道,“讓曲意陪你登樓,近身保護,並帶上的紅寶石匕首,那是先皇禦賜小侯爺之物,羽林軍中有不少薛家的舊部,看在薛王爺父子的麵子,他們可能會兩不相幫,采取觀望態度,等候皇上的最新旨意。”

  “是,小官先告退。”姚離留下幾個士兵守護仁傑,趕緊領命辦正事去。
  
  仁傑請人送來套幹淨的衣褲,親自動手為小侯爺更衣。
  外麵硝煙戰火正濃,仁傑忙裏偷閑,摟著小侯爺,坐在窗前曬太陽。
  懷中人的容顏仍有些灰暗,神誌未恢複。
  昨下午至今晨,他不停歇地力鬥野獸凶徒,定累壞……
  
  仁傑的心隱隱作痛,向侍衛討到半杯清水,用衣袖沾水,細細地輕拭小侯爺的臉蛋和幹裂的唇。

  身體所染的汙穢可以清洗,留在心裏的傷害呢?
  
  春天的午陽,在仙子般的臉上跳舞,小侯爺的睫毛微微顫抖,過會兒,他伸手摸摸腰間,忽然睜開眼睛,驚問,“免死金牌,小傑送的金牌……”
  他的聲音沒有往常清亮,有嘶啞,目光迷茫,顯然還未真正清醒。
  
  仁傑心好像被隻手捏著,疼痛難忍,身體都微微痙攣起來,他雙眸酸澀,有淚意湧入。
  小雪!寶貝……
  
  他捧起對方的俊臉,微笑地安撫,聲音有沙啞,“在,金牌還在,小雪別急。”
  說著,喂他飲下一些清水。
  
  小侯爺的視線漸漸聚焦,看清金光中,仁傑俊朗溫潤的模樣,他懸在半空的心重新落入腔子,眨眨眼展顏笑道,“小傑,摸摸的我腰包,還藏著個好東西。”
  
  仁傑聞言,伸手取出枚玉簪,小侯爺接過晃晃,炫耀似地,“是他們從你身上取下,送來嚇唬我的,哼,小爺聰明得緊,琢磨下,發現簪子裏有些奧妙,在不顯眼處雕朵花,花瓣連起來就像個字,知道是什麽字嗎?”
  他俏臉生暈,美目流波,盈盈地注視著愛侶。
  
  仁傑自然不負期望,柔聲道,“是個生字。”
  小侯爺得意地扭扭仁傑的耳朵,“我家小傑才智高明,那幾個蠢人想來整治小爺,不過是充趟信差,嗬嗬。”
  仁傑溫柔地應道,“哪裏比得上薛將軍,智勇雙全,誰與爭鋒?”
  
  小侯爺咳嗽幾聲,神情困頓,趴在仁傑的頸邊,吹著熱氣,“小爺有些累,不然,披甲上陣……”

  仁傑輕柔地吻著他的唇,不經意地送入清水,含糊地,“不急,待惠王爺入宮,此圍或能化解,我們裏應外合,殺出宮門。”
  “不知道皇城內的兵力如何?可惜我暫時出不了力。”小侯爺狀似遺憾,嘟起泛白的嘴唇,費力地吞咽水和小餅。

  
  “此刻,們腹背受敵,如果直無法突圍的話,”仁傑沉思片刻道,“二哥或許要使出殺手鐧……”

  “懷禮大人,他有何退敵之策?”小侯爺好奇地問。
  “他應該在等候皇上接見,以便稟告一個……壞消息。”仁傑展開眉頭,身神情有些高深莫測,低頭俯在小侯爺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小侯爺不住頜首,握著仁傑的手微笑不語,樓外是刀光劍影,但兩人曆經生死後重逢,隻覺滿室春風和煦,心中愛意纏綿。
  
  皇城內,除仁傑二人,當今聖上也處在春意融融之中。
  乾慶宮,龍榻上片狼藉,皇帝氣喘籲籲趴在床頭,不住哀求,“非,非愛卿,請饒朕……朕真的得起身……”
  
  “什麽?”非煙眸子如汪碧潭,輕霧彌漫,晶瑩閃爍,讓人看不清楚,摸不透,卻深深沉醉於那種冷冷的豔麗。
  皇帝意亂神迷,皺眉歎道,“非煙,朕的骨頭都斷了,可如何是好?”
  
  非煙以裸足輕踢他的下巴,“皇上昨夜可是勇猛得很,直吩咐不要停。”
  皇帝老臉皮厚,笑道,“非煙功夫太好,伺候得朕……嘿嘿……”
  
  “老淫蟲!”非煙臉色一冷,“朝中幾位大人有要事稟告,不如先見吧。”
  “可是,朕爬不起來。”皇帝的模樣十分狼狽,後庭劇痛難忍,臉頰上有不少青紫腫塊,手腕上的綁痕未消。現在,他就像個廢人,幾乎動彈不得。
  “有我在,怕什麽。”非煙將皇帝的身體撈起來,靠在床案邊,向外朗聲道,“李內侍,皇上身子不適,就煩讓大夥進殿問安吧。”
  
  皇帝很不愉快,磨磨蹭蹭好久,才同意在緊垂的重重幔簾後接見幾位重臣。
  蕭侍郎第個衝進來,跪倒在地,慌張的驚呼,“皇上,大事不好!薛……薛將軍被人所救,已突圍出睿武門……”
  長安令在他身邊跪倒,神態從容,“稟告陛下,京城已經戒嚴,臣奉命派出萬精兵保護皇城,任何人無法輕易出宮。”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與《舞將攻略》第26章相輔相成,可以一起閱讀。這一章,大家看出來,又用了什麽計呢?
更新頻率:暫定為周一,三,五以及周末,每周四次。有變化會通知大家。
舞將會更新比較快一些。




圍城(下)
  皇帝聽了,一驚,一喜,緩緩地吩咐,“蕭大人休要驚慌,衛大人,朕命你守在皇城門外,不要放過……”

  “陛下!”
  懷禮上前叩首,反平日溫和謙衝的姿態,強行插話,“陛下三思,臣有要事稟告。”
  憲王規矩地行禮,”拜見父王,太子太傅已侯了一夜。”他穩穩地跪在懷禮身邊,表明共同進退的態度。
  
  大殿中,忽然靜下來。
  蕭大人幸災樂禍地暗自偷笑,懷禮太放肆,太不知趣,竟敢打斷皇上的話。
  皇帝開口,就是聖旨。
  天威難測啊。
  
  然而,他失望了。
  期待中的龍顏大怒,並沒有出現。
  皇帝沉默會兒,冷淡地,“懷愛卿,有事但講無妨。”
  
  “陛下,此事關乎國體,臣懇請單獨麵聖詳談。”
  帳中響起息息索索的細小聲音,皇帝好像猶豫了一下,還是命其他人退到殿外,唯獨留下懷禮。
  
  蕭大人感覺有吃味,他自負為皇帝的心腹,鞍前馬後,忠心可鑒日月,怎麽還是比不上懷禮得寵?

  不過,憲王爺被同時趕出來。
  他找到絲心理平衡,轉念想,正好趁此機會,上前寒暄巴結未來的太子,真是天從人願啊!
  
  殿內重幔後,皇帝問,“究竟有何事?”
  懷禮挺直脊背,悠然道,“臣代父王向陛下請安。”
  
  經過夜折騰,皇帝臉頰蒼白,現在血色更是不濟,軟軟靠在非煙懷裏,遲疑地問,“你父王有何口信?”

  懷禮不卑不亢,“臣的大哥已赴京勤王,陛下親自問過他便知。”
  
  “什麽?”皇帝身子抖,厲聲問,“當初你父王答應,永不再返京,為何出爾反爾?”
  “陛下,臣年紀雖小,仍記得那日,先皇祖命父王和您立下誓言,絕不手足相殘,陛下保父子四人性命無豫,父王率鐵甲兵為您常駐西南邊疆,不知,臣說的對嗎?”
  “這個……”皇帝語塞,是他不願回味的往事。
  當年,他念之差,欲以神仙遊迷奸薛王爺愛子,誰知功敗垂成,還被城陽公主告禦狀,險些丟太子之位。
  幸好,異母皇兄以性命擔保,為他奔走求情,並自願出京戍邊,以保衛後傏江山。
  最終,他撐過危機,先父仍將皇位傳於他,卻留道密旨給皇兄,並封惠王爺為監國大將軍。
  
  登位後,他曾想過先下手除去皇兄,不過,皇兄仁德之名天下皆知,深得朝中老臣擁護,他們父子處事貫低調隱忍,他找不到合適的把柄。
  懷禮身為皇兄寵愛的嫡子,聰敏靈慧,少時便帶發在白雲寺修行,如同質子般,對他也恭敬有禮,漸漸地,他放下心來,直至仁傑的出現……
  
  “陛下,陛下!”懷禮將皇帝從回憶中喚回,朗聲道,“三弟多次被皇家暗衛行刺,如今,他滯留宮中,生死不明,隻怕已去冥府……”
  “懷禮,仁傑罪有應得,你不該包庇……他。”皇上聲音嘶啞,明顯底氣不足。
  “三弟的冤情,臣自會替他平反昭雪。請陛下看在亡者的份上,不要為難薛侯爺。”
  
  “……你大哥現在何處?”
  “臣的大哥夏邑王日夜兼程趕來,此刻應已到城外三十裏。”
  “他領兵多少?”皇帝氣急攻心,就快支持不住身子。
  “第一批約有三萬,還有五、六萬隨後就到。”
  
  “們想怎麽樣?竟然罔顧皇命,自請回京……”
  “陛下,”懷禮不溫不火,神情從容,眼底寒光一閃,“請賜還舍弟,放薛侯爺出宮,臣父子願服侍左右,為陛下盡忠。”
  
  皇帝很快做決定,“也罷,仁傑之案,就交給你去查。”
  反正,人已經被砍得麵目全非。
  他恢複些自製力,“至於薛侯爺,朕可以放他出宮,不過不得擅自離京,隨時等候召見。”
  就算次放,還可以再捉回來。難道,還妄想保護他一世嗎?
  朕是天子,自有辦法對付你們這些孽臣。
  
  “陛下,大哥回京敘職,可否請長安令打開城門,讓他進來?”
  懷禮眸子清冷無比,淡泊,明亮,充滿佛性,似能直看透人心深處的汙濁。
  他不沾染紅塵之欲,冷眼旁觀,心亦如明鏡,因為他站得高,看得透,人生匆匆數十載,但求無愧於心。
  
  皇上在他注視下,不自在地幹笑幾聲,“這個,自然沒問題,夏邑王入城後,暫領兵部侍郎之職,如何?”

  “謝陛下隆恩!”懷禮道,“臣懇求陛下,寬赦今日犯事的官員,以免動搖國本。”
  
  皇帝本想口回絕,非煙忽然在他耳邊低語,“陛下,應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後再慢慢秋後算賬。”雙手若即若離,拂過他的要害之處。
  皇帝一時色令智昏,便應承下來,“好吧,就依照懷愛卿所請。”
  懷禮微笑退下,與憲王相攜出宮。
  
  喧鬧聲的皇城兵變,以和平的形式落幕,起事的神機營士兵被判流刑發配北疆,此次事件所牽連的其它官員,並無明顯獎懲,朝堂上恢複往日的平靜,不同是,懷禮的大哥夏邑王李重乾開始介入朝政,而大理寺少卿卻銷聲匿跡。
  宮中似不願回應仁傑之死訊,隻含糊地他在事變中失蹤,而懷禮兄弟情深,堅信自己的三弟還活著,因而秘不發喪,此事便成京城疑案。
  
  當日,城陽公主入宮覲見皇兄,心疾發作,被皇帝慰留宮中,特賜淩霄門之西的盤風閣休養,並由禦醫和太監日夜照看。幾日後,一道聖旨送到雪園,稱城陽公主病重,思念愛子,皇上宣薛小侯爺入宮陪伴其母親。
  小侯爺臉色白皙,透出兩朵病態的緋紅,倚偎在暖榻上,問,“白一,小傑呢?”
  “您接聖旨以後,仁大人就衝到竹林,整個下午都沒有出來。”
  小侯爺淡淡地笑道,“記得,別叫仁大人,叫薛傑或小傑就好。”
  “是,侯爺。”白一點頭道。
  “扶我下地,去瞧瞧怎麽回事。”
  
  雪園之美,尤以亭亭綠竹為盛,竹葉青青不肯黃,枝條楚楚耐嚴霜,雨洗娟娟淨,風吹細細香,幾經狂風驟雨,寧折不易彎,依舊四季翠綠,不與群芳爭豔。
  小侯爺眼中,此間的美景隻有處,就是斜靠竹枝,閉目休息的大帥哥仁傑,盡管他抹易容藥,麵色黝黑,貌不出眾,卻讓小侯爺見便心潮澎湃,嘴角忍不住上彎。
  
  仁傑的身邊散放他的力作,無數個失敗的竹雕,有動物,植物,人物麵具,還有柄小劍。
  今日,他聊發少年狂,上竄下跳破壞綠化,用把兩指寬的雕花刀,砍倒數枝碗口粗的竹子,累得汗流夾背,然後投入到雕塑的事業中。
  
  他的眼皮紅腫,眼睛周圍有些陰影,在睡夢中,仍割舍不斷輕愁別意,透出淡淡的憂傷。
  他的手指刮傷滲血,被竹葉燃色,紅綠暈成片。
  
  白一知趣地自動消失。
  小侯爺蹲下身,癡纏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仁傑的身上。他的眼睛有些濕潤,將仁傑的手指舉到唇邊,輕輕的吻著,柔柔地笑著,“傻小傑,為什麽哭?”
  
  仁傑閉著眼,將小侯爺擁入懷中,長歎一聲,“不要入宮。”
  小侯爺順勢坐在仁傑的大腿上,平靜地,“母親被軟禁於皇城,父王駐守北疆,戰事吃緊,戶部卻扣押軍餉,遲遲不增援兵力,薛府上下還有幾百口人……”
  
  仁傑將臉倚靠在對方肩膀上,壓著滿腔怒火,柔聲道,“如果一定要去,我陪著你。”
  “好!小傑,”小侯爺俊臉含霜,豪氣萬千,“這次,小爺要把皇城鬧個天翻地覆!”
  


作者有話要說:
每逢周一,三,五和周日更新,謝謝大家。
宮廷內鬥,華麗麗地展開了。非煙與小雪鬥豔,即將上場。




顏侍書
  仁傑手指撫摸著小侯爺的腰背,一改愁容,灑脫地笑道,“好,先去休息,要好好籌劃一下,這次不能再退讓了。”
  小侯爺認真地說,“小傑,你得答應一件事。”
  “好的。”仁傑頗享受軟玉在懷的滋味。
  
  “那日花宴後,皇上賜杯毒茶,你竟然要冒險當場喝下!”小侯爺回憶起那緊張的一幕,餘悸未消,捂著自己的胸口,“嚇得我……以後不許了,沒有小爺點頭,你不可以受一丁半點傷,知道嗎?”
  “遵命!小雪娘子。”仁傑吐吐舌頭,“其實,我身體已中兩種奇毒,一般的毒藥都不會有事,而且……”
  “不必多言,你照小爺的吩咐去做就行。”小侯爺很有氣勢的拍拍仁傑,檀口輕啟,叼著仁傑的耳垂,以加強語氣。
  仁傑不能躲,也不願躲,眉開眼笑地應道,“好,謹遵娘子吩咐。”他抱起小侯爺往內院臥室而去。

  小侯爺攀著他的頸子,不依地扭動身體,笑鬧著,吆喝著,“錯了錯了,夫為妻綱,小爺是夫!我才是你的夫君,明白嗎!”他清新濕潤的氣息,竄進仁傑的耳朵,讓人渾身酥麻,心口都要開出花來。
  仁傑殷勤地頭,“了解,讓來伺候薛大官人吧。”
  過了不久,臥室內傳來一陣低喘呻吟。
  “啊,小傑,輕一點……”
  “會痛嗎?對不起。
  “小傑,就是這裏,啊……舒服……小傑好強啊……”
  “小雪冰肌玉膚,觸感真好!”啪的一聲,好像某位小淫賊被輕拍巴掌,但並不知悔改,繼續湊上去獻媚,“舒服吧,要不要再用力些?”
  
  多麽惹人遐思的對話……
  丁二守在屋外,聽得正津津有味。忽然,風聲陡起,一把扇子從窗口飛出,砸在他的頭頂,小侯爺清叱,“大膽的家夥,可是丁二?”
  
  丁二撿起扇子,厚著臉皮應道,“侯爺明察,屬下給您請安。”說著,堂而皇之的邁步進屋,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瞟向床頭,期待看到風花雪月的精彩場麵。
  
  可惜,他的願望落空。
  小侯爺麵泛粉色紅潮,斜倚在床案邊,仁傑頭冒熱汗,握著他雪白瑩潤的纖足,一絲不苟地做腳底按摩。

  丁二很失望,有不敢置信,他明顯想看好戲的誇張表情,被小侯爺盡收眼底,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你腦子裏在轉什麽念頭?”
  丁二嬉皮笑臉地說,“不敢,小人一向安分守己。”
  仁傑側頭向他打個招呼,調侃道,“是不是春天到了,有的人開始思春?”
  
  丁二義正言辭地辯駁,“怎麽可能?屬下心隻想著侯爺的安危,哪想仁……薛傑大人豔遇不斷,招蜂引蝶!”
  這一句指控很嚴重,仁傑立刻向美人告狀喊冤,“小雪大人做主啊!我這麽乖巧,忠誠,勇敢,英俊……”

  小侯爺忍俊不止,扶起仁傑的臉蛋細看,“這個模樣,離英俊好像差那麽一點點噢。”
  仁傑眸子裏秋波流轉,向小侯爺拋個魅眼,“侯爺,男人是以個性取勝。”
  
  丁二見兩位忘乎所以,又打情罵俏起來,他搖搖頭,插嘴道,“稟告侯爺,朱顏幫主求見您的小傑侍衛官。”
  小侯爺眉頭一蹙,“哦?”
  仁傑神態坦率,“是我派人請他來的,或許他能助們一臂之力。”
  “明白了。”小侯爺微微一笑。
  “待會兒,我想出門拜訪幾位重要人物,商議一些細節。”
  “好,小傑費心了……”小侯爺的美眸盈盈凝視著仁傑,充滿信任和愛慕。
  
  數日後,皇帝宣兵部尚書薛侯爺入宮探母,並賜其清承殿暫居宮中養病,由於侯爺身體受驚未愈,拒絕陌生人貼身服侍,經過多次上書陳情,特許數名薛府侍衛和侍女一同進宮。
  
  內宮嬪妃及朝中重臣,均屏息觀察位地位超然的宮中嬌客。其中,不乏看熱鬧的,咬牙嫉恨的,幸災樂禍的,冷眼旁觀的……不過,大部分人不明真相,則是驚覺薛侯爺成了炙手可熱的寵臣,開始想盡辦法前來巴結。
  這天,皇帝趁非煙出宮辦事,鼓起勇氣,在宮中侍衛長等的陪伴下,首次前去探望薛愛卿。
  他心情焦慮,又十分興奮,特別關照不必通傳,懷著顆迷戀的癡心,悄然跨進清承殿。
  殿後的內院陣劈啪乒乓作響,顯然主人心情不太好。
  皇帝有些猶豫,位少年將軍英武不凡,絕非一般病弱美人可比,朕稍微不小心,就會鬧個灰頭土臉……
  正在遲疑,一個花瓶忽悠悠地飛過他的頭頂,啪的聲碎裂在不遠處。皇帝嚇得縮起來脖子,躲在侍衛長身後。
  李內侍咳嗽一聲,開口道,“薛侯爺……”
  薛侯爺籟般的聲音喝道,“哪個無恥之徒 ,小爺不見!再不走,休怪無情!”
  
  一個巴掌大的精致玉瓶隨即飛出,準確地砸在李內侍的胸口,將之定在原地,他驚魂不定,聲音嘶啞可怖,“陛下,救命!”
  侍衛長萬常拔出佩劍,逞強地欲衝入殿後,“陛下,待臣帶人將他拿下。”
  
  自從甘露殿見識到小侯爺的颯爽英姿,皇帝朝暮都在思慕這位少年,對他推崇得如神人般,當下對萬侍衛長冷哼聲,用鼻孔瞧著對方,“就憑你,也配?”
  那侍衛長不過一名武夫,靠的是忠心耿耿和不怕犧牲,晉升到今的高位,本事不太大,口氣倒也不小,被皇帝麽鄙視,立刻跪地表白,“臣願一死,以報效陛下隆恩。”
  
  “晦氣,呸呸!”李內侍的穴位受製極淺,此時已恢複行動力,他不客氣地搶上前訓示,“陛下麵前,不要胡言。”
  皇帝邁步往外行,想了一會兒,吩咐,“先回宮,命侍書和貴妃以下的其他嬪妃,都來拜見薛將軍。”

  “遵命!”李內侍跪答。
  皇帝臉上有些得意,笑道,“宮中的寶貝,盡管送往他殿中,朕就不信,薛愛卿能不手軟,將所有人都打出門去。”
  “待他砸得累了,陛下再來慰問,此計甚妙,萬歲實在是英明神武。”李內侍盡職地吹捧著。
  皇帝不禁快意的哈哈大笑。
  
  接下來,清承殿的門檻,快被奉旨而來的眾人踏破。
  小侯爺興致勃勃,在仁傑的指導下,運用馬球的技巧,對著殿門練起高爾夫球,將各位美人嚇得花枝亂顫,惶忙地避走……
  
  曆經期待,失望,重拾希望,然後破滅,在皇帝就要失去耐心時,一件意外的事發生。
  
  控鶴軒的顏侍書,被薛將軍的小木球擊中,破例受到邀請,留下共用了晚膳。
  如此懸殊的待遇,大家都驚訝,紛紛打聽,顏侍書有什麽特別的魅力,用什麽討巧的手段?

  
  顏侍書是位弱不經風的病美人,進宮不久便輾轉病榻,尚未承聖恩,因此備受冷落排擠。
  初時,各位美人急著鑽營門路,沒有人告訴他該去覲見薛侯爺,後來,大家都吃閉門羹,就有好事者挑動他給侯爺請安。
  顏侍書聽到消息,掙紮著起身,自己更衣梳洗,換件淺藍色的春衫,是他最考究的衣服,入宮以來,他思鬱滿腹,清瘦了一些,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
  傍晚,他晃悠悠地來到清承殿前,請侍衛通報後,神色拘謹地倚在門口等候。
  一個中空的小木球,忽地從殿內飛出來,“噗!”撞入顏侍書的腹部,他應聲倒地,竟然暈了過去。
  丁二和白一,趕過來查看,發現此人饑寒交迫,體力已消耗至極限。
  小侯爺見宮人如此勢利,頓時發俠義之心,命侍衛將他帶入殿中,喂了熱湯,請太醫來搭脈配藥。
  顏侍書悠悠醒轉,望著小侯爺無語凝噎,想到地位尊卑相差甚巨,便顫巍巍地下地,打算磕頭。
  仁傑將他扶起,吩咐廚房送來頓豐盛的酒菜,他一個人風卷殘雲,吞了大半。
  顏侍書感念薛侯爺的平易近人,忍不住發了一番感慨,吐了半腹酸水,喝得微醺,才由丁二等人護送回去。
  當晚,顏侍書得到小侯爺親切接見的八卦消息,在皇城迅速傳播開來,甚至驚動宮中的最高層。
  皇帝聽,暗中點頭,為自己當初的英明決定而喝彩,終於有人打入清承殿。
  
  皇後得知, 心中驚訝,那個刁蠻任性的小侯爺,也有如此仁慈的時候,難道有什麽古怪?她留個心眼,安排執事太監去探訪顏侍書。
  清晨,鳳鸞殿外有小太監求見,皇後一夜孤枕難眠,心情不太愉快,正要嗬斥,女官秦香進前稟告,“娘娘,有件稀奇的事,控鶴軒的顏侍書,昨晚在清承殿用膳,子夜時分,竟然去了,身體冰涼,據說有中毒之相,現在等候發落。”
  “秦香,機會來了!”皇後豁然坐起身,大喜,“速傳宮中執事太監和侍衛長,本宮要前去捉拿下毒害人的薛侯爺。”


作者有話要說:
猜一猜,顏侍書是何來曆?



中毒
  衛後一聲令下,女官秦香跑前殿後,張羅了一番, 不久,聚集大隊人馬,在衛後的親自帶領下,殺到清承殿。
  為了防止泄密,衛後並未事先下旨通知薛侯爺。
  此刻,殿門緊閉,執事太監惠青上去拍門,銅環響了許久,三名侍衛開門接駕,“恭迎皇後娘娘。”
  為首那位侍衛上前見禮,“請娘娘入殿。”
  他神態安穩,麵色黝黑泛黃,正是死後複生的仁傑大帥哥。
  
  奉茶拜見過後,仁傑道,“我家侯爺昨夜腹瀉,請太醫看過服了藥,此刻昏睡不醒,無法給娘娘請安。”
  衛後一怔,心道,莫非薛侯爺並不是主事者,不然他何以自己亦中毒,再往深處想,顏侍書不過是低賤的孌童,既不得寵,也無威脅力,薛侯爺沒有理由將他毒殺。
  難道,另外有人在作梗?
  這麽一轉念,覺得自己有些冒失,無端惹上是非,為暗中小人利用。
  目前,非煙在宮中紅得發紫,比自己個正宮娘娘還有權勢,為免他枝獨秀,需要保留薛侯爺,分而製之,借以平衡各方勢力,最終才能將非煙收為己用。
  她的心思敏捷,想通了這個理,當下端起茶杯,掀蓋輕吹,淺飲半口,微笑道,“聽薛侯爺身子不適,本宮特地來慰問,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至於你們這些奴才,也不好生伺候,來人,給我掌嘴十大板。”
  她玉指纖纖,點向仁傑,“主子病了,奴才就得領罰,就從你開始吧。”
  
  仁傑看個架勢,知道老妖婆憋不住,是真的跑來立威。
  他向白一和丁二打個眼色,後者見機悄然退出殿門,往不遠處非煙的鳳陽宮飛奔。
  
  侍衛長萬常身為武官,一直對薛侯爺又敬佩又畏懼,聽皇後的命令,便要過來綁仁傑,他倒也客氣,“對不住,這位兄弟,在下是奉命行事。”
  
  仁傑淡淡地說,“不急,薛侯爺得聖上禦賜免死金牌,在宮內自由行走,侍衛不受中宮轄製,就算要罰,也該問過我家侯爺。”
  皇後自覺掃顏麵,不快地哼聲,秦香會意,衝到仁傑麵前厲聲喝道,“小小一個奴才,敢自抬身份,萬常,快掌嘴!”
  仁傑身高腿長,眸子裏寒光凜凜,蹙眉俯視對方,“放肆!你是什麽東西!”
  他任大理寺少卿,盤問過無數窮凶極惡之徒,積威甚隆,眼神比刀劍更淩厲幾分。
  秦香一介流,久居宮中,平日仗著衛後的支持耀武揚威,沒有見過幾位真正的男人,被仁傑這麽犀利的目光一瞪,當場心跳如鼓,被震懾得呐呐不能語,腳下有些發軟,噔噔噔,倒退幾步,含淚向衛後求助,“娘娘,他好生無理……”
  侍衛長憐香惜玉,本想上去安慰,哪知背後的大穴被人按住,白一麵無表情地,“萬大人,前些日子,你行刺我家侯爺,小人正想與您切磋一番,請賞個臉吧。”
  皇後見此情形,非常不悅,薛侯爺的手下狂傲不遜,公然在自己麵前逞凶,如果不使出強悍手段,六宮之主的地位豈非不保?
  向惠青瞟了一眼,“哀家命你將薛侯爺的兩位侍衛拿下,移交宮中執法堂。”
  
  惠青跪下道,“請娘娘開恩,皇上有旨,清承殿住的是貴客,不受宮禮拘束,小的不敢越權行事……”
  衛後再也忍耐不住,剛烈的性子爆發,飛起一腳,踢翻惠青,“氣煞人也!刁奴眼裏隻有陛下,就沒有本宮嗎?”
  這時,殿外傳來李內侍尖細的吆喝,“皇上駕到。”
  皇帝興衝衝地邁步進來,“薛美人,薛將軍……”
  昨夜,冰美人破例接待訪客,他興奮半響,今天起個大早,過來碰碰運氣。
  
  他的目光轉,落到氣勢洶洶的皇後身上,心裏暗歎聲掃興,沉下臉問,“皇後,你又想做什麽?”
  衛後潑辣的模樣,被逮個正著,心中又羞又怒,跪下行禮,“陛下,請為臣妾做主。”
  
  皇帝耐著性子扶起她,“皇後請講。”
  衛後添油加醋地哭訴一番,然後指控,“……那顏侍書在此處用膳,竟然中毒而死,薛侯爺作為主人,脫不幹係,臣妾以為,此事需要嚴辦。”
  皇帝一臉無聊,皺眉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了……”他眼中淫光閃閃,直往殿後飄,根本沒有興趣與皇後糾纏。
  仁傑見機道,“陛下明鑒,薛侯爺也被人投了毒,至今未醒……”
  皇帝大驚,“什麽?薛愛卿,他……他沒事吧?快,李內侍,即刻招太醫!”
  李內侍帶幾個太監出殿。
  皇帝背著手,在殿中踱來踱去,沒來由的心煩,見皇後還唉唉歎歎不肯罷休,不禁怒道,“你想怎樣?將朕的後宮鬧個天翻地覆,你才滿意嗎?還不退下,以後,沒有朕的旨意,你不必來清承殿。”
  皇後心中一片冰涼,淚水靜靜地滑落。她一生好強,總是高高在上,待人嚴苛專橫,隻是,她的地位是皇帝賞的,失去聖上的眷顧,宮中的勢力小人就會伺機而起,而她的娘家已凋零,侄兒流景也去了……
  所以,她敗不得。
  衛後擦幹眼淚,強打精神跪拜,“臣妾告退,皇上萬歲萬萬歲。”
  皇帝揮衣袖,“去吧。”不再理會,轉頭訊問仁傑,“你家薛將軍……”
  
  衛後由女官秦香扶著起身,軟軟地行至殿外,惠青等人垂手跟在後麵。
  這一次,在聖駕前碰得灰頭土臉,終於認清大勢已去,宮中的局麵已經悄然變化,曾經高不可攀的鳳冠,已被兩位美少年踢落塵埃。
  春風溫和地吹過,樹梢嘩嘩輕響,鳥兒鶯鶯低語,聽在衛後耳中,卻似在嘲笑,“你完蛋了,你完蛋了!”
  她淚盈於睫,隻覺世事如流水,青春一去不複返,縱然萬般不情願,也無法和年輕人鬥,一片芳心化為塵土,無人能解。
  淚眼朦朧中,恍然見到位絕色美少年,款步而來,春光給他披上金衣,就像尊墜入凡間的天神,拒人千裏的冰冷,與奪人心魄的魅色,奇異的混合在起……
  霎那間,衛後忘記呼吸,吃吃地念道,“非煙,非煙……”
  
  非煙上前,僅僅行個半跪之禮,“拜見皇後娘娘。”
  他一身錦衣,襯托出修長健美的身材,緩緩地站起來,優雅地一笑,“皇後,您怎麽哭了?”
  他的話有些唐突,態度漫不經心,如依照禮法,衛後應該立即訓斥。然而,她的一顆惶恐無助的心,卻在非煙的笑顏中,找到絲安慰。
  “非煙,哀家……”她的淚不停溢出,怎麽也止不住。
  
  非煙走近幾步,輕輕歎道,“春去不停休,紅顏東水流……”
  他的身體好像散著無比的熱意,離衛後那麽近,溫熱迷人的氣息撩撥著,簡直讓她的血液也奔騰起來。
  他的手指冰涼如水,柔柔滑過衛後的麵頰,挑起滴淚珠,送至唇邊,伸出粉紅的舌尖,一吸,瑩光一閃而滅。
  衛後的心瞬間濕潤,融化了,滿眼春意盎然。
  一片冰心在玉壺。
  
  “皇後請走好。”
  非煙擺出大總管的官腔,吩咐神態癡迷的秦香,“還不快送娘娘回去歇息。”
  “遵……遵命。”秦香的心撲通亂彈,急急地見禮。
  皇後心情變得舒暢,小鳥在唱歌,春風拂麵無限寫意。
  非煙,啊,非煙!
  哀家定要把你留在身邊……
  
  非煙走進清承殿,免禮平身後,平靜地問,“陛下,您來此作甚?”
  皇帝神色有些不自然,咳嗽一聲道,“非煙,薛將軍中毒,還有一位侍書,好像死了,朕有些擔心。”
  
  非煙淡然笑道,“陛下過慮了,剛才,顏侍書已經蘇醒過來。”
  “什麽?那薛將軍……?”
  非煙向李內侍使個眼色,“請陛下先行回宮,此事,小臣會查個分明,到底是誰下毒害人。”
  皇帝不太情願,磨磨蹭蹭地離開。
  非煙見殿中已無外人,微笑著行禮,“小傑侍衛官,你好!”
  仁傑在主位坐下,神情沉重,“鳳歌,薛侯爺真的中毒!幸好他曾服下山雪蓮,不然,後果難以預測。”
  鳳歌大吃驚,“是誰?好大的膽子!”
  “對手很強,竟能在們眼皮底下作亂。“仁傑麵色冷寒,眸中精光閃爍,“要徹查此事。”
  “遵命!”鳳歌躬身道,“不知,薛侯爺的情況如何?”
  “他還睡著。”仁傑的眼睛微紅,“等一會兒,你陪我去探視顏侍書吧。”
  


作者有話要說:
究竟是誰投的毒?你猜到了嗎。
顏侍書的身份,有幾位童鞋好像已經知道答案了,請聽下回分解。




控鶴軒
  居住控鶴軒裏的幾位侍書待詔,是翰林院中麵目清妍的佼佼者,其職責為禦前擬旨伺候筆墨,並陪皇帝賞詩作畫狎戲。
  清晨,一位粗眉大眼的少年手托木盤,腳步蹣跚,緩緩走進軒內最偏遠的院落,他輕扣屋門,“顏侍書,你醒了嗎?”
  裏麵有人咕嚕一句,“誰?門沒上鎖。”
  “我是小良啊,給你送飯來了。”
  那少年進屋,熟練地服侍顏侍書更衣起身,殷勤地遞上食物,“餓了吧。”
  
  顏侍書睜開眼睛,盤中有兩個發硬的饅頭,幾片黑漆漆的豆腐幹,還有小半碗飄著菜葉的清湯。
  小良喜滋滋地,“那饅頭味道不錯,不信,你嚐嚐。”
  顏侍書回過神來,淡淡一笑,“哦,……我還不餓。”
  小良悄悄咽下口水,視線凝在那僵冷的饅頭上。
  顏侍書道,“你若不嫌棄,可以先用。”
  小良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不要緊,你留著吧。”
  顏侍書的神色有些古怪,“這就是我一天的口糧?”
  小良點頭,“今天,我多要到一個饅頭,你先撐一撐,改日,我發了銀錢,就可以吃些好的。”
  皇宮內的膳食,竟然如此簡陋?
  顏侍書眼底浮起抹疑惑,不動聲色地說,“多謝小良,昨夜在清承殿做客,腹中很飽,這些食物送給你。”
  小良愉快地拿起個饅頭,放在掌心裏,看了一會兒,舍不得吃,“嗯,們該去做早課了。”
  “請小良帶路。”顏侍書衣訣飄逸,緩步而行。
  才出小院,迎麵遇見群衣飾鮮豔的少年,嘻嘻哈哈地攔住去路。
  領頭者為蕭侍郎的二公子,身材清瘦,麵目冷峻,透出些青澀的圓潤,喝道,“顏侍書,見了本公子還不下跪?”
  顏侍書伸指輕拂垂麵的青絲,姿態優美從容,“你我同為翰林侍書,為何要跪你?”
  蕭公子一愣,雙眼惡狠狠地盯著對方,揮手道,“你這窮酸秀才!看來,還是沒有學乖。”同行的幾位錦衣少年不待他吩咐,一擁而上,對著顏侍書劈頭推搡扭打。
  顏侍書閃避不及,跌在泥地裏,雪白的麵頰沾了灰塵,看起來甚是狼狽,他氣得嘴角微微哆嗦,掙紮著想爬起來,“皇城之中公然逞凶,你們眼裏還有王法嗎?
  蕭公子目露殘忍的笑意,“聽說你攀上了貴人,挺屍了一晚上,怎麽又活過來?真是一條賤命!”
  錦衣少年們天真地笑鬧著,不住地踢打,“瞧他一副苦瓜臉,真讓人倒胃口。”
  “窮鬼,哈哈……”
  小良拖著跛腳,踉蹌的撲到顏侍書身上,臉上滿是惶恐之色,額頭的黑斑顯得猙獰,不住哀求,“你……你們……別……別打他!”
  他一緊張就口吃,雙手緊護著地上之人,臂力大得驚人,差點讓人來。
  顏侍書無奈地說,“小良,放輕鬆,我喘不過氣來。”
  蕭公子飛起腳,將小良踢飛,足尖踏在顏侍書的腹部,俯身陣朗笑,“你不是自負才華驚世嗎,古人七步成詩,本公子也踩七腳,看你能否七腳成詩,哈哈……”
  他邊用力笑著,邊覺得聲音空洞,心情有複雜難懂,趴在地上個人真的非常漂亮,漆黑的雙眸湛如星子,挺直俊俏的鼻子,還有那鮮紅柔軟的雙唇……
  蕭公子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臉上的煞氣又增了一分。
  顏侍書才貌出眾,但他是個男人,一個男人怎麽能如此漂亮,如此惹人遐思?
  該打!
  小良的腿瘸得更厲害,惶惶地一跳一跳過來,嘶啞著嗓子叫道,“放……放開他!”
  其他錦衣少年攔住小良,拽著他的頭發往路邊樹上撞去。
  顏侍書眼神深邃幽沉,似有嘲諷之意,伸手托起胸口的那雙厚底靴,笑道,
“蕭公子,奉勸最好移開尊足,不然,後果難以預料。”
  話音未落,“唰”的裂帛聲起,蕭公子的袍子斷了一截,一把漆黑的短劍噗地定在他的腳邊。
  他立刻驚出身冷汗,回首觀看,喃喃道,“非 ……大總管,您怎麽來?”
  
  “蕭公子,過得十分悠閑啊?”非煙不慌不忙地一笑。
  蕭公子和幾位錦衣少年連忙彎身行禮,“……對不起,們隻是玩玩……”
  
  仁傑麵沉似水,撥開人群,來到顏侍書麵前,關切地問,“你還好嗎?”
  
  顏侍書道,“侍衛官,你來得真巧,我的腳扭了,行動不便……”
  明媚的陽光照耀下,他眉宇清雅,笑語嫣然如花。
  身旁的白一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
  仁傑拔起地上雲劍入鞘,雙手一橫,將顏侍書攔腰抱起,壓低聲音問,“你的毒解了嗎?”
  “嗯……”顏侍書呻吟一聲,親昵地摟住他的脖子,聞著他身上的冷香,看著他黝黑樸實的麵容,心滿意足地歎氣,“差不多了,等會兒回我房中細說……”
  他咧開嘴微笑,對白一冷森的目光,故意忽略不計。
  氣吧,最好去告訴你的主子,仁傑此刻正摟著本大幫主。
  他如飲美酒,放眼望去,真是春意撩人,滿目都是美景。
  “這裏就麻煩大總管照料……”仁傑向非煙交代幾句,便飛一樣奔向偏院。
  
  怦!怦怦!怦怦怦!顏侍書靠在床頭,心跳加快。
  屋內,靜得有些奇怪,兩人相對而坐,白一守在門外。
  
  仁傑誠摯地說,“顏侍書,辛苦了!沒想到連累了你。”
  “小傑侍衛官,我現在頭痛如鬥……你給我揉一揉。”顏侍書不自覺地拋個媚眼,聲音嬌弱。
  他的手心冒汗,有些緊張,糟糕,要是仁傑不肯理會怎麽辦?
  窗外,白一清咳幾聲,似在表達不滿。
  幸好,仁傑沒有推拒,在床邊坐下,先以袍袖擦去他臉上的泥土,然後,手指按在他的太陽穴,“顏……,臉的餘毒清了嗎?”
  顏侍書陶然自得地靠在仁傑懷裏,偏頭打量對方的麵容,隻覺得俊眉飛揚,濃淡皆宜,世間誰也比不上。
  他噗哧笑了,“小傑,百變門精於使毒,區區雕蟲小技,還難不倒我。”
  看他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模樣,仁傑擔憂地問,“你的腿疼嗎?我看那幾人不難對付,怎麽不反抗,任人欺負?”
  “昨晚運功去毒,武功還未恢複。”朱顏水汪汪的眼眸瞟向他,心裏浮起淡淡的酸楚,“其實,我忽然回想起那了年,在小溪邊被師兄弟侮辱……隻是這次,有位大英雄趕來了……嗬嗬。”
  他柔腸百轉,無數的話語到了唇邊,便不出來了,一腔的愛意思念,也隻能在聊寄於灑脫的笑聲。
  誰能明,單相思的苦?
  
  事情竟然驚人的相似。
  朱顏早已成為江湖頂尖高手,沒有人可以將他踩在腳下。
  方才,不知為何,他沒有反抗,靜等仁傑出手。
  當仁傑一臉怒容,奮力射出雲劍時,他的心如坐上風箏,飛入藍天,愉快地歡唱。
  不錯,他有那麽一點傻,一點癡,想讓仁傑為自己心疼, 為自己趕跑惡人……
  他不會撒嬌,不會低三下四,也不會拉著對方的衣領大聲斥責。
  他所懂得的,很簡單,就是站在原地,等對方會心轉意,有天,驀然回首,可以看見他沒在黑暗中孤單的身影。
  也許,內心中,還住著位慘綠少年,倔強,不自信,不解人情世故,不善於言表。
  他不在乎被人嘲笑,隻要仁傑還在身邊。
  他不介意被人罵卑鄙,隻要心上的人兒不嫌棄自己。
  “好些?”仁傑看著他閉目養神,麵色安詳,不由得蹙眉問道,“這裏氣氛不友好,要不搬到別處?”
  朱顏沉思道,“不必,下毒之人,好像是顏侍書身邊的熟人,此毒無色無味,抹在衣服被褥上,不小心吸入便會昏迷脫力,十分霸道,先留在控鶴軒細查。”
  “小侯爺也中毒,想……”
  朱顏伸個懶腰,似笑非笑地打斷他,“唉,整顆心都給薛侯爺,別人的死活,大概不算什麽。”

  他語氣淡然,眸子裏水光盈盈,撒嬌似的控訴,令仁傑心生內疚,“不是這樣的……,需要什麽?”
  朱顏向桌幾上的冷饅頭努努嘴,“先從改善膳食開始吧。”
  這時,小良在屋外高聲喊道,“顏侍書,你怎麽樣?”
  白一並不阻攔,任他跌跌撞撞地闖進去,打破朱顏妄圖勾引仁傑的美夢。
  
  朱顏心中暗歎,不得已送走仁傑,留下小良手足無措地立在屋子中央。
  “小良,今天多謝你。”朱顏溫和的說。
  小良微微一震,默默望著他,沒有說話。他端起桌上的冷湯,送到朱顏嘴邊,“你的唇破了,先喝點水。”
  片刻之後,朱顏軟倒在床上。
  小良伸指探他的麵頰,觸手冰涼,不由柔聲喚道,“顏侍書?顏侍書?”
  朱顏閉目而臥,黑亮的青絲散在枕間,幾縷飄灑在唇邊,映襯著他肌膚晶瑩,嬌豔如玉。
  小良幽幽凝注半晌,握起他束發,拿在手邊摩挲把玩,又放置於鼻尖細細的聞著,很想俯身偷香幾口,又怕驚擾對方。
  他正在天人交戰,朱顏的紅唇微微抿抿,呼吸重些,臉往外側,但沒有清醒過來。
  
  看著他疲憊而魅人的睡態,小良心神大亂,如被人下蠱般,將臉蹭到朱顏的頸邊,埋在他的青絲間,聞著他身上淡雅的花香,隻覺心尖尖都在顫抖,忍不住呻吟出聲,“顏,啊,顏……”
  朱顏笑吟吟地應道,“嗯,小良!”
  小良心中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顏侍書……竟回應自己?
  他如夢方醒,麵孔一下子漲的通紅, “啊,對……對不……”
  “起”字一出口,他的整個人也飛到牆上,成個大字形,砸得渾身骨頭都快斷了。
  朱顏取過青菜湯,向小良撲麵潑去,淋得他滿臉濕漉漉,頭上頂著幾片菜葉,竟生出幾分迷茫動人之態。
  朱顏以食指撫額,“說吧,你是什麽人?”
  小良撲卟通滑到地上,嘴唇泛白,呐呐地說,“我是小良……”
  朱顏手指似鐵鉗,托起小良的下頜,重重地抹幾下,露出張驚豔絕俗的俏臉,劍眉斜飛,英姿勃勃,毫無怯懦之氣。
  
  春天的清晨,窗外鳥兒在枝頭鳴叫。
  窗戶半開著,清風吹拂進來,撩著小良被撕破的衣領,露出他好看的鎖骨和蜜色的健康肌膚。
  他悠悠地望著朱顏,好像在發抖,又好像隨時就要跳起逃跑。
  屋子內,靜悄悄的,彌漫著奇特的溫馨,隻有兩人低低的呼吸聲。
  朱顏溫熱的氣息,無意間拂過小良的臉頰,小良的心口刮起可怕的旋風,他純淨的眸子瑩光靈動,“顏侍書,我喜歡……。”
  朱顏毫不惜香憐玉,迅速地扯下小良貼在額頭的黑疤,麵帶微笑,如春風般溫柔,“小良美人,打算向在下獻身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良的來曆,諸位有什麽看法嗎?




