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債 62-68

來源: 天真不是我的錯 2009-01-16 11:15:5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2810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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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桃花債 51-56天真不是我的錯2009-01-16 11:13:15
62
本仙君此番上街,總算是個緩緩踱步的尋芳客,不是昨日帶著油瓶的油桶。可惜,天色近晚,街上收攤的收攤,關店的關店,行人匆匆,良家少女們更不會在這個時辰走動。讓我有些寂寞。

走到醉月樓前時,那家胭脂攤兒還未收攤,擺攤兒的小哥縮手看了看本仙君,再望了望醉月樓。

醉月樓,錦繡閣,相思曲,暢情酒。

“奴這支曲子,宋公子聽著可還入耳?”晴仙推開瑤琴向我含情一笑,豔光滿閣。

我道:“彈得好,比廣寒宮的嫦娥彈得還好。”

晴仙掩嘴笑道:“公子真會哄人,誇得奴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蓮步輕移走到我身邊,絳袖微卷,擎著酒壺,又替我添了一杯酒。

月上中天時,我才拖著半醉的殘步,回到小院中。臨走時晴仙喚了我一聲宋郎,將一個香囊放入我手中,幽然道:明日可得良人至。本仙君長歎一聲,握住她的手道:既念有佳人,焉能不重來。

那個香囊甚香,我走動時帶的風兒都似乎有它的香氣。本仙君抱著兩壇酒拖著步子回房,驚動小廝,小廝忙去備下熱水,我涮了澡出來,酒略醒了些,衣裳雖換過,依然留著香囊的味兒。

我本想回房中去,再喝兩杯酒解悶,坐到床前先把香囊和紗帕一齊拿出來看了看,不知不覺就歪在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我睜開眼,身上蓋著被子,手裏還抓著香囊和紗帕放在胸前,昨晚上的衣裳也都穿在身上。

我起身,喊小廝過來服侍洗漱,卻看見桌上的酒壇旁放著一個小碟,上麵擺著兩個包子。

小廝道:“老爺您昨天晚上睡著了,小人沒敢驚動您,隻拿被子幫老爺蓋上了。這兩個包子是衡小少爺吃飯時給您留的,他非要等著您回來拿給您吃,怎麽也不睡,等到您沐浴完小的侍候他端過來時,爺已經睡了,小少爺就把包子放在桌上,自己也去睡了。”

我瞧著那兩個包子,心中又開始被滾油滋啦啦地煎,還隻能道:“曉得了。”

早飯時,衡文才從房中出來,看了看我,什麽話也沒說,在桌邊坐下。這一頓早飯,衡文和天樞都吃的不少。

上午,黃三婆又來找廚娘聊天,恰巧本仙君正在後院踱步。我看見黃三婆,又向她道了包子的謝。黃三婆一疊聲地道莫客氣,然後向我道:“宋相公,聽說你有意與馮掌櫃結親娶他家千金?真是件好姻緣,馮家姑娘是我們城裏出名的美人,賢良淑德,與宋相公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我大奇,不禁道:“此事隻不過略有提過些影兒,其餘都不是真的,您老從何處聽得這謠言?”

黃三婆上下打量我笑道:“此事全城都知道,難道宋相公還未給馮家姑娘下聘麽?”

本仙君冷汗頓流,下聘?本仙君到這城內才幾日,可能有到了下聘的工夫麽。

中午飯後,天樞乖乖去睡午覺了,本仙君正要回房去,看見衡文抱著狐狸從小廳向他房中去,衡文現在的身形抱著狐狸頗吃力,我走上前去,衡文抬頭看我,笑了笑:“它一個在小廳裏睡覺怪可憐的,我帶它回房裏睡。”我歎了口氣,摸了一把毛團的毛道:“放在床上,倒也挺暖和的。”衡文點頭嗯了一聲,顛顛地抱著狐狸進屋去了。我在他合攏的房門外站了一站。毛團是為了救衡文才落得這個地步,反正也沒幾天,睡睡也算安慰安慰它罷。

夜色初降,我又在醉月樓的繡閣內,聽晴仙彈小曲兒。

一曲清歌罷,晴仙軟語儂儂,坐在身邊替我添酒。蠟燭芯結了朵花劈剝地響,晴仙拔下金釵,挑了挑燭花,我把盅看燈,忍不住一歎。

晴仙聽見我歎,慢慢起身,再到琴台邊坐下,調了調弦,撥出婉轉的曲子,似秋愁的少女,幽怨纏綿。

嫋嫋尾音盡時,晴仙在燈下向我一笑,又行過來替我添酒,走到燈影下,不經意般地側身,舉了舉袖子,像在拭淚。回轉身來後,卻仍含著笑顏。她彎腰添酒時,我瞧著她的臉道:“佳人何故生秋怨?”

晴仙立刻笑道:“公子說笑呢,剛才奴家從燈下過,被燭煙迷了眼。倒是公子,本是春風得意客,緣何月下歎清秋?”

本仙君道:“無緣卻相見,相見又無緣,明月在天上,可看不能摘。”

晴仙掩口道:“這可是情愁斷腸了。不知道公子相思成苦的是哪位玉人。奴家可聽說宋公子新來城內,就立刻紅線上門,與馮家小姐將成好事呢。怎麽還鬧相思苦?”

敢情這城中的人們,消息都靈便。

我道:“晴仙姑娘豔冠群芳,風流少年豪門客一擲千金隻為了求得與你巫山一夜相逢,怎麽還黯然垂淚。”

晴仙垂首輕輕歎道:“公子何必打趣奴家呢。奴家做的是倚欄賣笑的營生,什麽身價台麵,隻是白裝罷了。就像那攤上的一件貨,誰出得起錢就是誰的,管他是何人呢。”

話尾處,輕輕地顫。晴仙抬起頭,強向我笑道:“奴家一時感慨,掃了公子的興了,公子莫怪。奴家再去,再去給公子彈一支曲……”

我長歎道:“你若有什麽苦處,就說出來罷,比憋著強些,興許我還能幫你些。”

