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偶像巴菲特常說，他每天早上跳著踢踏舞去上班。我也確實有這種感覺。”
“我最欣賞（芒格）的是，他不僅有天賦，更重要的是，他把天賦變成了一整套係統。他的才華是被結構化的，有方法、有框架……這才走得長遠，而且這些思想深刻地影響了巴菲特。”
“我和（合夥人）布魯斯彼此真誠地承認：對方能做到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真正健康的合作關係，正是建立在這種認知之上。我們一直都承認彼此的獨特性，也從不因為誰犯錯就互相指責。”
“在投資這件事上，成功並不來自少數幾次高風險的豪賭，而是源於長期、持續的穩健表現。”
“投資的本質，不是追求確定性，而是在不確定中，設法讓概率站在你這邊。”
“‘情緒穩定’是我見過許多優秀投資人身上最關鍵的品質之一。”
這是我們今年看到的橡樹資本聯合創始人霍華德·馬克斯最值得推薦的一場對話。
75分鍾的訪談裏，馬克斯幾乎講出了他投資哲學中最本質、也最係統的一部分。而讓這場訪談與眾不同的關鍵，在於對話者是威廉·格林（William Green），《更富有，更睿智，更快樂》的作者，他深訪過全球眾多的頂級投資人。
格林不僅提前複習了馬克斯幾十年來的經典備忘錄，還圍繞風險、勝率、周期、誤判、泡沫等關鍵詞，層層遞進地引導他回到最核心的思考路徑。
你甚至會有一種錯覺，他不是在發問，而是一步步把霍華德·馬克斯幾十年的方法論係統整理了出來。
濃度很高。而且在這場訪談裏，馬克斯有很多的回答不斷call到沃倫·巴菲特與查理·芒格。他講到自己如何把巴菲特“跳著踢踏舞去上班”的狀態當作理想生活狀態，也講到芒格如何將天賦馴服為係統性的思維框架，並稱之為“人生工具箱”。
他說巴菲特是自己的偶像。
在巴菲特即將台前謝幕的時刻，這種多處引用金句的方式，充滿了致敬的味道。
在訪談中，霍華德·馬克斯還分享了自己如何通過避免災難、追求穩定的優秀，在數十年間實現財富增長；他還解釋了為什麽他認為“大多數人工智能公司最終會一文不值”，以及他為何對比特幣和黃金都不感興趣。
對話發布時間是2025年12月13日，從內容來看應該是在馬克斯最新備忘錄（12月9日）之前。
“我的偶像巴菲特說”
巴菲特總結最精辟，他說：別人越是輕率行事，我們就越要謹慎。
如果你（的團隊）有一個年輕的沃倫·巴菲特，最好的方式是放他去做，而不是告訴他：“在說服委員會多數人之前，你不能動手。”
幾周前，沃倫·巴菲特寫信宣布卸任，在信裏他談到與查理·芒格的關係，說查理就像是那個始終給予他庇護的兄長。在我看來，查理像是哲人，負責提供遠見和智慧，而沃倫是執行者，分析並做出決策。我最喜歡信中那句簡單又深刻的話：我們從未說過‘“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布魯斯和我之間的關係也是這樣。
巴菲特講得特別好，他經常用棒球打比方。他說，作為投資者，你要站在打擊區裏，等待那個真正的“好球”到來。
巴菲特強調的是等待和選擇，而不是頻繁出手。他說，投資不像棒球，棒球讓三個好球過去就會被判出局，但投資可以一直等下去——沒有人逼你揮棒。當然，這話也不完全適用於所有人。
當然，巴菲特不擔心被炒掉，但我們這些為別人管錢的人，可就沒那麽自由了。
巴菲特曾在2000年左右的股東大會上說過一句話我印象深刻，大意是：“互聯網無疑提升了生產力，但這是否能轉化為企業盈利能力，還很難說。”我覺得這句話同樣適用於AI。
我的偶像巴菲特常說，他每天早上跳著踢踏舞去上班。我也確實有這種感覺。我很開心能去工作，我熱愛我正在做的事。而且我希望我還能這樣做很久很久。
芒格把天賦變成了一整套係統
查理（芒格）真的是個天才。他讀書廣泛，善於思考，整天都可以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中。