小良美人
  小良的心如鹿撞,口齒不清地問,“顏……,,你不記得我了嗎?”
  他的手不自覺地抹上自己的額角,醜陋的黑斑一去,肌膚光亮,露出一道粉紅的疤痕。
  
  朱顏眼神一凜, “不記得!”
  他功力未恢複,快速地調整呼吸,壓製真氣的逆行,再發一掌,將小良迅疾地摔出去,“嘩啦啦”屋子裏桌椅破碎,散了一地木片。
  小良口吐鮮血,眼裏幽光閃閃,霧蒙蒙的一片,不知是淚,還是冰焰,“顏……師哥!師哥,我本不指望你記得,可是……真的聽到你這樣說,我的心卻很痛!”
  歲月如梭。
  五年前,我們是陌路,如今相見,你仍不記得。
  小良胸口如壓了一塊重石頭,戚戚道:“第一次看見你,是在冬天。那晚烏雲密布,星疏月晦,你騎著匹駿馬,從山道密林中急奔出來,手裏提著寶劍,一身白衣如雪,英姿颯爽,就像一輪皎月冉冉升起 ……你並沒有縱馬從我身上踏過去,而是停在我麵前,若有所思地望著我……”

  小良笑了,沉浸在美夢如織的往昔中,“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神可以那麽幽冷,那麽清淨,就像高山頂的冰雪,當時,我就發誓,如果你救了我,那我一定會留在你身邊,永不背叛……”
 
  “我救了你?”朱顏俯身急點小良的胸腹大穴。
  小良心中的痛楚在不斷膨脹,“不錯,我活了下來……”
  
  那晚,小良的世界傾塌。
  一夕之間,厄運降臨,所有美好的東西,都被剝奪。絕望,以猝不及防之勢,席卷了他的生命。
  他滿身滿臉都是膿瘡,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裏。
  一個冰寒稀星之夜,小良渾身散發惡臭,麵目浮腫難辨,人人避而遠之。
  朱顏下馬,靜靜地觀察他一會兒,微笑著問,“願意拋開一切,跟我走嗎?”

  小良生無可戀,毅然點點頭。
  他記得很清楚,那個挺拔俊秀的少年,將他攔腰抱起,臉色平淡,毫無嫌惡之意,一路摟住他趕回尋幽穀。
  從此,百變門多了個試藥的實驗品。為了預防他抓破皮膚,幹擾進展,他的手腳關節被卸開。
  每天,小良軟趴趴地躺在竹床上,服下各種不同藥丸,陷入昏厥後又痛醒過來,醒來之後,又硬生生痛暈過去,如此輾轉反複,不知幾回。
  太痛!這種痛苦簡直無法形容,體內的五髒六腑,似乎被一隻大手任性地拉扯,皮膚如被火燒灼,寸寸欲斷。
  他忍不住呻吟,痛苦的歎息,一聲一聲,連綿在一起,讓聞者驚心。
  有一天,窗外風雨大作,藥童推門進來,給他喂下一味藥物,有些同情地說,“你的苦日子到頭了,幫主要將你送給……唉,希望你來生投個好胎。”
  他被扔進一個小屋,月光照進來,他看見那位高貴的白衣少年,臉泛紅暈似醉酒,盤膝坐在地上,牙齒已將下唇咬出血,滴滴汗珠從額頭鬢角落下。
  終於見到救命恩人,卻是在這樣狼狽的情況下。
  “恩人,您……怎麽了?”片刻之後,小良忘記了自身醜陋的病態,殷切地看著對方。
  
  朱顏緩緩睜開眼,那雙黑白分明的美眸,此刻布滿血絲,他的胸腹間,有把欲火快要把全身都給燒熔了,想要保持清醒的意識,已十分困難了,隻能拚命運功努力撐著。
  他無法分心開口說話,輕輕搖了搖頭,隻是示意小良不要過來。
  小良緩緩地爬向朱顏,
  他的大半邊身體不能動彈,隻有左手右膝尚有一絲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喘息著停在朱顏麵前,顫抖地舉起左手為少年抹汗。
  這般高潔孤傲的明月,是不應該忍受如此折磨的!小良含淚凝望著對方。
  他的手剛觸到發鬢,朱顏倏地睜開雙眼,一雙眸子變得渾濁,紅得嚇人,像看見毒蛇瘟疫般,竭力閃避眼前人,“走開,我中了媚毒!”

  小良心下驚,立刻明白了現狀。他的手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仍然撫上朱顏的額頭。
  “啊……是你自找的!”
  下一刻,他被朱顏按在身下,修長有力的雙手,一隻緊箍著他的身軀,另一隻已經粗暴地撕開他的衣衫。
  小良被突如其來的襲擊給驚呆,他怔怔地張口,“恩人?”剛隻出兩個字,雙唇便被他狠狠地覆上,接下來是陣令人暈眩的咬噬和吸吮,血腥味充溢在二人口中,將欲焰燃得更旺。
  
  小良已經分不清是驚是喜,是羞是怒,轉眼功夫,他的身體幾乎全部裸露,被強製地壓在冰冷的地上。
  朱顏目赤近狂,低下頭搜索,在片潰爛的皮膚中,準確地找到小良胸前的那顆紅櫻,激烈地啃咬蹂躪起來。
  小良驚呼出聲,全身竄過一陣顫栗,奇怪的是,片刻之後,在這種狂亂的疼痛之中,竟然給他帶來種奇妙的快感。
  在小良心中,這個白衣少年,就像尊憐憫救世的菩薩,神聖,慈悲,高不可攀的,他充滿感激戀慕,卻從未產生過任何齷齪念頭。
  此刻,親密的肌膚相親,讓他更加自愧形晦,本能地想逃。
  然而,他的身體卻做著相反的事情,軟軟的依偎上去,他唯可活動的左手搭在對方的頸子,似要拉近雙方的距離。
  雖然他從未與人發生過這種關係,不過,他隱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出乎他的意料,朱顏艱難地移開嘴唇,眸子裏閃過清明的光彩,“你,快逃!”
  
  “不!”他衝口而出,淚水瞬間盈眶,“恩人,隨……你怎麽做,小良……都依你……”
  朱顏閉上眼睛,揮手推開他,“滾!我不要看到你……”
  小良隻覺無地自容,是啊,自己實在太醜了,太蠢了。
  這樣惡心的身體,怎麽配得上恩人?
  而他又是這麽無恥,嘴裏還在念念叨叨,“沒關係,隨便你……我都可以忍受……”
  
  朱顏不再理睬他,靠著牆汗如雨下,運功強壓體內的狂潮。
  小良盯住近在咫尺的俊顏,頭腦一片昏眩,卑微地提議,“我,我幫你吸……出來?”
  他挪動膝蓋爬行,左手自作主張,摸向朱顏的兩腿之間。
  下一刻,他的身體被高高拋起,跌落在地上,腿骨好痛!好痛!他一陣痙攣,漸漸失去知覺,恍惚之間,有人輕歎,“傻孩子。”
  他相信,那是恩人的聲音,心頭一鬆,陷入無邊黑暗。
  半個月後,他在一家農戶的小屋內清醒過來。
  他的膿瘡慢慢消,退,他的腿在陰雨會作痛。
  日子過得很平靜,他恢複自由和健康,隻是再也找不到進入尋幽穀的秘道。
  
  後來,他聽說,百變門發生內亂,出位神秘新幫主,白衣翩翩,美豔如花,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

  今日江南春暮,朱顏何處?莫將愁緒比飛花,花有數,愁無數。
  五年,一晃就過去了。
  眼前的朱顏如往昔,肌膚光潔瑩潤,發黑如墨,星眸如漆,麵容更加成熟冷豔,那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淡漠,讓人既心動,又心疼。
  “朱師哥,請受小良一拜。”
  小良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忽然反拿朱顏的脈門,雙指連彈,一口氣將對方胸口的大穴點中。
  他紅著臉,有些羞澀地說,“你的經脈被藥物強行顛倒,一般的點穴手法,就像搔癢。”
  
  “小良,你是誰的徒弟?究竟想做什麽?” 朱顏蹙眉問。
  “沒什麽,師哥,我想繼續……完成那的事。”小良的眸子如水波蕩漾,清澈,直接,動人心弦,“我的身體已經痊愈……”
  不再是那具可怕的腐爛之軀。
  也不再是那個搖尾乞憐的可憐人。
  如今,我可以給他世間最好的一切,包括他的心。
  
  小良溫柔地撫摸著朱顏的臉龐,盈盈笑道,“別擔心,我先鎖上門。”
  朱顏淡淡地說,“記得把窗戶也關好。”
  “多謝師哥提醒。”小良心中一動,抬眼望向窗戶,臉色突變,緊緊地瞪著對方,沒頭沒腦地問,“師哥,為什麽將雲劍送給他?”
  仁傑倚靠在窗口,灑脫地笑道,“小師弟,見幫主令劍,還不過來拜見本大尊者?”
  
  小良的眼中厲光陡亮,嘴邊的微笑更柔和,“大尊者,小良有禮!”
  他騰空而起,瞬間就來到仁傑麵前,五指齊張,猛力插下。
  仁傑手中的雲劍出鞘,刀鋒寒冽,迎向對方。
  小良不願硬接上古利器,側身避其鋒芒。
  朱顏擔心仁傑的安危,凝聚殘餘功力,擲出雷劍,隻聽“噗”的一聲,正中小良肩膀,力度深厚,幾乎穿肉而出

  小良的臉色煞白,回首淒然淺笑, “師哥,救命,折腿,刺劍,下次,你會送給我什麽驚喜?”

  他似乎沒有痛覺,飛躍至屋門邊,左足踢出竟將門板踏破,轟的倒塌,他凝眸瞥下朱顏,“師哥,後會有期。”
  不待二人追來,他衣袖揮舞,姿態如仙鶴振翅,一陣灰色的煙霧彌漫開來,他身子在空中轉瞬即逝。
  
  仁傑躍入屋內,抹把冷汗,“朱顏,你師弟太厲害,剛才至少向我扔出三種毒粉。”
  他一臉小生怕怕,以詼諧的語調調侃,“又一位仰慕者,們朱大幫主魅力驚人啊!”
  
  朱顏毫不介懷,懶懶地活動筋骨,“恐怕是朵奇葩,而且,有毒帶刺,我可經受不起種豔福。”
  當初,副幫主笑七發動百變門中叛亂,支撐他的,或許是對朱顏滿腔的愛意。
  因愛生恨,求不得,便毀之。
  在愛的偉大名義下,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朱顏收斂笑容,一本正經地總結,“這樣的愛慕者,越少越好,否則命難保。”
  仁傑頭表示理解,扶病美人朱顏坐好,經過虛心研究試驗,順利為其解開穴道。
  
  朱顏靠在仁傑懷裏哼哼,聲音嬌媚,帶絲笑意,正常的人聞之,骨頭都會酥,“這次入宮,險些被強,你準備怎麽補償?”
  仁傑一臉無辜,眨著眼睛愉快地道,“暗衛已經追下去,如果抓到小良,把他的刺剃光,洗幹淨送到你麵前,隨你處置?”
  朱顏笑而未答,心髒漏跳半拍,如果,把小良換作你,送給我作為禮物,那有多好……




廢後
  屋外,有個聲音煞風景地響起,打斷朱顏的遐思,“稟告小傑侍衛官,侯爺已經蘇醒。”
  仁傑喜形於色,突的跳起身,衝到門邊,才止住腳步,歉然回頭道,“小雪昏迷了一夜……”
  朱顏說不出什麽滋味,語氣淡然,“去吧,你出來挺久了。”
  仁傑亮晶晶的眼睛研究對方一會兒,走回床邊,替朱顏捏好被角,微笑道,“朱幫主辛苦了,改日,我陪你到京城各處逛逛,好嗎?”
  曾記得,們約定起賞月。
  朱顏似笑非笑,“小傑侍衛官,要鞍前馬後地伺候宮中紅人薛侯爺,那有時間照顧我們這種低微侍仆?”
  仁傑不以為意,樂嗬嗬地說,“朱大幫主真會開玩笑,小雪,我是一定要服侍的,不然,天下第一的老婆就飛了……”
  他這樣熟不拘禮,笑得合不攏嘴,自在而坦率,讓朱顏一腔酸水,咕嚕嚕地冒泡,卻無法當麵發作出來,隻能長歎一聲,“夠了,你別再刺激我了,趕緊消失。”
  你這張的臉,還是別在我麵前晃,徒然讓人心亂.
  仁傑心情很好,走在清承宮內的石子小路,麵前出現大片的粉紅色桃花,在風中搖曳著自己獨有的風姿,他沿著花徑緩步前行,心的律動也漸漸不受控製地快起來。
  桃花樹下,小侯爺閉目靠在躺椅上養神,藍袍似錦,發黑如墨,風姿清雅如仙子下凡。
  
  仁傑雙腿如生出翅膀,飛一般的撲到小侯爺身前,靜靜的凝視眼前的妙人兒。
  小侯爺突然似有所感,睜開雙眼,向仁傑柔柔一笑。
  四目相視,多少情意盡在不言,花瓣在清風中飛舞,淡淡的清香,鶯鶯的春意,年華似流水,恍若再世相逢,眼裏再沒有別的事物,茫茫天地間隻餘下對方的身影。
  “小雪,對不起!”仁傑柔情脈脈地捧起小侯爺的臉,印上一吻。
  “小傑,方才娘來過了,”小侯爺笑容淺淺,蒼白的臉有一點倦色,揮手輕輕拍了仁傑一巴掌,“這是娘讓我賞你的。”
  仁傑連忙捉住玉手貼在自己麵頰,心裏隱隱作痛,“嶽母大人罰的對,我沒有好好照顧你,竟讓你接連……受傷中毒。”
  小侯爺癡癡地望著仁傑,有些羞澀地笑道,“小淫賊,你這模樣,小爺怎麽越看越俊呢?難道我的眼光開始出問題了?”
  仁傑大言不慚地說,“相由心生,我這是心靈美,小雪更是美豔不可方物,嗯,親一下……”
  “小傑是翩翩美少年……”小侯爺嘻嘻笑著,欲拒還迎,眉間的寒毒之氣淡了。
  
  兩人相互吹捧嬉鬧一番,小侯爺宣布了一個好消息,他服用朱顏所配製的解藥,體內的沸血之毒受到抑製,不再惡化。
  仁傑樂得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來,“小雪,太好了!”
  “可惜,薛神醫說,那藥丸治愈初期症狀有望,對小傑卻已沒有作用……”
  仁傑豁達地搖搖頭,“無妨,京城之事一了,就去北疆寒山,尋找白雪蛤。”
  
  小侯爺歎了口氣, “你為我拖延了出京之期,可恨皇上步步緊逼,借中毒之事,宣我明日去他的偏殿暫住……”
  仁傑麵色異常凝重,將小侯爺的手指一根根放在唇邊親吻,認真地說,“我已無法再容忍皇上的淫念!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小雪,我從小接受的觀念,人生來是平等自由的,當一個領袖已經腐化變質,群臣百姓就有權利要求撤換他,這聽上去,或許有驚世駭俗?”
  小侯爺若有所思地點頭,“小傑,我常有一種感覺,你的思想比周圍的人更先進,更有創意,我不一定能完全理解,不過,我永遠支持。”
  仁傑心裏頓時暖乎乎的,伸手抱住對方的腰,把頭靠在美人的胸前,“小雪,謝謝你!相信,事情會有轉機,今晚,先陪去看場好戲。”
  “明白了,我自然會跟著你。”小侯爺輕輕撫著仁傑的黑發。
  是夜,非煙前往大內禁地逍遙園,身後跟著一隊紫衣衛士,從暗衛營雲組調來,是仁傑和阿飛精選的心腹,每人臉帶銀色麵具,仁傑與小侯爺也混在其中。
  非煙手持禦賜令牌,一路暢通無阻,穿過幾乎望不到頭的藥圃,來到偏殿地下暗宮。
  門口有幾位宮中錦衣侍衛,上前來盤問,非煙揮手,紫衣暗衛迅速擁上,將那幾人擊昏,點了大穴藏在角落。
  地下宮殿建得富麗堂皇,大理石地板光潔如鏡,四周的牆壁上點著油燈,散發出柔和的光輝。
  
  不一會兒,非煙停在丁字長廊左邊的小屋門前。他悄悄地向眾人點點頭,暗衛們四散開去,隱身在殿中各個角落。
  仁傑拉著小侯爺的手,柔聲低語,“小雪,想看熱鬧,還是收拾殘局?”
  小侯爺頑皮的眨眨眼,“都想。”
  “遵命。”仁傑牽著他繞至屋後的窗下,卸下麵具,戳破窗紙向內偷窺。
  
  非煙清咳一聲,對著屋門敲了四下,間隔二長一短。
  屋內響起個優雅的女聲,“非,非愛卿,是你麽?”
  “正是小臣,不知娘娘宣召,有何要事?”
  小侯爺一聽,兩眼瞪得溜圓,不客氣的擠開仁傑,自己趴到小孔上偷看。
  隻見房中央擺著張大床,鋪粉彩織錦的床單,掛雲霞絲繡的帳幔,皇後娘娘坐在床沿,案頭巨型紅蠟燭燃得正旺,映出又驚又喜的笑顏。
  小侯爺伸手握住身邊的仁傑,貼在他耳邊吹氣,“小傑好厲害,莫非使的是反間計?”
  仁傑眸子晶亮,謙虛地說,“雕蟲小技,逃不出將軍的法眼。”
  香吻一枚印到大帥哥的唇邊,他快活得合不攏嘴,將美人緊緊的摟在胸前,一雙手開始不安分的遊走起來。
  他們運功傳音,親熱調情,忙得不亦樂乎,四周的暗衛衷心耿耿地守護。
  
  衛後不知行跡被人監控,一顆春心蠢蠢欲動,嫵媚地笑道,“非煙,你難道不明白哀家的心事嗎?”
  “娘娘千歲,身份高貴,小臣豈敢妄猜。”非煙繼續在門口打太極。
  衛後臉色變了變,似喜似泣,“冤家,你這小冤家,偷了哀家的心,卻不敢露麵嗎?”
  她來回走了幾步,猛地下定決心打開屋門,果斷地一把拉著非煙,“進來吧。”
  
  非煙委婉地推卻,“娘娘,萬一被皇上知道了……”
  衛後悍然不懼,逼前一步,貪婪地盯著非煙俊美清雅的麵容,“非愛卿,你若不願意,哀家便將你送至刑堂,告大膽調戲哀家和宮中嬪妃。
  非煙無奈地跟隨其入內,他麵如白玉,閃著晶瑩的光華,神情優雅而疏離,衛後情不自禁地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聽聽,哀家的心都快要跳出來。”
  非煙單膝跪地,冷冷地說,“娘娘自重,小臣不敢高攀……”
  
  衛後不以為然,“你在玩欲擒故縱嗎,非煙,哀家是真心待你,來,為哀家更衣。”
  非煙跪在地上,遲遲不動。
  衛後歎了一聲,慢慢地卸下頭頂的鳳冠,褪下百鳥朝鳳錦袍,隻著月白色中衣,倚靠在床頭,語氣柔和,帶著幾分愛意,幾分哀怨,“小冤家,還不上來伺候?”
  小侯爺捏著仁傑的手掌,興奮地低語,“啊,好緊張,好精彩!”
  他的嘴唇輕擦過仁傑的臉蛋,令大帥哥身子酥麻,幸福地臉貼臉磨蹭,“小雪,原來你是八卦王。”
  這時,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非煙神色大變,“娘娘救命!皇上對我有些疑心,莫不是他追了下來?”
  衛後的麵孔一下子煞白,慌忙道,“你先藏在櫃中,我來打發他。”
  小侯爺撇撇嘴,打了個哈欠,帶上銀麵具,向身後仁傑懷裏倒去,惋惜地,“唉,不好看了。”
  仁傑道,“好吧,們回去。”說著,扶著小侯爺起身。
  屋內傳來皇帝的高聲咆哮,衛後不住的爭辯哭訴,伴隨砸東西的乒乓聲音,亂成一團。
  過了不久,皇帝怒氣衝衝地跨出屋門,身後跟著衣冠楚楚的非煙。
  皇帝走到逍遙園外,終於忍不住大罵,“淫婦,賤人!不行,朕要廢了她!這等不知羞恥的婦人,怎配掌中宮之位?”
  非煙謹慎地,“皇上息怒。”
  皇帝一把拉住非煙,“多虧愛卿巧妙安排,朕才能看清她的真麵目。”
  “為陛下盡忠,是小臣的職責。”非煙慨然答道。
  “非煙,多謝你為朕保全顏麵,朕命你帶領暗衛,將衛後軟禁在鳳鸞殿,等候處置。”
  “陛下日理萬機,這等小事就交給臣,定會好生安置皇後。”
  皇帝有些不放心,“你不會對她生出憐憫……”
  非煙眼神一凜,摔開皇帝的肥手,徑自往後退去,“小臣身體不適,就不送陛下。”
  皇帝想要放柔身段,又不太甘心,背著手往前走,不太愉快地承認,“非煙,朕信你。”
  
  非煙道,“多謝陛下,今夜發生這種事,六宮無主,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皇帝轉過身,狡猾地笑問,“不如非愛卿暫行其職?愛卿這些日子忙,今晚能否用心伺候朕?”
  非煙翩然而行,風華絕代,“遵旨。”
  次日,廢後的謠言在宮中傳播,小侯爺遷居皇帝寢宮之提議,被大總管非煙擱置。
  夜幕降臨時,小侯爺持令牌出了皇宮,言明子夜之前即歸。
  仁傑已在宮外侯著,這一次,他要帶美人去看另一出好戲。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位該收拾哪個家夥?皇後的結局會如何?嗬嗬。






蕭大人
小侯爺出宮後,換乘薛府的官轎,一路飛奔來到隨意古玩店,守在門口的管事,立刻殷勤地將他引入內院。
過了不久,仁傑和小侯爺易容成樣貌普通的紈絝子弟,登上一輛華麗的馬車,離開隨意園,直往京城郊外而去。
小侯爺不時揭開轎簾,向外張望,遠處星火點點,隨著馬蹄聲不斷拉近,漸漸顯出一派繁華熱鬧景象,舞榭歌台,勾欄花坊,管弦小曲吟唱,多少梨園風流聲聲在。
他生性清貴,不喜聲色犬馬之事,見眼前的街道充滿風塵之氣,迷惑地問,“小傑,你帶我來樂坊?”
“請你不要介意,如不習慣,我們呆一會兒就走。”仁傑很溫柔地親了他一下。
小侯爺眼珠一轉,露出思考的神情,“你要對付的人,就在這裏?”
“不錯,小雪真聰明。”

車夫一聲吆喝,“大人,到了。”
小侯爺跳下馬車,麵前是一座大院,青磚紅瓦,金碧輝煌,屋頂四角懸掛琉璃宮燈,中央一個大匾,上書“隨緣”。
他好奇的四下張望,周圍有不少氣勢恢弘的高樓大院,人聲喧鬧,尋芳客絡繹不絕,不愧是新近崛起的京城煙花源。
仁傑取出個銅牌,交給門口的小廝道,“帶我去3號貴賓房,並請掌櫃過來一敘。”
“遵命。”那小廝恭敬地領二人入內。
仁傑邊走邊介紹,“這家產業屬於隨意園,前廳是賭坊,後院為小倌樓……”
小侯爺隻覺滿眼新奇,很快走到貴賓房內,就見中央擺著兩張巨大的賭桌,圍坐不少下注的賭徒,這些人衣飾不菲,出手闊綽,身份非富則貴。
小侯爺從小刻苦習文練武,沒有機會接觸些新鮮的玩意,當下有點躍躍欲試,拉著仁傑的衣袖問,“小傑,這桌麵上格盤是怎麽回事?”
“來,我陪你玩。”仁傑引他到長桌一端入座,大概介紹下賭博之法。
莊家手握兩個骰子,每局首發投出的數,就是案標,接下來他不斷擲出骰子,直到案標數再次出現,這一局就算完成。在過程中,各賭客可押點數大小,或具體某個號碼等,隻要所選的號碼出現,就能贏錢。
小侯爺觀察一番,將籌碼壓在反方,賭莊家先將擲出7,正方則押案標數會先於7先出現。
按照幾率,兩個六的骰子組合起來,出現7的機會最大,接下來分明是6與8,5與9,賭注的回報則相應提高,依次類推。
仁傑微笑讚歎,“小雪,果然智高一籌,無師自通。”
他向作莊的灰衣子微微示意,那人會意地點頭,不時擲出7,小侯爺麵前的籌碼節節升高,不禁得意地挑眉笑道,“哇,小爺賭運天生高強,佩服吧?”
仁傑道,“當然,小雪才華蓋世,這種小賭注,自是手到擒來。”
這時,掌櫃的匆匆過來向仁傑行禮,“園主大人,黑羊已經現身。”
“帶進來。”仁傑沉聲吩咐,他悄悄伸手,在桌底下握緊小侯爺道,“留意這位熟人。”
  
小侯爺抬頭一看,來者竟是刑部侍郎蕭大人,身穿黑色便服,客氣地向身邊的賭坊領班說,“煩請掌櫃的再通融一下,我最近手頭不寬裕……”
領班有些為難,“蕭大人,您總共已簽了十幾萬兩的借條。”
蕭大人神情焦躁,一屁股在賭桌旁坐下,“你別看扁人,我就不信,會一直背運到底,今天說不定能翻本。”
領班問,“蕭大人,我去和掌櫃的商量,您這次準備用什麽抵押?”
蕭大人呐呐自語,“房產地契都交給你們了,還有別的可以抵償嗎?”
領班附耳低聲幾句,蕭大人有點遲疑,“這樣也行?不,不太好吧?”
“您看著辦,上回的欠款到期了,我們掌櫃的發話,如果您一直拖延不還,隻好告到官府去。”
  “胡鬧!本官豈是欠債不還之輩?去,把那合約取來,我立刻簽名,再換五千兩……”
領班微笑退下,取了紙筆過來,蕭大人沒有細看,大筆一揮畫了押,就興奮地投入到新的賭局中。
小侯爺冷眼旁觀,心中的怒火燒得又急又旺。這個可惡的奸臣,奴顏媚骨,為討好皇上,竟安排惡囚猛獸聯合攻擊小爺!
一他轉頭看,見仁傑滿臉愛意關懷,靜靜凝視著自己,他的一腔惡氣頓時消散,柔柔的暖意浮上心間,小傑在為我擔憂,嘴上不說,暗中一定籌劃了報複之計。
小侯爺深呼吸,溫雅地笑道,“小傑,莫擔心,我很好。”
 仁傑輕輕捏捏對方的手,建議,“我們先到後院休息,等待精彩節目開場?”
“好的。”
仁傑二人來到一間雅室,小歇了半個時辰,隔壁房間燈火大亮,響起蕭大人的幹嚎,“請再寬限幾天!”
兩個雅室之間隔著道牆,上開個小窗,垂著珠簾,仁傑和小侯爺吹熄燈,藏身在窗簾後,可以清楚地觀察鄰室,對方卻看不見自己。
那名年輕的領班道,“蕭大人,今天您又輸了三萬兩,賭坊沒法再賒賬了。”
掌櫃的,“蕭大人乃朝廷重臣,既然有膽玩,就該願賭服輸,今天還不出的欠款,隻好請你留在春雨小倌樓……”
“不行,你眼裏還有王法嗎?”蕭大人氣急敗壞,一口回絕。
掌櫃揚了揚借據和賣身契,不慌不忙地說,“蕭大人自己簽名畫押,甘願以身抵債,就算告到官家,小人也不怕。”

不到萬不得已,蕭大人怎麽會將這等醜事曝光?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說,“真的隻是端茶送水?每天一個時辰就好?”
掌櫃態度和藹地解釋,賭坊其實吃了大虧,蕭大人隻需花一個時辰招呼客人,晚上其餘時間,仍可以向賭坊借錢下注,一年後,他之前所欠的十八萬兩銀子,就算還清了。
領班趁熱打鐵,鼓吹這個條款是天大的便宜,對蕭大人十分有利,如果請個普通小廝,一年不過幾十兩銀子而已。
他很誠懇地說,“蕭大人,我們掌櫃真心為你解決困難,趕緊答應吧。”
  
蕭大人垂頭喪氣,搔搔頭發,試探地問,“如果同意了,本官還能繼續賒賬?”
掌櫃笑眯眯地點頭,“那個沒問題,但請蕭大人記住,小倌樓的客人刁鑽難處,如果冒犯了您,請別亂顯官威,壞了這裏的生意。”
“我省得,不過,你們定要為本官保密,畢竟……”蕭大人答。
“小人盡力而為,不過,您要照樓裏的規矩,別得罪客人……請大人多多擔待。”
  
蕭大人麵露猶豫之色,“我乃是朝廷命官,這樣跑腿……”
領班慢悠悠地插了一句,“大人,十八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
蕭大人皺著眉頭想了許久,“好吧,本官年邁體弱,低估們不可隨意刁難。”
掌櫃滿意的笑容,“自然,春雨小倌樓定會好好關照大人的。”
“蕭大人,這邊請,今晚您第一次伺候客人,先帶您熟悉樓裏的情況。” 領班將蕭大人帶往小倌樓。
掌櫃來到窗前,低聲問,“園主大人,您還有什麽吩咐?”
仁傑推開窗口,微笑道,“辦的很好!蕭大人當班之時,盡量安排朝中權貴出入,並派人散布流言,說他在春雨小倌院兼職,很快,他將身敗名裂,無顏在朝中廝混。”
掌櫃溫順的低首答,“遵命,小人已經設套,過不多久,他恐怕真的要兼差小倌。”
“知道,你先下去吧。”
二人隨即出門上馬車,小侯爺依偎著仁傑,輕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仁傑立刻明白對方的感受,小侯爺雖受萬般的折磨,仍保有一顆純淨善良的心,即使對方是曾陷害他的仇敵,他也不忍辣手置之於死地。
仁傑摟著美人,親吻他的耳垂,“我會把握分寸,小雪,這些汙濁的勾當,以後我不帶你來看了。”
小侯爺將臉埋在仁傑的頸間,輕輕磨蹭,親昵地笑道,“傻小傑,我很感激。”
他的心裏酸酸甜甜,摟著仁傑的腰,不願放開。
他很明暸,仁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仁傑是個寬容大度的人,常常以德抱怨,但是,他不舍得小侯爺受委屈,無論對方是誰,若動小侯爺一根手指頭,他都會出盡全力將那人打倒,驅除出兩人的視線。

回宮後,白一上前稟告,皇上明日在宮中設宴,招待外番貴賓,請小侯爺出席。

夜半時分,更漏聲聲,小侯爺披了張氈子,悄悄來到仁傑的床邊。
月光如水,照著仁傑清雅俊俏的臉蛋,中毒事件後,他在小侯爺的臥房內搭床,以便日夜照顧。到晚間,他會洗去易容藥水,恢複真實麵目。
今日,他奔波操勞,有些倦了,睡得十分安詳。
小侯爺爬上仁傑的床,小心翼翼地抱緊對方,鼻子裏傳來好聞的淡淡香味,他感覺安心許多,將腦袋貼在仁傑的胸口,嘟嘟囔囔地念道,“小傑,我做噩夢了。”
仁傑早已醒了,伸手環著他,“不怕,小雪不怕。”
“我很少做夢,可是每次都很靈驗。”
仁傑俯身親吻他,溫柔的,纏綿的,激情的,一個情人的吻,漫長而華麗。
稍後,他撐起身子,充滿感情地觀察小侯爺的表情,“小雪,你夢見什麽惡魔?”
  
小侯爺呼吸有些急促,他此刻清楚的感覺幸福,是仁傑帶給他的,快樂,熾熱,潮濕,可靠,令人滿足,令人沉醉。
他放鬆身體,貼緊仁傑的懷抱,喉嚨裏輕聲的呻吟,“出現了一隻怪獸,就潛伏在們身邊, 我砍了很多劍,他還是追過來……”
仁傑修長的手指,按在小侯爺的額頭和太陽穴,柔柔地轉著圈,“啊,你額頭有冷汗,叫人送熱水來。”
小侯爺蹭著仁傑的臉,舒服地哼了幾聲,表示沒關係,不用麻煩。
仁傑含笑撐起身子,“小雪,身體內餘毒未清,還是謹慎為妙。”
他披衣下床到殿門外,吩咐守夜太監取水,然後親自鑽到櫃中,翻出大幅雪白蠶絲巾,搭在床案上,又衝到紅木高櫥前,一口氣拉開幾個抽屜,不停尋找……
小侯爺擁著絲被坐在床中央,露出一張俏臉,頗感興趣地盯著仁傑,“你滿屋子的跳來跳去,在忙乎什麽?”
“我記得,用玫瑰香油按摩可以放鬆神經,這裏好像有一瓶的……”仁傑想到可以摸遍美人凝脂如玉的肌膚,就覺得鼻血上湧,心潮澎湃,忍不住咧嘴笑了。
送水的太監悄然走進來,垂頭聳肩,小心的端著小木盆,經過仁傑身邊時,他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仁傑探手摸索一番,忽然觸到一隻瓷瓶,歡呼道,“嗬嗬,就是它!找到了。”
那太監聞聲似受到驚嚇,腳步微晃,眼看水盆就要脫手甩出,水花將潑濺到小侯爺身上。
  
仁傑腦子裏靈光遽閃,暗叫一聲不妙!
瓷瓶帶起一道白光,疾如彗星,飛速擲向那太監後腦……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對蕭大人的下場滿意嗎?
怪獸要出現了……




夜半來客
變故乍起!小侯爺身子騰躍在空中。
“啪!”瓷瓶重重擊中對方,那人身子斜撲,手中的水盆失了準頭,一小半澆在床沿,嘶嘶冒出灰黑的煙霧,還有幾滴濺在小侯爺所披的絲被角,燒灼出數個小洞。
瞬間一股玫瑰的濃鬱花香,混雜刺鼻的焦煙,彌漫大殿。
白一和丁二幾乎立刻衝進來,“侯爺!侯爺!”見小侯爺好端端地倚坐在貴妃榻上,才放下心來。
仁傑腳踏在那太監的脊背,回頭對二人道,“取繩子綁了,我要審問,其他人嚴守清承殿。”
  
丁二來到殿外,吩咐太監宮女各回崗位,沒有侯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為掩飾身份及確保安全,仁傑早已暗中將殿中所有的侍從,換成百變門弟子及隨意園高手。
方才,執夜太監出殿取水之際,遭人擊昏,現被送回房中療傷。    白一帶領其他侍衛們巡邏,謹防刺客偷襲。
殿內燭光通明,那名太監被反手綁坐在一把椅子上,長相平常偏清秀,眼神閃爍,掩不住絲驚慌之色,不住往小侯爺的方向瞟。
  仁傑戴著銀質麵具,目光深沉地打量刺客,威嚴地問,“誰派你來的?”
那太監扭開頭不理,似乎準備抗拒到底。
仁傑對身邊的隨意園高手曲意道,“將犯人以布蒙眼,剝下其衣物,投入禦花園的水池中。”
那人一聽,明顯顫下,又羞又憤,恨恨地吐口唾沫,忍著不開腔。
  
“遵命!”曲意撕下那人的一段衣袖,綁在眼睛處,手握匕首緩緩挑開那人的衣領,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膚,刀鋒過處,現出泛白的刮痕。
“啊!不要!”那人失聲尖叫。
仁傑頓了一會,故意拖長聲音道,“將其他人都叫進來,一起欣賞位姑娘的美麗身體。”
曲意大聲答,“是,他們即刻就到。”他輕揮匕首,再割破一幅衣襟,挑開那人發髻,長長的青色披散下來,果然是位女子。
  假太監早已駭得麵無血色,身體不停晃動,嘶聲呼叫,“救命!無恥!快來救我。”
曲意將匕首一翻,壓在那女子咽喉,不耐煩地說,“閉嘴!”
仁傑劍眉輕揚,不帶感情地說,“這位姑娘,你的同夥已經拋棄你了,任你叫破喉嚨也無用。”
女子咬著唇,不願相信,“不會的,他們一定在設法……”
仁傑打斷她的幻想,“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暴露嗎?”
“我,我……”她一怔之後,不甘心地緊閉嘴巴。
仁傑笑了,嘴角上彎,拉出個非常好看的弧形,小侯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心中咚咚跳快幾拍,伸手抱住其腰,悄悄趴到仁傑的背上磨蹭。
仁傑握住環在腰間的玉手,表情溫潤如水,“殿中的侍從需佩戴香囊,由專人負責調配,每天都不同,你雖也偷了一個,卻是前日的香味。這是其一。”
他回頭親了一下不住投懷送抱的小侯爺,悠然道,“姑娘,你雖盡量模仿太監的舉止,卻忘了換上合適的鞋。” 男女的手腳和身體曲線不盡相同,一般女子的天足會小幾號,套在黑色高背大靴裏,顯得空蕩蕩,難怪她入殿時腳步不很穩。
“能混入皇城,甚至在我的眼皮底下動手,你們的手段可謂高明,可你的破綻還有幾處,為何他們竟不提醒你?你耽擱這麽久,為何沒有第二批刺客來接應你?……”
  那女子被這麽一激,不知如何反駁。
  仁傑的聲音溫和清朗,好像是在與朋友話家常,卻如一把利劍刺入對方要害,“根據種種跡象,我判斷,你是一枚棄子,根本就是被派來送死的!”
“不……不可能!”那子受此重重擊,頓時沒主張。
一個女子,能夠誓死捍衛秘密,多半是為一位心儀的男子,遽然失落的神情,也證實了這一點。
仁傑態度和煦如清風,進一步摧毀對方搖搖欲墜的心靈,“你以為自己為他守秘,是忠貞不渝,他會感激你,若為他死了,他會終身都惦念你……可是你大錯特錯了,你所知道的情報,正是他們故意想透露給我的,完全一錢不值!”
女子的喘息一下子變得又短又急,淚水浸濕了蒙眼巾,她的堅持,她的勇氣和信心,就像一個無聊的笑話,隨風散成碎片。
她以為自己的與眾不同,是他千挑萬選出來的精英,即使為他死,也是一種光榮,說不定,他會為她的癡心掉一滴淚。
然而,這竟是一場設好的局,她自投羅網,被他無情地丟下。
人的心,非常奇妙,可以裝下大千世界,可以體會萬般柔情。它是天下至剛至柔的東西,可以支持你走過最艱難的旅程,也可能因為一句話,一個表情而破碎。
仁傑審訊犯人,不喜動刑,攻心為上。
隻要出奇不意,一舉擊破對方心中的安全底線,就能輕易獲取想要的情報。
在小侯爺的眼裏,仁傑一向溫雅從容,甚少顯出咄咄逼人的一麵,此刻看他有條不紊的審案,感覺新奇緊張,心中的愛慕又莫名地多了一分。
他靈機動,輕啃仁傑的耳朵,“小傑,既然她已經無用,不如,賞給我的侍衛們……”
他語音輕柔,凝成根細線,清晰竄到那女子耳中。
她心弦啪的一下崩斷,終於歇斯底裏地發作起來,“大公子,您……好狠!爹爹,兒的命真苦……”
她冒險進宮,想討他歡心,卻被當作廢物隨手遺棄,還要被人淩辱……
她的心潰不成軍,渾身冷汗淋漓,印濕背脊衣服。
仁傑上前解開蒙眼布,抽出一方絲巾,擦拭女子的額頭細汗和眼角淚珠,溫和地安撫道,
“很痛苦,很傷心吧,哭出來就舒服了……
你就這麽去了,他卻和別的女人風花雪月……
一個背信棄義的男子,不值得你為他付出生命……
應該讓他體會你的辛酸,讓他明白,你不是蠢女人……”
他的聲音,如春天的柳枝拂麵,暖洋洋的,蠱惑撩撥著人心,讓你忍不住將深藏的秘密傾述,他的溫柔,無人能及,恍如天神憐憫世人,令人無法不沉迷俯首。
仁傑巧施催眠術,誘出女子的口供,“大公子……鐵騎營……江南暮雨……沈兆旭……”
隻是,她的話斷斷續續,一時難解其意。
  小侯爺聞言猛地一怔,“等等,沈兆旭?他是父王手下的叛將,曾潛回京城,當時我去一香園,想捉的正是他,難道她是沈家小姐?”
仁傑再追問,那女子眼神渙散,翻來覆去念著“大公子”,似乎心智已經迷失。
曲意搭脈細聽,搖搖頭,“她來之前已服下迷毒,若受激催發藥力滲入心肺,今後就瘋了。”
“帶她下去,送出宮安置。”仁傑道。
曲意向仁傑一躬身,“是,大人,小的先告退。”
小侯爺擁著貴妃榻的荷花絲繡被,作沉思狀,“小傑,這位大公子,一定風度翩翩,惹人愛慕,讓這可憐的姑娘為他舍命。”
仁傑將他連人帶被抱到屋中央的鑲玉大床上,輕點他秀挺的鼻梁,“小雪,那女子動情,便將情郎當作天下第一,論風采,誰能與美公子並肩?再說,她也不是嬌弱女,剛才差一點害的小雪破相,這筆賬,我還沒算呢。”
小侯爺被心上人一捧,頓時精神煥發,喜滋滋摟著仁傑的頸子說,“這樣啊,我覺得小傑豐神玉秀,世間誰也比不上。”
兩人柔情蜜意,互帶高帽,殿中殺機已除,紅燭高照,映出纏綿春意。
仁傑臉色微紅,側過腦袋,眸子幽深閃閃發光,將話題導向刺客身上,“小雪,你怎麽看今的事?”
小侯爺溫熱的氣息,若有若無地拂過仁傑的麵頰,“如是沈家姑娘,那麽有幾種可能性,第一,沈兆旭投奔突厥,她乃是突厥奸細。第二,她受人挑唆為父報仇,第三,她不過是大公子手中的棋子,受命行刺。”
“幕後者是誰,大公子又是誰?江南暮雨,是定情之地,還是個代號?”美色當前,仁傑心髒激跳,將臉湊近小侯爺肩窩,盡量不看對方,集中注意力思考,“或許,些都是煙霧彈,故意引們入歧途?”
聯想到前一天小侯爺的中毒事件,仁傑臉色轉為鄭重,“宮中危機四伏,不能耽擱太久,我可能要改變計劃,速戰速決。”
小侯爺不安分地爬到大帥哥身上,像隻小動物似的蹭來蹭去,“小傑,你說那姑娘為什麽想令我毀容?”
仁傑下腹被磨蹭得發熱,開玩笑地說,“莫非,想搶奪天下第一美人的寶座?或者,她的情郎暗戀小雪,出於妒忌前來?又或者,大公子與你有世仇,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
小侯爺美眸晶晶亮,睫毛輕扇,看起來無比清純魅人,“小傑,是什麽?”
  “說不定,她的情人看上本大帥哥,特遣惡女來迫害你這個強大的情敵,嗬嗬……”仁傑說著,乖覺地抱著頭往床邊滾去。
“自戀狂!臭小傑!看劍……”小侯爺笑吟吟的並指一戳,盡顯大俠風範。
“小雪,饒命!”仁傑躲不過,便抱著美人的腰不放,任捶任敲。
天空清月朗朗,殿外樹影婆娑,曲意的一隻耳朵裏塞了棉布,手抱劍鞘,半閉眼睛,在角落裏打坐。
白一和丁二巡視完畢,相對聳聳肩,對兩位主子夜半練功,已習以為常,尤其敬佩仁傑在暴政下的威武不屈,以及出色的柔軟身段。
月圓人和,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清晨,小侯爺穿著簇新的藍色雲緞錦袍,腳步輕逸如風,來到宮中禦花園,身後緊跟著小傑侍衛官等人。
禦宴的來賓不多,皆為朝中權貴,非煙招招手,太監將小侯爺引導到他身邊的案桌入座,仁傑也得以伺候在側。 小侯爺輕彈衣袍,問,“大總管,麽隆重,招待哪位外番貴客?”
非煙神色清朗,向仁傑微微點頭問好,笑答,“回侯爺,是東突厥的二王子,代兄求親,今天要獻上幾樣寶物。”
小侯爺有些不解,“我父王正與突厥小規模作戰,此時和親,時機十分敏感。”
仁傑聽見”突厥“二字,心裏動了一下,決定認真觀察。
這時,太監唱諾,“監國大將軍惠王爺到。”
仁傑有陣子沒見李翔,聽說他近日閉門靜養,不知一切可好?
他抬眼望去,不禁大吃一驚,微笑瞬間凝在嘴角。