晴仙怔怔地看我,咬住嘴唇,忽然用袖子半掩住臉,兩行淚掛了下來,嗚咽道:“公子,你便讓奴家替你彈一支曲罷~~過了這幾日,可能奴家再也不能為公子彈曲了……城、城裏張員外的侄兒已經向媽媽說好替奴贖身~~過幾日是他叔叔六十六大壽,到時候他就把奴家送給張員外……奴家……奴家……”話到此處,泣不成聲。

本仙君憐惜之心頓起,世間多是無奈事,本不分天上人間。

我歎息地站到她身側,和聲道:“莫哭了,我替你想想辦法罷。”

晴仙顫身抬頭看我,忽然撲進本仙君懷中,大聲哭起來。

我帶著半襟濕淚出醉月樓時,街上已空空一片,倒是那位賣胭脂的小攤兒還在,看攤的小哥坐在路邊,袖著手正在發愣。想來是等著有沒有去醉月樓的尋芳客經過,順手買一盒他的脂粉送給裏麵的姐兒。這世間什麽容易?掙口飯吃亦不容易。

又是夜半,我再回到小院。洗涮完畢後,小廝打著嗬欠去睡覺。本仙君在燈下,卻全無睡意。我瞧了瞧桌上的兩個酒壇,拿起一壇到院中,灌了幾口。

四處寂寂,寒風徹骨,過了今夜,又少了一天。

我聽見聲後道:“你怎麽不睡?”

我回頭,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眼前,竟是天樞。
第六十三章


我愣了愣,才道:“睡不著,出來站一站。”天樞清亮的雙眼望著我手中,我低頭看了看酒壇子,幹笑道:“啊,這是人間的好酒,我回天庭後怕喝不到,所以有空就想多喝些。”

天樞靜靜地看著我,似乎是信了。本仙君將酒壇放在假山邊,脫下外袍,裹在他身上道:“風涼的很,你快回房睡罷。”

天樞忽然道:“我……是不是曾受過什麽傷?”

我一驚,難道天樞竟有些要恢複了?信口道:“你現在在凡間,這是一時的不適應,等幾日後回到天庭,自然一切都明白了。”

天樞卻很和順地嗯了一聲,乖乖地回房去睡,臨走前又看了看我道:“你也早些睡。”我瞧著他向屋內去的背景,這幾日我看著小天樞,都是與衡文在一處,未曾覺得過什麽。今晚單單隻見他,再看他的身影,總覺得似曾相識,仿佛……許多年前曾見過似的……大約是他與長大後天樞,仍有許多相似處,讓本仙君覺得熟悉。

我再拎起酒壇子,一口口地灌,灌到見底,四處依然寂寂,夜風依然很涼。我輕輕走到衡文門前,閃了進去。

狐狸果然睡在衡文的被窩裏。察覺到本仙君進門,立刻從被窩中鑽出來跳到地上。我一彈指將它封睡過去,拎到椅子上。

我坐到床邊,低頭看衡文的睡臉。不知道我可以這樣瞧他的時日還有多少。我替他拉了拉被子,輕輕觸了觸他的臉,忍不住低聲道:“衡文,你在我上誅仙台前恢複回原樣罷,一天,一晚上也好。”

我將狐狸塞回衡文的被窩,替他又掖嚴了被子,閃出房去。

回到房內,孤燈熒熒,無限寂寥。我扇熄了燈,到床上躺了躺。

第二日,我沒留神多睡了睡,日上三竿時才起。小廝道小少爺們已先吃過飯了,都在院裏。我應了一聲曉得了,匆匆吃完飯,踱到院中去。衡文與一堆孩子正在玩擲骰子,像是玩真的,輸銅子兒的,衡文的麵前已經贏了一堆,一群孩子輸得抓耳撓腮。天樞卻在一邊的石桌上,守著筆硯紙張,在埋頭寫什麽。

本仙君走近去看,天樞麵前攤著一本冊子,手邊放了一疊寫的密密的紙張,似乎是在抄書。

本仙君拿起一張看了看,詫異道:“抄論語?這像是西席先生布置的功課。”

天樞抬起臉來點頭道:“嗯,我不會玩骰子,方才輸了。他們說不要我的錢,但是讓我幫他們做私塾先生留的功課,他們先生前幾天生病停了幾天學,後天開課他們就要交。要把功課做完了才能和我們玩。”

那你就幫他們抄麽,我心道,這群孩子將他們的先生看得忒傻了,一摞功課交上去,全是一個人的筆跡,一群都沒有好果子是吃。

我隨手將那一摞紙,全拿了起來,翻了翻,卻大驚。這幾張紙,字跡有的東倒西歪,有的張牙舞爪,有的小巧局促,全然不是一個人的筆跡。再看天樞正在寫的那一張,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又是一種字跡。

我愕然道:“都是你寫的?”

天樞停筆點頭道:“嗯,我讓他們每人寫了幾個字給我看,不知道學的像不像。”說完提筆繼續寫,那頁紙又抄滿了,天樞擱下筆,將紙遞給我,讓我摞在那一疊紙上。我接過紙,莫名地又覺著熟悉,似乎此情此景,也在何處見過似的。難道是天樞在天庭題字題畫的時候曾與這時的情景相似。天樞可能是看出本仙君有些許走神,疑惑地瞧了瞧我。我將那疊紙放回去,信步踱開。

和衡文玩骰子的毛孩子們許是見我在天樞桌前站了許久,有些心虛,一麵玩一麵偷偷地瞧本仙君,神色都有些怯怯地。衡文剛贏了幾個銅錢,丟在自己麵前的錢堆上,道:“莫怕,他不會與你們先生說的。”幾個孩子都骨碌著眼睛看本仙君,本仙君和藹笑道:“我不說。”毛孩子們頓時如蒙大赦一般歡喜起來,嘴上塗了蜜似的喊多謝伯父。幾聲伯父喊得本仙君心中五味陳雜。

但幾輪下來,幾個孩童已經被衡文贏得臉色慘綠。衡文麵前的銅錢有頗大的一堆,這些孩子買零嘴兒的私房錢應該都到了這堆錢裏。一個孩子低頭將骰子慢慢放下道:“不玩了。”

衡文伸個懶腰:“不玩了是麽,那就收攤兒罷。”撿起骰子放回碗中,將麵前的銅錢一推,笑嘻嘻道:“你們的錢趕快拿回去罷,仔細著些別被旁人多拿了。”

孩童們都傻了傻,反應過來後,倒都有些骨氣,站著沒動,其中一個脹紅了臉吞吞吐吐道:“願賭服輸是大丈夫,我們輸給你就是輸給你的。”衡文笑道:“玩的時候沒說是贏錢,隻算銅錢計數,原本就該還。你們要想論輸贏,這樣罷,等我進了學堂,我再贏了,你們也幫我抄功課,好不好?”