他最有代表性的貢獻之一，是提出“多元思維模型”，也就是後來被稱作“格柵理論”。這其實就像一個投資者的工具箱。
說到底，成年人特別是投資人，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在做“模式識別”。
如果你活得夠久、觀察得夠仔細、再加上一點聰明才智，你就會慢慢擁有這樣的能力：當你看到某種情況發生時，不用從頭分析：“這是什麽？為什麽？意味著什麽？我要怎麽做？”你會自然而然反應過來：“這我見過，我知道該怎麽處理。”
而要做到這一點，你就得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工具箱”，能夠識別出不同場景下該用哪種工具、套用哪種模型。
這就是查理的強大之處。他不僅極其聰明，而且思維深刻，體係化程度非常高。
他還非常直率，從不委婉。不管對誰、不管在什麽場合，也不管是不是政治正確，他總是直截了當地表達自己的看法。
我最欣賞的是，他不僅有天賦，更重要的是，他把天賦變成了一整套係統。他的才華是被結構化的，有方法、有框架……這才走得長遠，而且這些思想深刻地影響了巴菲特。
最著名的例子之一，是他勸巴菲特放棄“煙蒂股”策略——也就是撿那些價格極低但本質不好的公司，而是去買價格合理但真正優秀的公司。
可以說，這個理念直接塑造了後來我們所熟知的巴菲特，也成就了今天的伯克希爾。
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比賽
在股票投資中，如果你能避開那些失敗者和虧損的年份，贏家自然會照顧好自己。
在固定收益投資中，你被承諾的是一個確定的回報，唯一存在變數的是這家發行債券的公司能否履行承諾。隻要你把那些有違約風險的篩掉，剩下的就能順利實現目標收益。
我在1978年開始從事高收益債券業務時，正是靠著這種思維方式一路走下來。
職業網球選手之所以能贏下一分，通常是因為他們打出了製勝分。因為如果隻是回一個平平無奇的球，對手立刻就能打出製勝球得分。所以他們必須主打進攻，而他們之所以能做到，是因為他們對擊球的控製力非常強。
但業餘選手完全不是這樣。他們沒有那麽好的控製力，隻能靠一件事：不出錯。
投資不像職業網球。我們對結果的控製力遠遠不如網球選手。市場上充滿了不可控的隨機性和不確定性。
在這種環境下，如果你總想著“打出製勝分”，也就是用激進的押注來追求爆發性的收益，你很容易被市場淘汰出局。
我認為，更明智的做法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比賽。不去做那些脫離能力圈的動作，不去承擔不必要的巨大風險，而是專注於一致性和長期的專業能力。
過去十年左右，我引用最多的一句話，通常來自馬克·吐溫。他說：“真正讓你陷入麻煩的，不是你不知道的，而是那些你深信不疑但其實並非如此的事情。”
長期資本管理公司就是個典型例子。他們認為自己的模型萬無一失，可以持續產出極其微小但穩定的收益，於是用大量杠杆去放大這種回報。但一旦這些細小的收益不再出現，損失也會被成倍放大，最終被市場“掃地出門”。
要有能力熬過人生的低穀
永遠不要忘記那個身高六英尺、卻在平均水深隻有五英尺的小溪裏淹死的人。
你必須在最糟糕的日子裏也能活下來。
如果你的投資組合或某項投資，是以“在一切都如你所願時實現最大化結果”為目標來構建的，那麽你很可能麵臨“被市場趕下牌桌”的風險。
很多投資管理決策，最終都歸結為一個問題：你是要在一切順利時盡可能多賺錢，還是要在一切不順時盡可能少虧錢？這兩者，你不能同時最大化。
世界上不存在一種策略，能在好運時賺最多，在壞運時卻毫發無損。你必須做出選擇。
在投資這個行業裏，所謂獲勝，無非就是實現超額收益。那麽，你是怎麽做到的？無外乎兩種方式：擁有更多的上漲資產，或者避免更多的下跌資產，也可能兩者兼有。
大多數人必須做出選擇，而且，這個選擇應該是有意識地做出的。