探病
隻見李翔束紫金發冠,穿金線羅紗儒衣,張揚的朱紅,襯出他遽然消瘦的身材,仿佛風一吹,人就會飄走。
  而他的一雙眸子,黝黑如亙古不變的深潭,寂靜、安寧,不起一絲漣漪。
他慢慢地走過來,好像與晨霧清風結合在起,變得虛空透明,沒有存在感。
仁傑大大地震動,久久無法將視線收回。
   這不是他印象中的惠王爺,那個人是囂張跋扈的天之驕子,絢爛如夏花,熱烈如火焰,為何一臉死寂,失去勃勃生機?
  他中毒了
還是,他承受什麽可怕的打擊…… 李翔冷淡地掃了全場一眼,平靜地入座。
  接下來,又有幾位皇親國戚到場,最後,皇帝駕到,色迷迷地剜了小侯爺幾眼,在非煙的身邊坐下,李內侍宣請突厥貴賓上前晉見。
來者共十餘人,為表示對上邦的尊重,特地著漢服,垂眸躬身來到禦前,為首之人帶頭恭行大禮,“小王阿史那葉良,代表西突厥君主向陛下問候,並為我的大皇兄提親,期待與貴國永結秦晉之好……”
仁傑聽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暗自留神細看。
那二王子抬起頭來,眉宇間高華威儀,麵容俊朗,竟然是日前被朱顏刺傷而逃逸的小良美人!
當時暗衛追了下去,小良逃出宮外,被一群蒙麵人所救,遁入突厥駐京城的會館,沒想到他的身份麽特殊。
  仁傑心頭咯噔一下,在錯綜複雜的局麵中,似乎抓到一絲線索,但還不能完全連貫起來。
二王子葉良向皇帝獻上貢品,禮單很長,從塞外血汗寶馬,到稀珍古畫,可謂誠意十足。
皇帝聽得微微點頭,笑道,“二王子,貴邦居然有王羲之的墨寶,寡人正欲觀賞。”

李內侍聽旨後,吩咐兩位太監接過那卷上貢的書法,小心地展開。
皇帝湊上前去,像模像樣的評點起來,“飄逸流暢,如行雲流水而又筆力雄健,精品,實在是精品!”
幾位朝中權臣趕緊表現自己的鑒賞力:“此書若斷還連,疏密有致,妙不可言啊。”
“每個字都變化不同,點畫之間相互照應,正是書聖王羲之正鋒取勁,側鋒取妍的筆意。”
“遒媚勁健,絕代更無……”
皇帝向李翔道,“朕聽說,惠王爺和紫衣侯都是名震京都的才子,擁有一雙精妙神奇的鑒賞慧眼,依王爺看,是否出自王羲之的手筆?”
花園中,桃花灼灼,清風搖動樹梢,流水潺潺,李翔緩緩地打量卷宗,麵目變得柔和,神情專注,周身貴氣縈繞,仁傑覺得,用四個字來形容最為恰當:驚才絕豔。
過了一會兒,李翔行禮,“稟告陛下,此乃贗品。”衣袖一揮,回座不再多言。

皇帝聽了甚為驚奇,猶豫是否追問李翔,如何看出來的,不過,李翔神態淡漠,心不在焉,隻顧低頭飲酒,他便作罷,轉頭對非煙,“愛卿,紫衣侯稱病未朝,不然倒是可以請教他。”
非煙一笑,魅不可擋,“陛下說的是。”
皇帝老兒心神陣恍惚,盯著美人不住地回味,嘿嘿地幹笑,將其他人晾在一旁。
氣氛有些冷場,二王子葉良好像早已料到個情況,沉著地說,“據說,貴國翰林院有一位顏侍書,擅長鑒定書法,請陛下讓他出來一看便知。”
李內侍嘴快的接道,“陛下,宮中確實新入了一位顏侍書。”
“帶他上來。”皇帝金口一開,小太監立刻去召喚。小侯爺縱然想引開話題,已來不及。
  
朱顏的江湖地位雖高,但是書畫方麵才藝卻不曾聽聞,不知他是否能蒙混過關。
仁傑與小侯爺對視一眼,個小良美人費力淘神,擺那麽多噱頭,隻為見朱顏一麵嗎?
還是他有更歹毒的安排,將一舉破壞朱顏進宮的全盤布局?
仁傑仔細思考一下,有非煙與小侯爺在場,皇帝耳根子軟,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小良對朱顏用情頗深,此刻以突厥王子身份見駕,沒有理由貿然揭穿朱顏的真實身份。
若小良真是為朱顏而來,這些謎底就會快浮上水麵。倘若小良發難,他在心中想了幾個應對之策,到時小良會十分難堪,無法順利脫身。
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明爭,不如暗鬥,何況,朱顏恐怕正是小良的克星。
仁傑決定靜觀其變,後發製人。
不久,朱顏翩然而至,他的扮相清秀有餘,俊美不足,臉頰還多道粉紅的淡疤,與其國色香的真麵目相距甚遠。
皇上打量兩眼,就不感興趣地移開目光,咳嗽聲道,“顏侍書,聽聞你的書法造詣頗深,能否鑒賞一下書聖的作品。”
朱顏進入禦花園後,感到某人炙熱的視線,盯得他脊背發涼,他不動聲色地一瞥,有些吃驚,不禁再一瞥,心中也陡然涼了。
沒想到小良的地位尊貴,他追著我,究竟圖謀什麽?
難道想本大幫主寵幸於他?
朱顏露出一抹冷笑,靜靜地觀看書卷,他沉思的模樣,落入小良眼中,真是又帥氣又灑脫,怎麽看都是風采出眾。
萬一他答不上皇帝的提問,會不會惹下殺身之禍?
小良有些後悔自己的冒失。晉獻禮品完畢,按原計劃,應該討論和親之事,不知為何,他鬼使神差地多說了一句話。
他無法放開朱顏,正如他無法放過自己。
也許,是不甘心被朱顏輕視,想讓他知道今非昔比,本王子不再任人宰割,不再卑賤無能。
這麽努力,這麽……費盡心思,不過是想得到一個讚賞的目光。
可惜,如此簡單的期盼,朱顏卻吝於給予,明明看見他,卻恍若無事。
小良緊緊地凝視著朱顏,眼角有些酸澀,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朱顏的視線在仁傑身上一轉,微笑著向皇帝行禮,“回陛下,這幅書法並非真跡。”
  皇帝忙問他是怎麽看出來的。朱顏請太監把卷書法舉高,對準陽光,展在皇帝眼前,他用手指著“之”字和“清”字,神情溫雅自在:“這個之字的捺和清字的點中,有一層比外層更黑的墨痕,王羲之的書法筆走龍蛇,古雅絕俗,超妙入神,豈會有這樣的敗筆?”
仁傑在心中不禁為之鼓掌,朱顏不愧是江湖第一神秘大幫之主,隨機應變,融匯貫通,立刻抓到重點。
皇帝聽了,對朱顏的眼力有幾分讚賞,吩咐賜座。
小良被人揭破書法為贗品,一點兒也不著惱,態度溫和謙卑,自責了一番,然後笑吟吟地請求,“陛下,鄙國向仰慕中原文化,今日得見高人,十分敬佩,小王有個不情之請,想邀顏侍書來本邦會館,品評一下我新購的幾張書畫,懇請陛下恩準。”
朱顏側頭,漫不經心地望著小良,衣訣隨風飄舞,臉上的淺笑,不知是自嘲還是唏噓。
小良心頭咚咚直跳,不轉睛地觀察對方。
方才未出聲的李翔忽然重哼了一下,“東西突厥聯合挑釁我國北疆,兩國兵將聚集邊界,戰事一觸即發,二王子倒很有閑情,來京城聊些風花雪月,隻怕有什麽不告之秘?貴邦雖非泱泱大國,但也人才輩出,既然能尋到以假亂真的贗品,就找不到一位顏侍書嗎?”
非煙道,“惠王爺言之有理,請陛下三思。”
皇帝展現出天子的雍容大度,“西突厥有意修好,二王子所請,容寡人再考慮一下。”
小良好像沒有聽到李翔的斥問,臉色溫和,自己找台階下,“陛下說得是,小王求才若渴,是有些急躁,長安城內精彩的人物太多,實在讓人眼花繚亂。”
他態度不卑不亢,隱然有一種萬裏鵬鳥羽翼暫蔽,隨時將振翅高飛的氣勢。
仁傑心中一凜,此人不可小覷,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以他的武功、地位、和心機,會是個難纏的潛在對手。
他對小侯爺耳語,“小雪,這位小良絕非池中之物。”
他的聲音低不可聞,坐在遠處的李翔忽然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和小侯爺。
仁傑心裏窒窒的,垂首避開李翔探究的目光。
皇帝聽了小良的恭維,開顏頜首道,“二王子所言非虛,在座的幾位大臣,就有當朝書法名家,薛將軍的字帖乃是千金難求。”
小良愉快地笑了,馬屁拍得不著痕跡,“太好了,薛將軍的名聲早就傳遍塞外,小王正有意求了幅他的字,連珍貴的鼠須筆和蠶繭紙都準備好。”
皇帝熱烈地注視著小侯爺,“薛將軍可否當場題字,為本朝爭光?”
小侯爺見李翔和朱顏都有所表現,也起了一分好勝之心,他的視線斜斜地在仁傑臉上流連幾圈,異常勾魂奪魄,然後一本正經地出列行禮, “謝陛下抬愛,小臣獻醜。”
仁傑本想跟過去為心上人洗筆磨墨,但在眾目睽睽下,危機暗伏,為免橫生枝節,他還是乖乖地呆在桌案後。
小侯爺定氣凝神,提筆懸腕蘸墨,透出自然無極的魏晉古風,他整個人好像散發出淡淡的光暈,以他為圓心向外,一種雅到極致的空靈風韻,淡淡的,柔柔的,緩緩的,彌漫整個禦花園。
仁傑兩眼注目心愛之人,隻覺得神為之奪,小侯爺的種種美態,筆下灑脫的煙雲,已幻化成仁傑心間的氤氳。
小良不失時機地誇獎,“薛將軍的字裏金生,行間玉潤,法則溫雅,美麗多方,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眾人紛紛上前讚美,將小侯爺吹捧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
小侯爺謙虛地微笑,在人群後尋找仁傑的身影,眼中透出自得之色,小傑,小爺我本事多得很,厲害吧……
李翔的視線透過今日的主角,落在桃花枝頭,心中一陣沒來由的煩悶。
他推案起身, “陛下,臣弟身體不適,先告辭了。”
皇帝說了什麽,他沒聽清,也不重要。
李翔回府後,就入臥房休息,閉門拒見任何人。
到下午,小順子鼓起勇氣敲門報告,“王爺,宮裏來人,是薛侯爺遣來的,想替您診脈,但求一見。”
過了許久,屋內傳來一聲歎息,“本王累了,讓他們走吧。”
小順子回頭對身後之人道,“顏侍書,薛神醫,王爺不見,小人也沒法子勸說。”
陪同顏侍書的那名侍衛,自作主張上前拍門,“王爺,故友來訪,您真的不願賞臉麽……”
小順子心道此人竟如此冒失,剛想出言阻止,臥房內床頭轟然作響,一個花瓶砸到木門上,哐當碎裂,李翔聲音嘶啞地喘道,“既然號稱故友,為何……不敢露麵?”
小傑侍衛官略作沉吟,推門閃身入房。
眼前白光一閃,劍影輕顫,仁傑額前的頭發被削去幾根,頸間多了一把寒光凜冽的禦賜寶劍。
仁傑頓時定在原地,柔聲喚道,“李翔……”
李翔握劍的手腕不住抖動,讓人懷疑,他一個不小心就會割破對方的喉嚨。
他臉色青白,雙頰染上病態的潮紅,眼中燃著火焰,神情卻淒冷如千年冰雪,“好個故友,嗬嗬……你心中,真有我這個友嗎?”
他咬著牙,身上的白袍無風自動,眸子裏漸漸凝聚起盈盈水霧。
仁傑僵立不動,無意間瞥到鏡子的兩人,表情如此生動纏綿脆弱的那名子,好像和記憶中的某個光影重疊起來。 他的心飄悠悠,失去了重量,浮在空中,然後,他好像看見另一個自己幽幽地歎息,“李翔,是緣,是命,我們……鬥不過……”




惠王之吻
眼前,好像上演部三十年代的黑白片,泛黃的色澤,曖昧的劇情,表情僵硬的主角,脈脈相對。
這瞬間,周圍的一切失去了真實感,遊離在時間之河外。
“叮!“佩劍摔在地上,將仁傑從短暫的失神中驚醒,李翔眼框泛紅,目光寒氣森森,疏離默默地看著熟悉的陌生人。
一隻奇怪的大手,忽然從身體內憑空伸出,猛地揪住仁傑的心髒,他求救般地捂住胸口,“啊!好痛!”
李翔旋風般地衝過來,提起仁傑的衣領,啪的扔到床上。他的身子依偎上來,緊貼著仁傑,俯首一口咬在頸子,“仁傑!三……少……你好狠!”
微微的癢,螞蟻爬過的感覺。
仁傑無意識地呻吟一聲,“小雪!”
他的神誌下子清明起來。
所有的歡喜,幽怨,仇恨……如同石頭投入湖泊,激起的漣漪圈圈擴散開去,悠悠地蕩漾,緩緩地消失,就如未發生過,恢複往日的平靜,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仁傑用力推開身上的男子,“放開我。”
李翔倉促間沒有提防,身子被掀在空中,往床外直跌下去,眼看頭部就要著地,仁傑急忙拽住他的衣領,生生地將他拉離地麵。
“放開!”李翔嘶
仁傑無法自控地問,“為什麽?”聲音裏,有自己都難以明白的委婉。
“既然無心……就不要出手!” 李翔眸光爍爍地探究仁傑的表情。
仁傑衝著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對不起,明白。”
他將李翔放到床上,退後兩步,“你消瘦,請保重!”
李翔笑容有點古怪, “就這麽走了,如同在百花春宴時,連一句告辭也不說,忽然消失?”
他神態專注,從頭到腳仔細打量對方,仁傑寬肩窄腰,四肢修長,肌膚光潔富彈性,泛著健康的小麥色光,摸起來觸感極其誘人,兼有少年的柔韌與男子的健美。
可惜,這個人的心,卻冷硬如岩石。
仁傑停下腳步,“李翔,謝謝你進宮解圍。”
“沒什麽,不值得一提。”李翔若無其事地說。
沒什麽……
不過是高燒不退,神誌迷惑地硬闖皇宮。
不過是冒著滅門的危險,挑戰荒淫的皇兄。
不過是被責令閉門思過,暫時失去禁軍的指揮權。
仔細想想,真的沒什麽
李翔撐起身體,深深呼出一口長氣,淺淺地笑道,“仁傑,我明白你怎麽想,本王現今有些權勢,你便虛與委蛇,倚仗著我的支持,在朝廷有所作為,為你和那薛小侯爺作些安排,不過,你羽翼漸豐,已經用不上本王了,本王該乖乖地消失……”
仁傑眉頭輕蹙,歎道,“你的想法很奇怪。”
李翔嘴角上揚,顯得心平氣和,“你也不必辯駁,我自幼在宮廷走動,幾經風險,如履薄冰,什麽樣的陰險小人沒見過?你雖智勇雙全,耍詭計哄騙人,卻未必在行。”
他的口氣,就像是討論天氣一般輕鬆,仁傑心卻一直墜下去,沉重得好像停止了跳動。
“不是這樣的,我從不會刻意騙你。”仁傑認真地反駁,
李翔一雙美眸炯亮分明,原該是銳氣逼人,因心有所思,顯得迷茫沉鬱,“仁傑,我不過是對你有情,為何就變得愚蠢可笑,變得思路不清?”
就算猜到你是虛情假意,還是忍不住追著你?
即使料到你不可能輕易死去,仍然痛徹心肺,每夜難以入眠?
他靠在仁傑的胸口,放緩呼吸,想將糾結在體內的苦寒,盡量驅逐出去。
仁傑攬住李翔虛弱的身體,小心翼翼地護在臂彎。
李翔,你為情所苦,為什麽我的心會內疚,也會隱隱……作痛?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不太確定地問,“難道二哥沒有告訴你,我詐死入宮?”
李翔的眼神陡然變亮,捉住仁傑的手急道,“你曾交代過他?”
仁傑點頭,“事關重大,我怎敢假手他人?”
在夕陽照耀下,李翔的眼眸閃出抹妖異的焰紅,“我沒見著懷禮,你的大哥倒是送了一群歌姬來,還有一封書信。”
  仁傑從案幾上取過書信,展開一看,字跡已經摩挲得有些不太清楚,但是,並非二哥的筆跡,他無辜地說,“我不熟悉大哥的字,要不回頭問問他。”
李翔臉上微紅,劈手奪過信紙,揉成團,“這種事,何必張揚。”
仁傑眉頭皺起,想想先將此事放在一邊,“李翔,我看你的氣色不好,能否讓……”
李翔心結已解開,未待對方說完,一口答應,“請他們進來吧。”
薛神醫和朱顏診斷結論相同,李翔唇麵蒼白,心悸不寧,發熱惡寒,頭痛如細筋牽引,患了血虛風寒之症。
可用桑椹子,貞子,防風,蔥白,菊花和冰糖入藥熬服。
小順子回憶一下,“這與禦醫的藥方差不多,可是,王爺日日服藥,卻愈發病重了。”
朱顏謹慎地,“剛才說的是表症,惠王爺手腕偶有刺痛,胸悶氣短,痛感流竄至心口,看似氣滯血瘀引起心痛,但經過反複研判,是中了一種慢性毒,如不能及時解除,不久心肺受損衰竭,身體變得弱不經風,動則暈厥,壽命大減。”
仁傑眉頭緊鎖,並不感到意外,“果然是中毒,如何解?”
薛神醫道,“毒已滲入心肺,有些難解,而且惠王爺目前體質偏寒,不易用重藥。”
朱顏自信地微笑,“我有辦法。”
李翔一直目不斜視地瞧著仁傑,見他為自己忙碌,著急,心裏的鬱悶一掃而空,就連病都輕了幾分。
天氣不熱,仁傑的額頭因擔憂而冒出微汗,眸子黑亮發出晶光,不住地轉動,好像正在用心的思考,李翔看在眼裏,有些春情蕩漾,隻覺得他無比的俊俏,無比的誘惑。
荒唐!李翔冷靜的暗斥自己,為什麽會對麵前的這個人,有如此強烈的欲望,想和他肌膚相親,想看他露出真心笑容,輾轉反側,總想討他歡心?
李翔不滿意。
仁傑低聲地與人交談,音波震蕩著李翔的耳膜,刺激著他的皮膚,他能感受到仁傑的呼吸開始不穩,情緒開始焦慮,他確認仁傑關心他,甚至是心疼他的。
他的心還是空空的,有個很大的洞。或許,他期望太高了。
李翔不快活。
他知道,在某些時候,自己過於強勢,不通情理,隻要不高興,就想找個發泄怒氣的對象。
他已經改進許多,此刻,充斥胸中的是焦灼,對於眼前的愛人,不知如何下手爭奪的憤怒。
一隻小獸困在鬥室,對窗外的春天滿懷渴望……
誰能告訴他,他的追逐,注定無望?
李翔思緒恍惚,很快到入夜時分,仁傑扶起他,將藥碗送到唇邊。
藥裏散發出濃重的血腥氣,讓人聞之欲嘔,李翔遲疑地問,“怎麽有人血的味道?”
仁傑耳語,“朱幫主的血可以解某些寒毒,是百變門的一個絕密。”
李翔立刻反應過來,有些高興地說,“那你的沸血症,也能解嗎?”
仁傑心裏一暖,柔聲笑答不行,沸血之毒極其剛烈燥熱,朱顏的血隻會加重病症。
李翔遺憾地搖搖頭,“朱幫主呢?我要親自向他道謝。”
“剛走,改日自會再來。”
李翔一聽,胸口的熱意湧動,“你呢,怎麽沒有一起離開?”
“我今晚留在府中。”仁傑神秘地一笑。
李翔的心像是上了發條的音樂盒,叮叮咚咚奏起美麗的圓舞曲,“什麽!你陪我過夜?”
“別胡思亂想,我打算找出下毒之人,解除隱患。”仁傑成竹在胸。
一股酸甜難辨的滋味,竄過李翔的心田。
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仁傑,粉紅的唇瓣微翹,吻上渴盼已久的唇,眼裏閃過玉石俱焚的瘋狂,那麽絕望的情緒,那麽激烈的熱情,恍若將人卷進深不可見底的黑洞……
“哎呀!”仁傑煞風景地驚呼,向後抱頭鼠竄,噌的一下就退出幾步遠,撞飛椅子,稀裏嘩啦的響。
他覺得不太保險,又躍到靠窗的桌案上,扒拉著窗戶栓, “大爺,別……別過來,不然,我就從裏跳出去……”
他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外人乍看,定以為良家公子被人調戲,在向惡勢力苦苦求饒。
李翔的太陽穴開始作痛,有點羞有點惱,很想發作……
不行,他忍不住!
他放聲大笑起來,笑得渾身顫抖,捧著肚子在床上滾來滾去。
向來溫潤如玉的男子,突然開始搞笑作怪,在你麵前,毫無遮掩,展示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麵,這不值得高興嗎?
李翔笑得眼角濕潤,隱隱的淚光中,仁傑的麵容顯得朦朧柔和。
仁傑,心細若塵,溫暖如朝陽。
你這麽做,是為顧全本王的自尊心。
讓如何能不喜歡你?
小順子聞房內怪聲,忠心耿耿地推門進來,“王爺,有何吩咐?”
李翔倚案托腮,眼神迷離,身上的白色單衣半開,春光若隱若現,病美人的風姿綽約,讓人無法不浮想聯翩。他不介意地笑道,“無事,我和窗口的小賊,需要溝通一下。”
見主人迅速恢複生機,小順子心中叫好,不待多言立刻乖覺地消失。
李翔下床,撿起上方寶劍,神態又痞又魅,劍尖指向仁傑,“想逗本王?我就陪你玩玩!”
仁傑也掏出隨身的紅寶石匕首,似模似樣地比劃幾下,露出白森森的牙,嘿嘿地笑,“王爺,小弟誓死捍衛尊嚴!”
房內好像鬧起了地震,劈裏啪啦不停……
小順子靠在門邊,眯著眼琢磨,今的藥方真靈驗。
過了一會兒,李翔氣喘籲籲地說,“小順子,召集本月新入府的所有仆人,明晨卯時遣送出門,不得有誤。”
小順子應聲,問,“那幾位歌姬呢?”
“一律照此辦理。”
“遵命。”
李翔沉吟一會兒,道,“等等,既然是夏邑王送來的,本王從未召幸,有點說不過去,今晚命他們獻藝,本王有閑情,想看表演。”
李翔穿戴整齊,來到大廳,擁著一名男寵坐在珠簾後,悠揚樂音隨即響起,四名歌女鶯鶯吟唱,擁著一位絕色少年,翩翩舞於簾外,若驚鴻,若淩波,舞姿之妙,世所罕見,令人目奪神搖。
李翔也不能抵擋起銷魂媚態,漸露出輕狂之微笑,不能自持地追逐,以酒杯作樂器,敲擊伴舞。
曲畢,那絕色少年回眸一笑,準備退下去。這驚鴻一瞥,欲擒故縱,果然令李翔心魄動搖,不禁出聲道,“美人,留步!”




采花玉郎
那少年穿著件湖綠色絲袍,式樣簡單流暢,領口和衣擺處繡著精致的金色乘雲圖,襯得麵容光潔生輝,他恭敬地回,“元昊給王爺請安,您是在喚小人嗎?”
李翔眸子發光,“當然是你!這裏難道還有別的美人嗎?”
緊挨著李翔的男寵感覺很沒麵子,冷哼一聲表示不滿。
元昊掩嘴而笑,謙虛地說,“王爺的絕代風華,我等凡夫俗子難望項背,就連您身邊的那位公子,也遠勝過小人。”
“是樣嗎?”李翔轉過男寵的下巴,臉對臉凝視對方,“十一郎,有人誇你俊呢。”
那男寵相貌俏麗,眼簾半開半闔,長而翹的睫毛輕顫,恍若一雙蝴蝶的翅膀,一扇一扇,將人的魂魄勾得幾乎出竅,他不是別人,正是大帥哥仁傑易容所扮。
仁傑很識大體,眨著眼睛,受寵若驚地歎道, “王爺,小人受之有愧……”
如此嫵媚誘惑的仁傑,李翔哪裏見過?一顆心立刻激動得咚咚亂跳,情不自禁地攬過仁傑的腰,“十一郎,真俊!”
仁傑暗道不妙,飛快地踩了他一下,嗔笑,“王爺,請放莊重些。”
李翔痛得跳腳,咧開嘴,嘶嘶地吸著涼氣,不懷好意地淫笑,“本王性喜漁色,你忘了?”
他有點開心,有點甜蜜,沒什麽脾氣脾氣地自嘲,“什麽世道,想吹捧,誇獎也不行嗎?”
仁傑的手肘頂著李翔的胃部,不客氣地翻下白眼,“王爺謬讚,元昊公子還等著您。”
這麽粗曠的動作,由大帥哥來做,別具風味,頗為撩人。
李翔記起今晚的重頭戲,戀戀不舍地放開仁傑,“十一郎,去取些酒菜,送到臥房,本王要與元昊公子共度良宵。”
元昊眼睛一亮,誇張地拜倒在地,“多謝王爺恩寵。”
仁傑聞言愁悶地說,“是,王爺……”他臉色黯淡,滿懷心思地走出殿去,臨到門口,忍不住酸溜溜地凝眉長歎,恰如其分地展示出一位男寵的深宮幽怨,對喜新厭舊的主人,既不甘又無奈的矛盾心情。
小順子將仁傑領到豪華的大廚房,這是一幢大宅院,十幾個房間,分為茶、酒、菜、藥和點心等不同部門,由專人負責。
幾碟精致的夜宵,擺在兩個大托盤裏,仁傑為難的摸摸下巴,“小順子,一個人怎麽端?”
“找人幫你吧。”小順子轉頭看向周圍,“照規矩,廚房的仆人沒有資格見到王爺,今晚就破例,你們誰願意為王爺上菜?”
他吆喝聲,四下逼視。
大家趕緊埋頭幹自己的事,沒有人敢去搭腔,王爺素來喜怒無常,特別是這陣子,他心情燥鬱,動則得咎,聽說明天就要趕走一批人,在個節骨眼上,誰有勇氣去出這個鋒頭?
小順子怒道,“個個藏頭鎖尾,真沒出息!有人願意去的話,賞一兩銀子!”
藥部一名黑臉膛小廝,觀望一番,自告奮勇,“一兩銀子?小弟來賺。”
仁傑打量對方, “新來的?叫什麽名?”
“我叫陳石頭。”那人模樣憨厚,挺胸答話。
仁傑存心嚇唬,微笑著說,“你傻乎乎的,萬一惹主人發火,可是掉腦袋的事。”
陳石頭一驚,鼓起勇氣道,“能賺點也好,明天小的就沒飯碗。”
“走吧。”仁傑滿意地端起托盤。 “你們二位先行,我給王爺選瓶好酒助興。” 小順子微笑送別,轉身走入酒部。
仁傑與陳石頭慢悠悠地並排而行,一路無話,兩人的身影很快隱沒在夜幕中。
惠王府的大殿堪比皇宮,規模雖小些,但是同樣氣勢磅礴。左右兩邊,是錯落有致的院落,後院有個龐大的花園,中央為占地百餘畝的淡江,書齋畫室,戲台樓閣,分布在淡江池邊,岸邊的斜坡綠茵掩映,四季鮮花盛開,淡江池中停著兩艘畫舫,雕琢精致,色彩豔麗,船中桌椅齊備,燈籠高掛,望之如仙境。
走在淡江池邊,仁傑隻覺心馳神往,拍著個參榕樹感歎,“石頭,若在這裏蕩舟飲宴,豈不是比神仙還逍遙?” 陳石頭黑臉上笑意一閃即逝,“想成仙還不容易?小的助你一臂之力。”他飛起一腳,將仁傑踢入淡江,咕嚕嚕地冒了幾個水泡,池麵就平靜下來。
  兩人手中的碗碟摔在草地上,哐當幾聲就沒聲息。四周靜得嚇人,陳石頭聽見自己的心髒混亂地劇烈跳動,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對方居然毫無反抗,一聲不吭地沉下去。他謹慎地扣暗器,張大眼睛,搜索半明半暗的水麵。
忽然,白光閃亮!岸邊榕樹上發出驚鴻一劍,透肩而過,將陳石頭的身體釘在地上。
水麵嘩啦分,仁傑如出水蛟龍,躍到半空中,丟出團淤泥,糊了陳石頭的滿嘴,把他呼痛的驚叫消滅在萌芽狀態。
瞬間,血如箭雨,嘭的標出很高,陳石頭驚痛難耐,暈了過去。
仁傑整理濕衣,拔去插在頭發上的水草,對潛伏在池邊的幾名暗衛道,“將此人綁了,待會兒審問,暫時不要驚動別人。”
這廂,仁傑狼狽落水,同一時間,李翔的臥房內,則是春色無邊。
元昊神態扭捏,已經除去了外袍,隻剩下一層半透明的中衣,顯得年少姣美,漆黑的發,晶瑩的肌膚,柔情款款的眼波,真是我見猶憐。
李翔不時瞧著屋頂和窗口,心不在焉地打了個哈欠,“好了,本王乏了,你退下吧。”
元昊疑惑不安地求證,“王爺,您不要小人侍寢?莫非是十一郎……”
李翔伸了個懶腰,一臉鄙視的喝道,“你算什麽東西!怎配給他提鞋?”
他的眼神陡然淩厲,“來人!拖下去。”
院中咯噔異響,一名黑衣蒙麵人破窗而入,身在半空,揮刀急砍李翔,刀光如雪練劃空,眼看就要血濺當場,李翔忽然往後仰,左臂迎上,隻聽清脆的金鐵相交之聲,那犀利的刀,被袖中暗藏的鐵甲護臂擋開。
床下,忽然飛起一片劍光,黑衣人的左足被削斷,連連慘叫,墜到地麵,痛得渾身痙攣抽動。
伏擊刺客者,乃是仁傑的心腹曲意,他劍尖挑,指向元昊的咽喉,“請問王爺,此人該如何處置?”
劍身上的鮮血緩緩地滴下,啪,啪,啪,恍若敲響元昊生命的喪鍾,他俏臉發白,顫聲哀求,“王爺,小人什麽也不知道。”
曲意眉頭輕鎖,一把扯下元昊胸前掛的小瓶,冷冷地問,“這裏麵是什麽?”
元昊流著眼淚,拚命搖頭,爬到李翔腿邊哭述,“明天就要各奔東西,班主剛才送給我留念,小的真不知道!”
李翔一腳蹬飛,不屑地斥罵,“滾開!賤人,說謊!”
“嗯,他的確在謊!”仁傑站在窗外,用力地打個噴涕,以壯聲勢。
李翔眼睛一亮,心中立刻婉轉歡唱,抓起件長袍,送到仁傑手裏, “夜裏涼,趕緊換上。”
仁傑披上錦袍,來到桌邊坐下,抹去嬌柔造作的化妝,恢複俊朗的英容。
他額發滴水,年輕的臉龐,恍若一幅明豔的山水畫,拋開繁複的工筆細節,一下子變得寫意開闊,讓人移不開視線。
元昊偷偷一瞟,也禁不住驚豔。他一直自負美貌,氣質更是出眾,但和眼前的十一郎比,輸了不知多少,簡直就是竹林的麻雀,遇上叱吒風雲的九天鵬鳥……
仁傑吩咐:“曲意,將黑衣人帶下去,嚴加盤問其背後主使者。”
曲意答應一聲,抓起昏迷的刺客退下去。
元昊心裏惶惶不安,臉部僵硬,渾身不停地微顫,想象著即將到來的可怕刑罰。
仁傑並不著急出手,與李翔閑聊,“王爺,府中失寵的孌童,會有什麽下場?”
李翔聞弦歌知雅意,揚眉微笑,配合地出言嚇唬,“千人踩,萬人壓,小倌院內度殘生。”
元昊猛的一哆嗦,身子往下縮。
仁傑問,“若是惹惱了你,犯了逆謀之罪呢?”
“刑堂的手段多得很,斷指、截腿、剝皮、剜眼、去勢……”
李翔乃皇室貴胄,睥睨世間萬物,一伸小指,就能取人性命,隨便哈口氣,就能讓眾人膽戰心驚好幾天。如今,他刻意加強語氣,緩緩道出種種可怕的處罰,每說一件,就停頓片刻,元昊的身子也矮一分,最後竟嚇得萎頓在地,出的氣多,進的氣少,眼看就要崩潰。
仁傑突然飛起腳,直踢元昊麵門。
元昊未及多想,敏捷地側頭避開。然後,他心頭一涼,糟糕!他剛才裝得辛苦,想示弱蒙混過關,一時不察,被仁傑看破偽裝。
仁傑手指輕敲桌麵,不帶感情地說,“元昊,江湖上出了位采花玉郎,他千變萬化,亦男亦女,唯可識別之處,是左手小指奇長,超過了無名指。”
元昊收緊手掌,不自覺地藏在衣袍下。
“玉郎隨身佩戴玉瓶,內有一個小毒蛛,每當他與人交合,那毒蛛就會蘇醒過來,吸食對方的血液。所以,同行送他個外號黑寡婦,任何雄性、侵略者就隻有被他吃掉的份……元昊公子,你覺得,這個故事耳熟嗎?”
李翔摸摸手腕上淡去小孔痕,趕緊撇清道,“我可沒有和他那個……,怎麽也中毒?”
仁傑笑吟吟地看著李翔,“王爺,這就要請教玉郎了。”
元昊揚起頭來,眼神變得精靈幽深,意態飛揚,“不一定非要采花,才能令人中毒。其實,今晚,根本沒有發動本門神功,若將無藏而有餘的訣要,融入舞姿之中,化作銷魂之舞,蕩魂攝魄,任銅皮鐵骨,亦無可抵禦。”
李翔俊臉散出煞氣,衣袖一揮,“我們藏在珠簾之後,並沒有觀舞,怎會為你所動?你若真用攝魂術,本王還會留你逍遙至今?”
元昊氣焰稍減,誠心請問,“不知,王爺和十一郎大人,有何深意?”
“想給你引見一位故人。”仁傑輕鬆地起身打開門,迎向來客,“鳳歌,快請進。”
一名錦衣公子昂首入室,燈光下,一身雪白的雲緞長衫,映著麥色的健美肌膚,顯得清魅絕俗。
鳳歌敘禮問候後,轉頭看向元昊,星眸寒意點點, “小師弟,你又闖禍了?”
元昊垂頭,拘謹地拱手道,“拜見……大師兄。”
鳳歌的語氣緩和,“師傅呢,就任由你胡來?”
元昊換了個姿勢,斜坐在地上,嘻嘻笑道,“師傅自從那次敗給您以後,就不再教我功夫,過了些日子,幹脆不告而別,留張字條去雲遊天下,可憐我,隻能在江湖飄泊,自生自滅……”
他見到最崇拜的師兄,頓時心中有了底氣,兩眼放光,不知不覺地撒起嬌來。
李翔一聽,很不痛快,這家夥出手傷了本王,還好意思訴苦?他寒著臉責問,“哼!盡管去發春,跑來我府中作甚?”
仁傑嚴肅地接道,“元昊,誰指使你下毒?”他常日審案,官儀一擺不怒而威,元昊見了這氣勢,無端端的心慌氣短,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由望向大師哥。
鳳歌輕歎一口氣,露出淡淡的笑容,“小師弟,你若如實相告,我自會為低估求情。”
元昊吃了定心丸,不再保留,娓娓道來。
不久前,他流浪來到京城,恰逢百花春宴,官民同慶,他無意中打聽到,皇帝身邊有位絕美的少年寵臣,竟是自己一心欽佩的大師兄,原本的投靠之意,頓時化為萬丈雄心,憑采花玉郎的本領,也要混個風生水起,爬到個高高在上的地位。
他將當日皇城牆頭上現身的權貴,一一過目,精心挑選幾個目標,其中最為中意的“肥羊”,就是位高權重、好色貪欲的惠王李翔。
“混帳!誰是肥羊?”在心上人麵前,被人描繪得如此不堪,李翔頓時火冒三丈,隨手一抓,將桌上的鎮紙玉石摔過去。
元昊自愧失言,偏頭避開要害,巧卸衝力接住玉鎮,愉快地揣入懷中,厚著臉皮笑道,“多謝王爺賞賜!小人本不敢貿然進府,誰知,有人出一萬兩請我……”
“那人是誰?”仁傑三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問。




宮變
  三人急切的追問,令元昊驚,“啊,真嚇人!”
  他舉手輕掩櫻唇,避開氣勢洶洶的李翔,向鳳歌投去哀怨的瞥,“大師哥,救我。”
他的眉眼含情,神態嬌媚動人,隻是俏臉上淚跡未幹,剛才奮力假哭,胭脂粉彩染糊暈開,看起來有些滑稽。
  李翔有不耐煩,冷漠地說,“夠了,少耍花樣!”
  元昊身子一顫,平日裏自負風雅絕俗,將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可在三位絕世大帥哥麵前,就像小雀遇見了彩鳳,賣弄風情不抵用,反到處處吃憋,他心裏十分委屈,便不自覺地發揮演技,擒淚道,“那日,我在酒樓用飯,隔壁雅房有群豔麗的舞姬,興奮地嘰嘰喳喳,原來夏邑王出資買下舞團,要將她們送進尊貴的惠王爺府,我一 聽,感覺機會來了……”
  元昊暗中留意,弄清楚她們三日後進府,就與舞團台柱來了個浪漫的邂逅,略施小技將她毒暈,變得神誌迷糊,然後冒充親友護送回去。班主膽小又貪財,見損了美人,生怕受到責罰,不得已接受元昊的提議,將他充作頭牌,略加排練後送進府,自己則卷鋪蓋銀兩,連夜逃出京城……
  
  仁傑止住他滔滔不絕的演說,抓住關鍵問題,“出錢請入府之人,到底是誰?”
  元昊愣下,輕飄飄地媚笑,“我不知道。”
  
  李翔冷森森地注視著他,手指輕輕地敲打桌麵,一下一下,緩緩地撞擊元昊的耳膜,讓他頭皮發麻,渾身好像浸入冰水裏,不禁打了個寒戰,顫聲說,“我進舞團的當晚,在客棧休息,有人從窗口丟入一封信。”
  元昊驚醒過來,披衣追出去,對方扔了個錦鍛包袱過來,迅速消失於夜色中。他用樹枝挑開,裏麵有一小袋金子和漂亮首飾,回房拆信細讀,才知道此乃定金,購買李翔的右手……
  他說到這裏,悄悄地把身體往後縮,查看李翔的反應,見對方眼神深沉冷酷,並沒有跳腳,略微放寬心。

  鳳歌悠然笑道,“小師弟,你毒已下,現在才後怕,是否晚了?“
  元昊粉唇抖了兩下,小嘴一癟,幽幽如泣,“師哥,答應過會幫我。”
  
  仁傑接過話題,“你若能將那位金主引出,就算將功補過。”
  李翔問,“你有何妙計?”
  “王爺,想不想微服私訪?”仁傑挑眉一笑。
  李翔忽然福至心靈,有些激動地抓起仁傑的手,“你陪我去?”
  仁傑雲袖揮灑,一探身提起元昊,“不錯,我很想知道,究竟哪位貴人,那麽喜歡你的右手。”
  
  李翔神情高貴,朗朗一笑,“我若被個舞姬截肢,就算勉強活命,也無顏立身朝堂統領軍隊,此人如此狠毒,本王很想會一會他。”
  仁傑溫和地說,“你中毒未複原,等過幾日,身子好些了,我們就去。”
  
  元昊被人提了衣領,水汪汪的眼睛溜溜的轉了幾圈,無辜地問,“十一郎大人,您打算用我做誘餌?
  “既然你毛遂自薦,我隻好勉強接受,把你這條小魚丟出去。”仁傑淡淡地笑著。
  元昊的心裏直發毛,至此,他已經明白,眼前三人中,看起來最溫和無害的“男寵”,才是深不可測的厲害主子。
  鳳歌眉宇間暗藏一絲溫情,盈盈地凝視元昊,“師傅常掛在嘴邊說,富貴險中求,小師弟,你如誠意歸順,就要發誓不畏艱險,忠誠不二,日後我們同甘共苦,但你若貪生怕死,我也可以設法送你出京,從此遠離江湖是非。”
  元昊的眼中燃起兩簇火焰,將他整個麵頰都照亮了,他的人也變得矯健挺拔,
“大師哥,我不喜歡平淡,盼能青雲直上,成就一番男兒事業!”
  
  這個少年性情直率,容顏姣美,誌向高遠,雖有些浮華不實,亦為可造之才。
  仁傑伸手在他的頭頂敲個毛栗,“你不想攀龍附鳳,就得用心學點真本事。”
  元昊捂著腦袋,機靈地笑道,“謹遵十一郎大人教誨。”
  李翔瞧著來氣,惡狠狠地刺了一句,“巧言令色,難堪大用!”
  元昊妍笑如蘭,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尖,側過頭去,衝著對方扮了個鬼臉。
  
  這一夜,仁傑和鳳歌暫歇惠王府。
  李翔與某人獨處一室的夢想破滅,懊喪之餘,還是看到一絲曙光,仁傑沒有回宮陪薛侯爺,總算給本王留了幾分薄麵。
  元昊被俘前,皇宮中,一個秘密的小屋裏,衛後接見了一位神秘的來客。
  那人一身錦衣便服,笑道,“廢後之說,是真的嗎?”
  衛後垂淚,“皇上鐵了心,任我如何求情示好,也不肯輕易放過。想當初,他能登上帝位,本宮直暗中出謀劃策,為他傾力而為……現在卻要置我等於死地。”
  錦衣人儀態優雅,不帶感情地問,“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起了殺心,您準備如何應對?”
  皇帝不再是依靠,反成催命判官,衛氏貪戀權欲,被逼到絕處,性格中剛強鬥勇的一麵,被激發出來,決定利用這個很好的機會,滿足隱藏的野心,便說,“眼下,我手上還掌控著一些軍國大權,不如趁機發兵圍剿保皇的權貴,重新換上我的人……”
  “那皇上呢?”
  
  衛後壓製著恐懼,輕聲吐出幾個字,“廢了他……”
  
  錦衣人靜靜地打量衛後,燭光若明若暗,勾勒出他英挺俊雅的側麵,衛後的心提到了喉嚨口,撲通撲通,似乎要從裏麵蹦出來。
  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間。
  過了漫長的半炷香時間,那人緩緩地開口,“好吧,看在……份上,我可以助,不過……”
  衛後喜上眉梢,她知道,隻要撐過這一次危機,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
  一個巨大的皇室陰謀,在黑暗中醞釀而生。
  
  次日清晨,皇帝魂不守舍,坐在乾慶宮禦案前,一個勁地哀聲歎氣。
  桌案上,有一碗精致的甜品,是他喜歡的早餐,可惜,他卻提不起什麽食欲。
  非煙因事請假出宮,竟然外宿未歸,長夜漫漫,他在寬大的龍床上輾轉,心裏頗不平靜。
  
  自從將衛後打入冷宮,兩人多日不打照麵,他最疼愛的果兒,一心偏幫母親,也開始躲著自己,往日承歡膝下的景象,不再出現。

  這兩位,曾是皇帝心中最喜愛的人,如今連人影兒也見不著。
  
  他的一夜難以安睡,晨光照進殿中,隻覺得神思恍惚,好像回到了從前。
  當年,我不幸觸犯淫劫,被父皇貶出京城,衛後不離不棄守在身邊,白日陪我作詩賞景,夜晚伏在我懷裏,暖洋洋的胴體,為我帶來很多快樂和安慰。
  那些日子,戰戰兢兢地做人,她給了我女人最寶貴的溫情。
  我曾想與白頭偕老,盡量不去碰別的嬪妃。
  可惜,花無百日紅,她妒忌成性,變本加厲地殘害宮中的女人,讓我聊無生趣。
  到了後來,竟然和別的男人……
  我知道餘鳴和她有些曖昧,其他人,隻怕是傳聞,至於非煙,她雖有意,卻沒有得逞……
  
  那天,我態度好像惡劣了一點,沒有給留任何顏麵。
  不過,皇後不知自愛,居然想寵幸寡人的愛臣,怎麽能怪朕無情?堂堂一國之君,後宮雖無三千粉黛,但是佳麗那麽多,何必獨寵失德的皇後?其他那些美人,個個千嬌百媚,配合朕的心意……
  
  唉……
  皇帝鬱悶地歎了一口氣。
  幾個皇兒,分權而製,看似恭謹有禮,卻無時不在窺視朕的皇位,就是最乖巧的憲兒,也起了反骨,暗中支持大理寺仁傑那淫賊,擾亂我的計劃。
  銀屏公主果兒,在我被貶時吃了一些苦,我為了補償她,什麽事都盡量答應,她一向活潑體貼,善於察言觀色,原本最解朕的心思,誰知道,她卻將自己當作陌生人。
  
  皇帝撫今憶昔,不禁有些傷感,一顆剛硬淫亂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
  忽然,他聞到一股清香,那是江濟城特有的果子餅,剛出籠時漫出的特有香味。衛後不善女紅廚藝,那時為了討他歡心,跟著大廚學個一多月,終於做出那種餅,味道美極,堪比山珍海味。
  香味淡去了,看來,隻是朕的幻覺……
  “果兒給父皇請安。”
  皇帝抬頭,見銀屏公主手捧著個食盒跪在殿中。
  為給他一個驚喜,沒有讓李內侍通報。
  
  “果兒……”皇帝聲音有些兒變調,感到寬慰,這個小女兒,始終是他的心頭肉,不枉這些年的溺愛縱容。
  他推開禦椅,快步走上前去,把女兒扶起來,仔細地查看,“你有些消瘦,果兒……”
  
  “父皇,別把果兒嫁到突厥去……”銀屏公主被父親摟在懷裏,心思重重,既委屈又難過,眼淚盈眶,“我請母後做主,她卻不肯答應,說已入冷宮無法再過問朝事,叫兒臣向父皇求情。她這陣子病了,還掙紮起身,親自下廚,教果兒做父皇最喜歡吃的果子餅,送來請父皇品嚐……”

  
  朝陽正暖,陽光灑進來,明晃晃地耀眼,皇帝心中有些暖意,如果衛後肯服軟低頭,以後保證不再犯錯,朕可以念舊情,寬大處理。
  銀屏公子將食盒放在桌上,揭開蓋子,金黃色的薄餅,冒著白色熱氣,香味撲鼻。
  皇帝笑著取塊,送入嘴邊,“果兒,不必擔心,我怎麽舍得將你送去北寒之地……”
  
  禦花園的桃花開得鮮豔,鳳歌飄然行來,一舉手一投足風雅天成,滿園春花盡失顏色。
  他穿過幾道殿門和長廊,來到皇帝的寢宮前,看見李內侍搓著手不住歎氣,隨口問道,“何事?”