幾個孩童眨了眨眼,點頭,立刻歡歡喜喜地一擁而上,把各自的銅子兒裝回荷包。裝完之後卻磨磨蹭蹭,不肯離去。支支吾吾地問:“要不要再玩別的?”

衡文道:“咦?你們方才不是說不玩了麽。”

說話的孩子便紅著臉道:“方才是說不玩骰子,咱們殺棋局好不好。”衡文頷首道:“好罷。”

於是擺開棋局,又殺成一團。
第六十四章

  
  本仙君索性到回廊下擺了張椅子,坐著遠遠地看,當個樂兒。
  
  想當年我小的時候,也成天價不做功課與同窗或表兄弟們一處玩樂,挨過老頭子不少棍子。隔了這些年遙遙想起,十分有趣。
  一幫孩子玩到午飯時,各家的大人都伸頭進院門來喊吃飯,方才戀戀不舍地散了。天樞也將功課抄得差不多,幾個孩童將各自的功課揣在懷裏,歡天喜地地走了。小廝向我道:“老爺,廚房裏的飯早好了,要開飯麽?”我點頭道:“開午飯罷。”
  午飯時衡文吃得挺多,尤其中意一道炸茄子,我伸手欲將這碟菜換到他麵前,衡文用筷壓住碟子道:“不必了,能夾得到。再不然你替我夾些放在我盤子裏也成。”我便替他夾了些放在盤子裏,衡文道了聲謝了。
  天樞卻比前幾天的吃的少了些。我看他隻吃了小半碗飯,和聲道:“再多吃些罷,今天廚房做的這道清炒筍尖你還沒嚐過,嚐嚐看是什麽味道罷。”

  天樞便有抬起筷子,嚐了些菜,居然將那一碗飯吃完了,又喝了半碗湯,我甚欣喜。
 
  飯後,丫鬟上來收拾桌子,我曉得衡文一定記掛著喂狐狸,便道將炒雞蛋端過來罷。衡文插進來道:“我上午告訴廚房將炒雞蛋改成燉雞塊了,這幾天總給它吃炒雞蛋,該吃膩了,今天換換口味。”
  我摸了摸他的頭,道:“就這樣罷。”
  燉雞塊連湯帶水一大碗,我恐怕衡文手不穩,潑出湯來燙到手,於是接過碗替他端到房裏。狐狸眯眼躺在椅子上正等著衡文喂食。我將湯碗放下,道:“等它吃完你就乖乖睡吧。”衡文道:“曉得了。”
  我回到房中去,盤算今天下午去醉月樓之事,盤算了一番後,不由得又拿出晴仙的紗帕與香囊,瞧了一瞧,我方才忘了關房門,一陣風入房中,我抬頭看時,見衡文跨進房中,看了看我手中的紗帕與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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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將這兩樣物事放下道:“你怎麽不去睡。”
  衡文道:“我想過來看看,等下就回去睡。”走到床邊,拿起床上的香囊,在手裏掂了掂,道:“好香。”
  我抬手將香囊從他手中取回道:“快回去睡罷。”
  衡文側頭笑著看我:“你下午還要去看她?”
 
  本仙君自覺在年幼的衡文麵前不宜多提這種事情,含混道:“有些急等著辦的事情。”
  
  衡文再看了我一看,道:“哦。”跟著打了嗬欠道:“那你睡罷,我困了,也回房去睡了。”回身出門。我跟著到了門前,看著他走到自己房中,嘎吱一聲關門響,方才歎口氣,合上房門。
 
  傍晚時,本仙君又到了醉月樓。
  此次卻不是向晴仙房中去。
  本仙君昨日已和老鴇立了張字據,趁著那位什麽員外的侄兒還未來得及和老鴇談晴仙的價錢,我昨日先他一步,向老鴇說我要贖出晴仙,出價五千兩黃金,老鴇歡天喜地地答應了。
  
  我將五千兩黃金的銀票放在老鴇麵前,老鴇笑如春花地道:“多謝公子,晴仙從今日起就是您的人了。”
  醉月樓的姑娘們簇擁著晴仙出來,晴仙含著淚光向我深深一福,本仙君在人間的這幾日,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老鴇還特意派了一頂粉色小轎送晴仙。於是,本仙君在半城百姓的眾目睽睽下,踏著夜色,領著晴仙的小轎到了小院前。
  晴仙下了轎,與本仙君同進了院門,院子裏丫鬟小廝廚娘都木頭樁子一樣地杵著,小廝手裏的銅盆咣當掉到地上。
  晴仙站在我身側,像含著露珠的海棠花,怯怯低著頭。
  我看見衡文和天樞一前一後從正廳的門內走出來,在回廊上,上上下下將我和晴仙看個不住。
  
  本仙君向眾人道:“這位晴仙姑娘最近要在院中暫時住兩日,先收拾出一間客房來罷。”
  
  丫鬟小廝和廚娘都十分伶俐,小廝撿起地上的銅盆,立刻道:“好好,小的即刻就去。”一個丫鬟過來攙扶晴仙道:“姑娘請廳裏先歇著。”另一個丫鬟向衡文和天樞道:“時辰不早,奴婢先服侍小少爺們回房歇著罷。”衡文和天樞便和她一起回房去了。
  丫鬟扶著晴仙進小廳,又端上茶來,道熱水已經預備好。晴仙喝了兩口茶,便隨著丫鬟去沐浴了。
  我吩咐丫鬟們好生服侍,踱到廂房外,躊躇了一下,先推開天樞的房門瞧了瞧。天樞正在燈下捧著一冊書看。見我踱進去就扣下書本,我道:“還沒睡呢?早些睡罷。”天樞道:“嗯。”又道:“那位晴仙……”
  我道:“她被一家富戶逼親,我看她十分可憐,就先替她贖了身。等明天我再問問她,是否還有什麽可以依靠的親戚。可能咱們不日就要回天庭,在回去之前,將她安頓妥當,也我來人間一趟,做了一件功德。”
  天樞像是似懂非懂地點頭。
  天樞合上書乖乖去睡覺,我從他房中出來,進了衡文房中。
  衡文正坐在床上給毛團拆裹傷口的布條。我湊過去瞧,這幾天我用仙術幫它治傷,衡文也施了些小小的仙法,毛團的傷口已經全好了。隻是傷口上毛還沒長全,禿得一塊一塊的。
 