有多少人曾真正坐下來思考過：我究竟是要靠“多抓贏家”取勝，還是靠“少踩雷”取勝？
如果你連這個問題都沒認真回答過，你又怎麽能指望自己找到一條成功的投資之路？
開始投資時先搞清楚這個問題
我認為，無論是個人投資者、機構投資者，還是職業管理人，都應該清楚：在一般情況下，屬於你自己的“合理風險水平”大致處在哪個刻度上。
這些因素都很關鍵：比如年齡、資產規模、收入與支出的平衡、家庭責任、距離退休的年限、目標回報要求，以及最重要的——你的心理承受能力。
當你綜合這些因素之後，就可以對自己在0到100的區間內應該處於哪個位置，有一個大致的判斷。
比如說，如果你還年輕、家庭負擔較輕、有足夠的時間去承受短期波動、哪怕虧錢也有機會修複，那你也許可以承受80甚至85的風險水平。
當然，我得補充一點：現實中並不存在一個明確的投資組合，可以精確告訴你“這是一個85分風險水平”的配置。
這個設想更像是一種思考問題的框架，而不是一個數學公式。
一旦你明確了自己的風險刻度，接下來的問題是：你打算始終維持在這個水平上？還是根據市場的波動和機會，進行有節奏的動態調整？
如果你選擇調整，那麽此時此刻，你希望將自己的風險水平調到哪個點？這個決策本身，也應該是一個持續進行、不斷更新的動態過程。
在我看來，以這樣的方法來思考投資，是一種高度建設性的做法。
過度交易是一個錯誤
確實存在一些時刻，不是每天，隻是偶爾，市場會提供一些機會，讓你稍微變得更激進一點，或者稍微變得更防禦一點。
當然，我不會做太多調整，因為這件事很容易出錯。但我也不會把這些機會全部放過。
過度交易是一個錯誤。不僅從整體來看沒有收益，而且成本高昂，甚至還可能適得其反。
因為如果你在市場高點興奮地買入，又在市場低點沮喪地賣出，你做的恰恰是與你應該做的事情完全相反的事。
買入並長期持有，整體上要優越得多。
我隻是認為，對於那些既有能力、又有合適心態的人來說，確實存在一些時刻：當市場顯得脆弱時，你可以稍微更防禦一些；當市場顯得慷慨時，你可以稍微更激進一些。
勝率夠高的判斷時刻少之又少
我一生中做過五次非常成功的市場判斷，而這五次，其實並不是分布在50年裏，而是集中在過去25年。
第一次是在2000年的第一天，那次是針對科技泡沫。
值得注意的是，我當時對科技股、技術本身、互聯網或者類似的東西，其實一無所知。我把這個過程稱為“感知溫度”，因為它本質上並不是在預測宏觀，而是在觀察我周圍人們的行為。
坦白說，我從來不是在“毫無恐懼”的狀態下做出這些決定的。但在那樣的時刻，你會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一次，很可能是對的。
但就算你再有信心，在投資中也永遠不要把概率估得太高。哪怕你真的覺得自己是對的，你也不該假設這是一個八成勝率的判斷。更現實的，可能是七成對三成錯，甚至更低。
而且重點是，不能一直這樣操作。你得等到判斷足夠強、勝率足夠高的時刻，再出手。然後，祈禱你這次是對的。
清楚自己的“優勢區域”在哪裏
做投資最重要的問題是：你要靠什麽贏？換句話說，你的比較優勢到底在哪裏？因為所謂成功，其實就是比別人做得好。
你必須在你所參與的每個資產類別中建立起某種知識優勢。
這通常包含兩個層麵：一是發展出一套正確的方法論，並始終如一地貫徹；二是比別人掌握更多信息或擁有更深刻的洞察。
投資是一場極度競爭的遊戲，參與者大多聰明、擅長數字、擅用工具、全情投入，你必須找到一個真正的立足點：專注是一種方式；尋找無效市場者是另一種。
真正的機會，往往藏在人跡罕至的小徑上。
巴菲特說，作為投資者，你要站在打擊區裏，等待那個真正的“好球”到來。但前提是，你得知道什麽是“好球”，什麽是“壞球”。
投資也是一樣。你要清楚自己的“優勢區域”在哪裏，然後有耐心地等待那個屬於你的好球。
你不能因為別人熱衷某類資產就跟著上車。你得知道，自己在等的是什麽、擅長的是什麽，事先製定好標準，然後在你認定“勝率偏向你這邊”的時刻出手。