  “公主命人們守在殿外,不得擅入。”李內侍仿佛見到救星,衝著鳳歌頭哈腰,“上朝時間已到,小的催幾聲,陛下都不理睬,唯有請非大人出麵……”
  鳳歌微一頜首,“知道了。”
  
  殿內,皇帝僵硬地倒在禦案後,周遭的光線漸漸昏暗,他的五感開始消逝,胸口的暖意不停散開,隻有身下冰冷觸感,揮之不去。
  他的眼中凝了一滴淚,如雨水般清涼,緩緩地滑向鬢角,流進耳朵裏。
  火焰,跳動在一片冰海中,灼傷他的眼,迷離中,他似乎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麵前蹲下。
  皇帝的心,忽然如注入了新鮮血液,猛地激跳一下,他的手指痙攣,努力伸向對方,“非……”
  非煙……愛卿。
  




男寵的命運
  鳳歌打量癱倒在眼前的男子。
  縱欲,令皇帝中年發福,身材臃腫,原本清秀的臉變得幹澀泛青,他的嘴角漏出白沫,呼吸微弱,眼看就要斷氣。
  救,還是不救?
  
  人生無常,生命,如此脆弱。
  死亡,曾經近在眉睫。
  鳳歌閉上眼睛,就能看見母親懸梁自盡的模樣,青白的臉,大紅的錦緞袍子,唇邊,隱著一抹絕然的笑。
  是師傅,折辱了她,讓她伏在他身下,不住淫亂地呻吟,陷入情欲中難以自拔。
  是師傅,令他明白魅術的精要,不是獻媚,不是誘惑,而是占領,是掠奪,是俘虜對方的身心,讓人陷入自己的欲望中,無處可逃。
  母親,無顏苟且偷生,毅然付出性命,離開個汙濁冷漠的世界,她解脫了。
  她去的那一刻,是欣慰的吧。
  
  母親離世不久,姐姐在宮中失寵,父親被按上莫名其妙的罪名,收監抄家,祖屋,在火焰中焚燒殆盡,一切輝煌歸於塵土。
  拜狗皇帝所賜,一個光耀百年的家族,幾百口人,活生生地被毀滅。
  謀劃這一切,不一定是皇帝,然而,他能脫罪嗎?
  這麽好的機會,就讓他消失吧?
  我也可以像母親樣,解脫了……
  
  一個尖細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拉回。
  “非,非大人!”李內侍悄悄地走進來,站在鳳歌身後,顫聲問,“皇上怎麽了?”
  瞬間,鳳歌恢複冷酷的意誌力,他起身威嚴地瞪著對方,“李內侍,我昨夜不在宮中,居然任由皇上中毒倒地,該當何罪?”
  李內侍嚇得魂飛魄散,撲通跪倒,“非大人,小的什麽也不知道!方才,公主來時,陛下還好好的……”
  
  “你看這是什麽?”鳳歌取出禦賜的白玉蟠龍鳳牌,那是皇太後曾佩戴的寶玉,獨一無二,代表其身份與皇後並駕齊驅。
  李內侍十分識貨,立刻磕頭,“恭賀非大人!大人,小的願意為你出生入死,肝腦塗地。“
  
  李內侍,名爾伍,潘州人,祖父曾當過幽州剌史,其父親因犯誣陷罪被抄家,李家就此衰落,八歲的李爾伍流落街頭,被選送進宮為閹人。他聰明伶俐,善於學習觀察,侍奉東宮太子的老宦官收他為義子,從此他跟在皇帝身邊至今。
  皇宮的鬥爭殘酷而血腥,耳聞目睹的李內侍深知,要想在黑暗中生存下去,就必須有個靠山,如今,依仗多年的皇上中毒倒下,正逢自己當值,如此重大失誤,隻怕會免職杖罰,乃至流放砍頭。
  想到裏,李內侍鐵下心,緊扯住著鳳歌的衣角,堅定地,“非大人,有事盡管吩咐,小人從此效忠於您。”
  
  鳳歌擅長讀心術,看出對方的想法,他俊目光彩流轉,微笑道,“好,你若誠心歸附,我便盡量保你地位不變。”
  “多謝大人!”
  鳳歌道,“速命侍衛隊守在殿外,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是!”
  “讓侍衛章水前往清承殿,有請薛侯爺及其侍衛官,侍女小蝶召控鶴軒的顏侍書見駕,不要驚動任何人,太監小德去請太醫院的薛神醫和醫官十郎,命……”鳳歌一邊仔細思考,一邊吩咐。
  李內侍規矩地頭應承。
  
  清承殿位於皇城之西,此時,仁傑正在花園內,扮老萊子彩衣娛小雪。
  隻見仁大帥哥單腿金雞獨立,灰衣罩黑絲紗氅,頭頂突兀地插朵桃花,擺出一招仙鶴亮翅,衣訣飄飄,遠觀甚為神威風雅。
  他頭上冒出細汗,委婉地提問,“小雪,還要站多久?一炷香時間到吧?“
  
  小侯爺衝他清魅地一笑,並不搭理,手提著鳥籠,逗弄那尾彩羽小鸚鵡,“小色鳥,你說,小傑在你舊主人那裏過夜,該不該罰?”
  色鳥活潑的跳來跳去,斷斷續續地叫喊,“美人,美人,罰……”
  
  曲意心疼主人,在花園的角落裏默默地念叨,“家有賢妻,福祿滿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仁傑清了一下嗓子,如朗誦詩歌般道,“帥氣溫柔俊俏英明神武……的小雪大人,我的心裏隻有,沒有他,請你一定要相信啊!”
  小侯爺忍不住噗哧一聲,立刻舉袖掩住臉,花了好大功夫才隱去笑意,轉身來到仁傑身邊,放下色鳥,取絲扇挑起他的下顎道,“小傑忠心不二,自是不會失德,不過,你這麽風采照人,惹人憐愛,小爺為你的安全擔驚受怕……”
 
  仁傑趁勢往前一撲,抱住小侯爺不放,“小雪,我乖得很,謹遵你的旨意,沒有受一點點傷。”說著他得意的扒開衣領,展示光潔無痕的頸子。
  小侯爺手指搭在那頸間上下滑動,若輕若重,見仁傑副享受的模樣,他盈盈地笑道,“小淫賊,莫非想色誘小爺?”
  仁傑露出君子坦蕩蕩的表情,“如果小雪不嫌棄的話,今晚,我為你鋪床疊被,按摩伺候。”他的手早就緊摟著小侯爺的腰,緩緩地撫摸遊走。
  
  小侯爺的臉上泛起春色,“大白天,你……”
  仁傑親他一口,溫柔地說,“小雪,我今天要去做件危險的事,你願意一塊去嗎?”
  “我自然與共進退,什麽事?”
  “憲王府今晨被羽林軍圍著,看來宮中有劇變……”
  
  這時,白一匆匆走進殿內花園,向二人稟告,“非煙大總管急召侯爺與仁大人,往皇上寢宮議事。”

  仁傑的臉色變了變,歎口氣,“原來如此,皇後手段夠狠辣。”
  小侯爺望著愛侶,柔聲道,“決戰的時刻到了,對嗎?”
  “不知道,硝煙已起,究竟曆史的車輪會如何前進,拭目以待。”仁傑眸子幽遠發光,舉起美人的手,置於唇邊印上一吻。
  小侯爺眨著眼睛,笑了笑,神采飛揚,“小傑,或許,我們是推動曆史的人。”
  “讓我們起見證吧。”
  
  二人帶領手下迅速趕往乾慶宮。
  仁傑見到鳳歌,神色嚴肅地急問,“皇上出事了?”
  “他吃了銀屏公主帶來的食物,中毒昏迷,生死未卜,我暫時封鎖了消息。”
  “帶我去看看。”
  皇帝躺在寬大的龍榻,微閉雙目,細看隱約有痛苦狀。
  
  小侯爺想到身陷甘露殿所受的攻擊,怒氣直衝腦頂,忍不住沉聲喝道,“此人該死!小傑,我們聽之任之就好。”
  
  這個荒淫無恥之徒!我恨不得自己上去結果了他!
  隻是現在情勢複雜,牽一發而全身動矣,必須慎重。
  仁傑壓著激忿,沉吟,“讓我想一想。”
  
  鳳歌偏頭望向床頭,神色喜怒不明,“皇上現在還不能死,他若是斃命,我必會殉葬。”
  三位公子,都是翩翩濁世美少年,聰慧絕倫,鳳歌話音剛落,仁傑楞了一下,立刻明白對方的心思。
  
  殿外陽光普照,清風輕輕躍過枝頭,唰唰作響。
  室內變得很安靜,鳳歌似乎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他看著仁傑,溫和地笑,“史說西漢皇帝喜好男色,舍人董賢性柔和,善為媚,哀帝愛之深,升為附馬都尉,日夜相伴,上朝時不忍驚夢,斷袖而起,連董賢的妻子也被特許進宮,帝並下令在陵旁為董賢建墓,生則同床,死則同穴
……何等榮寵!然帝殉,董賢被迫攜妻自盡,丞相王莽命人開棺驗屍,沒收其財產,將其全族流放,落到無比淒慘的下場。”
  
  仁傑目光炯炯地望著對方,“鳳歌,你在擔心皇上過身後,我無法保護你?”
  
  “我隻是忽然想一起些史實。”鳳歌眸中有些無名的憂傷,悠悠地說下去,“我讀書時,老師常提起文景之治,乃是整個漢朝的盛世,文帝最為勤儉,穿破的衣服也舍不得丟掉,但對男寵鄧通的寵愛卻無以複加,賞賜蜀郡的嚴道銅山給鄧通,使他享有鑄造錢幣之權,鄧氏錢布天下,富可敵國,惜文帝斃,太子即位為景帝,立即罷免鄧通,後來又抄他的家,並且不許任何人接濟他,最後,鄧通活活餓死了……”
  晨光,將鳳歌的玉麵暈染得俊豔絕倫,他整個人散發著金輝,如偶爾飄零於人間的天神,看起來疏離,尊貴,冷豔,卻脆弱……
  仁傑感受到一種奇怪的衝擊,紛紛擾擾的思緒,如碎片似的跳躍在他腦海,一時之間,他無法作出決定。
  小侯爺悄悄握住仁傑的手,“小傑,鳳歌居安思危,他的顧慮很有道理,我們就尊重他的意思吧。”
  一席話,和煦如春風,吹散盤旋在屋內的陰沉氣氛。
  
  鳳歌本為貫城死囚,受仁傑器重而獲得新生。他舍身伺淫魔,足夠抵消救命之恩。
  人,首先應該愛自己,未雨綢繆,為未來打算,不是嗎?
  
  仁傑神情溫潤的頭讚同,“好,鳳歌,你看著辦。”
  “多謝!”鳳歌眼眸裏的光彩更盛,他婉轉地吟誦,“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其實,我向往的生活不過如斯。”
  小侯爺俊臉清貴優雅,灑脫地說,“我卻想躍馬橫江,笑臥沙場,為國家獻綿薄之力。”
  “人各有誌,但求心安。”仁傑湛然道,“希望為百姓謀些福利,不枉來世間走遭。”
 
  這時,李內侍領朱顏進殿,向鳳歌稟告,“皇後娘娘的鳳輦往這邊來了。”
  鳳歌征詢地看向仁傑,“擋駕?”的
  仁傑果斷的頭,“對,不能讓探出皇上的情況,虛實未定,她就不敢輕舉妄動。”
  鳳歌冷淡的命令,“李內侍,將皇後勸回,征調錦衣侍衛把守宮門。”
  李內侍領命而去。
  仁傑接著與朱顏見禮,大致地解釋情況,悄聲道,“若皇上還有救,就為他續命,直到大局塵埃落定。”了
  朱顏白衣如雪,輕舞雲袖,溫雅地凝望著對方,“尋常毒藥,我可以解,就算是進鬼門,也能吊他幾。”
  
  仁傑頗過意不去,“朱顏,又要麻煩你。”
  “無妨,其實我很高興,你總是想到我。”他一語雙關,臉頰有兩朵淡淡的紅潤。
  朱顏知道,小侯爺在聹聽兩人的對話,即使眼神閃爍看著窗外,也時刻留意著仁傑。
  聽到了,又如何?
  那個人得天獨厚,牢牢縛住仁傑的心。
  而我的苦,隻能默默地咽下,我的煩惱和心思,從來沒有人可以傾述。
  千愁萬緒,何處道淒涼?
  朱顏無條件的支持,令仁傑莫名地感動,“朱顏,此事一了,我打算去北疆,希望們還有機會再聚。”

  朱顏心中一涼,仁傑若離開朝堂,從此天各一方,行蹤渺渺,隻怕難以追尋……
  他黯然歎息,轉念一想,仁傑已將我引為知己,不僅讓我參與最機密的宮廷事變,還坦然告知今後的去向。
  他信任我,尊重我,常常念著我……
  朱顏露出愉快的笑容,“聽說塞外明月很美,我們到時一起賞月吧。”
  “好!一言為定。”仁傑道,“大總管,顏侍書,這裏就交給你們了,我和薛侯爺有事先行一步。”
  鳳歌問,“們要出宮?”
  “不錯,如果憲王落入皇後的掌控中,性命堪憂。”仁傑從容不迫地答道,“這一次,得全力以赴,與老妖婆鬥一鬥!”




舊情人
  憲王乃衛後所出之嫡皇子,謙恭好學,體恤臣仆,喜怒不現於形,今春剛被皇帝立為太子,多次苦辭不果,待大婚後授印遷居東宮,將正式參與三公高層決議,皇帝身體不適時,可代其臨朝聽政,準予任命獎懲五品以下官員。
  今天清晨,憲王起身來到後花園,小亭內,暖風輕吹,石桌上美酒佳肴,滿目鮮花燦爛,春天早已來。
  小坐片刻,心腹嚴侍衛來報,府外圍著大隊羽林軍,持矛嚴陣以待,封鎖出入的道路。
  
  是誰如此囂張?答案,不難猜到。
  宮中必有大事!
  他回首吩咐眾人各安職守,靜觀其變。並暗中派人去東宮五府調集人馬。
  這些日子,母後被打入冷宮,父皇責令他閉門幽居修身讀書,朝中勢力不時前來試探,想了解他的太子之位是否難保。
  眾皇子羨慕他未來的尊貴身份,暗中較勁的有之,觀望跟風的也不少。
  太子位,於他是一種負累,將他和如公子的距離拉得更遠,還有那避無可避的婚事……
  他的視線飄到很遠的天際,有些惆悵難解,如公子懷禮離京數日,不知能否如期返回?
  
  不久,戶部侍郎餘鳴的名帖遞進來,憲王淡淡地說,“不見。”
  他心中暗驚,餘鳴乃是母後器重的大臣,此時此地出現,難免讓人聯係到幕後謀劃者,母親,她想做什麽?
  再想深一層,憲王坐不住了, “管家,將餘大人引入大廳,本王這就去。”
  
  憲王溫和地見禮賜座,丫鬟送茶伺候。
  餘鳴開門見山,“小人帶來皇後娘娘口諭,陛下身體不適,請憲王即刻進宮議事。”說著,呈上衛後常佩的翡翠珠花。
  憲王十五歲時,出皇城另辟府第獨居,他第一次無拘束地上街,招了首飾名家,親自挑選設計這款珠花,作為母親的生日禮物,衛後愛不釋手,有時開玩笑地問,“憲兒真好,等娶親後,還會想到為娘嗎?”

  少年李憲目光清澈,誠懇地跪下發誓,“兒臣放肆,常負慈恩,母後在上,孩兒這一生,願竭盡全力,以報春暉。”
  衛後扶起他,笑著歎道,“兒啊,本宮定會力薦你為太子,希望你永遠和娘一條心……”
  那日,禦花園桃花開得十分粉豔,樹下母慈子孝,曆曆在目。
  各種念頭在腦中轉折,最後,憲王歎了一口氣,輕聲說,“待我換上官袍,便隨你去。”
  母後急召,孩兒自然服其勞,是吉是凶難以預料,若後患無窮,一時也顧不得了。
  
  府外,清風撫麵,餘鳴掩不住欣喜,背著手慢慢踱到大門口,恭候憲王起駕。
  羽林軍右營胡佐領上前稟告,“大人,兵部尚書薛將軍正領大隊人馬,從幾條街外向此地趕來。”
  “快,備轎,去請王爺動身。”
  
  餘鳴客氣地拜托王府總管,前往後花園催幾次,憲王身穿正式的太子朝服,俊目帶愁,心事重重地走出府門,上了十八台大轎。
  餘鳴的一顆心稍微安穩些,騎馬跟在其後,往皇城急馳。
  
  過了一會兒,軍隊行至采昀牌樓,前麵不遠處,就能看到紅燦燦的皇宮正北門。
  隊伍前端忽然起些騷動,有人悄聲道,“啊,是薛將軍!”
  餘鳴放緩韁繩,問道,“怎麽回事?”
  “稟告大人,薛將軍帶人抄小路趕到,他手持調兵虎符,小人不敢貿然妄動。”
 
  餘鳴決定速戰速決,盡早入宮才穩妥,“不要緊,大家準備好,直接衝過去。”
  隻要到皇城內,便是羽林軍的勢力範圍。
  他一揮手,士兵們拔出武器,蓄勢待發,緩緩地逼近牌樓。
  
  忽然,前方響起薛侯爺優美清朗的聲音,“羽林軍官兵聽著,立刻停步原地待命!違令者,且試試本官之箭。”
  軍旗被吹得獵獵作響,他的話語不高,卻蓋過一切雜音,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
  說時遲,那時快,小侯爺搭箭拽弓,弓弦驚心奪魄地響了一下,隱隱帶起風雷之聲,劃空飛到。
  
  餘鳴禁不住勒馬往後閃避,就見一道白色閃電,斜斜掠過頭上,啪的射飛羽林軍旗,去勢勁疾,直沒入遙遠的蒼穹,力拔萬鈞,似要把青射穿。
  他心中驚惶,不敢置信,那天仙般的美少年,一箭就能破金斷石!  
  
  嚴佐領取出擅用兵器,右手虎頭刀,左手一尺方圓的盾牌,縱馬遮擋在餘鳴前麵。他曾聽聞薛小侯爺在邊疆奇襲敵軍、單騎力斬三名大將的威名,心中並不以為然,自覺勤奮練武多年,若有機會上戰場定能立下功勳。
  此刻遇上,正好試試對方有無真功夫,他鬥誌昂揚,揮起大刀鼓勵士兵,“各位弟兄,不用怕,打起精神前進,薛將軍不是神仙,他和我們樣,隻是一個普通人!”
  
  他喝聲宏亮異常,中氣十足傳出很遠,眾人紛紛舞動兵器,躍馬往前撲去。
  喧嘩聲中,小侯爺沉穩地說,“羽林軍右營將士,看箭!”
  他凝立如山,全神貫注拉滿弓,教對手一見便感心膽俱寒。而仁傑與他並排而立,看在眼中,又愛又敬,小雪這一箭射出,必能穿雲裂石。
  
  驀然弓弦一動,一聲尖銳異響搖曳而起,但見光華耀目,長箭電閃一般破空飛出,頃刻間已到羽林軍麵前,眾人紛紛低頭躲避,白光已如奔虹掣電般疾劃而過,帶著那一聲銳嘯,插向眾人頭頂,隻聽“砰”地大響聲,滿空碎石飛射,那座高跨在堡門上空的石築牌樓,左邊的支柱,已被那支利箭射個正著,通體粉碎,塵屑碎片飛滿,排樓轟然跨下,堵塞住前行道路。
  
  這等氣勢,銳不可擋,普通人哪有機緣親眼瞧見?
  那方石頭就是用大鐵錘硬砸,也未必砸得這等粉碎,何況用一支長箭,在百步外發射,便有如此威力!
  嚴佐領提刀的手冒出冷汗,他心中生出慚愧,放眼望去,薛侯爺顯得威風凜凜,神聖不可侵犯,如此神技,堪與漢代的明將李廣媲美,據李將軍某次酒後巡獵,見草中石,誤以為猛虎,引弓射之,勁矢沒人石中,待他清醒後重新射箭,卻無法破石而入。
  此時,羽林軍陷入混亂,馬匹嘶鳴驚叫,喧嘩不已。前路被阻,更有薛將軍,如戰神般俊美強大,禦馬持弓,俊麵含霜,神色威嚴地巡梭,讓人不敢越雷池半步。
  
  餘鳴感到幾分狼狽,幾分沮喪,望著前方的美少年,進退兩難。
  薛將軍以兵部尚書之尊,掌半片虎符,可名正言順地調任兵將,羽林兵都有些見識,對之甚為戒俱,不敢正麵強攻,再加上他顯露一手駭人的絕技,軍中最推崇英雄人物,他在眾人眼中立刻變得高大英武,與之對抗的軍心就此散了。
  
  餘鳴是個明白人,仗還未真正打起來,自己方已經輸了。
  他的心墜到穀底,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卻無法把握住飛黃騰達的機遇。
  為什麽總是功虧一簣?
  
  憲王觀望已久,伸手掀開轎簾,優雅的邁步下地,“餘大人,皇宮就在前方,本王自己走過去。”

  “不可,王爺且慢。”餘鳴急忙阻止,“這裏不安全,小官陪您繞道而行。”
  憲王尊為太子,是各股勢力必爭的人物,豈能讓他從眼皮底下離開。
  餘鳴舉鞭催馬,忽然,胯下坐騎前蹄一軟,將他顛下地去。
  剛才那陣石牆破裂,濺起的碎片劃傷馬腹,鮮血直淌,健馬受到鞭打,不堪重負而失蹄。
  餘鳴頭朝下跌在石堆裏,官袍下擺撕裂,臉麵沾塵土,額頭破個口子,濕熱的血液流下來,模糊他的視線。
  
  憲王及其隨從的背影漸漸遠去,餘鳴忍著渾身疼痛,沙啞地呼喚,“憲王爺,請留步!下官,下官……”
  憲王恍若未聞,腳步明顯加快,似乎著急想擺脫他的糾纏。
  
  餘鳴,曾祖父是封疆大員,因耿直上諫被貶為庶民,其父乃戶部小吏,飽讀詩書,但性情迂腐失意官場,餘鳴引以為戒,入仕後,善變通勤鑽營,弱冠之年爬到三品高位,榮耀門庭,讓父親臉上生光,整日在同僚麵前炫耀。
  振興家族的使命,壓到他肩上。
  他常常感到無名的饑渴,就像沙漠中的旅人期待綠州,一旦展開追蹤,即使明知是海市蜃樓,也無法停下腳步。
 
  眼看憲王即將走到羽林軍圈外,餘鳴喉嚨裏嗚咽一聲,“啊!攔住他!”
  嚴佐領舉刀奔幾步,猶豫地放慢馬速,回頭問,“餘大人,究竟怎麽辦?”
 
  不遠處響起清脆的馬蹄聲,幾匹輕騎急馳而來,有人喝道,“監國大將軍駕到!”
  羽林軍肅靜地讓出一條通道,領頭的公子美眸冷凝,深紅繡袍華麗如虹,鏤花束發紫金冠,翡翠珍珠彩帶沿發飄繞而下。
  來者,正是與他春風一度的惠王爺李翔。
  曾經認真地喜歡過他,年少輕狂,鴛被共枕,惜曇花一現,情逝如夢。
  
  李翔腰間佩著禦賜寶劍,容顏俊美,氣勢高貴迫人,他走到餘鳴麵前,神情酷寒,眸清如碧泉,不動聲色地斜瞟了一下。
  餘鳴怔怔地望著他,眼角滲出一滴淚,“翔……”
  曾經的歡愛,早已沉澱,隻留下這樣一個親密的稱呼。
  李翔臉上閃過複雜的情緒,有些感慨,有些氣惱,有些憐惜,他歎了一聲,從懷中取出方絲帕,按在餘鳴額頭的傷口, “鳴兒,這是何苦?”
  
  淚一下子湧出來,是啊,辛苦經營多年,得與失,如何計算?
  就算挖空心思攀爬,與這些皇子王孫一比,立刻就打入原形,骨子裏透出局促。
  餘鳴舉起衣袖,遮住刺目的陽光,若無其事地媚笑,“王爺說得哪裏話?”
  情緣淺,咫尺,天涯。
  
  “本王……送你回府吧。”李翔淡淡地說,看不透他的表情。
  餘鳴嘴裏苦澀,婉言謝道,“不了,我得執行娘娘傳下的懿旨。”
  “你打算如何做?憲王已走開了。”
  
  “不知道,跟在他後麵……護送入宮,好歹得交差,不是嗎?”他推開李翔的扶持,自己忍痛站起身,臉上泥土和血淚相混,十分怪異。
  
  李翔蹙眉,銳利地盯著他,“何必去湊熱鬧?”
  “有勞王爺關心,小官愧不敢當,就此告辭。”
他神態透出嫵媚,語氣冷淡,盡量劃清彼此的界限,將絲帕交回,努力抬首挺胸,一瘸一拐地走向侍衛送來的坐騎。
  他的腳踝腫起一個瘤,足踩馬蹬想爬上去,卻力不從心,一個趔趄栽下來。
  
  李翔搶在侍衛之前,接住餘鳴,微笑地擦去他眼角的殘淚,“鳴兒,你還是很拘禮,很好強,就像們初相識那會兒。”
  
  堅硬的鎧甲,裂開一道縫,春風從外麵吹進來。
  李翔一雙鳳目,流轉著冷酷與瑰麗兩種截然不同光彩,眉宇間高華威儀,令人不敢逼視。
  餘鳴伸出手去,怯怯地地觸了一下對方的臉頰,“其實,你也沒有變……”
  
  “憲王與薛侯爺已匯合,本王陪你入宮走一遭吧?”
  “多謝……”他柔和地笑容,瞬間將整個臉照亮,連那些汙穢也擋不住那份風采。




群英會(上)
  此時,憲王與薛小侯爺簡單交談後,忽然問,“薛將軍可有位侍衛官,叫小傑?”
  小侯爺不答,反問,“王爺從何處聽說此人?”
  
  憲王笑著解釋,懷禮出京前曾關照,若遇到意外事件,可與薛府的小傑商議。
  仁傑觀察他的神色不似說謊,便走近前鄭重地問,“小傑給您請安,王爺有何吩咐?”
  
  憲王打量對方,平凡無奇的五官,唯有眸子晶亮有神,讓人不敢輕視。
  “小傑,目前的情勢,小王應入宮嗎?”他虛心地請教。
  
  仁傑頗感寬慰,二哥想必猜到憲王的處境,特地將其托付給自己。
  他沉著地說,“王爺,宮中情勢複雜,此時不宜冒險,小人請憲王先回府中,靜候事態發展。”
  
  懷禮的原話:小傑親如吾弟,足智多謀,可托性命。
  然而,憲王並不願輕信這位陌生人,今日母後召喚,必有要事,豈能不理會?
  他猶豫地看著宮門,沒有移動腳步。
  
  仁傑與小侯爺交換眼色,見事不宜遲,吩咐隨意園高手在前探路,刑部所轄之薛府騎兵殿後,將憲王及其隨從護在中間,調轉方向迅速離開皇城。
  
  憲王也不強拒,騎在馬上歎息幾聲,一路默默無語,回到府中。
  府前集合新增的東宮五府將領,保護太子安全,隨時等候命令。
  
  仁傑與小侯爺入客房休息,命令效忠己方的禁軍神機營驍騎,沿途把守通往皇城的道路,百變門弟子負責隨時傳送宮中消息。
  薛小侯爺以虎符調集了兵部下屬的十二衛府兵之三衛,共萬名士兵,由原薛家軍的大將率領,緊急駐紮在城中。

  李翔送餘鳴回宮複命後,帶禁軍親自坐鎮皇城。
  
  中午時分,長安令衛博宣布京城戒嚴,率領五千精兵上街巡邏,將皇宮周圍的要道把守得嚴嚴實實。

  下午,夏邑王手下的中郎將謝錡、衛尉卿方璿等大群將領,各領自己統轄的軍隊,封鎖出入京都的各大城門,
  京城,已變成兵的世界……
  
  夜幕降臨,憲王在花園中獨斟,他飲了幾杯清酒,有些微醺。
  猶記得,少年如公子最喜垂釣,南風輕吹,月白長衫,一支白玉簪斜插在發間,左手攏在袖中,坐在池塘邊,何等悠然自得。
  魚鉤一起,他的神情閑散,指著激烈掙紮的紅鯉魚,笑道,“憲兒,是魚兒釣我,還是我在釣魚?”
  
  李憲有些口吃,“這,這又什麽差別?”
  “傻憲兒,哈哈,你忘了?今天老師所授,莊子夢蝶,桑子夢魚,蝶兮……”
  
  他聽著那少年神采飛揚,朗朗吟頌,淡淡戀慕又湧上來,那種隱秘的柔情,讓他心慌慌,不敢麵對,口齒變得不靈便,又讓他甜絲絲,不忍移開視線。
  他好像徘徊在一條悠長孤獨的小道,不時悄悄觀望,期待與對方的傾心相遇。
  時間在走,而他的心,卻依然不肯上路,一直在原地靜靜地守望……
 
  風吹樹葉簌簌作響,憲王回過神來,又倒一杯酒送至唇邊。
  嚴侍衛在花園外門口稟告,“王爺,貴客來訪。”
  舉目一看,居然是自己思念的人!
  “如,如公子?”他手中杯子一傾,酒灑了滿桌,濺了幾滴在胸前衣襟。
  
  懷禮冉冉行來,一路風塵,不掩雍容淡定的仙姿。
  “憲兒,你好嗎?”笑了笑,舉袖為他彈去酒汁。
  
  “人上直在等你!”真心話衝口而出。
  他顧不得禮儀,緊握著懷禮的手,“城中出了大事,我好生擔憂,你總算安全回來了。”
  
  懷禮道,“人正是為此趕回來的,來,介紹一個人給你。”
  往旁一讓,身後走出位貴公子,劍眉飛揚,星耀的眸中有淺淺的笑意,“小傑有禮。”
  他不是別人,乃是恢複原貌的大帥哥仁傑。
  憲王吃了一驚,想了想,反應過來,“仁傑沒有死,真好!難怪如公子讓我諸事找你商量。”
  皇帝病危,皇後幽居冷宮,太子憲王即將成為新皇,消息靈通的朝中各大勢力,紛紛鬥法,想拉攏或投靠。
  對憲王而言,除了父母,真正在意的隻有一方,懷禮所選擇的陣營。
  “憲兒,小三知道詳情,我們去書房細談。”懷禮先行,二人追上。
  來到房內,小鼎中燃著淡香,李憲問,“父皇怎麽了?”
  “陛下中了毒……”仁傑如實地描述宮內情況。
  憲王聽,心情沉重,反複的歎息。
  懷禮輕拍著他的肩,溫和地安慰,“憲兒,事已至此,要做好心理準備,明日,朝中重臣來你府中,討論目前的局勢,我們會幫你。”
  
  李憲殷切地望著對方,“如公子,你今晚留下來,可好?”
  懷禮頭,危機近在眉睫,留在府中大家有個照應,以防意外。
  李憲總算露出歡顏,捉住心上人的手,脈脈的情意隱現於眉宇間,“如公子,我的院中有間上廂房,布置得頗雅致,盼能入你的眼。”
  那房內擺設,依據少年懷禮的的品位而添置,這些年過去了,終於有機會邀得他留宿,將這樣一份真心展現出來。
  李憲迫不及待地拉著他,打開話匣子,“花園池塘的蓮花含苞,紅鯉肥壯,明日們去懸杆釣魚吧?”
  “憲兒,國事當前,你興致倒好……”懷禮搖搖頭,微微一笑。
  
  仁傑聳聳肩膀,自行退下,找小侯爺共度春宵去也。
  
  次日,受邀前來的權貴不少,惠王爺李翔,紫衣侯吳燕,宰相魏昭,監察禦史婁伊德等,皆是仁傑暗中籠絡的人馬。
  憲王自然由懷禮等人陪著,招待大家,賓主相見甚歡。
  婁禦史與花宴時,曾參與審理誣陷仁傑的案件,對他死而複生,甚為高興,“老夫一直愧疚,未能為仁大人請命。幸好,大人逃離了宮亂。”
  懷禮麵不改色地笑道,“這些日子,三弟昏迷不醒,我特地陪他在城外養傷,大家這麽關心,小官很感激。”

  
  仁傑心頭感動,二哥當真心細如發,這些關鍵問題都設想安排妥當,令他的死裏逃生,重現官場,在這微妙的時機,變得合情合理。
  
  小侯爺向仁傑擠擠眼,悄聲道,二哥巧舌如簧,有其兄必有其弟。
  仁傑眉眼含笑,並不反駁。對小侯爺直呼懷禮為二哥,暗自喜歡,小雪和我是家人了,嗬嗬。
 
  李翔拿鼻孔藐視地對準小侯爺,大庭廣眾下,炫耀們關係好嗎,哼,小人得誌!
  吳燕與仁傑招呼過後,踱到窗前,懶洋洋地望著枝頭的春花,對廳內的議論充耳不聞,神思不知飄到何處去。
  不久,長安令衛博開道,侍郎餘鳴相隨,大批宮娥太監擁著一頂宮中特製的鸞轎,浩浩蕩蕩地開到憲王府。
  憲王早已接到通傳,在府前跪迎,“母後千歲千千歲。”
  女官秦香掀開轎簾,衛後蓮步輕移,扶起兒子,“憲兒,為娘昨日等了你一天。”
  憲王心中內疚,惶恐地垂下頭道歉,“對不起,宮門前發生變故,兒臣隻得無功而返。”
  
  “娘老了,”衛後也不追究,雙目泛紅,隱隱含著盈淚,“你以前的誓言,大概不抵用了。”
  憲王隻覺得狠狠挨了記耳光,羞愧難當,乖乖地扶著母親來到大廳,“今天乃權益之計,母後若不開心,兒臣任由您責罰。”
  衛後居中上座,各自見禮後,立刻斂去悲痛的模樣,換上母儀天下的高貴,冷冷地一掃,“今上病重,各位大臣願意輔佐太子,本宮甚感欣慰。”
  回頭向秦香招手,“當初皇上曾預留禦詔,來啊,請詔書。”
  
  因為是按衛氏的意見擬的,接過來粗略瞟瞟後,便交給監國大將軍李翔,“皇弟,請過目。”。
  
  李翔剛看開頭兩句便道: “立李憲為皇太子,衛後聽政。怎麽回事?皇兄暫時昏迷,為何皇嫂要出席庭議?”
  衛後機警應變,解釋道:“隻是臨時過渡,陛下定能恢複,重掌朝政,若萬一不幸……待選定吉日,憲兒再即帝位。”

  恢複原貌的仁傑咳嗽一聲,“皇後垂簾聽政,本朝並無先例。”
  懷禮接口道,“先皇恐外戚弄權,曾下令後宮子不得參政。”
  
  衛後瞪著仁傑,對他的出現,隻是開始略感詫異,並無過於激烈的反應。
  大概,在她心中,覺得如仁傑般強悍的人,不是那麽容易消滅的,而且,由於懷禮的巧計,宮中對仁傑的失蹤一直很避諱,從未證實其死訊,為他此刻複原留下伏筆。
  
  李翔向下念詔書, “惠王監國,夏邑王輔政。皇兄怎麽可能選夏邑王,這個主意是誰出的?”
  
  眾人麵麵相覷,變得很肅靜。
  仁傑眉頭糾在一起,大呼奇怪,小侯爺偷偷地踢他的腳,運功傳音,“你這位大哥,不顯山水,卻一鳴驚人……”
  院門外一陣腳步聲,管家通報,“夏邑王前來拜訪王爺。”
  憲王念在其為懷禮大哥,起身致意,請入大廳。
  
  為避嫌疑,仁傑還未與大哥正式見麵,他舉目細看,夏邑王一身春衫輕裘,神態沉靜,麵目英挺,腰懸寶劍,劍鞘上掛著晶瑩的玉質穗絛,散發出犀利而內斂的氣勢。
  最妙的是,他的右眼下有粒胭脂色的小淚痣,仿佛是道睛之筆,令他深邃分明的五官,顯出一種煙雨蒙蒙的柔和。
  
  夏邑王李鉞簡單地向皇後行半跪禮,來到仁傑身邊坐下,扶著他的肩,細細地打量了幾眼,“小三,你沒有什麽變化,大哥這些年十分掛念你。”
  仁傑臉上微笑,心裏咯噔一下,怎麽大家都一眼就認可了我的身份?
  
  這時,夏邑王轉頭溫和地笑問,“惠王爺,對陛下的旨意有何疑議?”
  
  李翔病後初愈,清瘦不少,他從容地說,“本王受先皇所托,在朝監國多年,從未聽聞皇上曾預立遺詔,這等大事,不能草率。”
  依照他的判斷,很可能是衛後私立矯詔,但不知,夏邑王為何維護她,並欲分杯羹?
  涉及到至高無上的皇權,李翔十分謹慎,不會輕易讓步。若任由其他勢力坐大,日後監國之職被架空,豈不堪憂?

  夏邑王初入京都,聲望和勢力還不穩固,想憑借一紙來曆不明的詔書,攀上高位,就要麵對朝中重臣的發難。他事先有心理準備,謙恭地說,“惠王爺心明如鏡,想得周全,不過,國不可一日無君,朝中政事繁忙,總得有做主之人。”
  
  李翔沉吟,威嚴地看向群臣,“眾位卿家,有何高見?”
  大廳中,一片無語,微妙時刻,誰也不想作出頭鳥。
  “仁傑大人,你怎麽看?”李翔不避嫌,微笑著問。
  “小人官職低微,不好妄論。”
  “恕你無罪,請暢所預言。”
  
  仁傑起身,眼神明亮柔和,向在座諸官行禮,“小人以為,監國大將軍一職既為先皇欽封,當此危難之際,惠王爺義不容辭,還請您繼續輔佐皇太子。”
  李翔輕輕地頭,表示讚同,“有道理。”他在朝堂上一言九鼎,其他人不敢置疑,監國一位就麽定下。
  仁傑看向自己的二哥,“太子太傅滿腹治國韜略,仁義廉愛……”將其大大地吹捧一番,然後建議,“憲王,懷禮大人是否能勝任輔佐之職?”
  李憲未及深思,接口道,“懷大人輔政,綽綽有餘。”
  “多謝皇太子爺親口下旨。”仁傑笑盈盈地鞠躬,坐回原位。
  
  小侯爺一雙墨瞳,如星閃亮,靈活地在仁傑兄弟三人之間,來回觀望。
  他看出來,小傑與其二哥的兄弟情深,相互信任,相互守望,那是滴水也潑不進。
  至於大哥夏邑王,倒像個局外人似的,對仁傑的話,不表示意見,神態高深莫測。
  
  這時,懷禮輕歎一聲,既不答應,也不堅辭,“小官隻怕有負太子重托。”
  李憲心裏咚咚作響,他眼前出現幅美景,院中桃花爍爍,如公子衣訣翩翩,兩人共議朝政,花前月下……
  他的勇氣猛增,以堅定的語氣道,“請太子太傅輔助本王,共商國事。”
  
  憲王的臉上,煥發出不同往日的光彩,衛後看了,感到刺目錐心。
  這個兒子,貼心孝順,卻在要緊關頭,偏幫外人。
  昨日苦等,心情惱怒,現在憲王公開抗命,更是火上澆油,簡直令人無法容忍!
  “胡鬧!詔書怎能改動?憲兒休聽他人挑唆。”她一拍扶手,冷聲吩咐,“原大理寺少卿仁傑,奸淫婦女拋棄妻兒,陛下親審下令收監行刑,來人,速將淫賊仁傑趕出王府!”
  



群英會(下)
  衛後當眾斥責仁傑,隻為打壓其氣焰,以免他擾亂憲王的心神。一聲令下,身後的錦衣侍衛隊立刻刀劍出鞘半截。副頭領正欲衝向仁傑,忽覺氣氛異樣。環視周,隻見大廳內各處高手無數,人人對他怒目而視,且摩拳擦掌,隻要他敢上前動手,就把他拍成團肉醬。
  再一眨眼,兵部薛尚書已站在仁傑身前,俊目含煞,“且慢!仁傑背負冤情,誰也不可妄動!”
  副頭領膽子一寒,停下腳步,其他侍衛便也不再往前。
  
  “多謝薛侯爺費心。”仁傑向情人投去溫柔的一瞥,灑脫地笑道,“小人蒙冤多日,正想借此機會洗脫冤枉。”
  衛後稍稍一愣。恩威並重,逼迫盧家三小姐,誣陷仁傑奸淫之罪,原本打算事後滅口,人卻被暗中救走。當時認為仁傑被除,盧小姐失去利用價值,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就沒有用心繼續追蹤下去。
  懷禮施施然來到大廳中央,對上座的衛後與李翔行禮道,“仁傑失蹤那日,下官向陛下請旨徹查此事,有幸邀請婁禦史親赴大理寺,協審案情,他可以為此作證,盧小姐與仁傑並無私情,人證和口供筆錄俱全,娘娘若有疑問,可以派人前去核實。”

  衛後一征,雙目射出淩厲光,狠狠盯著位氣閑神定的的年輕公子, “這事你們辦妥了,本宮何須插手。”
  
  婁禦史敬畏皇帝,但對打入冷宮的衛後並不太買賬,立刻聲援道,“懷大人所言非虛,小官願擔保仁傑的清白。”
  
  懷禮微笑,從容不迫,“娘娘,惠王爺,既然仁傑平凡昭雪,是否應讓他官複原職,以正視聽?”
  衛後怎肯答應,冷淡地哼了一聲,含糊地說,“此事容後再議。”
  
  李翔接過話題,朗聲道,“仁傑的冤情已明,本王讚同他重歸大理寺,不知各位大人以為如何?”
  在場的幾乎都是仁傑的朋友,自然一呼百諾,積極響應,連憲王也誠意地表示,“仁傑才華出眾,一片赤誠報國,不應被埋沒……”
  小侯爺見眾人為仁傑請命,心裏十分舒坦,深感驕傲,我家的小傑,多麽出類拔萃,多麽受人愛戴,小爺的眼光,多麽出色啊……
  他心中愉快,顧盼之間,無意中撞到一道探究的目光。
  那是夏邑王,笑容溫雅,很優雅,很友好,衝著他點頭致意。
  
  小侯爺淺淺一笑,不動聲色地轉開頭,心道,仁傑家的三兄弟,都是萬裏挑一的佳公子。
  這夏邑王深沉如一汪碧淵,水色清亮,卻變化無窮,讓人猜不到下一刻會發生什麽,驚濤駭浪,還是微風細雨。
  
  他思路一轉,便不自覺地飛到心上人身上,專注地望著仁傑英俊的側麵,心想,小傑遇事從容樂觀,心胸更加開闊,如海洋容納百川,當他伸開臂膀,就如個靜謐的港灣,是底下最安全溫暖的地方……
  能與小傑相知相守,是吾之幸。
  
  小侯爺悠然輕歎,再看大廳中,情勢又有所變化。
  話題重回禦詔,惠王爺堅決反對皇後聽政,衛後不滿憑空多出個懷禮,奪去她的光彩,臉色陰沉,對大家的話一律駁斥,氣氛異常凝重。
 
  紫衣侯吳燕一直神遊天外,這時,忽然開腔,“皇後娘娘,各位大人,小臣提議,由皇後訓政,惠王爺監國,夏邑王與太傅共同輔佐太子。仁傑大人官封大理寺卿……”
  夏邑王側頭傾聽,道,“吳大人言之有理,我們改日入宮見陛下,再議此事?”
  