  我道:“它這幾天倒是一天比一天精神了。”
  衡文笑道:“是,傷已大好了。”伸手撫摸狐狸的脊背,狐狸叭嗒叭嗒舔著衡文的另一隻手。
  
  我將狐狸拎開,在床沿上坐下道:“時辰不早。早些睡罷。”
  衡文打了個嗬欠道:“這麽說倒真有些困了。”
  我隻好道:“那你先睡罷,我走了。”

  衡文笑著道:“嗯。”
  本仙君從衡文房中出來,走到廂房盡頭,推開房門。
  晴仙坐在燈下,穿著薄如蟬翼的紗衣,含羞帶怯,情意脈脈地瞧著我。.
第六十五章


本仙君在門前溫文笑道:“晴仙姑娘,你先好生安歇,若有什麽住不慣的地方明日來與我說。”轉身向門外去。晴仙在我身後幽幽道:“公子既然已經贖出了奴家,奴家從今日起就是公子的人。公子可以嫌晴仙已是殘花敗柳,難以匹配公子這般的君子麽?”

我隻得回身道:“晴仙姑娘此話怎說,在下替你贖身,本是舉手之勞。你不必太承我人情。你權且在鄙宅中住一兩日。你可還有什麽可以投靠的親友,或是心儀之人,隻管與我說。我來替你安頓妥當。”

晴仙怔怔地望我,忽然掩麵泣道:“公子這樣說,可是懷疑奴家麽。公子可知道,你那日從樓前過,奴家就心儀於你的風采,才厚著麵皮以帕為媒,望能與公子結緣。公子替奴家贖身,奴家歡喜不已,以為是上天開眼佛祖保佑。誰知道……公子~~公子~~卻這樣和奴家說……奴家~~奴家~~”

我長歎道:“晴仙姑娘,你不是不知道,在下早有心儀之人,但我注定是永世孤鸞之命,姻緣之類的事情,我卻想不得。你擦擦眼淚好生睡罷。明日我再替你想想出路。”

我走出屋子,合上房門,信步再來到院中。今天晚上又無房可睡。今夜風越發地涼,坐在屋瓦上頗清冷。我記著小書房裏還有張硬榻,便摸進去,念了個訣化成一張柔軟的大床鋪。插緊房門,翻身睡下

帶回晴仙,果然是招了個棘手的麻煩。本仙君帶著兩個油瓶,竟然還能讓她一眼望來就對我生情,可見本仙君的風采總是埋沒不了的。

我合目凝神,正要入眠。忽然一陣哀怨的小曲遠遠傳來,鑽過門縫,幽幽鑽進本仙君的耳朵。

想來是晴仙方才在本仙君處失意,於是在房中拿笛子吹一兩支小曲散心。調子如泣如訴,悲悲切切,本仙君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第二天,本仙君小院裏的下人們一個個麵目虛浮,雙眼渙散,嗬欠連天。我隻裝作沒看見,晴仙在房中閉門不出,我也不過問。

早上衡文和天樞吃飯時,也忍不住打了兩個嗬欠。

天樞向我道:“昨日的那位——”我咳了一聲道:“喊晴仙姑娘罷。”天樞道:“嗯,晴仙姑娘,她怎麽不來吃飯?”我隨口道:“可能還沒起床罷,等下讓人送到房中給她吃。”天樞點點頭,丫鬟正將小菜端上桌,低頭掩口一笑。

上午時,廚娘瞧瞧向我道:“老爺,論理主子的事情,奴才們不該多嘴。但老爺讓兩位小少爺喊晴仙夫人晴仙姑娘是否不大妥當。畢竟……輩分在這裏。就算隻是老爺的房裏人,也……”

本仙君本欲解釋解釋,但男女之間事,難分辨更難扯清。我隻道:“晴仙姑娘隻是在院中住一兩日,你們也一般喊她晴仙姑娘,按客人般禮待便可。”

廚娘偷眼瞧了瞧我,應聲去了。

我抬腿去晴仙房中,問她可還有什麽親人好投奔,晴仙咬唇垂頭不語,半晌道:“公子,奴家曉得,您要與馮家小姐成親,奴家在這院中隻是徒生尷尬。奴家已是公子的人,公子或將奴發落到鄉間,或再改賣,奴家都無怨言。”

本仙君鼓動唇舌半日,未得結果,隻得出門。

晴仙在房中,又將琴擺出來,邊彈邊唱,唱了數支幽怨小曲。

唱得廚娘和丫鬟小廝們遠遠避到後院,唱得來找衡文和天樞玩耍的一群毛孩子兩眼發直,玩了不到一刻鍾,做鳥獸散。

我眼睜睜看著衡文百無聊賴,從房中抱出狐狸撫摩,狐狸抖著耳朵打了個噴嚏,緊閉雙眼,將頭深深插進衡文懷中。

我瞧著卻很不像個樣子,狐狸總歸還是一隻妖,衡文雖然隻是孩童模樣,被它這麽蹭來蹭去的也不成體統。

我走到衡文身邊去,道:“沒事就把它放到一邊讓它睡覺罷,老這麽抱著,怪沉得慌。”

衡文道:“那我帶它回房罷。”轉身回屋。我在房簷下被廚娘和小廝截住。

小廝躬身咧嘴向我道:“老爺,晴仙姑娘那裏,您不去寬慰寬慰麽?”