我個人的做法是：組合一直要有倉位，但進攻和防守的力度要隨環境調整。
有些時候你就該保守些，有些時候你要敢於出手，而真正關鍵的時刻，你必須毫不猶豫地出擊。
目前AI確實最像上世紀末的互聯網泡沫
如果非要找一個類比，我認為目前的情況，在本質上最接近的是1998–2000年那一輪互聯網泡沫。雖然程度不同，但邏輯相似。
但說實話，我還沒有聽到有人能清楚、連貫、具體地解釋清楚：AI到底將以什麽樣的方式改變世界？它會變成哪些商業模式？人們怎麽從中賺錢？生活會有哪些根本改變？
我並不是這方麵的專家，甚至可以說離專家很遠，但目前為止，我聽到的大多數答案都不夠具體。
但它確實激發了想象力。幾乎每一場泡沫，背後都有一個新事物，它點燃了人類對未來的幻想。
泡沫，總是在幻想最多的地方發生。
我見過太多市場狂熱下的典型錯誤，最常見的兩個：第一，不能默認今天的領先者，未來還會繼續領先。也許會，但你不能把一切都押在這個假設上；第二，也不能因為領先者估值太高，就去買落後者，僅僅因為後者看起來便宜。
這其實又回到了我們最初的那個問題：你究竟想怎麽玩這場遊戲？
是要去賭一個沒有收入、沒有利潤、靠AI講故事的初創公司？還是去買一家穩健盈利、AI是錦上添花的公司？無論哪種選擇，你都要清楚自己的風格，明白自己承擔的是怎樣的風險。
黃金的價格缺少一個“錨點”
所謂價值投資，就是你要搞清楚一個資產的內在價值，再判斷市場價格是否被低估。而“內在價值”是靠未來能產生的現金流來衡量的。是有“錨”，有中樞的。
但如果你買的是黃金、比特幣、鑽石、藝術品，它們沒有現金流，就沒有內在價值，那你靠什麽來評估它值多少錢？
你可以買黃金，因為你相信它、覺得它能漲，或者它曾經保值。但你不能像分析股票那樣，判斷它是不是被低估了。這個觀點我今天依然堅持。
如果你在2010年底買入黃金，至今年化回報大概是7.7%；而同期標普500指數的年化回報是12.7%。
所以，黃金不是一個差的投資，但也遠遠稱不上優秀。不能因為最近漲得快，就忽視它長期平平的表現。
多數人與其自己投資不如買指數基金
很多人買股票，是因為他們喜歡這家公司、喜歡它的品牌、喜歡它的創始人（我不建議這種理由，但大家確實常這麽做）。
但信用投資不是這樣的邏輯。你不能說：“他們漢堡做得好吃，我就買他們的債券。”這不夠專業。這完全是另一類遊戲。
我通常建議，對於大多數人而言，與其親自下場，不如選擇那些由專業團隊管理的產品，比如基金、ETF等。
查理·芒格那句話：“投資不是件容易事兒，誰覺得它容易，那就是蠢蛋。”這句話不僅適用於我做的事情，我覺得同樣適用於股票、共同基金、ETF、指數基金等各種領域。
投資很有意思的一點在於：拿到市場平均水平的回報其實很容易，但要獲得超額回報則非常難。
但如果你滿足於平均回報，那麽就可以通過一些管理成本較低的產品來實現，而且有很高的概率能做到。
“情緒穩定”是優秀投資人最關鍵的品質之一
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需要控製情緒、保持冷靜；我也可以說，如果想更保守一些，就得讓投資組合更穩健。
但要怎麽做到這些，這才是真正的難題。
如果你讓情緒主導投資決策，結果通常是適得其反。
市場火熱、人聲鼎沸時你忍不住買入，那往往已經太晚；市場低迷、滿眼悲觀時你選擇賣出，那通常也是最低點。而這恰恰是一條注定失敗的路徑。
所以，“情緒穩定”是我見過許多優秀投資人身上最關鍵的品質之一。
這其實也意味著：別太頻繁地操作，別總想著“該做點什麽”。很多時候，最好的行動，就是按兵不動。
投資的本質，不是靠運氣也不是靠博弈，它能長期奏效是因為經濟在增長、企業在創造利潤。
我們能做的，是搭上這趟增長列車，並且堅持不下車——越早上車，投得越多，堅持越久，效果越好。
這比你是否成功擇時、是否精準選股、是否踩中節奏，都更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