  眾大臣沉默,惠王爺眼神,劃過仁傑的笑臉,迅速交換個眼色後,表示同意。
  憲王客氣地留客在花園亭中用餐。
  大家不便推辭,各懷心事,談笑間諸多顧忌。
  
  這時,憲王府管家急急來報,“有位白衣人,從宮裏來的,要見薛府的小傑,被長安令的將領阻在後街……”
  憲王立刻說,“派人接應他進來吧。”
  
  “我去看看。” 仁傑起身道,招呼曲意等隨意園高手,直奔後門。
  他心思急轉,來者應是百變門的傳信人,宮內又出了什麽事?
  仁傑一走,小侯爺有些心不在焉,抬頭隨意四顧,見到長安令趨前向衛後說了什麽,衛後的臉色一驚,瞬間煞白,轉頭與夏邑王耳語幾句。後者神情肅穆,招手叫來幾個親信將領,交代一番,然後起身告辭。
  
  這情形有些不尋常。
  小侯爺有種不好的預感,想到仁傑,他不太放心,決定去支援,便帶了白一和丁二等人,匆匆追趕過去。
  一出府門,見仁傑已突圍,順利將白衣人帶入,他鬆了一口氣,愉快地迎上去,“小傑,朱幫主,你好!”
  
  “小雪,我們快回府。”仁傑顯得心事頗重。
  “薛將軍好。”朱顏淡淡一點頭,隨即,繼續向仁傑說明,“來的是羽林軍,有一隊驃騎營,近千人……”
  小侯爺一時聽不明白,兩人在討論什麽,似乎自己被孤立在外,他性格矜持清貴,並不插口,也毫不在意,翩然而行,雙眼巡視遠方整齊的軍陣。
  看情形,敵我對伺,衝突已經開始。
  忽然,手掌一暖,被仁傑盈盈握住,他垂袖罩著相連之處,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指。
  小淫賊,大廳廣眾之下,實在是……
  他搖搖頭,一絲極淡的微笑,浮上嘴角。
  回到園裏,部分大臣已離開,餘鳴等人陪同娘娘去後院歇息。
  仁傑宣布了一個驚人消息,陛下駕崩,齊王帶羽林軍圍住宮中幾個大殿,奪取玉璽,似有意篡位。
  齊王比李憲小二歲,同為衛後所出的嫡皇子,平日兄有弟恭,關係十分密切。
  
  憲王驚道,“齊王?他那麽乖巧的孩子,定是有人攛掇?”
  仁傑見四周皆無外人,勉強一笑,“那個主使者,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大哥夏邑王,一炷香前,鐵甲軍喬裝混進皇宮。”
  李翔問,“我的禁軍神策營如何?”
  朱顏回,“他們受到偷襲,傷亡頗重,現已退到皇帝寢宮。”
  李翔冷冽地哼了一下,“好個夏邑王,本王看他就來氣,果然,笠子野心勃勃。”
  小侯爺問,“鳳歌怎麽樣?”
  “被困寢宮內。不過,他讓我轉告仁傑,不必顧慮他。”
  ……
  
  仁傑聽著種種情形,眉頭越蹙越緊 。
  突然間,後院鑼聲鏜鏜作響,有十餘人大叫,“走水啦,走水啦!”
  “走水?母後還在內休息。”憲王驚,轉身往後堂大院去,嚴侍衛帶著十幾人貼身保護他。
  仁傑等人與王府的仆從紛紛跟上。
  
  李翔不屑地說,“我猜,是夏邑王派人搗亂。”
  很難得,小侯爺第一次附和李翔的意見,“有可能。”
  
  王府管家衝過來,嘴裏嚷著,“大事不好,魏丞相的轎子走出不遠,被人射成個馬蜂窩,鮮血流滿地,轎簾被染得通紅。”
  仁傑的心亂了,焦急地問,“其他大臣呢?”
  
  “婁禦史駛出條街,腿上中劍,跌下馬來,昏迷不醒。”
  小侯爺對吳燕比較關心,追問,“紫衣侯沒事吧?”
  “他與婁禦史順路……經過些波折,將禦史大人救回,一起退到王府內,小人已經安排他們去客房歇著。”
  憲王不安地說,“快,快請大夫。”
  “府外幾條街被重兵封鎖,一時無法出去。”
  憲王摔袖怒道,“東宮五府的將士呢,他們不是應該守在門外嗎?”
  管家嚇得哆嗦,顫聲,“不錯,他們……”
  
  “稟告王爺,”仁傑沉聲解釋,“剛才看見他們嚴守王府,如果不是他們誓死抵抗,王府恐怕已被鐵甲軍占領。”
  他沒有詳述,夏邑王血洗京城的行動,已經吹響了號角。
  很多人,因此而逝。
  他想到各種變化,防備所有人,卻料不到,真正致命的一擊,來自於自己的兄長。
  
  說話間,他們一行人趕到火災現場。憲王擔憂母親受驚,已過去安撫。
  後院西南角和東南角火光熊熊,王府救火之人眾多,過了一會兒,火勢受到控製。
  
  不久,出去打探的隨意園高手隨春等人,帶來京城的最新消息。鐵甲兵圍在朝中多位大臣的府邸,將其家眷都捉了起來。
  一部分軍人開始入室搶劫、強奸、殺人……
  仁傑視線停在不遠處燒毀的瓦房,心裏翻騰不已,他神色戚戚,回首看向小侯爺,“小雪,是不是很笨?”
  小侯爺神色英挺帥氣,慨然而談, “小傑,戰場上生死由天,你已盡力而為,無需多慮。”
聲音中充滿關懷,帶給他不少的安慰,
  
  懷禮拍著仁傑的肩頭,平靜地說,“小三,不必自責,你不了解大哥,他,大哥,唉……”
  李翔感到煩悶,“仁傑,夏邑王布置好一切,故意來府中議事,麻痹我們,皇城守備變得空虛,他就能一舉逼宮。”
  仁傑點點頭,心裏揣摩,這位大哥神秘莫測,他想要做什麽,廢太子,立齊王,挾子以令諸侯?不過,他殺丞相,進攻皇城,沒有正當的理由,已失去民心,即使位極人臣,地位也不會穩固,何況,還有監國將軍李翔,定處處轄製他。
  或者,他打算自己登基做新皇?
  如果是後者,他似乎太過急躁冒進。因為他大可以與皇後聯手,然後協同懷禮二哥,把持朝政,待時機成熟再舉奪權。
  其實,他若好生商量,我說不定會幫他。
  莫非,他另有所圖?
  想到這裏,他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對著小侯爺,“小雪,能否調動兵部的萬人圍住皇城,保護住在周圍的朝臣?”
  “可以,部隊就駐紮在皇宮外的東門居,立刻傳令下去。”小侯爺走到一邊,命白一先放禮花為號,再帶精銳突擊隊,前往指揮。
  
  仁傑臉上重新有了笑容。“現在,我想去找吳燕,然後與皇後談談。”
  李翔背手望,酷酷地問,“你在動什麽腦筋?”
  “長安令衛博是皇後的遠房表弟,他領兵上萬戒嚴京城,選擇旁觀,並沒有加入戰鬥,衛後一直支持憲王為太子,齊王奪嫡之舉動,皇後應該事先不知道,否則也不會來此頒布詔書……”
  
  “所以,你想聯合皇後,共同對付夏邑王?”李翔想想,追問句,“李鉞真的是你親大哥嗎?”
  仁傑一愣,在他心中,的確隻信任懷禮,對突然冒出來的夏邑王,隻有份淡淡的敬畏和疏離。
  他攤開手,誠懇地說,“李翔,即使他是我的大哥,也不能肆意殺戮,令京城的百姓受苦。”
  原本,他可以放任皇權旁落,憲王與齊王,對他而言並無大的不同。但他們身後的智囊團,卻有天壤之別。
  懷禮,帶發修行,慈悲溫柔如天人。
  李鉞,微笑入京都,以霹靂手段,大開殺戒。
  一
  經過吳燕出麵勸說,衛後在憲王的陪同下,接見仁傑和李翔。互相試探番後,衛後銀牙緊咬,從喉嚨裏逼出一句話,“兩位大人,你們是來看哀家的笑話嗎?”
  李翔不耐煩地,“皇嫂,本王不會欺負婦孺之輩。”
  仁傑恭行禮,朗聲道,“如今,監國將軍與二哥懷禮,願意輔助憲王太子繼位,娘娘,何不拋開過去的不愉快,一起合作?”
  
  衛後靜下心來沉思,她的勢力近期受損萎縮,所依仗的夏邑王,竟給她一個響亮的巴掌!那人翻臉無情,讓人心悸不已。
  皇帝已駕鶴西歸,若夏邑王掌控朝政,她獨守後宮,隻怕凶吉難測。
  相比之下,仁傑派比較溫和,憲王也還體貼懂事。
  想了許久,她心情沉痛,試探性地問,“哀家可以試著相信們,不過,皇太後聽政,是否還有效?”
  
  李翔瞥了她眼,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心道,死到臨頭,還肖想權勢,真是無可救藥。
  憲王含淚保證,“母後,兒臣有事會與您商量,好不好?”
  衛後怔怔地發了會呆,漸漸想開,其實,安享清福也不錯,比獨居冷宮強。若度過此難關,好日子還會遠嗎。
  她優柔地撫撫發髻,“好吧,哀家答應你們。那麽,接下來,我們怎麽做?”
  仁傑道,“娘娘,請長安令的一萬精兵,配合兵部三府,共同抵抗鐵甲軍,保衛京城百姓度過此劫。”

  傍晚時分,京城的屠殺,得到一定程度的控製。
  雙方兵力而言,夏邑王占上風,但是仁傑一派有禁軍驃騎營,隨意園高手,還有百變門弟子等從旁協助,大大牽製鐵甲軍的攻勢,兩方誰也沒有占到上風。
  李翔身先士卒,親自領兵,一路衝在前麵,他中毒後體力透支,入夜便回到憲王府大廳休息。
  小坐片刻,外麵一陣喧嘩,仁傑披著鎧甲,一身塵土汙血,小侯爺扶著他,也退回府中。
  兩人舉止彬彬有禮,眉目間卻有種無法言傳的親密。
  
  李翔感覺分外刺眼,胸口無名火起。但關心仁傑的念頭占了上風,於是,表情冷漠地問,“兩位受傷了?”
  仁傑笑道,“還好,我的腿被亂箭擦傷,破了點皮,不礙事。”
  大廳中有道極大的屏風,小侯爺將仁傑安置其後,命人取來傷藥,不避嫌疑,親自為其敷上傷藥。他的手勢又輕又柔,暖暖地滑過,仁傑麵帶微笑,心裏柔情難抑。
  小雪,高貴如仙子的妙人兒,能與他並肩作戰,叱詫沙場,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他是那麽雍容淡定的人,見慣疆場的風雲莫測,當初,他受薛王爺的幾十鞭,卻還能談笑自若。
  此刻,小雪也在微笑,悠然鎮定,嘴唇卻有些發白。
  隻是皮肉小傷而已,小雪,他在為我擔心。
  
  “小雪,我沒事。”仁傑輕輕撫摸美人的烏發。
  小侯爺眼神清冷,閃著銳利的光輝,俊朗的臉上有抹汙痕,嚴肅地命令,“以後,我不得為我擋箭!明白嗎?”
  “對不起,我錯了。”仁傑笑眯眯地擦淨他的臉蛋。這一刻,兩人的眼裏隻有彼此,暫時把府外激烈的戰鬥,拋在腦後。
  李翔默默地坐在高背椅上,隔著屏風,基本看不清裏麵的動靜。但是,依稀可以聽見二人悄聲談笑,那份默契,讓人無法不羨慕。
  他的一顆心,好像被澆上滾燙的辣椒油,瞬間,痛得發澀……
  
  他站起身,正向廳外走去,看見懷禮款步行來,揚起手中的信道,“夏邑王……大哥派人帶訊,他願意休兵停戰,請我們立刻過府一敘。”
  仁傑眨巴著黑玉般的大眼睛,笑問,“大哥大概想出新花招?我獨自去就行。”
  懷禮臉色微微一變,歎了口氣,緩緩道,“小三,隻有你,不能去……”
  



時光倒轉
  仁傑眼色清澈,問,“二哥,究竟有何恩怨?”
  小侯爺與李翔也不約而同地問,“為什麽?” 話音剛落,兩人轉開臉,神態自若,將對方當作透明。
  懷禮將那封信遞給仁傑,眼神幽遠,淺淺一笑, “說來話長,與仁傑乃同胞兄弟,大哥雖為長子,卻是二夫人所出……”
  嶽王庶長子李鉞天資穎慧,才高八鬥,萬中選一,奈何其母為側妃,無法世襲王位。
  年少時,三位兄弟十分親近友愛,常常結伴外出遊玩。西疆氣候幹冷,他們常去奔馬狩獵。
  那日冬雪皚皚,李鉞偷偷帶弟弟踏雪尋梅,不幸,懷禮跌入獵人的陷阱,被夾斷腳趾,血肉模糊地送回家。
  嶽王拋開政務,將三兄弟分別隔離訓話,並招來相關仆人,問明嚴厲查辦。
  事有蹊蹺,三年來,李鉞毫發無傷,懷禮二兄弟卻不斷遭遇意外……
  書房的燈亮了一個晚上。
  晨起,嶽王神色憔悴,宣布個奇怪的決定,十歲的長子,立刻參加鐵甲軍受訓,二子北上京城,常駐白雲寺帶發修行,幼子送往江南祖母處,入皇室貴族學宛寄宿。
  幾年前,今上登基,嶽王請旨,定懷禮為世子,日後襲其王位,李鉞因帶兵屢建功勳,特別冊封為夏邑王。
  仁傑聽了,一陣迷蒙,好像漏了有什麽關鍵的細節。
  他不禁發問,大哥對兩位賢弟,懷著什麽樣的情感呢?
  懷禮站得筆直,出神地凝望著窗外的夜空,過了很久,才歎了口氣,“不知道,沒有人能看透他。”
  “他信中指明要見我和惠王爺。”
  仁傑沉吟片刻,決定親自去談判,以避免大規模內戰。
  目前,吐蕃、突厥等集聚兵力,屢屢挑釁邊界,後傏國若政局不穩,令外族有機可乘,絕非百姓之福。
  李翔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本王願與仁傑走一遭。”
  小侯爺悠悠地,“小傑,我陪你。”
  淡淡的一句話,便是不計禍福,生死相隨。@
  仁傑看著兩人,眼神柔和,“多謝。”隨即召集大家到會客廳。
  作為儲君,李憲的重要性無可比擬,經過商議,懷禮留下來陪伴太子,
  吳燕紫衣錦袍,昂首玉立,微笑道,“本侯守在園中,保護娘娘。”
  此時,衛後掌握的兵馬也是談判的籌碼,不能輕易折損。
  
  仁傑頭同意,“我已請阿飛趕來,他會配合你。”
  吳燕俊麵飄過一抹紅暈,“真的嗎?”說著,身行飄逸地退出大廳。
  仁傑與小侯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笑,紫衣侯一向風流倜儻,與阿飛情愫暗生後,難得有種有趣的青澀模樣。
  
  經曆下午的血戰,朱顏的白衣沾塵,依然瀟灑不凡,自願帶領百變門弟子及部分隨意園高手,伺機進皇宮接應非煙,奪回玉璽。
  仁傑心中感動,朱顏在江湖上鼎鼎大名,為助我一臂之力,易容進宮,不惜曲身為皇室禁臠,此刻,他率幫眾出生入死,毫無怨言。
  他的深情厚誼,如何償還?
  仁傑握著他的手,笑容燦爛,“朱幫主,仁傑感激不盡……請你一定要保重,好好活著回來。”
  
  朱顏俊雅的麵容,散發出耀目的光彩,“仁傑,仁傑……”
  他微微頓了一會兒,千般柔情化為清風似的笑,“你也保重!”
  仁傑的目光前所未見的溫柔,樣凝神看著他,樣親近不拘禮,讓人的心跳也快要停止。
  也許,他所期待的,不過是這份如朝陽般的溫暖。
  
  將諸事交代清楚,仁傑準備動身,府門外,敵我雙方持械相爭,小規模纏鬥仍在持續。
  遠處,馬蹄噠噠,一片喧嘩叫嚷之中,忽聽得個清朗的聲音道:“閃開,擋我者亡!”
  這聲音並不高昂,但清晰地傳入眾人人耳中,驚愕之下,四周開始安靜下來。
  仁傑的眼睛一亮,是阿飛趕來!
 
  蹄聲如奔雷,十幾餘騎馬旋風般卷過來,禦馬乘客身姿矯捷,左手火把,右手持劍,色青衣布袍,外罩紫色大氅,座下馬匹雄駿,高頭長腿,通體青璁,人數雖不多,氣勢卻浩蕩如大部隊般。
  奔到近處,鐵甲軍幾位將士迎上前攔截。
  
  來者為雲組暗衛十二騎,當先的那名騎士,麵如皎月,俊目含煞,正是今科武狀元阿飛,他將火把拋下,手中寶劍平舉過眉,斜指來將,“如不退開,休怪我無情!
  
  劍本是死物,在瞬間卻忽然活起來,雪白的寒光流竄,而阿飛容顏冷峻,仿佛變了個人,就如一把出鞘的上古名劍,渾身光芒萬丈,周圍所有人都成了他的陪襯。
  一道白光劃破夜空,他的劍遽然如閃電般擊出,氣勢如虹,沒有人能看得清他出劍的動作。
  
  風起劍落,桃花飛舞,天地間又平添幾許蕭颯。
  花謝,風息,人亡,世間本無情。
  鐵甲軍的將領前赴後繼,卻不敵而敗退,血染階下,骨肉碎裂……
  
  阿飛手中寶劍低垂,劍身凝血,閃著妖魅的暗紅光彩。
  他的身影融在黑夜中,星光在他眸中閃爍,嘴角帶著異樣冰涼的微笑,誰也猜不透那是悲涼,是憐憫,還是無奈。
  這個人,強大得無法抵禦,他的精氣靈魂注入劍中,所向披靡,當與他為敵時,心中隻剩下恐懼和痛苦。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四周陷入絕對的靜止。
  一聲輕喚將寂滅的氣氛打破。
  “阿飛!”仁傑縱馬過去,笑吟吟地說,“來得正好。”
  “仁傑哥。”阿飛唇邊的笑容,漸漸透出暖意,霎那間,他恢複為一位翩翩少年,與普通人無異,神情清純無垢,甚至有一點羞澀。
  
  仁傑向阿飛簡單介紹戰況,“我打算與敵軍談判,先行步,吳燕在後花園,詳細情況,他會告訴你……”
  阿飛怦然心動,笑容擴大,“好的,仁傑哥珍重。”他下馬安頓好暗衛,就向花園急掠。
  
  阿飛的絕世武功,鎮住門前的鐵甲軍,兩方暫時休戰。
  仁傑一揚馬鞭,與小侯爺和李翔並轡,率領隨意園高手和禁軍驃騎幾十人,向李鉞約定的郊外地點飛馳。

  小雨悄悄地下,夏邑王選定的莊園,籠在片淡淡煙雨中。
  三人被請進客廳,過了一會兒,中郎將謝錡前來傳話,李鉞身體突感不適,請惠王爺先入內園商議。
  仁傑不知大哥在玩什麽花樣,略感不妥,起身道,“我與王爺同行。”
  小侯爺站在他身邊,仙姿清雅,盈盈的瞟了一眼,“我也一起去。”
  
  謝錡客氣地說,“好,請仁大人先閱此信。”
  然後,他平靜地躬身行禮,“惠王爺請!還是……您需要人陪著才行?”
  李翔淡淡地說,“無須使激將法,本王與仁傑共進退。”
  “是,小人不妨礙各位大人了。” 謝錡退到門口。
  
  小侯爺問,“信上怎麽說?”
  “大哥請我們在此暫住三天,之後,他會退兵撤出皇城,效忠新皇。”
  
  仁傑心中搖擺不定,一時難以抉擇。
  大哥費盡周折,隻是為了讓我們在此留宿,其中會有什麽隱密嗎?
  如果揮袖而去,隻怕兵戎相見,再所難免,京城就會陷入殘酷的屠殺。
  他看向在座的兩人,小雪和李翔信任我,把性命交托,如果冒險留,就必須保障大家的安全。
  仁傑很快作了決定,“謝將軍,可否請大哥一敘?”
  “這個,小人這就去請。”
  
  話音未落,院中響起一個低柔的男聲,“小三,不相信大哥嗎?”
  李鉞由仆人扶著,緩緩地走進來,與各位見禮後,坐在中央檀香木太師椅上,吩咐上茶。
  仁傑等人舉杯飲茶,寒暄幾句,夏邑王含笑道,“你們不必擔心,我已經下令停止進攻,這三日,我絕不會留難,做出任何肖小行徑。”
  
  或許,夏邑王不是位浩氣淩然的英雄,但他卻足以稱為一代梟雄。
  他的話,就是命令,就是承諾。
  
  仁傑深深地凝視著他,一直望進眼睛深處,那裏有種感情叫做懷念。懷念以往那段充滿了歡笑甜蜜,也充滿憂鬱惆悵的歲月。
  這一刻,他顯得很真摯,很溫和,幾乎有些謙卑。
  他是謎一樣的人,優雅,冷血,溫柔的眼波,粉色的薄唇,混合成一股強烈的神奇魅力。
  
  仁傑的心髒微微一痛,就算是陌生人,也應該先禮後兵,在他沒有顯示惡意前,不預設立場判定對方有罪。
  “大哥,我願意留下來,但是,我的朋友是無辜的,不必陪……”
  小侯爺兩人當場謝絕其好意:
  “小傑,你忘,我們說好不分開。”
  “仁傑,本王已決定,在這裏呆幾天。”
  仁傑眼睛裏有火焰在燃燒,“大哥,請你保證,你不能傷害我的朋友。”
  李鉞微笑道,“好!既然已經達成共識,你帶你們去客房休息吧。”
  
  後園開滿薔薇,夜露的幽光,在花瓣上閃動。
  雨霧慢慢聚攏來,天地間一片灰蒙蒙。
  小侯爺與李翔已經前往不同院落,仁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前方的李鉞身形高瘦,穿繡寶藍雀金線的白衫,飄飄若仙。
  他忽然回眸淺笑,指著不遠處的木屋,“小三,我的關節有些疼,你自己過去,行嗎?”
 
  “遵命,大哥請回。”仁傑獨自往前,輕霧與他同行,彌漫於小橋流水上,在桃花林中,在小木屋旁。
  溪水在暗夜中緩緩流動,桃花清香吐豔,淒冷的濃霧,迷離的星空,月亮掩在烏雲後,仁傑聽見自己的腳步,沙沙沙,仿佛全世界隻有他一人獨行。
  
  寂靜中,傳來一陣鑼鼓喧鬧的聲音。
  仁傑側頭傾聽,溪水盡頭的出現亮光,似乎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大。聲音是從那裏傳來的。
  
  他猶豫片刻,繼續前進。越過小橋,走過桃樹,來到小木屋前,停足凝望著這幢精致的原木屋,他的眸子藏著淡淡的情意,明明是第一次來,卻有說不出的親近感,仿佛異地遊子舊地重遊時,專注地觀察他印象中的一切。
  
  仁傑的眉頭輕輕蹙起,手竟然控製不住,有些輕顫。
  涼風吹著,濃霧迷漫的溪水盡頭,那光芒逐漸明亮,不斷的擴大。
  仁傑眸中裏晶光一閃,果斷地推門走進去。
  
  眼前別有洞天。
  車如流水馬如龍,竟然是熱鬧非凡的江南城鎮,馬路旁圍觀者眾多,一隊戎裝威武的騎兵正在入城。

  回頭一看,身後的木板門,成了一家首飾店門。
  
  不遠處,馬蹄轟轟作響,掀起灰塵滾滾。仁傑揉了揉眼睛,仔細再看,最前麵的一匹高頭駿馬,毛色淡黃,金光閃閃,原來,馬蹄是純黃金打就而成!
  坐在馬上之人,身穿金銀交織的盔甲,腰懸寶劍,麵如朝霞,俊美得不像世間的凡人。
  “李翔!”仁傑大吃驚,那人分明是惠王爺,眉目卻稚嫩青澀些,也找不到絲毫殺戮殘暴之氣。
 
  旁邊的酒樓商店林立,大哥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小三,覺得位惠王爺如何?”
  “嗯?什麽意思……”
  仁傑疑惑地尋聲望去,對麵的高樓上,兩位貴公子在二樓倚窗而坐,其中一位便是剛分開不久的夏邑王,而另一位眉目俊朗,居然是……
  
  那位少年神采翩然,與高中畢業時的仁傑長得一模一樣。
  乍一見,就好像乘坐時光機器,回到過去探訪自我。
  仁傑站在街頭,滿目錦樓花坊,來往人群熱鬧非凡,他的心神慢慢變得恍惚。
  這裏是一個虛幻的世界嗎?
  還是因緣際會,回到兩年前,與真正的李家三少邂逅?
  
  就在這時,街心一陣混亂,李翔的坐騎忽然受驚,如被妖魔附體,狂暴地衝往街旁的首飾店,馬蹄高揚,毫不容情地向仁傑頭部踩下去……



初遇驚豔
  李翔的身體上下顛簸,幾乎要跌落塵埃。
  這匹西域進貢的血汗寶馬,萬裏挑一,性情溫順,陪他度過不少兵戎歲月,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腦中飛快地轉念,伸手遮住馬的雙目,舉掌砍在馬頸……
  
  下一瞬間,李翔飛身掠起,將首飾店門前的男子一把推開,避開馬蹄踐踏之苦,馬轟然倒地,木質店門撞破了一角。
  那人神情呆滯,手中金簪啪的落下,跳幾下,停在李翔腳邊。
  
  “讓你受驚了。”李翔居高臨下,淡淡一笑,“你是店主嗎?”
  對方恍惚地跪下叩頭,“是,草民拜見見過王爺大人。”
  
  李翔回頭吩咐副將,“快去取些銀兩,賠償店主的損失,地上的金簪,本王買下。”
  “遵命。”副將左摸右掏,神色越來越不自在,小聲地匯報,“王爺,末將把您的錢袋弄丟了……”
  李翔蹙眉,冷冷地一掃四周,“怎麽回事?”
  貼身侍從小順子苦著臉,湊在其耳邊道,“王爺,我們遇見小偷了。”
  李翔冷哼一聲,有些不悅,剛答應百姓補償店鋪,
  一位公子越眾而出,撿起金簪,對著陽光慢慢玩賞,“這支雙鸞銜玉果金簪,小鳥展翅欲飛,十分精致,大概需要不少銀子吧?”
  店主就像是做夢一樣,猛抬頭,受寵若驚地說,“是,三公子真識貨,此簪以金絲梅花為托,兩隻鑒花鸞鳥立在花蕊上,翅膀能隨時顫動,其口銜之翡翠,碧綠如水,珍貴無比……”
  他恢複商人本性,忘了自己的狼狽,討好地表示,“不過,三公子若喜歡,小人願意無償送上。”
  
  三公子掏出個鼓鼓的織錦錢袋,扔給店主,“不必,這些銀子夠嗎?”
  “夠哦,買下兩隻也綽綽有餘。”店主不住稱謝。
  “順便換一個新店門。”
  
  李翔袖手站在旁邊瞧著,副將牽來匹高大的白馬,他翻身躍上,拱手作揖,“多謝這位公子,請告知你的尊姓大名,所欠銀兩,小王定派人送還。”
  
  “小人叫任傑,家住寒月山莊。” 他揚頭舉高手中的金簪,俊臉泛著真摯的光輝,
“王爺若不嫌棄,請收下這隻簪子。”
  他的模樣俊逸、瀟灑,充滿自信,好像料定對方無法拒絕。
  店主不禁張大嘴,驚訝地倒吸口氣。
  揚州城內,這種金簪是富貴人家用來送新婦的見麵禮。任三公子居然贈給初次見麵的王爺,一臉理所當然,好像不知道對方也是男子。
  更出人意料地是,李翔接過金簪,眸光淡雅,凝注任傑,“我與任公子一見如故,請到前麵的酒樓小斟,你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王爺請。”任傑喜上眉梢,向人群略頜首,跨上一匹馬,隨著隊伍向前飛馳。
  
  李翔來到一處僻靜的小巷,停步舉手命令,“封鎖此地。”
  大隊人馬迅速而有秩序地守住兩頭出入口。
  李翔縱馬過來,兩眼精光閃爍,彬彬有禮地,“請任三公子下馬。”
  
  任傑腦後的風府穴一跳,頓時有絲不好的預感,笑嘻嘻地推辭,“小民忽然想起,家中有事,眼看天色已晚,請……”
  話語未落,他一躍而起,直接跳上沿街磚樓屋頂,拔腿就跑,隨行的禁軍高手立刻攔截。
  
  李翔掠到屋簷,微笑道,“日當正午,陽光如此燦爛,任公子為何急於回家?”
  任傑抽出匕首,應付眾人的圍攻,忙中偷閑,探頭向李翔擠擠眼,“王爺,您怎麽發現的?”
  
  李翔歎口氣,“我的坐騎倩影,經曆過大小戰役,一向機警,若不是被暗器射傷,怎麽會受驚發狂?”
  他一揮手,諸位高手停下進攻,任傑也收招式,虛心請教道,“小人還露出什麽破綻?”
  “賞人的那個錢袋,乃惠王府特別定製,獨一無二。”
  任傑風采翩翩,笑得十分愉快,“佩服,佩服,小人對王爺的仰慕,如高山流水,延綿不絕。”
  
  李翔的容顏清貴優雅,此時,染上融融笑意,順手將金簪插在任傑發間,“小王未入揚州城,就聽到任家三少的鼎鼎大名,如今見,果然文采風流,玉樹臨風。”
  他一眨眼睛,笑容變得冰冷,“隻是,你傷我坐騎,就得付出代價。”手下毫不容情,用力扯下任傑的外套。
  
  任傑睜大幽黑的眼睛,表情複雜,有欣喜、有羞澀,
“王爺的定情之物,小人定好好珍藏!不過,這裏人多,你不會用強吧?”
  他沒心沒肺地笑著,縱身飛得又高又遠,朗聲道,“這是我的回禮,接著!”
  一個黑乎乎的物體迎麵飛過來。
  李翔凝神劈出一劍,任傑擰身閃過,“王爺,改日再與您比試。”他運功跳躍幾下,從大家的視線中消失。
  “王爺,要不要追下去?”
  “不必,任三公子武功深不可測,方才,他根本是與wq 們玩鬧。”
  李翔接過那個所謂的禮物,是隻通體光滑碧綠的竹笛,他試著吹了幾下,音色窒澀,笛內另有玄虛。
  果然,裏麵藏著個小紙團,李翔展開細讀,臉色變得柔和,“任三送來的情報,實在是份大禮。”

  他躍下屋頂,集合部隊,決定連夜北上,突襲叛軍在城外三十裏的據點。
  
  經過幾日的戰鬥,李翔消滅大部分叛亂部隊,凱旋回城。
  揚州知府安排盛大的歡迎宴會,李翔推辭不過,命副將等人參加,自己帶著小順子,和幾位便裝的禁衛高手,慢悠悠地到街上閑逛。
 
  他著織錦玄紋羅衫,佩雕金烏鞘寶劍,初秋的太陽剛升起,照得他身上暖洋洋的,遠山一碧如洗,瘦西湖波光瀲灩,柳樹成蔭,遊人如織,這樣輕閑的日子,對他是種奢華的享受。
  
  前麵圍著一群人,不斷的歡呼拍手,李翔心生好奇,也擠進去。
  場中央,幾位衣衫樸素的少年,正在練雜耍賣藝。
  其中一位風神雋秀,如清泉般幹淨漂亮,吸引觀眾的全副注意力。隻見他拳起時如猛虎出林,腳踢時如蛟龍入海,拳影翻飛,拳風虎虎,每招都灌注真功夫。
  
  李翔眼前亮,這不是江南第一公子任家三少爺嗎?
  一套拳法舞罷,任傑微笑著四處團團行禮,“各位鄉親,今年旱災,外鄉難民湧入城中寺廟,請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捐助些無家可歸者。”
  他把身上的銀子全數投往捐款籃裏,接著,少年們舉著籃子收集善款,在揚州城,任傑就如超級偶像,一呼百應,他既然出麵,眾人反應異常踴躍,紛紛慷慨解囊,喊道,
  “三公子,我捐十兩!”
  “一兩。”
  “三公子,老夫捐二十兩。”
  
  任傑來到李翔麵前,俏皮地皺皺鼻子,“想不到王爺大駕光臨,對了,小人先恭喜您大獲全勝!”
  李翔眼神冷凜,吩咐小順子,“把錢袋送給任三公子。”
  “遵命。”
  
  任傑興致勃勃地說,“多謝王爺的善心,我請您去品嚐揚州的特色小吃,您肯賞臉嗎?”
  他摸了摸幹癟的錢袋,還剩下一點碎銀,應該夠。
  
  “帶路吧。”
  李翔身份高貴,性格淡漠驕傲,很少接受陌生人的殷勤。他本不會理睬任傑,可是,對方身上有種少見清新的氣息,令他感到驚奇而迷惑,時而像個頑童般嘻笑人生,時而散發出超齡的慈悲深沉,讓人看不透,卻心甘情願地信任他,追隨他。
  
  任傑向身邊的少年交代妥當,指著湖上的輕舟道,“王爺,我們去水上人家,如何?”
  
  蕩舟瘦西湖,是一件人生美事。
  船艙中,準備不少小食,有揚州幹絲,一片豆腐幹可被分成十七層然後切絲,絲細如發,蟹黃包,取飽滿的膏蟹的蟹黃,配以精白麵粉製成,可謂揚州點心中的極品,還有春卷、三丁包、幹菜包等。
  最令李翔驚豔的是揚州大湯包。按照任傑的指導,他用兩隻手指小心的提起包子,咬開個小口子,立刻用力吮吸湯汁,啊!香美濃鬱,滿滿的含在嘴裏,鮮得舌尖都快要吞下去。
  
  他快活地又吸了一大口,意猶未盡地歎道,“這麽好吃的包子,我從沒嚐過。”
  任傑抽出絲巾,輕輕地擦去他唇邊的汁水,很高興地說,“王爺喜歡就好。”
  李翔微微怔,對方過於親昵的舉動,讓他不太習慣。
  他姿容絕世,心高氣傲,平常人那裏敢近他的身?一時猶豫是否應該扳下臉,教訓對方。
  
  任傑神色如常,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越矩,一轉話題,神采奕奕地問,“王爺攻打叛軍,還順利吧?”
  李翔拋開不快,淡淡地說,“已經控製了局勢,但叛軍餘孽,可能會設法反擊。”
  
  任傑舉目望著漸漸靠攏來的幾艘小船,神情變得凝重,“請問王爺,您水性如何?”
  李翔目光四下轉,壓低聲音道,“我不善水,但知道的人不多。”
  “看來,您的這個秘密保不住了。”任傑笑嘻嘻的,一點也不擔心,“王爺,等下落水時,請伏在我肩上,我帶您遊回岸邊。”
  李翔手撫寶劍,鎮定自若,斜瞥對方一眼,奇道,“萍水相逢,你為何救我?又憑什麽相信你?”
  他的語氣平緩,似乎希望對方舉出恰當的理由,說服自己。



牽手
  任傑有些靦腆地笑道,“王爺,如果,是因為您長得……像我的夢中人,聽起來可笑嗎?”
  
  李翔的寶劍出鞘,發出清脆的龍吟之聲,他站起身,眼眉凝霜,怒視眼前這輕薄小人,“胡扯!”
  遠處湖上,長堤春柳隨風垂腰、四橋煙雨朦朧,這樣美景,更襯托出他的絕世容光,尤其是他因嗔怒的模樣,微微潮紅的麵頰,顯得那麽鮮活,那麽生動。
  
  不過,這位美若仙的男子,隨時可能翻臉,拔劍砍下某人的腦袋。
  任三公子最憐香惜玉,此刻卻顧不得欣賞美人,他以手護著自己的脖子,斟酌字句,誠懇地說,
  “王爺息怒!您很像一位故友……,不如協力共度此劫,草民再向王爺請罪?”
  
  不明來意的船隻聚在四周,李翔眼看形勢緊急,舉劍清朗笑了一聲,“好,本王與你聯手抗敵。”
  任傑的一隻手輕搭劍柄,提出個荒唐的要求,“能否借王爺的劍一用?”
  
  將父王禦賜的上方寶劍,借給一位陌生人?
  敵人圍攻,防身武器怎能給人?
  “你開什麽玩笑?”
  
  任傑眸子閃閃爍爍,如湖水般幽深難懂,“王爺,你願意信任三一次嗎?”
  是那眸光迷惑了他吧?
  李翔的語氣有所鬆動,“你想做什麽?”
  任傑臉上又浮起漫不經意的笑容,“我打算鑿船。”
  
  李翔的手指被一根根掰開,他眉頭越皺越緊,卻鬆開了手。
  在一邊侍候的小順子,驚得說不出話來,居然有人從監國大將軍掌中奪劍!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啊。

  李翔臉色不太好看,坐在船艙內垂袖觀看,不知這任三少弄什麽玄虛?
  任傑提劍,慢吞吞地在船上晃了一圈。
  李翔不滿地哼了一聲,這個任三怎麽回事,他以為在唱大戲,大牌名角隻要露麵,台下就會拍手叫好?
  奇怪的是,敵人的船隻好像停下,圍成一個圓弧,不再靠近。
  
  任三公子繼續在船上晃悠,恍若陶醉於欣賞湖光山色。
  李翔有點不耐,眸子的寒氣更甚,這是第二圈了,那人真的想以自身美色,迷惑敵人拋下武器嗎?
  這時,任傑緩緩舉起寶劍,劍尖斜指船舷。
  劍光大盛,如一泓秋水,碧綠森寒,閃電般刺入湖麵。
  噗!噗!噗!他運劍如風,連挑帶刺,將船底戳出幾個小洞,重創藏在水下的刺客。
  每一劍,看起來都普普通通,但是極快,快到令人無法看清它在動。他身上的衣服被體內真力所激,鼓動得獵獵作響。
  任傑的招式很平淡,很簡單,絢麗歸於平淡,簡單之中,卻孕育著無數次苦練後的精華,臨敵之智慧,高手所能容納之武功極限。
  水麵上,飄起汩汩鮮紅的血。
  李翔不禁露出一絲笑容,這次,他沒有信錯人。
  
  風聲瑟瑟,瘦西湖上彌漫著肅殺之意。
  任傑收劍站在船頭,朗聲道,“惠王爺是我新交的朋友,如果各位不打算與寒月山莊為敵,請看在任三的薄麵,退出此湖!”
  他一身灰袍布衣,神態瀟灑不羈,異樣的英俊不凡,就像每位少女心中的英雄,難怪揚州未出閣的閨女私下傳頌,“願得任三少垂憐,縱被棄,不能羞!”
  對方的陣營,聽任傑的喊話,分為兩派,爭執一番後,主張進攻的那派顯然妥協,幾艘船急速駛離,敵人紛紛躍上岸邊,很快消失在熙攘的街道。
 
  李翔端坐在下沉的小船上,微笑道謝,“任公子,辛苦了,多謝你智退對手。”
  任傑將寶劍遞還,“不用謝,我們快跳湖吧!”
  
  李翔露出少見的頑皮笑臉,“這麽沒風度的事,本王不能做,任公子請自便。”
  “什麽?你寧可沉入湖中?”
  “不要緊,剛才有位公子保證,送人安全上岸,人的部屬自會向他要人。”
  
  聽聞惠王爺冷酷無情,無人敢在他麵前玩弄花樣,果然是皇威浩蕩,民豈能與官鬥?任傑笑得有勉強,“王爺,請讓任三伺候您回陸地。”
  李翔閃身跳到船篷頂,委婉地推辭,擺足了架子,水即將漫到腳背的時候,才賞臉由任傑扶著,施展輕功掠回丈外的岸邊。
  小順子與侍衛早已等候多時,連忙上前見罪,“小的保護不周,讓王爺受驚了。”
  剛才有驚無險,李翔玩得開心,寬容地笑笑,“算了,有任公子在此,哪裏輪到你們出手。”
  
  任傑吩咐一位少年去知府報案,然後向李翔抱拳道,“王爺已安全無恙,草民告辭。”
  李翔未及弱冠,難得出巡江南,年輕人貪圖新奇,好容易找到一個免費導遊,武功高,脾氣好,怎麽能輕易放過,他興致勃勃地說,“三少別急,你說過請本王品嚐揚州小吃,不會賴帳吧?”
  
  任傑像研究稀世古董般,上下打量對方,“我們險些被人扔到水裏喂魚,王爺還打算繼續?”
  
  李翔抬起胳膊,下頜微揚,擺出冷峻帥氣的姿勢,任君觀賞,“有三少護駕,本王在揚州暢通無阻。”

  他很機敏,看出任傑名震江南,若想對付叛黨,有了此人便可如虎添翼。
  
  任傑目光變得柔和,笑嘻嘻地說,“草民是沒意見,不過,遇到危險,王爺可別怪我……”
  “越危險的地方,越有趣,三少請帶路。”李翔簡潔地命令。
  “遵命。”任傑帶著幾人走向熱鬧的集市。
  
  方才的危機,並未打擊湖畔遊人的雅興,小吃攤的老板吆喝得也很帶勁,
  “三少,請來碗豆腐花吧!”
  
  這家街頭小店,裝潢幹淨,生意非常好,五張桌子,坐滿客人,正好有桌客人準備結帳離開,任傑猶豫片刻,微笑著問,“草民銀子快花完,隻請得起個,王爺意下如何?”
  “嚐一下吧。”
  
  一行人走進店中,任傑與李翔被請到最好的雅座,店主張老板送上兩碗雪白的嫩豆花,撒上蔥花,紫菜、黃豆,碎花生,再澆少許麻油,看上去清爽可口。
  
  小順子取出銀調勺,試過無毒,李翔正準備開動,任傑拍著他的手背道,“對了,加一點辣油更好吃。”

  任傑的手修長溫熱,掌緣有很薄的繭,應是長期練功所致。
  一股電流,仿佛從指尖直接通到心口……
  李翔飛快抽回手指,心裏莫名地恍惚,這個放肆的家夥,總是對本王動手動腳,罪不可赦!
  
  任傑並不知道自己的無意之舉,在對方心中掀起波瀾,他眉開眼笑地端起湯碗,深吸口氣,“唔,真香。”

  他埋頭地喝了幾口,抬起臉來愉快地問,“覺得如何?雖然並非淮揚點心,也算一絕……”
  
  李翔的眼神驚駭,直勾勾地盯著他,好像看到可怕的怪物。
  任傑舉手撫摸自己的麵頰,不好意思地轉頭問店主,“張老板,我的臉是不是發紫了?”
  張老板幾乎快哭出來,“是,三少,您大概又發病了?”
  
  “對不起,隻好改日再陪您,“任傑鎮定地對李翔笑道,“我留在張老板這裏就行,大哥會來接我的……”

  話音未落,他一頭栽在桌上,暈了過去。
  
  “喂喂,小傑,別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任傑悠悠醒來,摸著頭頂的包嘟囔,“好好,別敲了,都腫起來了。”
  一張畫滿油彩的臉湊到他麵前,親昵地頂頂他的鼻子,“感覺如何?今天上台可千萬不能昏倒,壞了我的殲敵大計。”
  
  “上台?你這是唱得哪出?”他疑惑的看著對方,一身錦衣彩甲,背上八麵插旗,紅白藍的花臉淨生造型,很像是戲台上武將,威風凜凜。
  
  那人又纏上來,摟著他的腰,溫熱清新的氣息,輕輕吹拂著他的麵頰,讓他渾身放鬆,“小傑,我們籌備近一個月,今天混進樓府演出霸王別姬,我怎麽忘了?”
  任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張開嘴驚道,“什麽?你,你是誰?”
  
  那人勒緊他的腰,氣呼呼地狠咬他的耳垂,“你又玩失憶?我是李翔啊!你的相公李翔,嗬嗬。”
  任傑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不可能!我看是你失憶!我們何時成親?”
  