本仙君道了一聲且先讓她靜靜罷,漫步向前。

廚娘急忙跨一步也躬身道:“老爺,您可別嫌奴才們多嘴。從昨天夜裏到今天,奴才都被晴仙姑娘的小曲給~給弄得……心酸啊!老爺您就去寬慰寬慰他罷。”

我隻好惆悵歎氣道:“其實上午剛寬慰過,無用。彈便讓她彈罷。”廚娘和小廝愁眉苦臉地走了。

晴仙中午午飯時歇了一歇,未有動靜。

下午,呂胡氏在晴仙悲悲戚戚的小曲中,再上門來。坐下寒暄了兩句就道:“宋公子,老身今天隻是捎個話兒來,您別介意。上回老身於公子說的那件事情,隻當我未提過。”

我頓時領悟是因為晴仙,倒是正好。便道:“多謝媽媽傳話。煩勞媽媽再轉傳一句,在下已曉得,甚憾之。此事一定不再提了。”

呂胡氏卻轉了口風道:“其實,不是老身多嘴,宋公子,你在正要結姻緣的當口弄下這麽一出子,馮家那裏實在覺得無顏麵。卻恐怕公子你這位貴人看不上他們家小姐,倒是他家巴巴的硬把小姐送來貼似的。若是公子送走這位青樓女子,此事倒也不是沒得回轉……”

我也懶得在這種事上再多費工夫,隨口應付道:“媽媽提點的是,在下一定慎重考慮,過幾日再說。”左右應付走了呂胡氏。

正要回房喝一口水,晴仙卻在門外要見見我。進得屋內,第一句話便是:“奴家聽說下午呂媒婆過來,想是來說公子親事。公子不必顧及奴家。有什麽想打發的便……”

我歎了一口氣。晴仙用帕子捂著嘴哭泣道:“但~~奴家~心裏,隻愛慕公子。公子~~隻一天,一晚上也好。您讓晴仙好好服侍您一回,任您怎麽發落,奴家都……”

我瞧著她,心道她不過是世間一個癡心女子罷了。卻不想我在上誅仙台之前,也能有個人為我癡心一回。連那永世孤鸞一說也破了。我賺得甚多。

本仙君伸手扶起她,溫聲道:“我不娶馮家小姐。你我也一定安排妥當,你先起來回房中去罷。”

晴仙拭了拭淚,起身福了一福,回房去了。

我被風車似的輪著折騰了一圈,十分疲倦。晚飯時都忍不住打了兩個嗬欠。

本指望晚上睡個好覺。結果,兩更十分,纏綿的小曲又哀哀地吹起來,曲聲像杜鵑悲啼,又像小寡婦哭墳。一聲聲還帶著顫音。將我也吹得顫顫地抖。但我豎起耳朵聽著,這聲兒不像在我之間的廂房裏,倒像從後院飄過來的。我索性翻身起來,隱去身形,飄出小書房探探究竟。卻聽笛聲乍住,夜色中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閃進了後院的月門。

本仙君跟上前去,到了後院。隻見星光下,院牆上跳上一個人影,與方才進後院的人影在花叢旁對麵相望。

閃進後院的那個人影玲瓏婀娜,是晴仙,從院牆上跳下的,是那位吹笛兄罷。我瞧著形影兒,老覺得有些眼熟。

本仙君站在他兩人身邊,吹笛兄正握住晴仙的手疾聲道:“晴仙,和我一起走罷。咱們遠走高飛。”

晴仙幽然道:“走,要到何處去?你為何又來找我呢。”

吹笛兄剛道一聲:“我……”

牆上忽然又有人道:“是啊,張敬軒,你要帶她到何處去?”

第六十六章


吹笛兄和晴仙乍一驚,疾抬起頭,院牆上一個人影立在夜色中,輕輕跳了下來,走到吹笛兄的身邊,仰頭道:“何敬軒,你要帶她到何處去?”

那人穿著一身男裝,但聲音婉轉嬌嫩,身形纖纖嫋娜,也是名少女。

梁祝會驀然變成了雙雌會單英。本仙君又向旁邊站了站,看吹笛兄囁囁嚅嚅,手足無措地道:“月盈小姐,你、你怎麽……”

晴仙輕聲道:“敬軒,你快走罷。月盈小姐,你放心,敬軒他再也不會來找我了。宋公子已買了我,他下午也已親口說,他不會向你爹娘提親。月盈小姐你……你可以安心嫁給敬軒了。我~~宋公子將我贖出風塵,我便用今生報答他。敬軒,我,我祝你和月盈小姐白頭到老……”

她轉身欲走,吹弟兄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晴仙,你哄著那姓宋的替你贖身,就是為了撮合我和月盈小姐?!你,你怎麽如此糊塗!!我何敬軒心中從頭到尾就隻有……”

“隻有晴仙?”那位月盈小姐忽然冷冷截下話頭,向吹笛兄處又走了一步。“好啊何敬軒,你今日總算痛快將實話說了。”苦笑了一聲,接著道:“是,從你情願為了她不顧秀才的顏麵,在青樓下賣胭脂起,我就該曉得,你的眼中隻有晴仙了。隻是……隻是從小時候起,你就說要娶我做新娘子,我傻傻當了真,卻不願意信你喜歡了別人。”將一件物事丟在地上,轉頭向牆邊去。

原來吹笛兄就是醉月樓下賣胭脂的小哥,怪不得本仙君看他眼熟。

月盈小姐走到牆前,又轉身道:“晴仙姑娘,你為了敬軒哥居然用自己來拖住那姓宋的,不讓他向我爹娘提親,實在有些傻氣。我爹娘逼我嫁他時,我已說了,死也不嫁,逼得狠了,大不了我一走了之。你不問問敬軒哥喜歡誰,先把自己賠進去,不曉得這樣很傷他的心麽。”

本仙君忽然發現,我這後院的牆頭實在是矮得很,馮月盈小姐不費什麽工夫就攀了上去,再跳到院外。晴仙與何敬軒依然兩兩相望。

何敬軒說:“晴仙,和我走罷。”

晴仙搖頭道:“晚了,我騙了宋公子,他有錢一定也有勢,我若和你走,隻能害了你。軒郎,你走罷。”

本仙君飄到月門邊,現出身形,咳了一聲。

何敬軒正一把緊抓住了晴仙的手,一對苦鴛鴦聽見我這一聲咳,立刻風中落葉一般地抖起來。

本仙君和藹微笑道:“莫怕,方才在下在暗處,已經都看見了。”從袖中摸出一張紙,撕成一片片,向晴仙道:“這是你的賣身契。”

晴仙定定地看著我,忽然和何敬軒一起,撲通跪了下來。我誠懇道:“二位之情,感天動地,讓我這俗人亦感動不已。在下雖非君子,也願玉成二位。張兄,你帶晴仙姑娘走罷。”

夜半風寒時,我站在空曠的後院中笑了一聲。看來本仙君就是這個命了,本以為臨上誅仙台前撈了兩段塵緣,原來我依然是根搭路的材。

身後一個聲音悠然道:“你近日一陣春風桃花亂,滋味可好?”

我回過頭去,看他站在近處,向我一笑。

我心中像被一把提了起來,竟一時當自己眼花。卻管不住自己的腳,疾步到他麵前,聽見自己話裏都打著顫。

他就那麽站著,微微地笑,聽我的顫聲。

“衡、衡文……”

我一把握住他的袖子,盼望過無數回,臨到眼前時,卻一時疑心是做夢。他湊的近了些,在我耳邊低聲道:“其實那天晚上,你說讓我快些好罷,不知怎麽的,我就好了。但我看你正春風得意看桃花,於是就想瞧瞧你這段運走的如何。”故作唏噓地歎了口氣,“看來你成天價歎來歎去的倒不是歎假了,你的桃花運委實可歎。”

我隻瞧著他,不知道說哪句話好。

衡文道:“夜深風冷的,在院中站著被人看見可不好了,先回房去罷。”

我訕訕鬆開他的袖子道:“好。”

到回廊上時,衡文輕聲笑道:“你這兩天晚上睡書房,這書房可能讓我進麽?”

我又訕訕笑了一聲,推開書房的門。

小書房十分的小,我上午又讓人將硬榻換走,塞進一張大床,剩下四方一塊小空隙,推開門,剛好月色照到桌前。我合上房門,衡文一揮袖子,在房內加了道仙障。

我道:“你剛好,新近還是莫要動仙術。萬一……”

衡文道:“無妨,我這兩天變成童子,不也使得仙術麽。”

我情不自禁,又伸手握住他袖子道:“還是少用些好。你……”

衡文站著瞧我,他已好了,在凡間的這幾日,終於也到盡頭了。

不論什麽日子,最終都有到頭的一天。

我握住衡文的雙臂,喚了聲衡文,還不待他應就向他的唇上親了下去。

本仙君十分欽佩自己,今天上午何其英明地讓人抬了張大床進來。

前次的桃花林,是衡文用仙術化出的幻境,總帶了些夢浮一般的虛幻,不及此時真切。

衡文的眉尖微微蹙起,我啞聲在他耳邊道:“我比上次輕些。”衡文睜開半閉的雙目,眼角帶笑似的望了望我,重重一口咬在我頸上,“痛快些。下~嗯~下次我便不讓你了……”

近寒冬的天,頂進一浴桶井水來,用法術將它弄溫,也比平日費事些。原本是想將我和衡文洗涮幹淨,結果洗著洗著又洗回了床上。於是再換水,再溫再涮,幾來幾去的,等本仙君真的清爽愜意摟著衡文到床上小睡時,天已快亮了。衡文懶懶道:“難怪凡人常說,隻恨春宵短。今夜卻知此意。”闔上眼,沉沉睡去。

我閉上雙目預備小憩,卻又做了一個夢。


——————————————

望天……俺~~是一頭寫H廢柴~~不要打~~抱頭躥走。。。。
第六十七章


  夢裏我坐在一間屋子的燈下,麵前擺著一盤棋,我眼前像蒙了一層霧,看不清棋局,看不清對麵與我下棋的人,我心裏卻知道,是我輸了。我脫口而出道:“我又輸了,不曉得這輩子能不能贏你一回。”燈花劈剝地響,身側的窗紙卻已隱約透進晨光。對麵那人揮手扇息了燈,推開窗扇,晨光乍入。我卻眨眼間站到一方院落中。霧氣蒙蒙,什麽也看不清楚,院落的一切我卻似乎了然於胸。我前方該是一方水池,池中的睡蓮剛剛長出圓葉,池岸邊有幾塊太湖石,兩株芭蕉。池對岸有一個亭子,亭中的石桌上刻著棋盤。這時候應該是春天,木香花的香氣在晨霧中沁人心脾,院牆上蜿蜒堆砌的木香花叢一定花滿枝頭。

  他就在我身側站著,我身後,是方才的那扇窗。

  我向他道:“晨露薄時,東風正好。”依然瞧不清那人的臉,卻知道他定會欣然一笑。花香鬱鬱,晨風清涼,那霧氣卻愈來愈濃,我著急看那人的臉,想知道他是誰,他的身影竟完全隱進了霧中,無形可辨,我伸手想拉住他詢問,觸手握住一角微涼的衣料,猛一凜,醒了。

  我手中抓著衡文的袖子,衡文正靠在床頭,側首看我。

  我忙撐起身道:“你……多睡一睡罷……快躺回去。”衡文懶洋洋地道:“我又不是凡人,哪裏這麽弱,睡一睡乏已去得差不多了。”本仙君立刻問:“你……從哪裏知道凡人這麽弱的。”衡文打了個嗬欠道:“書上看的,那種冊子,單有畫的不如有字配畫的好。”

  衡文——他——究竟看了多少本春宮——

  衡文看向我的手道:“你左手怎麽了,好像不大靈便。”我正在揉左手的小指,應道:“興許是什麽時候傷著了,小指有些不適。”從清晨起小指根就像被刀割一樣,陣陣地刺痛。

  衡文抬起我的左手看了看,忽而道:“我想先回天庭去。”瞧了瞧我的臉色,笑道:“你莫要發慌,我並不是回去認罪。我隻覺得你下天庭這一趟,許多理由都十分牽強,事情也有些蹊蹺。我想去玉帝禦前將這些疑惑都問問清楚。至於認罪麽,”發梢輕輕擦過我肩頭,“待你我一道去認。”

  衡文想回天庭,我決計攔不住他,隻好道:“好罷。”

  我隨著他披衣下床,替他順了順衣襟。衡文走到門前,側身向我道:“宋珧,你說等你我和天樞南明一樣曆劫的時候,下來設情障的能是哪個?”