  任傑被強推到銅鏡前,李翔指著鏡子裏千嬌百媚的虞姬,春風得意地說,“看你的扮相多妖媚,還不承認?你是本王的虞姬美人,待回到京城,我們就成親。”
  
  “小翔子,你又在胡鬧。”任傑並不生氣,笑著敲了一下對方。
  李翔從身上取出個瓷瓶,小心翼翼地遞上,“你大哥說,這藥可以幫助你恢複。”
  任傑打開瓶子,嗅嗅,腦海裏有一些畫麵,不連續的翻轉,他慢吞吞地坐下,皺著眉沉思一會兒,
“我記起來了……”
  他伸手抓過李翔頭冠上錦羽把玩,笑得十分灑脫,“明明是你賭球輸給了我,應該你扮成旦角,誰想到你這麽卑鄙!居然趁我在轎中打盹時,將我迷昏畫上妝……”
  李翔精神抖擻,頗為得意,“現在木已成舟,想改也來不及,哈哈!任三少過目不忘,區區幾句台詞,肯定沒有問題。”
  沒等任傑出言反駁,遠處響起一陣腳步聲,兩人頓時凝神靜候,過了片刻,樓府的管家在屋外催道,“兩位準備好了嗎?我家老爺命你們快些上台。”
  
  李翔的眼裏,凜冽的煞氣一閃,他沉穩地回答,“請轉告樓爺,好戲就要上場了!”



陰謀
  樓府大廳中央,臨時搭建的帳篷裏,燃著兩支紅蠟燭,燭油如淚,淌滿了古銅高柄燭台的雕花碟子。
  淡青色的燭焰,散出縷縷乳白色的煙,嫋嫋上升。
  項羽,名震天下的江東勇士,傲然地盤坐在虎皮毯上,堅毅的臉,薄唇緊緊抿著,黑玉的眸中,跳動著孩子般天真的的火焰,“虞姬,過幾後,我們江東的屯兵會來解圍的。”
  
  暈黃的光,照著虞姬絕美的容顏,勉強地微笑,“一定,一定會來解圍的。”
  用絲繡團扇遮住欲滴的淚影, “大王,我軍隻餘千人,劉邦卻有十萬……”
  
  這時,悲哀的,簡單的節拍從幕後悠悠揚揚地傳過來。
  “是江東的俘虜在懷念著家鄉?”在一陣沉默之後,李翔頂著項王的花臉。
  “大王,這歌聲是從四麵傳來的。”
  
  敵人營壘裏傳出低沉,悠遠的楚國鄉村小調。先是幾個人在孤獨地吟唱,很快,山間各處漢軍軍營都合唱起來。
  看來,劉邦已盡得楚地,如今,四麵楚歌,伴著幾聲隱約的馬嘶,傳出很遠,很遠……
  
  帳篷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裏, 李翔倔強的嘴唇轉成了白色,眼珠發出冷冷的琉璃光彩,
“看情形,我們注定了困獸之局,可是,我要做獵人,不要做被獵的,今天是最後一次的行獵,我要衝出一條血路,把漢軍殺得四散崩潰!”
  “小傑,”他含糊地飛快地叫著他的名字,雙目綻放出湛然神光,“虞姬,披上你的紫貂軟甲,我們生死相隨,直到最後刻。”
  
  “大王,願您盡展神威,享受殺戮的快樂,”任傑在虞姬的麵具後,低著頭微笑,用手抓起項王那鑲金的劍柄,“這一次,我不會跟在您的背後,讓您分心保護,我有自己的使命……”

  他很迅速地抽出寶劍,置於頸間,隻一橫,割破柔美的肌膚,李翔動情地撲過去托住他的腰,含淚的雙眸,跳動著熊熊火焰,緊張地凝著,“別離開我……”
  別離開我,小傑。
  任傑張開眼,仿佛受不住這樣強烈的深情的注視,又緩緩地閉上。李翔把耳朵湊到他的唇邊,聽見一句他所不懂的話:“李翔,這樣的結局或許最好。”
  他的唇,顫抖地含著他的……
  
  他是花臉,他是青衣,他剛毅,他柔順,他是叱吒縱橫的霸王,他是從一而終的虞姬。
  也許什麽都不是,隻是那個蒼涼的眼色,天黑前最後一抹殷紅,是那個古老時代的風花雪月,是那些隨風而逝的紅顏軼事。
  
  淒美的自刎戲,讓人潸然淚下,廳中,壽星樓老爺和所有賓客的注意力,被這千古絕唱所吸引,沒有人留意到,李翔的手下已經潛入府中,逼近大廳。
  
  李翔把那柄劍小心地取下,作勢揩抹掉血漬,咬著牙,用一種沙嗄而堅定的聲音,高呼:“軍曹,備馬,吹起號角,我們要衝下山去!殺!”
  
  喊聲一落,任傑站起身,拔出暗藏的短刀,向前飛掠,李翔提劍跟上,兩人將樓老爺的退路鎖住,大批惠王府部屬闖入大廳,有些衝進後院,搜索躲藏在府內的叛軍餘孽。
  
  “弟兄們,不要慌,大家一起上!抓住兩個領頭的。”
  樓老爺是揚州水上一霸,掌上功夫不錯,他臨危不亂,指揮下屬圍攻二人,李翔的將士迅速加入,雙方纏鬥起來。
  這陣子,李翔與三少空閑下來,常鑽研兩儀劍法,此時正好相互配合,背對背出招時,李翔遲緩,任傑迅捷,有陰有陽,亦剛亦柔,姿勢雅觀,招式古樸渾厚,破綻之處實所罕見,鬥到緊要處,一人長劍大開大闔、勢道雄渾,另一人疾趨疾退,刀尖上幻出寒星。
  任傑抽空喊話,“樓老爺,在下乃寒月山莊任三,隻要你願意合作,我願意放過你的家人。”
  李翔冷冷一哼,“不錯,包庇叛臣,罪當抄斬全家,既然任三少求情,本王可網開一麵。”
 
  樓老爺殺紅了眼,黯然嘶吼,“三少的好意,我心領了!老夫敢做敢當,既然謀反,就沒想過留全屍……”
  他與手下漸漸落了下風,被圍在大廳中央,插翅難飛。
  他自知難逃一死,索性橫心,拚全力使出師門絕學,奪命連環三刀。
  三招一氣嗬成,可變幻無窮,起始當頭直劈,任傑首當其衝,斜身閃開。
  摟某猛然圈轉大刀,攔腰橫斬,任傑施展輕功,縱身從刀鋒上躍過,堪堪避開第二招。
  樓某深懼任三之俠名,絕望之下,起了同歸於盡的狠心,他刀刃反撩,疾刺對方後心。
  
  一個人悍然不懼死,心中無畏,那麽他就立足於無敵了。
  任傑武功再高,也很難擋下亡命一擊。
  他背後不生眼睛,敵人聚集全副功力,如閃電般劈下,勢難躲避。
  噗的一聲,刀砍入血肉中。
  李翔,居然為他擋了一刀,鮮血飛濺,噴了他一臉。
  任傑心中狂跳,手中的短刀閃電般刺向樓老爺心窩。
  
  戰鬥迅速結束,將士們有效率封鎖樓府,逮捕在逃的叛軍。
  任傑抱著李翔躍上駿馬,向山莊奔馳,他的心好像被大石頭狠狠碾過,悶痛不已,“李翔,你為什麽……”
  你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手握重權的監國大將軍。
  而我……當不起這樣的深情。他搖搖頭,不願深究。
  
  李翔臉色蒼白失血,神情又驕傲,又愉快,“我為大名鼎鼎的任三少擋刀,你可就逃不了,按照江湖規矩,乖乖以身相許,嫁給本王。”
  任傑不由得苦笑,“那刀上喂了毒,你倒有心情開玩笑……唉,痛嗎?”
  某人色迷迷地盯住對方,撅起嘴求吻,“你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任三恢複翩翩佳公子的風采,墨黑眸子閃著捉狹的光,“回家,再說。”
  到時,好好“疼愛”你,讓你再也不敢出言調戲。
  
  風在低吟,鳥兒在枝頭輕唱,就仿佛情人的櫻櫻細語,李翔伏在一個溫暖的懷抱,滿足地歎息幾下,迷迷糊糊的打起瞌睡來。
  回到山莊,請郎中看過傷口,任傑不假他人之手,親自抓藥,煎藥,服侍李翔喝下。
  湯藥中有輕微的麻醉成分,一炷香後,傷者開始覺得頭暈,安心地在客房休息。
  
  任傑獨自來到書房整理資料,窗口正對著花園,秋的楓葉鮮紅欲滴,如孩子的蘋果臉,讓人很想摘下珍藏。
  他忽然覺得不遠處有道目光,老鼠一樣偷窺自己,他猛然抬頭瞟向園子,前方有四位仆人垂手走著,再看仔細,這幾個人都穿著莊內製服,看起來很麵熟,可是,卻又覺得有什麽不對,究竟問題在哪裏,還一下想不出來。
  走在前麵的是兩位年輕小夥子,青衣小褂,綁著栗色牛皮腰包,後麵的一位丫鬟,身穿碎花長裙,婷婷地扭著腰,墜在最後麵的是個微駝的老頭,拖著腳步往前挪,他每走兩步,就停下來揉揉背。
  
  任傑離開窗邊,坐回書桌前,用眼尾餘光打量幾個人,好像都很平常,沒有古怪之處。就在他準備移開視線時,他發現一件不太尋常的事。
  那位駝背老頭,眨眼間,離開了花徑,轉入了一片桃樹林。
  這樣一位年老體弱的仆人,怎麽能瞬間穿過不遠的距離?
  而且,他轉進林子的步伐,輕快迅捷,顯然輕功高明。
  
  任傑微微一笑,輕推開門追上去,始終保持安全距離,想看清楚此人有何目的。
  當他躍出樹林,那老頭已經潛入李翔所居的客房。那是幢獨立的木屋,是他親手取材設計,充滿古樸清秀的氣息。
  那人繞過侍衛,趴在後窗向內觀察,接著,他取出一張弓。
  
  一顆小石頭,夾著風聲飛快地向他射來。
  那老頭顧不得害人,縱身退後,疾步閃入樹林,再轉幾下,跳上高牆,逃遁而去。
  
  暮色漸濃,踩在深秋的石子路,任傑不緊不慢地跟蹤。
  從山莊追到此地,差不多有兩炷香的功夫,那人一直在揚州城熱鬧的街道,來回轉悠,看來是個反跟蹤的高手,隻不過,他的對手,卻是從小最愛玩做迷藏的任三公子。
  誰能從三少手下溜走?
  
  終於,老頭閃入上家客棧,沒有再露麵。
  任傑看看客棧的匾,“寒雨”兩個大字分外醒目,那是他十五歲時的墨寶。
  他的心猛地往下沉,這裏是寒月山莊的產業,也是高手會聚的據點。
  刺客,是自己人?
  
  秋日晚霞,沒有夏日那麽絢麗熱烈,卻也有它獨有的委婉。秋風吹過,落葉飛舞,別是一番淒涼。
  街道上有賣小吃、日用品的攤販、耍雜技的,跑江湖買藥的攤子前,圍著一圈小孩,嬉鬧非凡,他卻感覺少有的孤獨。
  他失神地遠處的夕陽,在客棧前徘徊了一會兒,緩緩地邁步走進去。
  
  掌櫃地殷勤獻茶,“三少爺來了?”
  “嗯,大哥在哪裏?”
  “二樓左手第一間雅房。”
 
  任傑輕輕敲門,“是我,大哥。”
  夏邑王李鉞親自開門迎接,“小三,累不累?我給你帶來新的補藥。”
  
  窗外,風乎乎地撲打,屋內的爐火燒得正旺,爐上燉著什錦火鍋,嘟嘟的冒著熱氣和香氣。
  微冷的季節,能和自己的家人圍在桌旁,吃著這麽熱騰騰的火鍋,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李鉞盛了碗湯,端給任傑,“來嚐嚐,大哥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他微笑道謝,舉起湯碗,靠近嘴唇吹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喝著,
  “今天早上,我們去樓府,順利地捉住叛黨……”
  他將唱戲演出的過程,繪聲繪色地描述番。到李翔為他擋刀的時候,李鉞歎口氣。
  “咦,想不到高貴的惠王爺會做出這種事?”他舉起杯酒,在唇邊輕沾,“小三,你是不是下不了手?”
  
  任傑露出複雜神色,有些痛苦,有些掙紮,他也舉杯一飲而盡,自言自語地問,“為什麽皇上要下密旨斬殺李翔?而我怎麽會答應你,刻意去接近他?他那麽年輕有為,為何朝中大臣都想排擠他?……”
  
  “朝中大臣,不過是為了表明忠心,好在新皇麵前討個好處。”
  幾杯暖和的紹興酒下肚,李鉞的臉上浮起暈紅,打開話匣子,“當初,先皇曾有意改立李翔為太子,衛後的娘家和當朝重臣聯合,加上父王多次求情,今上才能登上帝位。但是,先皇最中意的,一直是這位文武全才,高雅如仙的幼子,所以,特賜上方寶劍及監國重職,試想,哪位皇帝繼位,願意留這樣一個威脅在自己身旁?”
  
  “我也這麽想。”任傑不解地問,“父王這麽維護陛下,有什麽原因嗎?”
  “聽說,父王小時候不意跌入禦花園的荷花池,是陛下拉了他一把……”
  
  酒很快飲盡,掌櫃的送來兩瓶上好的汾酒。
  任傑不喜烈酒,略抿了一口,歎道,“大哥,我良心不安了,我們放過李翔吧?”
  
  李鉞溫和的拍拍他,眸光淡漠深沉,“小三,我了解你的感受,可是,爹已經接下聖旨,一旦剪除叛軍就下手,如果不執行,就是欺君之罪,你一個人擔得起嗎?”
  街道上,傳來孩子們歡笑聲,從窗戶望去,街旁的楓樹,有一片火紅的葉子飄下,隨風輾轉入泥。
  任傑心口突突的跳起來,眉頭一緊,右手揮出,“哨”的一響,酒杯已被打碎在地上,酒水沿著木板裂痕往樓下滴。
  “怎麽辦?大哥,我的心隱隱作痛,”他很無奈,很灑脫地說,“我可能,可能喜歡上李翔了!”

  “我愛莫能助……”李鉞眉頭深鎖,過了許久才回答,“小三,你確定嗎?”
  “請你把刺客撤下,我自己來處理。”他默默舉起一碗熱湯,視線有些模糊。
  小翔子,對不起!到最後,我隻好出手……親自斬斷這一段孽緣。



三角關係(一)
  接下來幾日,李翔過得悠閑自在。
  作為傷者,保持精神愉快,有利於康複,任傑的表現讓他頗為驚喜,幾乎是出盡百寶,取悅於他,就連每日三餐、點心和湯藥,都依照他的口味,由任傑親手服侍。
  
  時近正午,李翔倚在床上,雲絲錦被圍到腰間,輕抬眼簾,望見任傑一身團繡銀灰長衫,穿過中庭快步走近。
  他趕緊往被子裏縮縮,換上寂寞蕭索的表情,拉長聲音地歎氣,“小傑,我覺得很無聊……”
  
  任傑進屋後,依床坐下為他搭脈,然後笑著問,“王爺,您有何吩咐?”
  金色陽光在他的眼眸跳動,燦爛而明亮,“小傑,本王想喝豆花,記得嗎,你請我去過的那家街頭小店。”
  
  “好,我這就去買。”任傑笑著退出去,留下淡淡的雅香,李翔深深地吸了幾下,這熟悉的味道,就像山莊的主人,充滿溫暖的氣息,讓人歡喜,無時或忘。
  過了一碗茶的功夫,李翔麵前多了一碗熱騰騰的豆花。
  任傑的額頭冒出細汗,臉色紅潤,顯然剛才不遺餘力一路狂奔。
  試想,名動江南的少俠任三,施展絕頂騎術,縱馬飛馳,不因行俠仗義,隻為博惠王爺一笑,若真相傳揚出去,隻怕讓無數懷春少女綺夢破碎吧。
  李翔心中暗自偷笑,晃動一下受傷的手,“小傑,我的手臂不靈便……”
  “要不要我喂你?”任傑端起那碗香味四溢的豆花,舀了一湯匙,送到他嘴邊。
  “好吧,多謝你。” 李翔隻覺心滿意足,“張記美食真是名不虛傳。”
  
  “對啊,每次去,都是座無虛席,今天,我還排了一會兒隊。”任傑笑道。
  喝了熱湯,李翔瀟灑地掀開絲被,一躍下地,“我躺了太久,想去花園逛一逛。”
  “我扶著你,別急。”任傑為他選件厚實的大氅披上。
  “本王傷的是胳膊,腿又沒事。”雖然口中推辭,心裏卻滋潤得很。
  
  兩人來到園中,李翔的大氅裏,隻穿件純絲的月白色長袍,踢了鞋,赤著腳,盤膝端坐楓樹下,石桌前,身下墊著西域精製的羊毛地毯。
  各種顏色的鮮花,絢麗無比開了滿園,呼吸間清香怡人,頭頂上,焰火般的楓葉,不時隨風飄落,更添了一抹燦爛到極致的秋意。
  
  這樣詩情畫意的美景,最適合與知己把酒談天。
  李翔用小匙攪攪白果銀耳羹,愉快地喝了一口,“小傑,這個時候京城風景不錯,有興趣北上的話,本王陪你玩個痛快。”
  他一直籌劃邀請任傑赴京,入駐惠王府,任傑文采武略無一不精,他會為其謀個像樣的職位,到時在朝堂,相互配合推行利國利民之策,在家二人琴瑟相合,不亦樂乎……
  任傑含著熱燙可口的甜羹,呼著熱氣,含糊地說,“我喜歡江南……父王……希望留在揚州……”
  “京城有何不妥?有空你可以回來省親……”
  “省親?”任傑好看的眉微蹙,似有所悟地敲了對方一下,“你在轉什麽古怪念頭?”
  “小傑,你就從了我吧……”李翔厚著臉皮,撲到任傑身上,兩人扭動著翻倒在地毯上。
  
  顧慮到某色鬼身上有傷,任傑沒怎麽亂動,將他限製在自己的雙臂之間,撐起身子,從上方向懷中俯視,觸目是小王爺鮮花般的麵頰,眸中流溢異彩,紅唇如求吻魚,誘惑地微微顫抖。
  他的心猛然一震,這一刻,高貴的惠王收起滿身的刺,清雅的容顏悄悄綻放,嬌豔如花,溫柔如水。

  這樣全心全意的信任,讓他如何下得了狠手?
  
  李翔微笑著拉下任傑,四片唇瓣相觸,一位意醉神迷,熱情似火,一位心情酸楚,刻意逃避。唇舌糾纏,氣息火辣辣的,李翔的吻急切而衝動,用力的吮吸啃咬,不斷地將自己的情意輸送過去,直到兩人的舌頭都快麻痹,才如夢方醒地鬆開。
  
  任傑的心跳急如擂鼓,很不規則。
  不,他承受不起如此深情,如此毫無保留的愛意。
  李翔,你可知道,危險已經近在鼻尖,各方勢力都在試探,想要搶頭功,砍下你的腦袋,,我也是其中之一……
  內疚與憐惜,雪與火,相互交織,猶如有人伸手抓住心髒,肆意蹂躪,痛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的心悸之症,好像要發作了。
  
  李翔獻出純潔的初吻,心花怒放,滿懷情意正待傾述,出乎意料的事發生,小傑雙眼上閉,緩緩地軟倒在他身上。
  他忍著手傷,攬住任傑的身子,捧起白得發紫的麵孔,焦急地喚道,“小傑,小傑,醒醒……”
  
  任傑睫毛抖動了幾下,忽的睜開眼,“小翔子。”
  他微微一笑,摟著對方低低的喚,“小翔子,對不起,小翔子,不好意思……”
  李翔將任傑的頭按在自己麵頰旁,溫熱的氣息分外動人,“隻要你好好的,就算失憶了……也沒關係,本王會努力,讓你每天都喜歡我多一些。”
  任傑沒有掙紮,笑容有些迷蒙,“傻話,你這癡人……”
  四周花香濃鬱,蜜蜂嗡嗡地飛舞,唱著甜蜜美麗的歌曲。
  
  晚上,李翔津津有味地回憶與任傑相識的每一幕,暖陽般的笑容,晶亮的眼眸,那些豐富的表情,有趣的對話……

  他想起樹下的吻,心中揣揣不安,恍若初識情味的懵懂少年,不住地猜測,小傑也喜歡我嗎?小傑是喜歡我的吧?
  
  遠處的林中響起極輕的腳步聲,楓葉嘩嘩,仿佛在風中低訴。
  屋門悄然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隨風飄進來。
  那人的目光清澈,內中的殺意幽明難辨。
  
  李翔突然轉動了一下身體。黑衣人立即停步緊靠牆壁而立,屏息看著他。
  他安靜地睡著,仿佛並未察覺有人進來。
  刺客鬆口氣,慢慢地靠近床邊,舉起手。李翔微眯眼睛,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他握著一把短刀,閃著青白的光芒。
  忽然,刀光大盛,黑衣人眸中殺氣凜然,利刃破空,向李翔狠狠刺下。
  
  秋風冰涼,李翔的胸口更涼。
  這把寶刀,柄懸一隻的魚形青玉,分明是任傑所有……
  原來,屬下的報告是真的!
  皇上果然想借寒月山莊解決本王,而小傑……
  所有的歡笑,都是虛情假意,都是你使用的伎倆嗎?!
  瞬間,李翔心灰意冷,握緊藏在被子裏的匕首,迎接冷酷的命運。
  
  一道劍光,破窗而入,寒如冰,疾如電,頃刻化解殺手的攻勢。
  李翔冰凍的心,咯噔聲破冰而出,他又活過來了!
  趕來救援之人,其武功身法十分順眼,正是他思念的小傑。
  
  “李翔,李翔!你沒受傷吧?刺客迷昏派來保護的侍衛……”任傑邊打邊急切地詢問。
  “沒什麽,本王一點事也沒有,嗬嗬!”李翔心裏說不出的舒暢,索性坐起來,靜觀其鬥。
  
  任傑三招二式解決黑衣人,吩咐手下帶走審問。
  他回頭凝視著李翔,成功破解刺客的攻擊,他應該很愉快。
  但是,他隻是淡淡地望著對方,心思好像飄到無限遠的極地,“我來晚了,我的房內也被下了迷香。”
  李翔點頭,理解地笑了笑。
  
  豐美如玉的任三,此刻如尊牽線木偶,艱難地,一字一句地說,“我原本……不該來的。”
  李翔靜靜的回望著他,眸中閃動著不明的光芒,“可是,你終究來了……”
  
  “是啊……我也控製不了。”任傑垂下頭,仿佛不忍接觸對方炙熱的視線。
  漸漸的,他的神色變得無奈,不馴,落拓,一絲輕愁闖入他的眸中。“我已經睡著,可是有個聲音,一直在腦子裏催我,催我來看看你。”
  
  李翔偷偷地扔了匕首,起身抱住任傑,鄭重地說,“你能來,對我而言,就足夠了!”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這廂,兩人拋開往日情愁,卿卿我我,親昵地擁吻在一起。
  
  另一頭,小侯爺困在夏邑王位於京郊的莊園,夜裏孤枕難眠,隻影難成雙。
  整整兩天,仁傑蹤影皆無,好像憑空消失一般,就連驕橫的惠王爺也沒露過麵。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亮亮的,涼涼的,他的心情出奇的焦慮。
  小傑,你在哪裏?
  
  他披衣而起,迅速地閃出屋子,憑著記憶,摸回到與夏邑王會麵的大堂。裏麵燈光幽暗,看上去空曠無人氣,轉了一圈,沒有什麽頭緒。
  莊園的門口就在眼前,邁步就可以離開,他的腳卻牢牢地粘在大廳中央,不願動彈。不知為何,他有種不好預感。似乎不做點什麽,他就會失去小傑。
  怎麽辦?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憂慮。
  小傑失蹤,有兩種可能,一是他自己主動離開,沒有知會自己,小侯爺立刻否決個念頭,另一種情形,是他被困在某處,無法來見自己。
  當時,自己堅持留下來,夏邑王勉強同意,但規定各居獨立庭院,不對任何事情提問,否則請出莊。

  明晨,三之約將滿,他就不能再留此地,唯有盡快從莊園主人身上找出線索。
  
  不過,諾大的莊園象個迷宮,夏邑王一直避而不見,如何接近呢?
  他一轉念,有了打算,夏邑王隻身來京,未帶家眷,早膳時,最精美的餐點一定是送往其居處,隻要先到廚房附近守候就行。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臥房時,夏邑王就醒了。他一向警惕,就連睡覺,寶劍也在觸手可及之處。隻是,入京城後,見到兩位兄弟,經曆短暫的血腥殺戮,反而有點兒鬆懈。
  他對食物並不太講究,此刻,有些懷念西南邊陲的砂鍋鮮辣雞,還有,當年他和小三常去光顧的什錦火鍋,喝下熱乎乎的湯,整個身子都會暖起來。
  這幾天,園中的退休禦廚大展身手,每碟小菜都精心烹調,散發的香氣讓人垂涎欲滴,不知今的早餐有何新花樣?
  
  他來到院中,滿樹桃花灼灼,粉紅的花瓣飛舞,真是風和日麗的好氣。
  忽然,他頸後汗毛簌的豎立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回頭,看見一位年輕的小廝端著食盤,低頭走入院門。是位平凡的小人物,舉止如常,看不出武功和敵意。
  可是,他頸後的肌膚越來越緊張,一定有什麽不對。
  “站住!別動!”他脫口喝道。
  
  那小廝將食盤放置於石桌上,飛快揭下包頭的布巾,摸去臉上的焦黃塗料,露出一張世所罕見的絕美容顏,遠遠地微笑行禮,“李大哥,薛邵給您請安。”
  
  薛侯爺的英武不凡,夏邑王早有所聞,心中既欣賞又戒備,沉聲道,“侯爺為何不請自來?”
  守衛此園的四位將軍是他的心腹,立刻一擁而上,拔劍將小侯爺圍在中間。
  
  “這就是夏邑王的待客之道?”小侯爺笑容不改。
  “不好意思,任何擅自闖進來的客人,都要過他們這一關。”夏邑王退在一邊看戲。
  四人得到默許,揉身而上聯合攻擊小侯爺。
  
  小侯爺未帶兵器,隻手取過食盤,先施展輕功閃過首輪刺殺,接著,將盛著食物的碗碟,運勁射向對手,連湯帶水,化作古怪犀利的暗器,不斷襲擊那幾個人的關節。
  不多久,三位將軍受傷,萎頓倒地,隻有一位還在苦苦支撐,眼看數招之內就會敗陣。
  
  “夠,別在此丟人現眼。”
  夏邑王的麵子有些掛不住,將屬下喝退,和顏悅色地問道,“薛將軍,是為仁傑而來?”
  小侯爺心頭一蕩,乍聽這個熟悉的名字,頗為激動,“請問,小傑他在哪裏?”
  “他去旅行了,也許回到了幾年前。”
  “怎麽可能?”小侯爺驚愕萬分。
  
  “請坐。”夏邑王一舉手,招呼對方在石桌邊坐下,“我少年時在西疆,曾遇到一位了不起的佛教密宗大法師,具有即身成佛與人互通的神通,我跟著他修行多年《華嚴經》,通過不斷的觀想,親身驗證到一個奧秘。”
  小侯爺問,“什麽奧秘?”
  夏邑王的雙眸放光,充滿神秘的佛性,“時間是一條河,它不停地流,可是在某個轉角,你也有可能借助機緣,逆流而上,回到過去。”
  
  這個說法,小侯爺從未聽過,簡直匪夷所思。但是,對方表情虔誠,不象說謊。
  如果想騙人,何必編麽不合乎情理的借口?夏邑王作為兄長,隻要小傑想在此暫住,或者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打發他。
  
  小侯爺眉輕簇,沉吟問道,“那麽,小傑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一旦闖入時間的洪流,除非他自己願意,誰也無法喚醒他。”
  “我不明白……”小侯爺覺得對方語焉不詳,似乎有所保留,正要追問下去,夏邑王招手道,“來,我房中有一盤棋局,這些日子苦思冥想,始終無法破解,你可以幫我嗎?”
  
  “如果我解了棋局,請帶我去看小傑。”小侯爺抱著一絲希望,朗聲提出。
  誰知,對方不置可否,自行踱回房。
  他隻有跟過去。
 
  棋盤上,白子傷亡慘重,被堵了各條生路,隻剩下一塊邊角還在廝殺。
  小侯爺凝神思考半炷香的功夫,根本不得其解。這盤棋,能困住棋術高超,並有沙場實戰經驗的名將夏邑王,其難度可想而知。
  想到仁傑行蹤渺茫,他心裏猶如火炭在烤,無法集中思想鑽研,當下,舉起一隻白棋,隨手落在正中央的棋眼,焦急地說,“李大哥!棋局被困,哪裏比得上小傑的下落重要,我們何必浪費時間,在此糾纏?”
  
  夏邑王一愣,默然喘口長氣,“好吧,如果你堅持,我就帶你去,就怕你會後悔。”
  “不會的。”
  小侯爺緊緊跟隨對方,繞了幾個圈子,經過一片絢豔的薔薇花海,穿過桃花樹林,身旁的草地上,一匹馬正在悠閑的吃草,火焰般衝冠的額發,馬蹄閃著光芒,長尾巴如大扇飄灑,真是一匹難得的血汗寶馬,他不免多看兩眼。
  
  “喜歡嗎,你可以試一試?”夏邑王神色親切,笑道,“去找小傑,可能要走很長的路。”
  那匹馬居然聽話地奔過來,乖巧地用頭蹭著小侯爺,好像找到主人般。
  一股神奇的力量,好像呼喚著他,“上馬,快上馬!”
  他鬼使神差地躍上馬背,帶韁繩,那馬忽然甩開四蹄飛馳,耳邊風聲呼呼作響,依稀傳來夏邑王的歎息,“將軍保重,希望……你不會傷了心。”
  
  小侯爺來不及消化他的話,那馬猶如妖魔附體,發瘋地往前奔去,他隻能竭力抱住馬背維持平衡。
  不遠處是一幢原木小屋,健馬一頭撞上門去。
  小侯爺眼前驀然一黑,跌下馬背。
  
  良久,他從昏迷中驚醒,緩緩睜開眼睛,金色的陽光直刺眼簾,光環中有個模糊的麵孔,他眨了眨眼,終於看得清楚些,一位錦衣少年俯身望著自己,濃眉俊目,說不出的好看瀟灑,竟然是他日夜牽掛的仁傑!

  “小傑!小傑!我總算找到你了!”小侯爺心頭一鬆,俏臉生暈,“小淫賊,還不快扶小爺起來。”
  那少年眸光冰寒,淡淡地凝注著他, “你是誰,為何喚我的小名?”



三角關係(二)
  咦?小傑的態度很奇怪,是因為周圍有狀況,他不能與我相認嗎?
  小侯爺略斂笑容,悄聲問,“小傑,出了什麽事?”
  
  “沒事,這位小兄弟,你的馬受驚,撞破了山莊的大門。”
  任傑取出幾塊碎銀交到他手中,“你剛才墜馬,這點銀子,拿去看郎中,再買身幹淨的衣服。”

  明明是最熟悉的麵容,卻流露出從未見過的疏遠,好像是在打發位陌生的路人。
  小侯爺隻覺匪夷所思,瞪大美眸,驚道,“小傑,別鬧了,我是小雪啊!再假裝不認識,別怪小爺不客氣!”
 
  任傑起身準備回莊,聽對方理直氣壯地嗬斥,不由得笑道,“我沒有作假,小兄弟,是否撞傷了頭?”
  他的笑容溫和閑散,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小侯爺感到有些不妙,想起夏邑王曾暗示,小傑闖入時間的岔道,難道真有如此奇妙的事?
  他凝神觀看,麵前是座豪華的,大紅木門破了一角,上方橫匾書“寒月山莊”,正門所對的街道,人聲喧嘩,充滿溫暖和歡樂,空氣中,有酒香,花香,草葉清香以及孩子的脂粉香氣。
  沿街種滿楓樹,風卷著楓葉飛舞,地麵積層火紅的落葉。
  看來,這裏已經進入秋季。
  
  不遠處,一群孩子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笑鬧聲音,比世間任何種音樂更動聽。
  小侯爺聽著,神情越來越緊張。
  孩子們著淮揚的方言,唱著他不熟悉的地方小曲。
  此地,的確不是初夏的京城。
  而心愛的小傑,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不再記得自己,也忘了兩人之間的感情。
  
  小侯爺拉著對方的胳膊,心懷一線期盼,“小傑,你住在哪裏?我可以來作客嗎?”
  任傑很客氣地輕甩衣袖,委婉地說,“對不住,最近比較忙,無暇照顧你,不如,我贈你十兩銀子,你可以住在前麵的客棧。”
  十兩,夠一戶農民全家生活幾個月,這樣的安排,已經仁義盡至。
 
  小侯爺拿著那猶帶體溫的銀子,心卻沉到穀底。
  小傑從未對他說“不”,隻要他想要的東西,都會竭盡全力為他取來。
  這樣冰冰有禮、堅定地拒絕,還是生平一頭遭。
  雖然隻有次,他發現,簡直比抽幾個巴掌還傷人,他好像無法接受。
  怎麽辦,難道放下身段,軟語相求?可是,他性情矜持清傲,當眾做不來。
  眼睜睜地看著小傑走向山莊大門,他急中生智,叫住對方,“小傑,我閃了腰,腿不靈便,馬也跑不見,我獨自從京城來,人生地不熟……”
  言下之意,雖然撞壞了你的門,但你心地善良,應該負責照顧我。
  
  “知道了。”任傑笑顏如朝暉,帶著柔和的暖意,對小侯爺點了點頭,“我會請位好大夫,錢的事不需擔憂,你靜心養病,得閑我便來拜訪。”
  他轉頭吩咐管家,取一百兩銀子,準備軟轎,送位小兄弟去客棧投宿。
  
  一路任由仆人伺候安排,小侯爺始終提不起精神,直到坐在客棧的小桌前,還在怔怔地發愁。
  小傑,小傑,居然真的不記得我了!
  從前,他那麽寵愛我,千依百順,現在,想和他說說話,都找不到人。
  
  小侯爺幼時體弱多病,但個性堅韌不拔,從不怕任何困難,才能突破自身的體能極限,成為當世最出色的少年將軍。
  如今他有了新難題,心上人失憶,該如何喚醒他?
  他煩惱一會兒,決定展示無敵的魅力,排除萬難,讓小傑重燃愛火,回到自己的懷抱。
  
  第一步,先接近目標。
  找個什麽理由去探望小傑呢?嗯,就是感謝他的搭救之恩。
  小侯爺微笑起來,對空中舉手作揖,模擬見麵的情形,“小生薛邵特來拜訪,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小傑脾氣好,定會留用我過便飯,然後,我們促膝傾談……嗬嗬,他看到無限美好的前景,眼裏閃著晶瑩的光彩,頓時覺得活力十足。
  好主意,趕緊找個像樣的禮物。
  街上買來的沒有誠意,不如自己動手。
  他腦海中靈光乍現,記得我做過次炒三鮮,小傑讚不絕口,“很特別,很喜歡……”他一個人把整碗菜都吃了,連爹和娘都沒搶到幾筷子。
  帶著美味的食物,說不定能讓他回味起過去的好時光。
  
  小侯爺花幾兩銀子,借客棧廚房一個灶頭,忙了一個半個時辰,試驗了幾鍋,終於挑出盤色香俱佳的成品。
  他裝個食盒,提到房間,無意從銅鏡中瞥到自己滿臉油汙黑灰,立刻找店小二要清水,梳洗完畢,又到附近的店鋪選件絲綢的藍色玄紋長衫換上,提著食盒精神抖擻地出發。
  
  時近黃昏,寒月山莊炊煙繚繞,晚餐的香味散在空氣中。
  小侯爺站在客廳中,等候主人接見,他忙了一下午,還未進食,腹中有些饑餓。
  珠簾一響,任傑笑著招呼,“小兄弟,你的傷好些嗎?”
  
  “好些了……”小侯爺一挺胸脯,“請喚我雪邵。”
  且慢,最好學病西施,顯出楚楚動人的風姿,小傑心軟,或許會挽留我在此休息……
  “噢,我的腰還隱隱作痛,感覺不太舒服。”他轉而扶著腰,就勢滑到椅子裏。他姿容絕世,輕蹙眉,微啟唇,舉手投足,既風姿卓絕,又有少年英姿勃發的氣韻。
  
  任傑眼裏流露出欣賞,關懷地問,“雪公子,郎中來看過你的傷嗎?”
  “多謝垂詢,他開了一張藥方。”
  小侯爺閑聊幾句,進入今日的重議題,他取出食盒,頗為自得地獻上,“小傑,我特別製作的京味三鮮,你嚐嚐?”
  
  任傑性情俠義而好客,但是,目前有貴客暫住山莊,各派勢力虎視眈眈,不斷滲入揚州城作亂,對於來曆不明的外鄉人,他變得更加警惕,因此接過精美的木盒,並未揭開蓋子,而是笑著端起茶杯,客套地謝了兩句。
  
  眼見對方端茶送客,精心準備的禮物,沒有得到應有的熱烈反響,小侯爺感覺挺不是滋味,他俊臉生寒,真想衝過去拽住小傑的兩耳,用力地吼嗓子,“小淫賊,醒醒,再這麽怠慢小爺,我可要生氣了!”
  不過,他隻是歎口氣,說了幾句“天氣不錯”的場麵話,淡定地行禮,一甩衣袍告辭而去。
  
  他回到客棧,躺在床上,床板太硬,被單濕氣太重,屋裏昏暗又寂寞。
  腦海中,不斷閃過兩人相依的畫麵,唉!討厭的小傑
  經過打聽,他已了解,此處為二年前的揚州。照道理,那時的他,正在北疆抗敵,一個人怎麽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呢?
  佛經曰,諸法皆空,受想行識,亦複如是。他會不會是處在一個幻境中?
  那麽,個小傑是真,還是假?
  兩人的感情,換了一個時空,就消逝無蹤了嗎?
  然而,他深愛小傑,可以不惜生命,冒死為小傑過毒續命,如何能說舍,就舍?
  莫名的焦躁,煎熬著他,他無法在這枯等,決定立刻去找尋真相。
  
  小侯爺匆匆地抓片烙餅,作為晚餐,借著夜色,潛入寒月山莊。他站在閣樓屋頂,向大廳望去。

  廳中,主人正在用膳。任傑揭開他送的食盒,語氣輕快地讚道,“看起來不錯。”
  小侯爺心裏一甜,輕哼道,算你識貨。
 
  “你想不想嚐口?”任傑溫和地轉向身邊的一位貴公子。
  小侯爺定睛一看,那人相貌俊美風流,神采奕奕,竟然是覬覦小傑很久的惠王爺!他不由得沉下臉,一點兒也得意不起來。
  
  李翔招手,小順子取出小銀勺,認真地翻動菜肴試毒。小侯爺蹙眉瞪著,那盆費心搭配的三色菜,被攪動得亂糟糟的,混成團醜陋的雜食。
  任傑倒是不嫌棄,夾起筷子送入口中,慢慢地品嚐,眉目間有抹極淡的笑意,“挺特別的味道。”

  李翔出於好奇,也嚐了一口,臉色變得古怪,“這是什麽怪味?”
  他搶過那個食盒,往小順子懷裏塞,“去,扔了它。”
  任傑道,“我覺得還行……”
  李翔奇怪地打量他,“簡直是毒藥,那雪公子不知安什麽心,為何荼毒你的胃?”
 
  小侯爺覺得臉有發燒,真的那麽難吃?小傑以前都誇我。
  這時,任傑忽然抬起頭,向他所在的方向,極為犀利地瞥了一下,然後小聲地與李翔交談幾句。兩人的頭湊在起,看起來頗為親昵。
  
  這場麵讓他不太舒服,心髒砰砰跳快了幾拍,索性飛掠到大廳屋頂,朗聲道,“小傑,雪某冒昧來訪。”
  任傑來到院中,身姿玉立,神色淡雅,“雪公子,請下來一敘。”
  小侯爺躍到他麵前,清冽冽地笑,“小傑,那食盒是向客棧借的,請您用完後賜還。”
  小順子提著盒子,站在院門,不知該怎麽做。
  
  任傑想到對方一片拳拳之心,就這麽浪費了,不禁汗顏,“雪公子,等清洗完畢,我親自送回。”
  李翔站在門後,微笑,“小傑,請雪公子與我們一起用餐,好不好?”
  他眸光一閃,射向小侯爺,兩人的視線在空中飛快相觸,激起一串火花。
  “多謝王爺,不必了,”小侯爺保持完美的笑容,對小傑道,“我住在清柳客棧地字七房。”
  “好的,我會送過來。”小傑點頭,嘴角上揚,不覺地露出一個微笑。
  
  小侯爺深深地望了一眼,利索地轉身離去。任傑默默地望了一會兒,夜幕中,那少年的背影英挺,透著一絲難以言傳的孤寂,不知怎的,讓他有些不放心。
  “小傑,飯菜都涼。”李翔展臂,把部分體重壓在他肩上。
  他立刻拋開雜念,扶著對方,相依相偎地緩步回房。
  
  小侯爺回頭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心愛的小傑,親昵的擁著李翔,月光與燭光照在他們身上,雙影合為一體,無比協調,無比刺目。
  他忽然覺得有點鼻酸。
  
  他的頭有些昏沉,夜風從窗縫裏吹進來,涼颼颼的,他將客房內的油燈都點起來,青色的火焰,在風中晃動。
  記得他和小傑相遇不久,同下江南,曾投宿在郊外家客棧,小傑與阿飛同宿一室,他令白一和丁二在院中,吹奏曲《憶江南》,悠悠揚揚。江南好,
風景舊曾諳……能不憶江南?
  樂聲一直在客棧回響,擾人清夢,小傑受激,索性在他的窗外打起鼓來,月光照出小傑修長的身影,銀輝中,他的笑容如春花。
  此刻,窗外一片寂靜,隻有切切蟲鳴,真有點懷念那兩位貼心的屬下。
  這一次,小傑沒有出現,小侯爺獨自坐在窗前,看了一夜星星。




唯心而已
  清晨時分,小侯爺被陣敲門聲喚醒。他活動了幾下僵冷的肩背,起身開門。
  任傑穿件鑲銀絲淺灰錦袍,站在的金色陽光下, 露出燦爛的笑臉,讓人生不起氣來,“雪公子,早!”
  
  小侯爺昨夜愁思悠悠,心裏堵了一團火,熬了一晚到天明,火焰已燃成灰燼,他控製住情緒,隻是淡淡一笑,默默然退開,請對方入內。
  
  任傑神情愉快,渾然不知眼前人的心事,“雪公子,我在路邊撿到一個小玩意。”
  他放下食盒,從懷裏取出隻毛茸茸的小動物,小心地捧到小侯爺麵前,“看,很可愛吧?”
  
  那是一隻黃毛虎紋小貓,有氣無力地趴在他手掌上,半閉的眼睛瞄向小侯爺,似乎也被對方的絕色容光所攝,討好地晃晃尾巴,“喵……”
  小侯爺道,“這小貓,倒是乖巧。”
  小黃貓察言觀色,自覺得到美人的誇獎,怯生生地舉爪,抹抹臉,叫得大聲些,“喵……”
  小侯爺輕握那小爪握,隻覺軟軟暖暖,十分精巧柔弱,垂眸細看,“如果給它清洗一下,毛色更佳。”

  小貓似識人語,小腦袋不住往他的手指湊去,叫聲更歡更響亮。
  
  任傑倚在窗前,視線轉圈,又回到正在逗貓的小侯爺身上,他留意到對方臉色蒼白,身上衣服皺巴巴的,床鋪上的被子平整,尚未攤開,看來他昨夜並未上床安枕。
  任傑感到一絲訝異,少年看起來清冷而高貴,神色淡定,好像世間沒有事可以困擾他,是什麽原因令他難以入眠?
  
  任傑不覺起了關懷之意,問,“我可能來早,雪公子昨夜好夢?”
  “嗯,挺好。”小侯爺表情仍是淡淡的,
  “雪公子若得閑,我請你去瘦西湖用早餐,如何?”
  
  “多謝小傑,你稍坐片刻。”
  小侯爺心情開朗起來,笑笑,吩咐店小二取來清水,落落大方地洗臉漱口,每個瑣碎的小動作,他做起來都賞心悅目,
  揚州的民風比較開放,但是般大戶人家的少爺,並不會在客人麵前梳洗,除非兩人已成莫逆之交。
  任傑見對方神態自若,毫不避嫌,若不是心思單純不解世事,便是氣度非凡不拘俗禮,令人不知不覺間,生出絲莫名的好感。
  這時,小黃貓從窗台躍上桌子,再蹦,直接跳進小侯爺的洗臉盆,濺起無數水花,將他的前襟和麵孔噴濕片,而那罪魁禍首卻逍遙地在水盆裏撲騰,腆著肚皮等待主人為它沐浴。
  
  小侯爺猝不及防,抹下臉上的水珠,轉頭望著任傑,漫無機心地笑起來,“小傑,哪裏找來這麽頑皮的小家夥?”
  他的容貌,粉雕玉琢般精致,一笑之下,恍若畫中仙子降臨人間,頓時蓬蓽生輝,小小的客棧房中,霞光閃閃,仙樂飄飄。
  他羽扇般的長睫,在金色的陽光裏閃閃,任傑的眼花了,心也禁不住砰砰響了幾下,舉起衣袖為他擦拭額頭和臉頰,動作嫻熟自然,好像做過無數遍。
  
  小侯爺眼眸盈盈如水,粉紅唇瓣微翹,吹出蘭香之氣,顫聲問,“小傑,你想起我了?”
  