  我幹笑道:“還真未想過。”衡文一笑,在晨光中拂袖轉身,化光而去。

  我在房中的那塊空地上空站了片刻,歎了口氣。從衣袖中翻出一折白紙,鋪到書桌上,再拿出一支筆,那筆不用蘸墨,自然就在紙上寫出字跡來。

  我將寫滿字跡的紙折了幾折,念了個訣,那紙就化成一道金光,轉瞬無影無終。

  這是我下凡間時,玉帝秘密賜給我的,叫做上言折,無論在何處,此折都能在瞬息之間擺上玉帝的禦案。

  本仙君出了小書房,揉了揉太陽穴,衡文不曉得凡間世情,依然瞻前不顧後,他走得倒利索。今天一大早,院子裏少了晴仙,又少了位小少爺,要本仙君怎麽對下人和小天樞編圓了這件事?

  衡文再快,絕對快不過那本折子。

  我在那張折子上向玉帝道,罪仙宋珧辜負玉帝法旨,私通消息與天樞星君,且妄動私情,自念無可恕,自請其罪。

  折子遞上去,本仙君自家也覺得自家十分苦情,但天樞之事,我絕對逃不了責罰,既然已經要上誅仙台,何苦還拉上衡文。

  天樞和南明的例子擺在眼前,所以我想,就算我被打下凡界,再做凡人,衡文在天庭,總比我和他兩個都到了凡間好些。

  我走到回廊上,迎麵先碰見一個小丫鬟,小丫鬟福身向我問了安,我正琢磨要不要說晴仙姑娘和小少爺還在睡,莫要驚擾,暫時先擋一擋。遠遠地小廝忽然急急惶惶地跑過來道:“老、老爺,正廳、正廳中~~你快去看看罷~~”

  我大步流星趕到正廳。一男一女在廳室正中央向本仙君撲通跪下。

  晴仙和吹笛兄怎麽又回來了?

  晴仙和吹笛兄跪在地上,對著我痛哭流涕。

  吹笛兄拉著晴仙的小手向我哭道:“宋公子,你是晚生和晴兒的大恩人,晚生和晴兒完婚後,一定在家中供奉恩公的長生牌位,日日上香~~~”

  他哭,晴仙也跟著哭。但這二位昨天夜裏怎麽不在後院哭完,今天特意再跑來哭一場。

  我無奈彎腰扶起晴仙和吹笛兄道:“當不起當不起,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天下最圓滿之事。在下——在下不過是順天而行。”

  送走了晴仙和吹弟兄後,我回到正廳,看見屏風邊站著小天樞。

  天樞亮晶晶的眼看著我道:“方才晴仙和那個人,為什麽哭成那樣?這是不是凡人的情?”

  我摸摸他的頭,坐下來道:“不錯。”

  天樞道:“情不是一件讓凡人很快活的東西麽?那應該笑才是,為什麽哭。”

  我道:“惹上了這種東西,哭的和笑的都不少。”

  天樞哦了一聲。

  我向丫鬟道小少爺今天貪睡,先莫喊他,能哄一時是一時罷。吃完早飯後,天樞在僻靜處小聲問我:“衡文呢?”我實話實說地道:“他先回天庭了。”

  天樞皺起額頭,我正要詳細解釋,忽然室內大放光明,半空中現出北嶽帝君,引著五六個天兵,朗聲道:“宋珧元君,我奉玉帝旨意,引你和天樞星君速返天庭。”

  天樞尚未恢複,依然懵懂無知,伸手牢牢抓住了本仙君的衣襟。

  北嶽帝君落下地麵,客客氣氣地向我道:“宋珧元君,請罷。”

  五六個天兵向天樞去,本仙君跨一步到天樞身前道:“和帝君打個商量,天樞星君先隨在我身邊罷。”

  北嶽帝君看了看天樞,道:“也可。”向天兵們使了個眼色。天兵們便收手,穿牆出去轉了一圈。片刻後回來,其中一個手裏拎著狐狸,向北嶽道:“稟報帝座,已將那些凡人送入幻夢,待醒來後,隻當此戶人家業已搬遷。”

  北嶽帝君略頷首,道:“走罷。”
第六十八章


天庭裏景致依舊,雲霞依舊,守南天門的那幾張臉也依舊。

玉帝的案前仙使鶴雲站在南天門前,向北嶽天王行禮道:“小仙奉玉帝之命,在此守候已久矣。玉帝特意囑咐帝君帶回來的,帝君可已帶回?”

小天樞挨著我站著,挾著狐狸的天兵站在我另一側。北嶽帝君道:“勞煩鶴仙使轉稟玉帝,已順利帶回來了。”鶴雲便向我這裏一望,點頭道:“小仙已知。”又道,“玉帝口諭,請帝君將天樞星送至爻光殿內。”

北嶽帝君領了口諭,轉身向天樞道:“隨本座走罷。”神色中卻有些不忍。小天樞不明究理,用清朗朗的童音道了聲:“好。有勞帝君了。”從我身側舉步向前,又回過頭來道:“對了,你住在天庭何處?這幾日在人間受你諸多照應,改日再登門道謝。”

我強微笑道:“我住在廣虛府。你若能過來,請北天王幫你指路罷。”

天樞笑著點了點頭,道:“我大概久不出北鬥宮,慚愧未曾聽說過。不過下界這幾日,天庭的景致倒改了一些。暫時別過,閑時再回罷。”

我應道:“好。”眼看著天樞走到北嶽帝君的身邊。。

鶴雲走到本仙君身前道:“請隨我來罷。”

我舉步向前,鶴雲伸袖攔住我道:“宋珧元君,小仙並非在說你。玉帝口諭,讓元君暫時回府休息。”看向拎著毛團的天兵,“你隨我來。”

我惶恐了,鶴雲對我說話,依然十分客氣,稱呼也依然是宋珧元君,可見玉帝還沒下令將我削號銷籍。玉帝還沒將我削號銷籍,就是說他老人家後頭給我預備著大懲處。

本仙君眼睜睜看著北嶽引著天樞,鶴雲引著拎毛團的天兵漸行漸遠。其餘的天兵躬身向我道:“我等奉命,護送元君回府。”

我抬頭看時,天樞小小的身影已經在雲霧中模糊不見。玉帝為什麽不拎我上殿審問,他老人家的葫蘆裏在賣哪門子藥?

衡文他——怎樣了……

本仙君在眾天兵的簇擁中回了我的廣虛元君府。話說我在天庭這麽多年,雖然混了個勞什子的元君當當,卻連隨從都沒幾個,成天看幾位帝君和衡文上殿應卯之時排場無限,頗眼熱。今天夾在一群天兵中間,總算排場了一回。

我第一次認真地從遠處端詳了一下我的廣虛元君府,忽然發現它灰牆墨瓦大門紅彤彤的其實挺氣派。怪不得衡文總愛往這裏逛,說我的元君府比他的微垣宮舒服。可歎我這些年沒有好好又細致地待過它。

走到大門前,我更加惶恐了,廣虛元君府幾個大字依然在門頭的匾額上熠熠生輝。我頹然唏噓,看來玉帝他老人家怒得不輕,打算將削削封號,摘摘匾額,收收宅邸,銷銷仙籍這種事情當成重罰大刑中的小小調劑,暫時壓後。

一個天兵打開大門,將我推進府內,合上大門。我聽見門上嘩啦啦纏鐵鏈的聲音,然後喀喇一聲合鎖。鎖敲到門板上咣的一響,聽聲音這把鎖不小。

府中上空,被仙障罩著,密密嚴嚴,像一隻倒扣的大碗,將我嚴嚴實實扣在廣虛府內。

我也頭一次發現,我的廣虛元君府原來如此之大。

我在各個房內來回都踱了一遍,府內空蕩蕩的,隻有我自己。後院的石榻衡文第一次來找我時喝醉了我和他曾一起睡過。玉蘭樹下的棋盤上還散著上次和衡文未下完的殘局。左廂的屋子角裏藏著兩瓶沒被他敲去喝的玉釀。書房的桌上,筆架上放的筆還是上次陸景拿著據說十萬火急的文函追到本仙君府中讓衡文批時,衡文隨手從桌上摸來用的。臥房的牆上掛的是他第一次過來時送我的墨荷圖。廳中擺的是衡文與東華帝君賭法贏來的玄玉琉璃扇屏風,我說與他微垣宮內的擺設不搭,老著臉皮討來的。回廊的廊柱上還有他與我講聯句中取巧的方法時,隨手題的句子。未下凡間前我和他在院中切磋仙法,沒留神轟破了涼亭的一道欄杆,現在還未修好。

我正從房內又轉到後院時,頭頂上的仙障外有聲音道:“宋珧元君,玉帝命小仙帶你到蟠桃園中見駕。

我很想不通,玉帝提審本仙君為什麽要在蟠桃園內而不是金鑾殿上。當然,玉帝的聖意若是輕輕易易被我等猜到,他老人家就不是玉帝了。

我無奈抬頭道:“鶴雲兄,你不將仙障打開,難道要我連著一座元君府一起見玉帝?”

蟠桃園內桃花灼灼,雲霞爛漫。

玉帝在亭中端坐,本仙君最識時務,走上前去撲通跪倒:“罪仙宋珧叩見玉帝。”

玉帝緩聲道:“你認罪倒幹脆。”

我低頭道:“罪仙在凡間屢逆天條而行,自知一定瞞不過玉帝法眼,因此……”

玉帝截住我的話頭道:“罷了,你以為這樣囉嗦囉嗦再寫個折子都能蒙混過去麽。你的那道認罪折子已給衡文清君看過,他已什麽都說了。”

我大驚抬頭,玉帝寒著麵孔一掌重重拍上石桌:“宋珧,你在凡間做的好事!”

我的腦中混成一片,疾疾向玉帝道:“玉帝,這些都是罪仙的錯,千萬莫聽衡文、衡文清君的說辭。清君他是受了我的……”

玉帝驟然起身,重重一摔袖子,冷笑道:“朕自然知道是你的錯,你想卸與別個也卸不了。扯著天樞竟又掛上了衡文清君。宋珧宋珧,朕讓你下界一趟,你撈得倒豐足!!”

我默不吭聲。玉帝道:“你本是變數,當日竟上了天庭。朕順應天道,將你留在天庭內,此下界一次,果然又生出了別的事情來。”

我伏在地麵上道:“罪仙這個神仙本就是撿來做的,那一次天樞星君在金鑾殿上說的很是,我雖然成了神仙,仍然時時眷戀凡間事。衡文清君他……不知凡塵事,我其實已覬覦他許多年。這一次趁下凡之便,就撩撥引誘,清君他其實……罪仙自知罪無可赦,無論是上誅仙台還是飛灰煙滅都是我罪有應得。”

玉帝未再發話,一雙蜜蜂順著清風飛到亭內,在本仙君眼皮下互追互逐。

玉帝負手站在涼亭的台階邊,那一雙蜜蜂追逐飛到他身邊,玉帝道:“道本自然,隨心而至,交匯圓融。天庭不像西方如來處,要無情無愛,無欲無求。但天地萬物,因果循環。仙者隨性而至,亦不能違逆因果。天庭的天規,實則為了匡正行徑。譬如南明和天樞。”

玉帝踱回石桌邊坐下,道:“南明對天樞早已有情,但南明於朕與如來談法時主審青童與蘭芝一事,卻嚴苛狠辣。己本不正,苛待其他,因此其他因果暫且不論,他和天樞同打下凡界後,就必要受些劫數。”

本仙君疑心玉帝氣得糊塗了,這幾句話怎麽聽怎麽與正題不搭。玉帝興許是想在我麵前說說冠冕堂皇的話也無妨。人間有情天上也有情。但就算在人間,斷袖亦是異數,何況在天庭。所以玉帝方才才說,其他因果暫且不論。

我聽見玉帝問我道:“宋珧,你知道你此次,最重的罪是哪一樁麽。”

我立刻答道:“罪仙知道,罪仙以凡間情欲引誘衡文清君,此罪無可恕。”

玉帝又起身,走到涼亭邊,片刻後道:“你去命格星君處,讓他告知你因果罷。”

我疑惑抬頭,玉帝已走下涼亭,桃花林裏頓時冒出數位仙使,隨著玉帝出蟠桃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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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債 69-73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26060 bytes) () 01/16/2009 postreply 11: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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