  任傑一楞,從失神中清醒過來,覺得又驚訝,又尷尬,原來,不知何時,自己竟跑到對方跟前,輕撫他光潔的肌膚,一副神魂顛倒的模樣。
  他雖灑脫,卻恭敬守禮,這麽曖昧的舉止,還是頭一遭,尤其這少年是來曆可疑的陌生人。
  他無暇細想對方的提問,錯開兩步,自顧自找個台階,“嗬嗬,雪公子,你的衣袍沾水,我賠你一件吧。”
  
  小侯爺略感失望,心知不可操之過急,今日外出正可慢慢培養默契,他暗歎一聲,“不必了,你贈的銀兩,還剩下不少。”
  “別客氣,那是我們自家的衣鋪,不用花錢。”任傑爽朗地擺手,捉起小黃毛,清洗擦幹,放在桌下。
  
  二人相攜出門, 挑了衣服,便蕩舟瘦西湖,享用當地特色早餐。
  小侯爺已換上新衣,這件月白蹙金孔雀綾袍,乃店中之寶,原是今年的貢品之,以極細絲線織成,經過碾砑處理,其薄如紙,致密而輕盈,如詩所言:“地鋪白煙花簇雪”,更襯出他肌膚如玉,俊美無暇。
  任傑眸子裏充滿讚賞,真心誠意地說,“這等精麗之物,隻有你才配穿,其他人便是糟蹋了。”
  “小傑真會笑。”
  小侯爺嘴裏謙虛,心中卻不斷為自己打氣歡呼,當初他一身百鳥朝鳳衣,飄然而至,惹得仁傑那小淫賊魂不守舍,於荷花池邊結下孽緣。而今的絲袍,也同樣漂亮富麗,下擺以金絲繡成孔雀寶相花紋,衣袖上的縷金花鳥,細如絲發,雛鳥僅如米粒大小,形神俱備,與那件朝服有異曲同工之妙,實在是個好預兆,說不定,此次遊湖能與小傑重溫舊夢。
  他心中綺想不斷,目光灼灼地鎖定對方,一邊神秘兮兮地傻笑,與其光茫四射的美少年形象相去甚遠。
  
  任傑被盯得有發毛,停下筷子,試探地問,“雪公子,為何不動筷,是小菜不合口味嗎?”
  
  小侯爺臉色一紅,趕緊舉箸掩飾,“沒有,方才想起些往事,對了,小傑,還未請教你的尊姓大名?”
  “外祖父隻得母親一女,家中無男丁,幼時改從母姓,喚我任三亦可。”
  “還是小傑親切些。”小侯爺優雅地笑著,很隨意地提起,“我有一位密友,也叫小傑,這是不是一種緣分呢?”
  
  “哦?你這位朋友是什麽樣的人?”任傑忍不住追問。
  小侯爺心頭一蕩,眸色變得無比溫柔,“小傑,他是舉世無雙的好人,他……”
  他是我的愛人,知己,戰友。
  他永遠守護在我的身邊,不離不棄。
  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百年修得同船渡,奈何相見不相識。
  小侯爺腹中柔腸百轉,很多話噎在咽喉處,眼框有些泛紅,說不下去了。
  
  “你怎麽了,雪公子?”任傑湊近他,一臉迷惑。
  小侯爺發覺自己失態,淡然地揮揮絲扇,一笑遮掩過去,“湖上風大,好像被吹迷了眼。”
  任傑猜到對方必有難解的心事,便不動聲色地轉話題,“雪公子,你為何獨自來揚州?”
  “不知道,馬匹受驚,摔個筋鬥,就跌倒在府門前。”小侯爺漫不經心地微微一笑。
  
  這本是真話,任傑聽了,臉色平靜如常,卻隱隱起了疑心。這位少年姿容絕世,據李翔的判斷,很像薛王府的次子薛邵,但是薛侯爺遠在北方抗擊突厥,怎麽會忽然無緣顧地現身江南?
  如是他人易容所扮,他身上那中與生俱來的高貴脫塵,卻是萬中選一,無論誰也裝不來的。
  他身上藏著許多秘密,好像塊磁鐵般吸引著人去解,去探尋。
  尤其是他望著自己的時候,偶爾會不經意地流露出柔情和傾慕,更讓任傑迷惑不解。
  
  湖水波光漣漣,荷花芬芳盛開,少們打扮得整整齊齊,坐在兩頭尖尖的小小舟上,竹篙撐水,穿行於蓮荷之間,用小巧的竹叉,從湖裏叉起個個蓮蓬,往艙裏“砰砰”地扔去,圓鼓鼓的青蓮落下,滾了滿艙。
  這時,一葉蓮舟緩緩駛過,一位少女在清唱,“采蓮江水濱, 荷花照臉新,湖風來漫漫, 水波兒洄漩,
心上的人啊,你莫要輾轉……”
  她的歌聲應和叉蓮的敲擊聲,撞得任傑心中一動,不知怎的,覺得身旁的少年氣韻如蓮,便舉手招呼那采蓮,“姑娘,有新鮮的蓮花嗎?”
 
  “有的,有的,任少爺。”那少女快劃幾漿,靠過來,受寵若驚地遞上花籃。
  任傑挑了一株,遞給小侯爺,“借花獻佛,請別嫌棄。”
  蓮花開得清妍,水珠在花瓣中閃動,小侯爺伸手接過,俯首輕嗅,“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目蓮,小傑,花很好,謝謝。”
  他再次開顏笑,豔光照人,周圍的湖光山色都變作陪襯的背景。
  
  任傑的上顆心,不可自抑地漏跳半拍。
  他感到有些不安,對方舉動,清雅中透著無比的魅惑,讓人情緒不穩。他定定神,對采蓮女道,“等等,我再選一株。”他隨手抓朵在手,付銀子,便吩咐船家向岸邊靠去。
 
  小侯爺把玩著蓮花,笑吟吟地問,“小傑,為何悶悶不樂?”
  “沒什麽,想起家中有事,我們改日再會吧。”任傑無意識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恍惚,他第一次送花,竟獻給一位不相幹的少年,若被好強的李翔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小侯爺敏感地察覺到對方心緒有異,或許是和那位惠王爺有關,他眸光一閃,輕聲問道,“府上有位貴賓,正在等著你,另一株蓮花,就是送給他的,對嗎?”
  任傑誠實地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將手中的花放在桌上,“算了,他喜歡濃豔的香花,我園中種了不少。”的
  小侯爺神情淡雅不變,猛地揮了幾下扇子,問,“小傑,我們何時再見?”
  “下午我和朋友去城外狩獵,你若有興趣,我請仆人來接。”
  “好,請到客棧找我。”
  
  任傑上岸後,小侯爺吩咐船家沿湖飄流,繼續用餐。
  桌上的菜肴已涼,任傑遺下的那朵蓮花,看起來分外刺眼。他將兩株花並在起,仔細比較,哼,還是我的這朵漂亮些,花瓣又多又大。
  他心情略輕鬆了一點,將那株小花丟給艄公,“賞給你吧。”
  那人一臉莫名其妙,撿起花,偷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想,這絕色少年,一會蹙眉哀歎,一會又喜笑顏開,嚇得別的客人都不敢登船,害得我生意沒得做,還好任三少給足了銀子。
  
  申時,小侯爺穿著輕便獵裝,墜馬跟在任傑後麵一丈遠,他不時咬牙皺眉,暗中氣惱,無情的小傑,明明是和我約定出遊,為何把李翔也帶來了?
  看前麵兩人恍若戀人般,親密無間,小傑還掏出絲帕,為色魔王爺拭汗,一位眼角眉梢,暗含情意,另一位春風得意,無比受用。
  唉,不行,看不下去了。
  他嘴裏幹澀發苦,心頭亂作一團,真想拔劍劈開兩人相握的手。
  
  時事移人,此刻,他的吃喝用度,包括坐騎和寶劍,都是小傑所賜,他從未將李翔視為有力的情敵,誰知,對方搖身一變,儼然成了小傑的心上人。
  那麽我呢,小傑將我置於何地?
  
  他垂下頭,逗弄摟在懷裏的小貓,悄聲嘟囔,“小黃毛,你說,我是不是沒有骨氣?早就應該掉頭而去,讓小傑心慌慌,然後追上來道歉,對不對?”
  小貓頭上頂著朵大荷花,溫順地回答,“喵~”
  
  陽光穿過茂密的樹葉,斜斜地照下來,小侯爺驀然感到一絲寒意,不對,那是一股隱藏的可怕殺氣。頃刻間,刺客湧入林中。
  他手中長劍出鞘,果斷地飛身躍起,追上去保護小傑。
  
  任傑吹一下口哨,埋伏在此處的屬下迅速現身,與刺客鬥在一起。
  身後的劍氣淒厲逼人,他心裏很不舒服,艱難地回眸一看,看見新結識的雪公子騰在空中,仗劍向他背後刺來,劍勢如狂風,轉瞬即至。
  
  任傑聽到“噗”的一聲輕響,小侯爺的劍抵在他的後心,他渾然不覺身體的傷,一點也不痛,痛的是心。

  刹那間,他腦中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果然,他接近我也是別有用心,就如當初我待李翔一樣。

  他武功極高,不及思考,側身挽起朵劍花,運勁橫削,閃電般地擊打在小侯爺的手腕。
  
  小侯爺完全沒有提防,手腕陡然一酸,寶劍脫手飛出去,李翔的劍也到,用力刺向他的心窩。
  他往後急閃,奈何他在空中無法使出全力,李翔騎馬速度更快些,眼看他將血濺三尺,小黃貓忽然從他懷中躍起,飛爪撲向李翔,後者本能地向旁閃,劍尖刺透貓身,斜釘在小侯爺肩膀,人貓,傷亡,立刻血流如注。
  同一時間,幾名刺客被捉下,行刺之舉被粉碎。
  
  李翔拔出寶劍,再次刺下。
  “噹!”,劍被挑開,任傑擋在小侯爺的身前,委婉地說,“小翔,他已受傷,我看,就不必,不必……”
  他說話吞吞,一點也不理直氣壯,沒有平日裏笑傲天下的瀟灑不羈。
  
  李翔神色凝重,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又看看萎頓在地的少年,輕歎了口氣,“小傑,莫疑紅塵,唯心而已。”說完,一縱韁繩,頭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任傑站在原地,不肯回望小侯爺,咬了咬牙,沉聲道,“雪公子,我們就此別過,希望別再遇見你。”
  
  小侯爺低喘道,“小傑,你誤會了,請聽我解釋。”
  “不必,真正的薛侯爺這些年駐守邊疆,尚未回京,你卻自稱由京城而來,你若想行刺我,可以不計較,今天出遊,就是為了對付刺客。但是,我現在不能有事,我必須保護一個人,我答應過他。”

  他一抽馬鞭,帶著手下禦馬飛奔而去。
  “小傑,你回頭看看,請你相信我,小傑!小傑……”小侯爺竭力呼喚,他一貫從容,聲音何曾如此惶急,如此顫抖。
  任傑的身體晃了晃,似乎想掉轉馬頭,然而,他隻是放慢速度,略停了停,好像要逃避什麽似的,低聲道,“雪公子,你自己保重!”
  他快馬加鞭,背影迅速消失在林間。
  
  陽光依然溫暖,照在小侯爺血汙的俊臉,他拖著失血麻木的半邊身體,向旁挪動,終於,他的手指夠到那柄被小傑打飛的寶劍,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依然可以看見劍尖穿刺隻醜陋的毒蟲。
  
  剛才,樹上黑影一閃,一條毒蟲疾飛向仁傑的後頸。小侯爺正提氣施展輕功,來不及出聲示警,隻能中途強改劍勢,運勁刺下。
  幸好,小傑沒有中毒,沒有受傷。
  他心如刀割,仰頭望著綠樹遮蔽的蒼,一隻能動的手,機械地撫摸小貓開始發冷的身體,喃喃自語,“沒想到,是你救了我,小黃毛,,為什麽小傑不肯回頭,隻要他肯回頭,看我一眼也好……”



非戰之罪
  過了很久,林子裏下起大雨,天色昏黑,小侯爺撐起身體,背靠樹幹閉目喘息。也許是他本不屬於這個時空,他的武功無法施展自如,身子虛弱得出奇,每失一滴血,就像有十份的精力一同流瀉出體外,耳邊有個聲音不斷的勸,睡吧,小傑不會來的,睡吧,忘了一切……
  
  這些話,喋喋不休,十分惱人,他集中意誌用心抗拒,提醒自己,事情的真相還未向小傑解釋清楚,不可以倒下。

  為什麽他會來到二年前的揚州,如果是夏邑王的安排,那究竟是何居心?
  困惑中,他的身體騰空而起,被擁入一個熟悉而舒適的懷抱,有人仿佛俯身凝視著他,一顆滾燙的液體滴在他的唇瓣,帶一點鹹味,不是冰涼的雨,是淚吧。
  是小傑?定是小傑!然而,他太困了,眼睛實在睜不開。
  他的心鬆懈下來,陷入黑恬的夢鄉。
  他睡了很久,醒來時,臨近次日黃昏,他已置身於客棧的房間,他的傷口上了藥,包紮得有條不紊,嘴裏餘有淡淡的藥味,床案擺著幾碟清粥小菜。
  他稍一動作,就覺身體酸痛難擋,好像被縛住手腳,幾乎動彈不了,掙紮著起來喝水,他又迷迷糊糊地睡著。
  半夜,小侯爺從夢中驚醒,憑著多年征戰沙場鍛煉出來的直覺,他感到床邊有人,是友非敵。
 
  淡黃的燈光,照在那人英俊不凡的臉上,瑩潤生輝,他雙眼神光流溢,無比溫柔地注視小侯爺。
  “小傑!你來看我了!”小侯爺忘了傷痛,翻身坐起,扯到傷處疼得一哆嗦,“啊!”
  
  仁傑沒有料到小侯爺忽然出聲呼喚,他身體一震,臉色變了變,好像身體裏有另一個人被吵醒,兩個意識在相互爭奪控製權。
  他神情困苦不堪,蹙眉眯著眼睛低喘起來,左手顫顫地伸向對方,似在求救。
  小侯爺不顧一切,起身握著他的手,著急地安慰道,“小傑,我的小傑,你不會有事,我沒有怪你!”
  
  仁傑的顫抖漸漸緩和下來,額頭上滿是汗水,好像跋涉千山萬水,已經疲憊不已。
  他對著戀人微微一笑,眼神依舊明亮,抽回左手,沾茶水,極其緩慢極其費勁地在桌上寫了一個字,那字跡歪扭難辨,小侯爺卻眼認出,是個“仁”字。
  他心思靈敏,恍然大悟,撲到對方懷裏,驚喜地,“仁傑,你是仁傑!不是任三,對不對?”
  仁傑輕輕地頭。
  
  小侯爺滿心歡喜,我的小傑又回來了!
  窗外夜色朦朧,蟋蟀在高歌,懷內馨香撲鼻,他小心地問,“小傑,你為何不能開口話,是被人下毒,還是中蠱?”
  仁傑搖搖頭,在桌上寫下個“任”字。這一次,他的手指顫抖得無法自製,每筆都要停頓很久,才有力氣寫下去。
  
  小侯爺心疼了,擦去仁傑額上的細汗,“小傑,不要緊,我來猜吧,你不能說話,是和任三有關,對嗎?”
  仁傑點頭。
  “前兩天見到的是任三,可你們兩個長相一模一樣,難道是孿生兄弟?”
  仁傑搖搖頭。
  
  小侯爺突發奇想,“會不會你的身體裏,其實藏著兩個人?”
  仁傑鼓勵地微微頜首,寵溺的目光,好像在寸寸撫摸小侯爺仰起的俏臉,令他心頭春情蕩漾,主動尋找仁傑溫熱的唇。
  
  當唇舌相觸時,熊熊的愛焰立刻由唇齒間,蔓延到身體各處,仁傑的左手不再顫抖,有力的擁著對方,深深地吻下去,心愛的小雪受傷,他視若珍寶的小雪,因著他的不慎而身心俱疲,他心底不住的自責,將柔美的唇瓣含在嘴裏,熱烈的糾纏吮吸,氣溫瞬時升高許多,興奮的心跳,砰砰砰作響,幾乎壓住了院中的不明聲音。
  
  仁傑腦中警鈴大作,勉強地掙開擁抱,小侯爺粉紅的唇已經水光灩灩,鮮豔得快要滴出血來,
他如影隨形地貼上來,嬌魅地笑道,“別管他們,小傑,我很想你。”
  他之前被任三冷落,受盡情殤之苦,好容易找到真正的仁傑,如何舍得放手?
  
  “噗!”一聲轟響,客棧的房門被來人踢開,寒冷的夜風吹進來,將滿室的溫馨掃蕩一盡。
  夏邑王清咳兩下,俊雅的麵容上帶著笑意,“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驚擾兩位的私會。”
  小侯爺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在仁傑身前,冷冷地問,“夏邑王,你追到這裏作甚?”
  
  夏邑王道,“我來帶小三回家,有何不妥?”
  小侯爺取過寶劍,爭鋒相對地說,“他不是的任小三,他是仁傑,的小傑!”
  
  “是嗎,小三?”夏邑王完全不著惱,低沉磁性的聲音如催眠般,充滿說服力,悠悠地喚,“小三,任三少,你可以起來了,回到大哥身邊來。”
  
  仁傑本是背對大門而坐,此刻聽從招呼,緩緩地站起身,越過小侯爺,向門口走去。
  小侯爺心裏發冷,難道仁傑的神誌被夏邑王所控,所以,他終究不記得?
  他追了兩步,從背後緊摟住仁傑的腰,“小傑,別去!你不是任三……”
  
  夏邑王將寶劍遞入仁傑手中,神色更加柔和,不斷的勸導,“小三,聽大哥的話,雪公子不可再留,他會危害到你和李翔,快一劍殺了他。”
  
  仁傑眼中寒芒一閃,猛然回身舉劍刺向小侯爺。
  
  小傑要殺我!怎麽可能?
  小侯爺驚疑不定,不願相信自己的雙眼,看著停在自己胸口半寸遠的劍尖,心髒難受得快要裂開。
  不是真的,小傑不會出手的。
  他勇敢地注視著對方,柔情脈脈,“我是小雪,小傑,看著我,你快醒過來……”
  
  他的溫聲細語,如一顆小石頭投入湖水,掀起圈圈的漣漪,那柄劍開始輕顫,卻仍舊慢慢地、一分分地遞近。
  仁傑神情變得奇怪,右眼虛眯著,視線渙散,左邊的眼睛浮起水光,靜靜地凝成一顆晶瑩的淚,在燈光下,閃著幽幽的冷光。
  
  小侯爺柔腸寸斷,不,小傑一定是受了什麽禁製,隻能幹著急,卻身不由己,這很可能是夏邑王搗的鬼。隻要拿下夏邑王,說不定就能幫助小傑恢複理智。
  誰知,他身形一動,那柄劍也緊追不放,始終顫抖地逼向他。小侯爺身體受傷失血過多,輕功打了折扣,武功莫名其妙地失去大半,無論如何躲閃,就好象中了魔咒般逃不開去。
  隻有一個解釋,持劍者,是文武全才的江南第一公子任三少爺。
  
  這時,仁傑的額頭已經冒出青筋,麵頰上冷汗直流,眼角的那滴淚,啪的一聲跌碎在他的腳邊。他伸出左手從懷裏摸出把匕首,艱難地卻堅定地移向右邊的臂膀,利刃寒光閃動,眼看就能斬斷自己的右腕,以便救心上人。
  小侯爺淚盈於睫,放棄抵抗,鎮定自若地,“小傑!啊!小傑,沒關係,你刺我一劍!”
  
  夏邑王踱過來,笑道,“薛侯爺,你不必太過傷心,仁傑身上的迷魂散,之前被沸血之毒壓製,此刻已被催發,照理會失去神誌和記憶,沒想到,他對你情根深種,依然心心念念記著,設法突破種種轄製,趁子時任三熟睡時來見你。”
 
  小侯爺臉色白晰得透明,凝視著愛侶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嫣婉及良時。世上若沒有仁傑,我也不會獨活,小傑,你不要放棄!"
  仁傑的右眼一直神采幽暗,聞言陡然一亮,雙眸爍爍,藏著道不明述不盡的情意。
  
  夏邑王未曾察覺異樣,手扶仁傑的肩膀,循循勸道,“薛侯爺,沒有了仁傑,還有任三,何必堅持呢?看他現在多麽痛苦,寧可自殘身軀,也不願傷你一根毫毛,說實話,我佩服他的癡心,不過,多情自古空餘恨……”
  
  他話音未落,仁傑眼神突然冷凜若冰,左臂探出,匕首猛刺向右肩,飛快地拔出,突然手腕一翻,刀光閃處,匕首已抵住身邊的夏邑王胸口。
  一起一落,動作幹淨利索,毫無滯窒。
  
  夏邑王怔怔地低頭,看著指在胸前的匕首,又望望仁傑流血的臂膀,淒然一笑,“小三!可憐的三弟,你回不來了嗎?請別傷害自己,大哥不逼你了……”
  他縱身後退,飛速掠出客棧,身影轉瞬沒入黑夜中。
 
  仁傑猶如打了一場艱苦的戰役,渾身大汗淋漓,像剛從水裏撈出來樣,他腳步一晃,喘息著滑入小侯爺懷裏。
  房內有現成的止血傷膏及紗布,小侯爺為仁傑處理傷口,與他上床相擁而臥。
  他的手指愛戀地撫摸著仁傑的五官,隻覺欣喜若狂,失而複得的感覺,實在太美妙了!他連聲讚道,“小傑,我的小傑成功,真了不起!”
  仁傑的身子微顫,苦笑道,“沒有用,子時一過,我就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小侯爺抱緊他,能清楚地體會到對方的愛意和無奈,他難過地問,“這是怎麽回事?”
  
  仁傑道,“據我所知,兩年前,李翔與任三在揚州相識相戀,後來,李翔回京,而任三少卻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小侯爺心中早已起了疑惑,問,“小傑你與任三,是不同的人?”
  仁傑思索著這個問題,躊躇了一會兒,
“我想應該不是同一人,其實,過去十八年,我生活在一個更先進的年代……”
  他敞開心胸,將自己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故事,合盤托出。
  
  小侯爺與仁傑攜手共度難關,多次衝破生死離別,早就對他堅信不疑,何況,他自己也陷落到這個古怪的地方,親身經曆匪夷所思之事,對於仁傑的來曆,當下沒有懷疑地接受,並將自己墜馬寒月山莊的情形告知。
  他在仁傑的頸子邊,蹭來蹭去,頗為得意,“嗬嗬,我知道了,你是我的小傑,李翔有任三少,以後可別再想來染指。”
  
  “那是自然,”仁傑挑眉笑道,“不過,任三與我相貌相同,還能占據我的身體,我一時沒想明白,我和他到底有何關係。”
  小侯爺的神色又緊張起來,“小傑,你怎麽困在這裏的?”
  
  “我打開大哥莊園的一間屋門,卻誤入揚州街道,被李翔的驚馬踢昏,意識就好像漂浮在空中,處於混沌狀態,周圍發生的事,就像明月清風,無法令我縈懷。”
  
  小侯爺問,“那你如何想起我來的?”
  “我感覺,有人在耳邊念經,引導我忘記一切,沉睡不醒,然後,我聽見你在喚我,蓋過那誦經的聲音,我心中很惶急,就不斷努力,要自己清醒過來。”
  “真的嗎?”小侯爺心潮起伏,原來,我受傷時的呼喊,仁傑聽見了!無論何時,他都舍不得我受苦。
  仁傑點頭道,“真的,是你的鼓勵,我才能集中意誌,對付夏邑王,否則,開口說話恐怕都成問題。”
  
  小侯爺眸色無比絢豔,心道,是我,是我把小傑喚醒的!這才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小傑一定很愛我,為了我,又一次衝破困難,回到我身邊,我們注定會相依相守。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兩眼閃閃發亮,“小傑,我有個主意,隻要我一直在你身邊,不斷地製造機會喚醒你,說不定就能在白天自由出現,最後完全變回我的仁傑?”
  仁傑心中蕩漾著滿滿的柔情,嘴唇蜻蜓點水般,落在小侯爺的眉梢,眼角,鼻尖,麵頰。
  他知道,這幾天,心愛的小雪受委屈了,不過,時間是最好的測試劑,他穿越千年,突破時空的阻礙,也許就是為與小雪相遇,隻要有信心有勇氣,這一次的噩夢也會過去。
  他輾轉親吻小雪的櫻花唇瓣,額頭相抵,低聲叮囑,
“小雪,此行怪異之處甚多,夏邑王既然留在兩年後的京城,怎麽會現身揚州?還有……”
  遠處,傳來更聲漏漏,提醒大家子時已將過去。
  仁傑頭腦漸漸昏沉,迷離之際,緊緊捉住小侯爺的手,道,“小雪,我愛你!請別離開我……”
  
  仁傑緩緩地倒下,失去知覺,無論如何呼喚,都沒有回應,小侯爺心急如焚,就像一隻被戳瞎眼的小獸,困在鬥室中胡亂撞著,心口痛得受不了,簡直要滴出血來。
  這是他的小傑,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麽忙也幫不上。
  他摟著仁傑,四肢糾纏,肌膚相貼,端詳著對方安靜的睡顏,不斷地激勵自己,會有辦法的,我的小傑聰慧過人,心思綿密,他一定能帶我回到屬於們的年代……



無物似情濃
  天邊,一輪紅日躍出地平線,晨暉悄悄地灑進客房,小侯爺從淺眠中醒來。
  離得這麽近細看,仁傑的五官立體分明,組合在一起又很柔和,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地顫動,好像蝴蝶柔美的翅膀,小侯爺忍不住用手指觸了觸,感覺刷在皮膚上癢癢的,很好玩。
  天亮了,當這雙眼睛睜開的時候,他的小傑就會不見……
  他將唇輕輕的覆蓋上去,心裏甜蜜和不舍糾在起,小傑,你定要回來。
  
  屋外有人扣門,這麽大清早,若客棧的夥計送茶,真是熱情周到得有點過頭。
  小侯爺整理儀容,起身問,“哪一位?”
  無人應答。敲門聲更急,
  他武藝極高,並不懼怕什麽意外變故,等他拉開門,卻愣住了。
  院中清霧彌漫,陽光透過樹葉照下來,李翔長身玉立,湖綠色的織錦長袍,沾著薄薄的一層晨露,他眉目間寒霜,問道,“任傑在裏麵嗎?”
  “他在,王爺怎麽來?”
  
  “閃開!”李翔眸中怒氣陡增,撥開往裏走。
  “惠王爺,請聽我解釋。”小侯爺神色沉靜,將對方強拉到屋外,“小傑還在休息,我們到院子裏詳談……”
  李翔鳳眼裏閃動著淡淡的譏諷,語氣平和,將滿腔的醋意掩飾得很好,“想說什麽,本王很忙,時間有限。”
  小侯爺笑了笑,“小傑的狀況不太好,他受傷了……”
  
  任傑感覺困惑,好像行走在沙漠中,前方一望無際的黃沙,身邊寒風凜冽,他跌倒了,又輾轉爬起來,憑著一股毅力和希望,繼續前行。
  路途遙遠難尋,傳說中的綠洲,在哪裏?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驚醒。
  李翔一聲不響地低頭凝視他,眉頭微微揪起,表情複雜難辨。
  任傑心中一動,笑道,“小翔子,早啊,這麽嚴肅看著我,出了什麽事?”
  
  李翔的黑眸濕漉漉的,似乎想望進他的心裏深處, “小傑,昨晚你為何去客棧?你已放不下他了?”
  任傑無辜地問,“他是誰?我聽不明白……”
  
  李翔臉色淒冷,轉開頭看向窗外,聲音斷續傳入他耳中,“你失憶了……所以,我明知你留宿在雪公子那裏,也應該假裝不知道,對不對?”
  任傑張口結舌,“我整夜呆在自己房內,哪裏也沒有去。”
  他的目光四處瀏覽,不錯,是自己的臥室,窗口上的那盆雛菊,開得正豔麗,昨晚他親自澆水,花瓣上的水珠還依稀可見。
  李翔的側麵,就如大理石雕塑,完美而沒有生機,他沒有回頭看對方,淡然道,“小傑,我深夜獨自在門外徘徊,揣測你們在裏麵做什麽,是不是正在風流快活?”

  他的心被人丟在塵土中,無情地踐踏,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他可以在戰場上麵不改色的殺敵,卻沒有勇氣衝進屋,去麵對真相……
 
  李翔言之鑿鑿,那種強抑心痛的表情,令任傑有種禍事臨頭的感覺,暗中揣測,最近自己心緒不寧,睡得淺,難道是患上夢遊之症?
  他起身誠懇地說,“我對雪公子印象極佳,他像一位熟識的好朋友,相處久就自然生出好感,無法狠下心傷害他,但也僅此而已,請相信我。”
  
  李翔聞言,眼中的冷霜變得柔和,悠悠地說,“我也想信你。也罷,今日有何安排?”
  任傑恢複活力,“我帶你到山莊後的蘆葦塘,飲酒蕩舟,如何?”
  李翔打起精神,“好主意,我的手臂好些,正想活動一下。”
  寒月山莊的鏡湖,算是揚州一景,湖水碧綠,水影不斷閃爍,雲天作黛,翠綠蘆葦成片成叢,隨風搖曳,綠浪翻滾,構成一幅生機盎然的山水畫。

  小舟在半人深的蘆葦中穿行,如同迷宮,不時驚起幾隻沙鷺,令人心情開闊。
  李翔滿腹的怨氣消散不少,試探地問,“小傑,你真的不記得昨晚的事?”
  
  任傑雙手置於腦後,仰麵望著藍,悵然歎了一聲,“小翔子,抱歉,我大約又犯病了,腦子裏模糊一片。”

  李翔無法釋懷,賭氣地說,“你若對雪公子有意,不妨直說,本王將你們這對奸夫淫夫送到湖中去喂魚,以免看了礙眼。”
  
  任傑展顏笑道,“我以為,是咱倆雙宿雙飛,你把那雪公子拉進來作甚?”
  “哼!口是心非,莫要再被我捉奸在床。”李翔心中的鬱悶好些,他寧可相信任傑,也好過胡思亂想。剛才,將昏睡的任傑從客棧帶回山莊,在轎子中對著那張俊臉,他咬牙切齒,心中又愛又恨,怒火熊熊燃燒,真想把對方揪起來毒打一頓,問他為何半夜出軌,雪公子就那麽讓他牽掛嗎?
  其實,他細心推敲,也知道以任傑的人品,不會與別人做出什麽苟且之事,更不會厚著臉皮謊。
  可是,他很不習慣種揪心之痛,好像被人遺棄在荒漠裏,漫天風沙,找不到出路,他寧可決裂地斬斷情緣,也不想這麽曖昧不明的拖下去。
  
  想到這裏,李翔身子斜斜地傾向任傑,“小傑,你考慮得怎麽樣?我們一同回京,皇城的禁軍神策營效忠於我,朝中的大臣隻敢背後搗鬼,卻無人有膽公開與我作對,到了京城,我便是監國大將軍,兵權在握,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你……”
  
  任傑眼中的笑意淡淡的,柔柔的,他拉下李翔,兩張臉湊得很近,連眼睫毛都能數得一清二楚,“多謝王爺,不過,現在是草民在保護您吧?”
  李翔有些不服氣,“那有怎樣?我自會謝你……”比如,賞你與本侯日夜相伴,以報答救命之恩,哼哼,想著,嘴角不由上揚。
  他心中蕩起柔情,一瞥之下,但見任傑容顏俊美,嘴角眉梢春意撩人,四肢修長,渾身散發出迷魂的吸引力,戲謔的眼神中似在發出邀請,“小翔子,你好像臉紅了?”
  
  李翔胸口的惡氣淡了,心跳不覺變快起來,緩緩俯首,如願以償地含住那誘人的唇瓣,血液一下子衝到頭頂,他呼吸急促,唇間的感覺柔軟溫熱,每下觸碰都無比甜蜜。
  盡管十分享受這青澀而熱情的吻,任傑還是微喘著推開他,含笑問,“惠王爺,容我提醒,現在是大白天。”

  湖畔各周布滿兩人的侍衛,兩人若名目張膽的親熱,對風雅不拘的任三少而言,並不會有實際的損害,對於李翔,這種緋聞卻可能掀起朝廷風暴。
  
  “大白天又如何?”李翔凝視看著對方,豪情紛湧,恨不得將任傑揉進胸口,縮小了藏在心中,一刻也不離。他不再計較什麽皇室仇恨糾葛,也不想過分追究兩人用情的深淺,甚至可以拋下因雪公子介入而受傷的自尊,他隻想和小傑相親相愛,就這麽安靜地守住對方。
  他的態度無比摯誠,帶著前所未有的謙卑,“小傑啊,你心裏有什麽要守護的人嗎?讓我守護你,好不好?”
  
  下一瞬間,他被緊緊抱住,任傑稍用力,翻身壓在他溫熱的軀體上,黑玉般的眸子魅光流溢,淡淡地笑道,“小翔,你確定,你喜歡的人是任三,不是別人?”
  李翔不由自主地迎向對方,蹙眉輕嗔,“什麽傻問題,我當然隻喜歡你。”
  
  任傑撫摸著他染上紅潮的臉蛋,眼中除深情還有些他不懂得東西,“李翔,希望記得今的話,我也就……”
  話音被堵在嘴裏,李翔再次獻上濕潤的紅唇。
  
  “莫欺紅塵,唯心而已。”
  任傑輕歎了一聲,輕得沒有人聽見,他的吻變得激動熱烈,輕輕撬開李翔的唇,溫熱的舌尖熟練的挑逗勾纏。他的手伸入李翔的衣下,在胸腹之間流連,擦出朵朵火花,然後一路往下,輕握住對方已經蘇醒的欲望。

  李翔輕掙了一下,感覺興奮莫名,又有點不自在,腦海中迷迷糊糊地想,“應該是本王寵幸小傑吧?”他臉漲得通紅,對著任傑的腰打了一拳,聽見對方“噢”的悶哼,他立刻心軟了……
  
  銷魂的時刻,卻被人不識趣地打斷。
  山莊管家在岸邊呼喚,“三少爺,有貴客來訪。”
  沉浸在激情中的李翔,不太甘心地悄悄推開對方,任傑抱歉地笑笑,啄他一口,翻身坐起,很優雅地問道,“是誰?”
  他吩咐過,這段時間,若無重大事情,輕易不接見客人。
  管家老臉飛紅,自知來的不是時候,“是雪公子,他說那天在樹林中發生誤會,特來解釋。”
  任傑腦海中模糊的畫麵閃過, “誤會?我現在忙,不見!”
  李翔聽了,有些驚喜,也有些釋然。
  管家道,“對不起,三少爺,他持有你的信物,小人不便阻攔,已請他進來了。”
  任傑俊臉一沉,不經意間流露出些許桀驁,“胡鬧!讓他回前院等著。”
  管家唯唯諾諾退下去。
  
  李翔已經整理好衣衫,神情冷傲高貴,沒有破綻。
  任傑今比較熱情,伸手將他拽到自己懷裏,一起滾倒在船裏,興致勃勃地說,“小翔子,要不要繼續?”
  李翔清冷的麵具裂了道縫,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一巴掌拍在任傑臉上,“我還沒有原諒你,如果今晚你乖乖地等著我,本王會考慮寵幸你。”
  說完,他自己也感到唐突,不禁笑了,鳳眼斜飛,透出一股少年的清媚。
  
  藍天碧水相連,小舟隨波漂泊,湖中的蘆葦,一叢叢,一簇簇,挺立在澄波碧浪之中,如茂林修竹,蓬蓬勃勃,青翠欲滴,逗人喜愛。
  兩人仰麵躺著,手握在一起,李翔心情鬆弛,眯著眼,隻覺人生風流得意時,不過如是。
  
  忽然,任傑警惕地一躍而起,向岸邊的侍衛發個暗號。
  “怎麽?”李翔也察覺到異樣的殺氣,可惡,麽美好的氣氛,為何又遇上掃興的事情?
  任傑將他一把推倒,伏在他身上,“危險!有敵人暗襲。”
  
  一陣陣急促的破空之聲,突兀地響起,箭簇密集如雨林,嗖嗖嗖地從兩人頭上飛過,有幾枝咚咚地射穿船底。
  任傑瞳孔收縮,冷冷地,“他們等不及了,竟敢擅闖山莊。”
  李翔道,“船要沉了,小傑。”
  他正要拔劍,任傑按住他,
  “小翔,你手臂上傷未痊愈,水性也不太好,還是稍等片刻,我馬上帶你上岸。”
  
  任傑拔出佩劍,起身挑開箭枝,渾身真氣流轉,鼓起衣袖飛卷,看上去神威凜凜,俊美帥氣,李翔持劍在旁幫忙。
  兩人的手下,從岸邊推出幾隻小船,竭力向湖中央劃來。
  
  其中一位藍色錦袍少年,武藝明顯高出眾人很多,他氣度高華優美,揮劍擊開襲來的暗器,一麵焦急地喚道,“小傑,小傑!再堅持一會。”
  任傑心中猛的一跳,劍勢變緩,脫口而出,“雪公子!”
  
  在滿睦的箭蝗中,小侯爺盈盈上笑,分外清妍。
  此時,一顆霹靂彈向任傑所在之處落下,小侯爺看得分明,心中大驚,不加思索地飛掠於空中,以劍相迎。
  一眨眼,湖麵上炸出一人高的水花,空中黑煙彌漫,蘆葦倒伏大片,小侯爺撲通落水。
  
  任傑心髒忽地提到喉嚨口,定睛一看,水麵渾濁,找不到人影。
  小侯爺生死不明。
  嘭!他腦海中的某根弦斷了!
  他兩眼一黑,心魂俱碎,毫不猶豫地躍入水中,遊向小侯爺落下的方位。
  
  小侯爺屏住呼吸,用力掙出湖麵,眼前是張放大的俊臉,含淚將他緊緊擁起,惶急地喘息,“小雪,我的小雪!”
  小侯爺大喜,勾住仁傑的頸子,獻上個香吻,“小傑,我沒事。”
  命運的大手,奇妙地推他們一把。
  一寸狂心未說,已向橫波覺,時光流轉,我們在荷花池畔緣定一生,幾番風雨,匆匆春去又歸來。
  
  李翔站在船頭,湖水從洞中湧入船艙,淹沒至小腿,他恍若未覺,機械地舞動寶劍,挑開一支支長箭。
  小傑與小雪劫後在水中擁吻,情不自禁,自然而溫柔,就像是一對患難以共的戀人。
  船就要沉,小傑沒有回頭看一眼。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
  李翔的心,一直沉到冰冷的湖底。




意難平(上)
  仁傑將小侯爺舉起,送到一葉小舟內,吩咐侍衛劃回湖岸,趕緊去內院治療。
  小侯爺卻不願放手,凝眉道,”小傑,我留在這裏幫你!”
  “不必!小雪,你肩胛的劍傷崩裂,不可再碰髒水,這次聽我的,好不好?”
  仁傑溫言軟語,將小侯爺勸上岸,立刻指揮侍衛拋出三爪勾,搭在李翔所在的船舷,協力往岸邊拉,他自己則冒著箭雨流彈,像飛魚般遊向小船。
  
  “李翔,快伏在我背上,我帶你上去岸邊。”仁傑趴在船邊,黑瞳亮如晨星,嘴裏吐著水泡,顯得十分誠懇而稚氣。
  李翔心中混亂,隻用眼角餘光瞥他一下,冷冰冰地拒絕,“不用,本王無需你的好心。”
  大敵當前,仁傑伸臂微笑道,“來吧,別生氣。”見對方倔強地一動不動,他也不勉強,踩水推著船往岸邊去。
  這時,幾枝強弩擊破船艙,木板斷開,李翔驀然落入湖中,冰水撲麵掩上來,他手足乏力,沉浮之間撞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小傑聲音無比溫柔,“李翔,別擔心……”
  
  這一瞬間,他鼻子發酸,水氣彌漫視線,從來沒有感覺如此委屈無助,就好象位被關在黑屋的孩子,突然見到親人,想哭想傾述,卻別扭地不知從何說起。
  他發狠地猛踢仁傑一腳,“滾!混帳!”
  仁傑咬著牙沒有哼痛,麵無表情地奮力遊水,環在他腰部的手臂緊了緊,將他勒得有些痛。
  李翔心中更覺氣惱,怎麽,以為已經吃定本王,連辯解一句也不需要嗎?他惡狠狠地瞪著眼睛,仁傑年輕的臉英氣逼人,有一點倦色,忙中抽空笑著望他一眼,安撫道,“李翔,你別誤會,我是仁傑……”
  誤會?你當本王是三歲幼童,當麵作弄我很有趣麽!?
  李翔滿腹怨氣、怒氣和酸氣,如被火焰燃,騰的一下竄到頭頂,不及多想,揚手扇了一巴掌,“無情無義的小人!”
  啪! 仁傑俊麵立刻多了五指紅印。
  李翔的手生生作痛,立刻感到懊惱,這算什麽?形勢危險迫人,我是一名領軍作戰的將軍,這種爭風吃醋之舉,不僅給下人笑話,也讓敵人有機可趁。
  他拉不下麵子道歉,隻是伸手撫上仁傑紅腫肌膚,硬梆梆地問,“疼嗎?”
  
  仁傑歎了一聲,黑眸幽幽地望著他,語氣有幾分憐惜,幾分苦惱,
“李翔,對不起!我是大理寺少卿仁傑,不是你的任三少。”
  “什麽?你……失憶了?”李翔驚訝地張大嘴,不巧吃口湖水。仁傑他護在懷裏,誠懇地說,“我知道,這話聽起來很荒謬,但都是事實,我們薛侯爺三人都來自兩年後的京城,由於夏邑王從中作法,任三少占用了我的身體……”
  李翔一時回不了神,僵著頸子,手停在仁傑的胸口,感覺到突突的脈動,遂不解地責問,“莫非是借屍體還魂?不可能!任三活得好好的,何必找這種惡劣借口糊弄本王!”
  
  仁傑歎道,“李翔,你全不記得了嗎?我們在京城同朝議事,打過幾次架,合作開古玩店,協力對付你的皇兄,雖然有時不太愉快,但遇到難事總會相互照應……”
  李翔有所觸動,安靜地思考起來。
  
  救援小船上的侍衛,聚攏來擋在二人四周,擊退來襲的暗箭,兩人安全上岸,小侯爺持劍趨前相護,趕來支援的寒月山莊的高手們,圍成一圈,掩護他們快速撤離湖畔。
 
  李翔緩過氣來,皺眉仔細地打量仁傑,“小傑,我被你鬧得頭暈,究竟是怎麽回事?”
  仁傑臉色蒼白,走進自己臥房,輕喘道,“李翔,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可能是個幻境,所有發生的事未必真實。你看我臥房窗台的這盆菊花,昨日花瓣謝落了,今天又全長回去了,院中的楓葉一直落,卻茂密如常不見少。”
  
  李翔神色慎重,用心地想了想,挽著仁傑微微點頭,“是,花園的薔薇也是日日盛開,不會凋謝。”
  小侯爺雖不喜李翔親密地緊貼小傑,但他曾經受失侶之痛,以己度人,深深體會其中的苦楚不堪,能了解李翔此刻定是十分恍惚無助。
  他不動聲色地回握仁傑的另一隻手,神情溫雅地勸道,“李翔,小傑會想出辦法離開這裏,和們起走吧。”
  “對,小雪,李翔,我的頭很痛,需要休息一下,今夜子時,我們設法回京……”話音未落,仁傑腳軟,猝然倒地昏迷不醒。
  李翔已經很有經驗,鎮定地說,“小傑犯病了。”
  
  二人協力扶仁傑躺下,對視一眼,尷尬得無話可說。
  李翔來到窗口,摘下一朵雛菊,甩袖走出門外,回首淩厲地說,“為了公平起見,你我都不宜留在他房內。”
  小侯爺平靜地跟上,“也好,我正有話與你說。”
  房門一關,隻剩下口不能言、手不能舉的任傑。他心急如焚,聚集全部的力量,仍不能移動一下小指。
  他乃是江南第一少年英俠,仗劍疏狂次第,縱當歌長笑,何等瀟灑不拘。
  此刻,他卻誤入夢魘,胸口的重壓始終揮之不去, 一個可怕的念頭闖進腦海:我生活的世界,隻是幻覺?而我,是別人記憶的碎片拚湊而成,並非有血有肉的真實存在?
  任傑的頭皮發麻,血液幾乎凝成冰渣,怎麽會樣?
  為什麽是我……
  他漸漸失去了知覺。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太陽西移,緩緩沉入山後。月華清幽似水,輕紗般灑進臥房。
  任傑的手指動了一下,睫毛微顫,睜開雙目。
  “小傑!”李翔狂喜,撲上去抱緊他,“小傑,你是我的小傑吧?”
  任傑縱容地摟著對方,“嗯,小翔子,你長胖了,壓得我快透不過氣了。”
  
  李翔小心翼翼地戳了幾下他的臉蛋,懷疑地問,“小傑?任三公子,這回別耍花樣,本王經不起折騰。”
  任傑的眼中星光閃爍,比任何時候都明亮,“是我,小翔。”
  “哈哈!”李翔掀開被子,像個天真的孩子似的,鑽到任傑的懷裏,趴在他的胸口,滿懷感激地說,“幸好,這個時辰輪到看護,不然就被那臭小子霸占去了。”
  一股柔情,淡淡的,滿滿的,彌漫在任傑的胸口,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李翔,我睡了一覺,想起了一些往事。”
  李翔專心致誌地研究如何解開對方的衣袍,嘴角笑得合不攏,含糊地應道,“哦,好啊,本王今晚要寵幸你,你答應過的……”
  
  “李翔,如果有那麽一天,我們分開了……”
  “別胡說,我不愛聽。”李翔任性地在對方頸間蹭了蹭。
  不,他不想知道,他已經被薛侯爺洗腦了一個下午,不願再聽到任何掃興的話。他隻想好好地珍惜這一刻,將任傑藏在心裏最深的角落。
  
  任傑的模樣無比魅惑,眉目含笑,掩不住淡淡的感傷,“小翔子,請相信,我這一生……都會惦念著你。”
  
  “哦,我知道了,我也時時想著你。”
  李翔天生的高貴冰寒之氣,完全消融,露出一個天真無辜的笑容。
  他緊貼著仁傑赤裸光滑的肌膚,輕輕地磨蹭,渾身就像著了火,熊熊的情焰越燃越旺,不覺呻吟道,“小傑,抱緊我好嗎……”
  任傑的手帶著電,滑過他的脊背,揉著他的腰臀,悅耳的聲音在他耳邊喃喃低語,“李翔,上次我們在瘦西湖釣魚,你記得嗎?”
  
  記得!你的一顰一笑,風姿翩仟,無時或望,怎會忘記?
  李翔的眼前,浮現起那日的情景。
  遠山靜默,湖畔垂柳含煙,小鳥從頭上輕靈地飛過,任傑一身銀白錦袍,舉杯低酬淺笑,縱情年少,芳華疑世獨傲,讓無數懷春少女在湖邊徘徊,掩麵偷笑,期盼能親近。
  而任傑卻偷偷的握著他的手,狀似無意地說,“李翔,你喜歡揚州嗎?想不想一直住在裏?”
  那時,他一心想勸任傑進京,竟沒有理會他話中的深意。
  
  瞬間,李翔恍然大悟,任傑為了我,傾力日日守護,不惜與親生大哥夏邑王翻臉,我卻浪費時間去揣測他用情的深淺。
  喜歡,無需言語,就像蝶戀花,蜻蜓依偎在荷葉,一切都是那麽順理成章。
  李翔隻覺春心蕩漾,滿腹情意想要傾述,化為一句,“小傑,我喜歡你。”
  就算是幻境也罷。
  
  窗外的風聲停了,鏡湖的潺潺流水聲,越來越遠,幾乎聽不見,大地間隻剩下兩人有節奏的呼吸聲。
  子時的報更聲,突兀地響起,任傑無意間瞥到鏡子兩人的照影,臉色變得發紫,他垂眸望著懷中的少年,淒然笑道,“李翔,對不起!這是緣,是命,我們……鬥不過……”
  
  李翔心口無端端地狂跳,大驚,“小傑,你怎麽了,別嚇唬我!”他聲音打顫,驚慌莫名,好像最重要的東西就要消失。
  不可以,小傑不要這樣,我害怕,一個人會孤單寂寞。
  
  任傑眸子裏光華四溢,伸手拔下發間的金簪,顫抖地插在李翔的腦後,“小翔,我真的很想陪著你……”
  他嘴角的淺笑如一朵浪花,當潮水退去時,那朵小浪花消逝了,而他的意識也消散了。
  
  李翔淚流滿麵,抱著任傑痛苦地低泣,“小傑!任三!我錯了,我不想離開你,可那時我太年輕好勝,我不該堅持回京,對不起……”




意難平(下)
  茫茫中,仁傑感覺渾身酸軟,一滴液體落在臉龐,燙得他的皮膚發痛。他睜開眼,“李翔……”
  “小傑!又你活過來!任三?” 李翔緊抱著他,驚喜莫名。
  仁傑心中不忍,緩緩地搖頭,“他走了,對不起。”
  李翔的麵孔,經過淚水的衝洗,如金秋的桂花清麗孤高,他眼裏的華彩漸漸黯淡,“小傑,我可以叫小傑嗎?”
  “我是仁傑。” 伴隨一聲輕歎。
  “我知道……”他垂下眼簾,擋住迷離淚光,艱難地說,“小傑,讓我抱一會兒,好嗎?”
  
  舊時春風少年遊,鮮衣怒馬,肆意揮灑青春,如今,就算想靜靜的相擁,也不能夠。
  猶記得那日,在湖畔縱馬踏青,任傑身穿月白紫金繡錦衣,腰懸三尺青鋒寶劍,耀眼如朝日,他回首翩然笑,“小翔,如果一直往前跑,會不會到你家?”
  李翔眼睛又濕潤了,仔細地回想起來,那時,我怎麽回答的?
  “不會,京城在北,傻小傑!人稱任三少聰明蓋世,誰知,你連方向都分不清。”
  我真的很自負,很粗心,還以為抓到任少俠的個短處。
  而他不以為忤,一揮馬鞭,朗聲喚道,“小翔,快跟上來,你的動作總是慢半拍……”
  是,每一次,我總是慢了半拍,追不上他的腳步,追不上他玲瓏剔透的心思,我常在煩惱著,如何將他帶到京城,置於我的羽翼下,好生保護。
  任傑的笑容,象春風一般,淡淡的,溫暖的,當我提出回京時,他大而深幽的眼睛裏有光華閃爍,將我的手緊緊地握著,沒有言語。當被我逼迫得急了,他便放開我的手,站在湖邊望著滿眼的荷花,無聲的歎息,他月白的衣擺在風中飄起,有種飄逸出塵的氣息,仿佛隨時會乘風而去。
  於是,我揪著心,時時在觀察試探,他究竟是否付出真情,為他無意間的疏離而糾結。
  在輕狂的年紀,少年不識愁滋味,眼高於頂,以為什麽都可以重來,天下什麽都盡在掌控之中,於是失去什麽,也不會介意。
  陷在換得患失中,卻沒有留意,他一直在身邊默默照顧我,縱容我,守護我。
  而今識盡愁滋味,生死離別讓人肝腸寸斷,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細細一思量,李翔隻覺得惆悵萬分,心口的鈍痛,就像潮水將他淹沒,他捂著胸口,來到窗口查看那盆雛菊,被他掐去的那朵花瓣,居然重回枝頭,開得飽滿妖豔。他的手不禁抖起來,一把扯下花瓣,眼一熱,淚水盈眶,“這裏是幻境?任三真的不見了!”他的聲音嘶啞,幾乎不成語調。
  仁傑唏噓,溫雅的麵容有幾分惻然,“唉,李翔。”
  李翔踉蹌地回身抱著仁傑,好像抓住一塊逃生的浮木,對著那雙明亮的眼睛,迷懵地說,“我們一起走,小傑,不要丟下,好嗎?”
  仁傑聲音低低的,答道,“我們先離開這裏。”
  
  小侯爺進屋時,看到仁傑正扶李翔躺下,便問,“怎麽了?”
  “小雪,他心靈受挫,需要休息一下,我拍了他的昏睡穴。”
  
  仁傑躍起,將整個房間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取過案頭的蟠龍銀絲錯銅鏡,對著桌角砸下,“哐當”鏡麵碎裂。
  小侯爺依樣畫葫蘆,摔碎另一麵銅鏡,問,“小傑,為何要毀鏡?”
  仁傑感動地笑了笑,你不知緣故,卻如此信任我?
  他撫摸著小侯爺的手道,“這麽好看的手,隻適合做風雅之事。”
  “小傑,又說傻話。”小侯爺嗔笑,如梨花初綻,卻沒有抽回手指。四目視線相接,情意綿綿,月下淡淡的香氣,彌漫開來。
  仁傑心中蕩起柔軟的歡喜,道,“我推想,這個空間,或許是真實世界的鏡像反映,比如照鏡子時,鏡中人的笑容舉止都和真人一般無二,夏邑王可能有能力,以鏡子為媒介接收信息,投射到們身上,讓虛幻的影子,反過來影響們的思維和行動。”
  小侯爺心思急轉,接口,“就像做夢般?”
  “差不多吧,隻要能意識到或覺知到這是個夢,不認同,不受夢境幹擾,這個意識和覺知本身就能使人從夢中醒來,不過,我們還需要一點助力。”
  
  小侯爺想起一件事,“夏邑王提過,他使用《嚴華經》坐禪觀想,我已查過揚州城的寺廟,根本找不到此經,還有一本經文也不見蹤影。”
  仁傑問,“是什麽經?”
  “是《心經》,我少時明明背誦過。為何寺中和尚都不知曉?”
  仁傑恍悟,喜道,“兩本經文,或許是一正一反,相互克製,所以夏邑王將其藏匿。小雪真太聰明了!你還記得經文的內容嗎?”
  “當然,小爺我過目不忘。”小侯爺麵有絲得色,“對了,把管家和眾仆從都喚來,候在門外。”
  仁傑會心上笑,不愧是小雪,深知吾意。他出門吩咐管家,“即刻將各個屋子裏的鏡子砸了,或者埋入土中。”

  “遵命。”
  仁傑問,“山莊的鏡湖後,穿過桃花樹林,是否有一幢獨立原木小屋,門板上刻著一幅駿馬奔雲圖?”
  管家道,“不錯,沿著鏡湖一直往北走,過了獨木橋,就是大公子的養經閣,但是,他從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仁傑果斷地作決定,“帶上火把,封鎖鏡湖,立刻焚燒養經閣。”
  管家不安地說,“府外的刺客雖被擊退,還有零星作亂,大公子出城,明日則返,小人以為,此刻不宜輕舉妄動。”
  仁傑道,“無妨,你找些火把來,我自己去。”
  “那麽,小人為您帶領。”
  “好。”
  仁傑背起昏睡的李翔,跟在管家身後,往養經閣而去。
  小侯爺仗劍相護,淡淡地問,“小傑,李翔怎麽辦?你和他……”
  
  月光絲絲縷縷,如傾如瀉,仁傑的眸子極真摯,含笑看著他,“小雪,我心裏有了你,便容不下別人了。至於李翔,他有自己的緣分。”
  鏡湖裏偶爾幾聲蛙鳴響起,萬籟俱寂的時刻,什麽樣的聲音都分外清晰。
  小侯爺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感到莫名的喜悅與溫暖。就這樣與小傑攜手共赴前程,縱有千難萬險,我也能披荊斬棘,奮力闖過去。
  
  仁傑和小侯爺在某一未知時空曆險,為自己的命運而努力。
  而千裏外的京城,皇上駕崩,太子憲王等待吉日登基,局勢平靜得有些詭異。
  仁傑等三人進入夏邑王的山莊,並未如期出來,就此憑空失蹤,各派勢力陷入僵持。
  很多人都在為仁傑奔走,關於夏邑王“殺弟奪權”的謠言,開始在城中酒肆茶館悄悄流傳。
  被抹黑中傷的夏邑王,卻老神在在,這兩天閉門不見任何的訪客,就連親兄弟懷禮也被擋在莊外。
  
  每天晨昏,他獨自帶著清水和食物,到山莊後園一個隱秘的木屋,坐上許久,沒有人知道他在裏麵忙些什麽,就連最親近的隨從,也隻能隔著池塘遙望。
  這天淩晨,他醒得比較早,心裏有空蕩蕩的。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再過些時日,就會大功告成,他最疼愛的幼弟將重回身邊。
  想到這裏,他就覺得振奮不已,一刻也不想停留,迅速更衣出門。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夏邑王提著食盒,穿過薔薇花海,前麵就是桃花林,遠處那幢原木小屋,掩映在綠茵叢中,比往常多了幾分孤單。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若有若無奇怪的淡香,沒有其他異樣。他忽覺喉頭一甜,忍不住咳嗽兩聲,移開絲巾,赫然發現幾朵鮮血。
  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不好!三弟一定出了什麽事?
  他身形如鶴極速飛掠,衝進小屋,三個床鋪均空無一人,屋子的四角,密宗高僧們歪倒在蒲團上,人事不省。
  昨夜,仁傑他們還躺在這裏……
  為了不暴露蹤跡,他故意沒有派重兵把守,誰知,仁傑等人擺脫密宗高手的觀想引導,悄悄地逃離。
  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本是萬無一失的謀劃,卻功虧一簣!
  他渾身冰涼,好像跌入冰窖,腹中血腥味上湧,又嘔出了一口血。這是報應,施法者若不能如願製服對方,就會受到可怕的反噬錐心之痛。
 
  等候在池塘邊的侍衛,忽聽木屋裏傳來聲淒涼的厲嘯,“啊!小三……”似失群的孤狼在呼喚夥伴。他們正要拔劍迎上去,就見貫高貴優雅的夏邑王,垂頭散發地走出,他遺世獨立的風采不再,神色困苦疲倦,搖搖晃晃來到木橋邊,緩緩地滑倒在地。
  侍衛們紛圍上來,將其抬回房。
  夏邑王清醒時,已是下午,他臉色不佳,抑製不住吐了一口血,身邊伺候的心腹中郎將謝錡,連忙為他擦去嘴角的血跡。
  “出了什麽事?”夏邑王見對方目光猶豫,敏感地問。
  
  謝錡道,“將軍,鐵甲軍各營的高級校將,這些天接連失蹤,以今日最多,居然有十八名被武林高手劫走,小人打探下來,疑是仁傑公子的屬下所為。”
  
  夏邑王眼中瑩光一閃,又黯淡下來,“知道了,我這位三弟真能幹,來這裏做客前,就已想好了對策。”
  “將軍,今晨,我們駐在皇城的部隊,被羽林軍及禁軍突襲,傷亡慘重,小人建議先退出皇宮?”
  “知道了,我有些累,傳令鐵甲軍退出皇城待命。”他鬢發斜斜落下幾縷,一件素白單衣,沒有往日的雍容端莊,帶著幾分頹唐,即使是這樣狼狽的他,仍然有種不出俊秀。
  
  謝錡心裏充滿崇敬和愛戴,他少時起跟隨位上司,打贏過無數戰役,深知沒有人能摧毀夏邑王。
  
  晚間,莊園外忽然出現了大隊人馬,將整個大園圍得鐵桶一般,其中有禁軍神策營,兵部薛家衛府兵團,大理寺侍衛隊和一批服色各異的武林人士。
  謝錡奉命到門外查看,領頭的幾位公子,都是熟人:仁傑懷禮兄弟,薛侯爺和惠王爺。
  當他將來人的拜帖遞給夏邑王時,發現心中神般強勢的王,第一次露出屬於凡人的心虛氣躁,“怎麽辦?小三他一定生氣了……”
  夏邑王掀開被子跳下床,像個初出茅廬的少年郎,著急地吩咐,“快來人,為本王更衣束發,讓廚房準備夜宵,還有,摘些薔薇香花來,房中藥味太重。”
  謝錡驚訝地看著自己的王,一下子變得神采飛揚,雙頰燃著病態的酡紅,興奮地在房中轉來轉去。
  不久,仁傑等四人被引進房中,賓主客套請安過後,懷禮溫和地說,“大哥身體欠安,我和三弟等人貿然來訪,望請恕罪。”
  “沒事,我們兄弟應多親近。”夏邑王眸光閃爍,凝注在仁傑身上,“小三,你,你感覺如何?”
  仁傑豁然一笑,朗朗如明月,“多謝大哥掛心,我們三人被困幾日,有些事不太明白,特來請教大哥。”



前世今生
  夏邑王眼神冷,不置可否, “哦?我也未必知曉。”
  仁傑彬彬有禮地問,“請大哥明示,我們三人昏睡期間,是否靈魂出竅到二年前的揚州城?”
  
  “那是西藏密宗秘咒所辟出的意識界,身體沉睡,隻有意識,空間和時間像被凍結,一切仿佛沒有止境。”
夏邑王漆黑的眼睛,隱隱泛著幽深的藍光,那是一種極度濃厚的黑暗,神秘莫測,令人難以直視。
  小侯爺並不受其影響,清亮的眸光湛湛,問,“為何將我們困在其中?”
  “沒有原因,隻是想試驗一下。”夏邑王明顯在敷衍。
  李翔清下幹澀的嗓音,麵色冷漠,“夏邑王,你拘禁本王和朝廷大臣,肆意施行邪術,依照刑律,乃是殺頭的重罪!”
  夏邑王的聲音變得毫無溫度,“我既然這麽做,早已不計生死,但憑王爺處罰。”
  
  李翔眸子清醒而淩厲,仿佛可以看透對方每寸肌膚,“那麽,你也不在乎自己的兒子?本王曾與略影比賽過馬球,他是個出色的天才少年,今後前程似錦,失去了你的庇護,你的妻兒下場會如何?”
  
  夏邑王瞳仁更黑更深,溢不出哪怕一絲的光芒,神情孤傲不羈,“從前,我犯了大錯,付出代價也是應該的,小影已經托付給我的兩位兄弟,我並不擔心。”
  
  懷禮有些動容地注視著他,“大哥,何必如此決絕?隻要三弟好好的,沒有人會怪罪於你。”
  夏邑王冷冷地哼了一聲,端起茶杯準備送客,“各位,我已無話可說。”
  
  仁傑忽然走到夏邑王麵前,取下其手中的茶杯,目光溫柔從容,灼灼地凝視著他,“大哥,房內沒有外人,我們今天來,隻是請求你告知真相。”
  他的語氣平緩,嘴角綻開一個笑容,恍若陽光普照大地,讓人充滿好感,無論多麽強硬的抗拒,在他的目光下也會冰消雪融。
  
  李翔深知仁傑的魅力,與任三驚人的相似,他們謙虛有禮的態度,比拙拙逼人地武器更有效,就像包裹著糖衣的迷藥,頃刻之間就化解了你的敵意,令人不知不覺吐露心頭的秘密。
  仁傑擔任大理寺少卿,問案無數,比任三多了一股無可比擬的官威,他沉穩內斂的氣質,配合府外的強兵壓境,就好象一邊文雅地展示利劍,一邊和煦地與你談笑,當他誠懇地請求時,遠比厲聲的命令或威脅有效。
  李鉞感受到這種壓力,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弟,不覺心中一痛,蹙起眉頭道,“小三,你想知道什麽?”
  李翔搶先一步,問,“我醒來後,記憶變得零星散亂,請問,兩年前,任三少究竟出了什麽事?他現在何處?”
  
  “小三,不是好端端地在你眼前嗎?”夏邑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有幾分譏諷的味道,“王爺,三弟為你做了那麽多,你怎麽忘了?當時,前往江南平叛,皇上密令父王暗中除掉你,我三弟卻違抗父命聖旨,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日夜嚴密保護,使暗殺者無功而返,朝中那些奸臣揣摸聖意,誣告父王抗旨不遵……”
  皇城派出大批刺客,不斷襲擊寒月山莊。任傑得不到父兄的支持,內外夾擊,形勢危急。
  李翔自幼性情高傲,不屑在他人的羽翼下苟活,更不忍連累任傑,於是,他決定隻帶幾個心腹侍衛,悄悄北上潛回京城,隻要掌握禁軍,重返朝堂,皇上就不敢公然下手,屆時他再去接任傑。
  
  他專挑僻靜的捷徑疾行,卻沒有留意任傑一路上跟隨,為其擋下無數暗殺陷阱。
  清晨,他來到京都遠郊,隻需翻過西山,就能與自己的屬下匯合進城。沒想到,在林中遭到一群蒙麵高手的阻擊,奮力廝殺之後,他隻身逃出,被追兵逼到懸崖。
  
  夏邑王說到裏,玩味地看著李翔,問,“這茶可以提神醒腦,王爺可是想起什麽了?”
  李翔臉色蒼白嚴肅,扶在額頭的手不住輕顫,“是,我想起來了……”
  他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畫麵。
  他看見自己受重傷,已陷入窮途,以劍支撐身體,喘息著站在峭壁前。
  
  李翔身材堪稱完美,一臉血汙,不掩其絕世容顏,身後刺客露出淫穢歹毒的目光,獰笑著圍攏來。他冷冷一笑,眼睛除暴戾外,還有堪破生死的清醒和堅定,他是尊貴無比的監國皇爺,隻能高貴地死去,絕不能落入些肮髒的人手裏,即使是屍體也不行。隻有一個遺憾,與任三少相守的誓言,恐怕做不到了。
  
  生死攸關之時,李翔聽見個熟悉的呼喚,“小翔,等著我。”
  他心中大喜,回首望去,隻見任傑披著耀眼的金輝,從山路轉角縱馬狂飆而來,銀灰的錦袍濺滿鮮血,眉宇間俊朗高華,恍若傳中的守護神。
  真好,我的小傑趕來了!
  這一霎間,李翔忘了危險,忘了呼吸,癡纏的目光膠著在對方身上。
  
  任傑的表情突變,驚慌地向他伸出手來,“小翔,快閃開!”
  李翔低頭看,胸口插了一把劍,不過,他不覺得痛,大概下手之人動作太快,劍上有毒,立刻麻痹了知覺。
  他覺得開心,能夠在生命最後一刻,見到心愛的人,這樣的結局已經很圓滿。
  他身子軟,失去平衡摔下懸崖,他的雙眼,始終專注地凝望著飛奔的任傑,騎著黃色汗血寶馬,轉眼來到懸崖前。
  任傑並不收韁,連人帶馬躍入山穀,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山腰間雲霧繚繞,他急速下墜,追上李翔。
  李翔身體一暖,貼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他難過地說,“你不該來的。”
  “小翔,我隻想陪著你……”
  任傑神情飛揚跳脫,好像不是赴死,而是一次平常的踏青遠足。
  
  下上刻,李翔如騰雲駕霧般,躲過刺客的箭雨,被拋到對麵的山崖。
  任傑笑容依然燦爛,雙眸流轉著豪氣和不舍,大聲的告別,“李翔,臉要好好活著!”
  他銀色的衣訣飄飄,仿佛腳踏祥雲,展翅翱翔於九霄,很快,那銀袍沒入穀底的雲霧,再也看不見民。

  李翔趴在崖邊,心髒碎成一片片。
  
  李翔的回憶到此嘎然而止,他眼中淚光靜靜地閃動,神思仿佛定格於任傑墜崖的一瞬,腦海剩下一片空白。
  
  房中的眾人唏噓歎息,小侯爺關切地問,“任三公子武功極高,應該有辦法脫困吧?”
  
  夏邑王臉色晦暗慘淡,“前一晚,我帶人追上小三,以父王之命逼他回揚州。爹為保護小三,下令不再插手暗殺李翔的計劃,小三一向體貼懂事,隻是要求多留一夜,我生怕他跟隨李翔入京,被皇上借機除去,便下藥禁製他的武功,次日清晨,他不辭而別,等趕到西山,隻見他禦馬失足摔落……”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提過悔恨二字,但自責已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裏,每次呼吸,他都感到錐心的疼痛,小三,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李鉞眸光如冰刀,冷冷地望向李翔,“我與屬下擊退刺客,本想將昏迷的李翔踢下懸崖,但是想到三弟的犧牲,還是救下他,並下迷藥令他失去一段記憶。”
  
  李翔的悲痛被深深地藏在心底,他情緒不見波瀾, “為何抹去我的記憶?”
  夏邑王一字一頓地說,“因為三弟那晚在客棧曾交代,如果分開,不想留給你一段殘缺的感情,誤了你日後的幸福。”
  “果然是他瀟灑的風格。”李翔默然片刻,緊張地追問,“三少就是仁傑吧?”
  
  夏邑王不理會,自顧自說下去,“我在懸崖下,沒有找到任傑和馬,心中抱了希望,開始用各種方法召喚三弟,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
  他眼神變得晶亮動人,握著仁傑的手,“小三你出現了,歡迎回來!”
  仁傑搖搖頭,鄭重地否認,“不,我來自一個遙遠的異鄉,誤打誤撞被二哥收留。”
  懷禮走過來攏著他的肩膀,笑道,“小三,你雖然失蹤兩年,可一見麵,就認定你是我的三弟,世上有麵目相似之人,可你們不僅性情接近,就連身上的紅痣都一模一樣。”
  
  仁傑時驚訝無比。
  難道真有前世今生之說?
  原來的任三究竟去了何方?如果他便是我,那麽我是誰?
  他眉頭一皺,問,“不對,沒來之前,那探花郎是怎麽回事?”
  
  夏邑王輕鬆地說,“我不想讓父王傷心,訓練人來假扮你。”
  懷禮有些抱歉地說,“爹最疼你。”
  顯然他們做這一切,是為紀念突然消失的三弟,為防被人揭穿,“三少”沒有回揚州外公家,留在懷禮身邊,成為京城四大公子。
  “那個假任三在哪裏?”仁傑沒頭沒腦地問。
  懷禮淡淡地說,“他與朋友騎馬踏青,酒後迷路,墜落西山懸崖。”
  夏邑王補充道,“我和屬下一直不停尋找,後來撞到了你,這是上蒼的安排。”
  
  仁傑心裏還有無數疑問,然而,兩位哥哥滿懷希望地盯著他,那份小心翼翼和惶惶不安,就像對著易碎的珍寶,似乎一眨眼,他就會隨風消逝。
  他們堅信,眼前的少年就是自己的三弟。
  這種強大的情感,漸漸感染了仁傑。
  
  在現代社會,他與SAM打打鬧鬧,相互照應著長大,來到後傏,與父母和哥哥失去聯係,初時,他在夜裏失眠,總是想念著家人,若不是遇見小雪,他定難以忘懷現代的生活。現在,他重新找回真摯的親情,每次遇到難關,二哥總會在身邊全力協助,是上賜予的新家庭吧?
  他笑吟吟地說,“謝謝兩位哥哥,我很高興。”
  
  “小傑,恭喜你。”小侯爺的笑臉湊了過來,充滿孩子氣的純真,仿佛陰霾的雲層灑下的陽光,一下子吸引他的全副注意力。
  仁傑掙開兩位哥哥的擁抱,將小侯爺親昵地摟在懷裏,“小雪,你總是麽善良,隻不過,我的大哥,並非平凡人可以理解,他怎會輕易罷手?”
  屋內的溫暖氣氛淡去,眾人的神情變得戒備凝重,隻有夏邑王怡然自得,背著手來的窗前,眺望遠處的薔薇花叢。
  李翔優雅地冷笑兩聲,摔下茶杯,那東西發出響亮的碎裂聲,格外讓人驚心,“夏邑王送來的采花玉郎,就是上位索命使者,幸好仁傑及時察覺,避開一禍,不知,這茶中又下了什麽毒?”
 
  小侯爺的雙眸,閃爍著冰寒的奇異光彩,接口道,“小傑,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該恭喜,還是同情?令長兄顯然不希望你有任何親密朋友。”
  
  夏邑王轉過身,眼睛裏不再有世故和冷漠,而是一種好奇,熱情,以及天才般的瘋狂,讓人感覺十分危險,“小三,我可以為的朋友們解毒,不再為難他們,隻要你願意陪我到桃花林旁的那間木屋呆一個晚上。”
  小侯爺立刻拒絕,“不,小傑別去冒險。”
  懷禮麵色深沉,散發出悲憫人的光輝,“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仁傑,你就是我心中的三弟,大哥又何苦執著於兩年前的任三?”
  仁傑注視著自己的大哥,這家夥看上去非常英俊高貴,比實際年紀年輕得多,他為何對任三的情事如此耿耿於懷?
  透過那雙黑幽幽的瞳仁,似乎能看到他的靈魂,超乎想象的強大,而脆弱。
  在精神病症中,有種叫作偏執狂。
  也許,他需要得到三弟的諒解,才肯正視現實,放過自己。任何強製的手段,隻會加重他的精神抗力,將他逼入更加狂熱的境地。
  但我並不是心理醫療師,現代的催眠之術,能否對抗他的密宗咒語呢。
  仁傑在猶豫,他握緊小侯爺的手,提出一個條件,“如果,大哥若能為小雪壓製沸血症,解除和李翔所中的迷魂散,我就陪你三個時辰。”
  
  夏邑王看著眾人,沒有畏懼,沒有心虛,即使做下毒的卑鄙事,他仍能如此坦然微笑,“好吧,看來你很自信。”
  仁傑跟隨夏邑王穿過薔薇花海,過獨木橋,走進那間神秘的原木小屋。
  門啪的關上,將世界隔絕為兩個不同的空間。
  
  小侯爺感到心驚膽寒,我的小傑,會被再次送回意識界嗎?他為何那麽勇敢地接受挑戰,即使變成任三也不在乎嗎?
  他這麽做,是想無所顧忌地與我長相廝守吧。
  應該對小傑有信心,他從未讓我失望過。但是,夏邑王手段詭異難測,讓人很不安。
  
  李翔並沒有反對,甚至有一點期盼,如果走出來的是任三,會怎麽樣?
  他的記憶像是蒙了一層薄紗,已經殘缺不全,他相信他喜歡任三,應該是彼此深愛過,但是京城內與仁傑的恩怨情仇,曆曆在目,強烈得無法抹殺。
  他問自己,真的希望,不惜代價與任三重聚,就算犧牲仁傑這樣的生死摯友?
  另一個念頭,悄悄地冒出來,也許,仁傑和任三少是同一人,隻不過他因緣際會,遺忘了一段往日情?
  懷禮沉靜淡定的麵容下,有幾許迷惑,其實,我也是希望仁傑擁有屬於三弟的記憶吧?那些童年的往事,是我們兄弟之情的見證。
  即使,堅信仁傑就是三弟。
  世間諸相都屬幻化非實,何必執於有相,專取色身,為情所蔽。學佛多年,還是堪不破血脈的牽掛。慚愧,慚愧!他靜下心來,默念般若波羅蜜心經。
  三個人各懷心事,都在擔憂,這幾個時辰,在那安靜的小屋內,會發生怎麽驚天的變故?



一夢浮生
  初夏陽光有點灼人,小侯爺一身織錦玄紋藍袍,站在小溪畔,神情優雅冷清,有點魂遊天外。
  他的影子印在水麵上,極其緩慢地移向東方。
  不遠處的草坪,李翔坐在石凳上,緊緊地盯著那幢原木小屋。
  
  “吱呀”,木屋的大門打開了。
  小侯爺的心劇烈跳動起來,不住的默念:小傑,小傑快出來!
  門口人影一晃,仁傑麵帶燦爛的笑容,大步向他走來。
  “啊!”他禁不住歡呼聲,忘了矜持,飛掠而起,撲進仁傑的懷抱,“小傑,你沒事吧?”
  
  “小雪!我很好。”仁傑擁著他熱情親吻起來,由於長時間日曬,小侯爺的臉色發紅,額頭布汗,嘴唇的溫度也很高,唇舌相交時,仁傑隻覺得火熱而甜蜜的氣息,源源不斷從戀人口中輸送過來,熨燙得他身心舒暢,說不出的快活。
  
  這個無所顧忌的煽情場麵,被李翔的連聲咳嗽打斷。
  他眉頭緊皺,惡狠狠地注視著二人,緊張得問,“仁傑,是你嗎?”
  仁傑揚起笑臉,揮手招呼,“是,李翔,你怎麽發這麽大的火?”
  
  這種當眾擁吻之事,居然做得正大光明!簡直目中無人,把後傏的律法當兒戲。
  李翔重重地哼一下,表示憤慨,“兩位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午後的太陽,暖意融融地照下來,他的身體微微發抖,心口冷得如冰封,看來,上天不再眷顧本王,我的任三並沒有回來,他去了哪裏?
  李翔的鼻子發酸,視線有些模糊,他別過臉去,不再看那對情投意合的男子。
  既然知道了結果,還留下自取其辱做什麽?他整理好情緒,輕抖衣袍,一語不發轉身就走,步伐矯健穩定,孤零零地上了獨木橋。
  仁傑猶豫一下,沒有出言解釋或挽留,隻以征詢地目光看著懷裏的佳人。
  小侯爺微笑著貼在他耳邊,氣息清雅如蓮,“小傑,你勸慰李翔,我先走步。”
  他輕啟紅唇,含住仁傑的耳垂,細細地著舔了一圈,情人之間的曖昧甜香,立刻彌漫在二人之間。他滿意地看到仁傑雙頰變為粉色,耳朵燙得血紅,在身體相擁相觸的部位,可以感受到被喚醒的灼熱。
  仁傑眉目染上情色,看起來與平日的俊朗不同,別有一種魅惑的性感,他勒緊小侯爺的腰,讓兩人的身體幾乎嵌在起,低柔地調笑道,“小雪寶貝,回家沐浴後等我。”
  
  小侯爺敲了對方一扇,昂起高貴的頭顱,很有威勢地離開花園。
  路上,風送來一位少年的低泣聲,壓抑的悲傷,仿佛已是天人永隔。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刻意去聽兩人的對話。
  此刻,他感到幸運。那個肝腸寸斷的人,有可能是他。
  小傑的肩膀,就再借李翔用一次吧。體味到對方的苦,他可以暫不計較,不過,他不會把小傑拱手讓人,那比殺了他還痛苦。
  
  在莊園門口,他遇見懷禮,喜滋滋地說,“仁傑沒事。”
  懷禮如釋重負,愉快地笑,“那大哥呢?”

  “夏邑王?”小侯爺差點忘了這號人物,回想一下道,“他沒有隨小傑出來,好像一直呆在木屋裏。”
  “我去看看。”懷禮與他告辭,匆匆地趕回花園。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飛快。
  先皇帝暴斃而亡,京城中謠言四起,有人鐵齒地咬定,皇上是被最親近的人所毒殺,宮中的嬪妃為撇清幹係,都很謹慎,就連皇後也收斂許多。
  
  太子李憲順利登基,朝堂各派勢力重新洗牌,仁傑兄弟一門三傑,成為炙手可熱的官場新貴,與監國大將軍李翔共同輔政,吳燕與阿飛也受到重用,朝中六部換一上些銳意改革的年輕人,一個以仁傑為首的新黨,已初具雛形,在後傏的政壇上發出熠熠的光輝。
  
  仁傑以弱冠之年,榮登刑部尚書的二品高位,本該意氣氛發,大刀闊斧地改變舊時律法。然而,他身上的沸血毒日益加重,尋找藥引白雪蛤之事已迫在眉睫。
  這時逢新皇繼位,國內形勢略有些動蕩,突厥與回鶻開始蠢動,不時派兵挑釁西北邊界,薛王爺送來加急求援文書,小侯爺惦念父親的安全,決定親自出征。
  經過商議,仁傑自請出任幽州節度使,既可北進寒山尋藥,也能適當調控邊境的政局,征集當地的糧草馬匹,協助小侯爺與突厥作戰。
  城陽公主大病初愈,由宮中返回薛王府,不禁有些感傷,夫君前線戰事吃緊,愛子邵兒即將離京,新認的義子阿飛,也要陪同吏部尚書吳燕前往回鶻和談,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
  小侯爺體諒母親的心情,在出發前晚,邀請比較親近的朋友和同僚,熱熱鬧鬧地開場貴族盛宴,賓主皆敞開胸懷飲酒行樂,不醉不歸。
  
  宴席後,阿飛拉著仁傑閑聊,一臉依依不舍,恍若回到初相識的時分,像個孩子似的直掛在仁傑的肩膀上,他摟著仁傑的頸子,嘟著嘴撒嬌道,“仁傑哥,你要早點回來,我會想你的。”
  仁傑樂嗬嗬地說,“怎麽會?現在你有了戀人,哪有心思想別的事。”
  阿飛凝注著他,語氣無比誠摯,“仁傑哥是我至親至愛之人,永不會改變。”
  仁傑熱情擁抱阿飛一下,“你是我和小雪的義弟,以後有任何困難,盡管來找。此次護送吳燕去西部,路途艱難,回鶻的領軍大將來曆神秘,經過多方打探,懷疑他是後傏叛將……”
  他的聲音低下去,與阿飛攜手走向花園的小亭,認真地交談起來。
  
  趁小侯爺落單,夏邑王板著臉遞上一個瓷瓶,“薛將軍,這是我們密宗的萬冷丹,一日服下一粒,可以抑製初期的沸血症,好生收著。”
  “多謝您費心。”小侯爺禮貌地道謝,心中半信半疑,夏邑王一向狡猾善變,莫不是又耍什麽花樣害人吧?
  夏邑王仿佛明白他的心思,有點無奈地歎道,“你放心,此藥沒有什麽副作用,你是小三的心肝寶貝,我哪裏敢動你?”
  
  懷禮優雅踱過來,溫和地提醒,“大哥,你認清就好,別再玩試探遊戲。”
  夏邑王衣袖一甩,臉上有可疑的暈紅,忿忿地離去,嘴裏念叨,“胡說,懶得理你,總是偏袒小三。”
  懷禮轉向小侯爺,親切地說,“請原諒大哥,他與小三感情很深,總以保護人自居,以為三弟天下無雙,沒人可以匹配。”
  小侯爺會心的點頭,“我了解。”
  懷禮取出一個古樸的首飾盒,送到小侯爺手裏,“這顆夜明珠,是母親的遺物,父王命我贈給你,我家的小三,就拜托你了!”
  小侯爺接過,心中十分暢快,這是不是代表小傑的一家子都喜歡小爺我,嗬嗬。
  “多謝二哥,”他拍著胸脯保證,“請轉告令尊,我們一定能找到解藥,小傑會活得健康快樂。”
  
  第二天,仁傑向兩位哥哥和阿飛道別,帶著隨意的一批高手,偕同小侯爺悄然赴北疆。
  初夏的暖風襲人,枝頭綠意盎然,柳絮紛飛如雪,一片大好風光。
  小侯爺倚著轎中的軟榻,心情無比晴朗,原本擔心朱顏跟來,恰好百變門有些急事,那人先行一步繞道揚州,等處理好幫務再去探訪二人。
  終於,可以和小傑單獨相處。
  
  “小雪,怎麽了,笑得麽開心?”仁傑握起他的玉指,舉至唇邊親吻。
  小侯爺手腕一翻,輕巧地勾起仁傑的下巴,煞有介事地打量,“小傑,你長得太俊了,小爺看著喜歡得緊。”

  仁傑抿嘴含笑,舌尖在對方的手心上舔,,“多謝誇獎,小人隨時恭候侯爺……的寵幸。”
  
  小侯爺也不客氣,往前一撲,將仁傑按到在床榻上,好像不是在擁抱情人,而是在與朋友談詩論畫,神色自在清閑,“小傑,我有一事不明?”
  仁傑說,“你請講?”
  小侯爺好奇地問,“你是如何擊敗夏邑王的密術?”
  “他沒有敗。”
  “他贏民?那麽,臉怎麽逃出來的?”想到被困意識界的經曆,小侯爺仍有幾分心悸,假如仁傑真的被抹去記憶,變成李翔的任三少……那麽,人情何以堪?
  他立刻收回思緒,不願去想種可能性。
 
  “我並沒有輸。”仁傑將小侯爺摟在懷裏,隨著馬車的顛簸,身體肌膚相親磨蹭,讓人心慌慌,意亂神迷。
  
  小侯爺舒服地歎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臉,“別賣關子,到底你怎麽安全脫險的?”
  仁傑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說,“密宗咒語厲害無比,哪裏能任他再次施展?我一進門,就撒出迷香,將他打昏,所以,他在房內安靜地休息,我在旁陪了三個時辰,完全符合事先的約定……”
  
  “小傑真聰明!”小侯爺露出驕傲的笑容。
  沒想到,小傑寬容正直,也會暗算別人,但小侯爺偏袒愛侶,也不覺得小傑的手段惡劣,俗話說,大英雄成事不拘小節嘛。
  仁傑擺出個帥氣的表情,笑道,“此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初入山莊那晚,他在茶中下藥,令我們昏睡數日,我隻是取回利息罷了。”
  
  小侯爺由衷地快活,在仁傑身上擰麻花似地扭來扭去,“小傑,前些天,你害我操心無數,準備如何補償我?”
 
  仁傑的手開始不太老實,侵入美人的衣內放肆遊走,笑容有幾分邪氣,“這一路上,我會為娘子沐浴更衣,端茶送水,全心全意伺候,如何?”
  小侯爺俊臉微恙,正要反駁,“小爺才是相公!”
  
  馬車忽然重重地一顛,停了下來。
  車夫是薛王爺軍中校尉,誠惶誠恐地匯報,“山坡上滾下來幾顆大石塊,小人一時閃避不及,左車輪被撞得略歪,懇請大人責罰。”
  小侯爺放開仁傑,掀開車簾子一角,淡淡地說,“不必自責,何時能修好?”
  “大約一炷香時間。”那人道。
  仁傑建議,“小雪,外麵驕陽正烈,你在車中歇息,我出去給你買些心。”
  “你去吧。”
  小侯爺昨夜喝得歡,此時仍有些微醺,倚在榻上,慵懶中帶著幾分撩人的清韻,仁傑一陣心猿意馬,狠狠地親了幾口,才跳下車。
  走了不遠,就聽見一曲激越鏗鏘的四麵埋伏,殺伐聲起,精騎遊兵散,急弦座客驚,嘈嘈切切,如珍珠落玉盤。
  仁傑心中一動,循著樂聲,走入前方華麗的大酒樓。
  大廳中央有一個寬敞的舞台,正在上演楚地絕唱《霸王別姬》。
  
  宮移庭樹靜,月轉榭花輕。
  一管清幽的簫聲加入,曲調輕挑溫婉,勾起仁傑埋在心底的一抹記憶,他舉目望去,樂席中,赫然有位翩翩貴公子,竟是威震京都的惠王爺李翔。
 
  他一身鮮豔的錦緞紅袍,黑亮的長發柔順地披散下來,眼睛眉梢帶著濕潤的情意,一掃平時的威風冷酷,顯出從所未見的淒美,清豔,勾魂奪魄。
  
  “李翔?”仁傑隻覺心神震蕩,不覺邁步向他靠近。
  
  李翔手持玉蕭悠然吹奏,由初時的哀怨變得平和,甚至有幾分歡快,他全身籠罩在明亮的金輝中,連紅袍也折射出耀目的光彩。而他的雙眼更亮,如夜星般璀燦動人,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仁傑。
  
  舞台上,霸王唱道:
  想俺項羽,
  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
  奈若何?
 
  這十幾步,仁傑走得艱難,背上滲出汗水,他握起李翔的一縷發絲,感觸萬千,“李翔,為何散發?”
  “因為,我找不到小傑所送的金簪。”李翔隨手扔下蕭,將仁傑抱了個滿懷,雙眼濕漉漉的,
“小傑,本王來為你送行。”
  
  仁傑身體僵硬,任三的記憶呼之欲出,看來,大哥的功夫沒有白費。
  他從腰包裏取出一個藍色錦囊,為李翔掛在頸中,“這是任三少的護身符,他跌下懸崖前,曾塞在你懷裏,被大哥取去,後來二哥轉贈給我,很靈驗的,現在物歸原主吧。”
  
  李翔緊摟著對方,眼眶內一片瑩亮,“小傑,你為何不願做任三?”
  仁傑低下頭,輕輕地在李翔額頭印上一吻,真誠而毫無欲念, “小翔子,你要開心些。”
  一股溫熱的氣息注入李翔的體內,那種冰寒的寂寞淡了幾分,他恨不得時間停止,永遠這麽擁著小傑。
  
  仁傑輕輕地掙開他,掏出絲巾,擦拭他眼角的淚水,笑容有些苦澀,“李翔,對不起,我該走了。”
  這時,舞台的虞姬手持寶劍,擱在自己的頸間,淒涼地唱道:
  自古常言不欺我,
  成敗興亡一刹那。

  李翔的眼前一片模糊,依稀看見任三微笑道,“李翔,對不起,這樣的結局或許最好。”
  紅塵孽債互相拖欠,三生也還不完。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曲終人散,仁傑終於離他而去,李翔神態高貴,獨坐在空蕩蕩的大廳,噙著一個恍惚的微笑,喃喃自語,“小傑,我的小傑,你何時才會回來?”
  從此,天高水遠,此情鴻雁難寄。
  別時容易見時難,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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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好, RP大爆發! :-) -寂寞一城- 給 寂寞一城 發送悄悄話 寂寞一城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1/2009 postreply 02: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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