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特別推薦:短片《俺爹俺娘》】
攝影師焦波的作品《俺爹俺娘》不知感動了多少人。
他用30年爲父母拍攝萬張照片,每個瞬間都讓人落淚,
就像書中第一頁那個瞬間
“每次我離家時,總不讓娘送,娘也答應不送,
但往往到了村頭,猛一回頭,娘就跟在身後……”
這是一本沉重的書,一本永遠也讀不完的書。《俺爹俺娘》是著名攝影家焦波,從給爹娘拍攝的近萬餘張照片中精選出的作品集,這些照片真實地記錄了魯中山區兩個世紀老人幾十年間的生活片斷,張張深情、段段精彩。這100多幅作品將讀者帶進了一個真、善、美的世界,編織出一個個遊子想念爹娘、思念家鄉的圖片散文故事,讓人們完全陷入了一種感動的濃情之中。可以說,《俺爹俺娘》這部攝影集,是每一個遊子都應該帶在身邊的“情”書。
作者焦波: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圖片庫藝術總監,南開大學兼職教授。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中國新聞攝影學會會員;中國民俗攝影協會執委,博學會士。近百次獲得國際、國家級、省級攝影比賽獎、新聞獎
娘,一個身高1.41米,體重71斤的弱小女人……她屬牛。
爹,長著一雙倔強眼睛的健壯男人……他屬兔。
這是我給爹娘拍的第一張合影,那時的爹娘一臉嚴肅
每次我離家時,總不讓娘送,娘也答應不送,但往往到了村頭,猛一回頭,娘就跟在身後……
爺爺一輩子沒上過泰山,爹抱著爺爺的畫像爬上泰山極頂。
爹說:“往上點兒,再往上點兒,你聽見了嗎?”
在家鄉這條小路上,爹娘共同走了七十多年。爹娘出生在同一個村,一個村東,一個村西,結婚前誰也不認識誰。
家住在村圍子的南門外。村圍子是清同治6年修的,如今已成斷牆殘壁。近幾年,圍子邊的人家都到村外向陽坡上蓋起了新房,爹娘卻舍不得老屋。
這是爹娘共同生活了近70年的小院。娘說,她過門時,院子是“扛著扁擔都轉不過腚來”的小夾道,幾經擴展才成為現在這樣子,原先可沒這麽大。
爹娘結婚那年,爹為娘做了一架紡車,娘搖著它紡了一輩子線。爹說,娘紡的線比買的還結實。
真是“越老越小孩”,看,爹娘笑得多可愛。
按照魯中山區農民的習俗,爹娘一輩子通腿而眠。
每天窗戶一亮,爹娘便起床幹活,忙忙活活就是一天。
在田裏剜穀苗的老娘,像立在天地之間的一尊雕像。
爹特意挑了兩個幾斤重的大地瓜,站在玉米架下,讓我給他留個影。
爹是木匠,一輩子這樣默契合作的場景不少。
要拍一張爹在锛木頭的照片,娘走過來,站在那裏。“娘,你站在那裏不好看”,“那我給他扶著吧!”娘說著,走了過去
娘,還下地嗎?”“去!人活著不幹活幹啥!”這一年,娘已84歲了。
一字不識的娘曾說過:“要做成啥事都和推磨一樣,一步一步來,反正走一步就少一步……”
一字不識的娘曾說過:“要做成啥事都和推磨一樣,一步一步來,反正走一步就少一步……”
家裏蓋房,來了三十多個匠人、小工幫忙,娘出出進進,忙著為匠工們備飯
“這是誰啃的西瓜,剩了這麽多瓜瓤,扔了多可惜!”爹說著找來切菜刀,削下來再吃掉
秋天,把成熟的葫蘆摘下來,中間鋸開成為兩半,再放到鍋裏煮一煮,葫蘆瓤是一道極好的菜,而葫蘆瓢用作盛水的勺,又經濟,又比買的鐵勺好使
娘說:“俺過門前絞過一次臉,一輩子就‘美容’了那麽一回”
娘說:“俺這麽大歲數了,咋還能穿這樣豔紅的衣服呢?”“實在好看,實在好看。挺像當年結婚時你穿的那件啊!”爹說
俺趕了一輩子毛驢子,今天也坐坐這 “電驢子”。
娘說:“小心點,你小心點嘛。”
娘6歲纏腳,趾甲長成了蝸牛的樣子,爹常為她修剪。
爹幹活手指上紮了刺,娘戴上老花鏡給他挑。紮痛了,爹就嚷嚷:“你這哪裏是挑刺,簡直是挖坑、刨樹跟!”娘還是細聲慢語:“老了,眼花了,看不清了。
天怪熱的,爹娘關上大門在院子裏搓澡。娘給爹搓完脊梁,爹又給娘搓。 娘說:“你爹給俺搓背是近些年的事,年輕時他才不幹呢!”
娘生病了,爹也成了半個赤腳醫生
男在前,女在後,爹在任何時候都是唱“主角”。
對爹的“旨意”,娘言聽計從,盡管有時不情願。
爹對著娘大聲吵嚷,看我要拍照片,便坐到暖氣包上“悶”起來了,我想,他這樣悶著比吵更難受。
娘生爹的氣,病倒了,在打吊瓶的那幾日,爹又燒水,又做飯,格外勤快
要過春節了,娘的肺氣腫病突然發了,住進醫院進行搶救,爹一個人在家孤孤單單,整天打不起精神來。
娘的病稍有好轉,爹迫不及待到醫院探望,一進門就直抹眼淚。“咱倆結婚 68 年,這可是頭一回不在一塊兒過年啊 ! ”爹邊哭邊說。
娘病重了。家裏人籌劃用舊婚俗的過門儀式來為娘衝病消災。爹身纏花床單,拉著紅綢布,在嬸子們的簇擁下一步跨過了放在門檻上的馬鞍。他喜滋滋地對娘說:“門檻我邁過去了,馬鞍我跨過去了,你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兩天後,娘奄奄一息,家人趕快給她穿好壽衣。鄰居也趕到我家,圍攏在娘的身邊,痛苦地為她送行。爹兩眼直發愣,呆呆地坐在一邊
清明(4月5日)過後,春暖花開的時候,娘的病慢慢好轉。五月初,竟神奇般地站了起來,出院回到了
爹喜歡這張照片。“人在病重時,全家人都悲戚戚的,病好了,看看這張照片又讓人樂,這叫‘悲喜相生’。
爹摔斷了股骨,但還是那倔脾氣,吃飯還是不讓人喂。
娘心疼爹這把老骨頭,扭頭哭了。
娘給爹擦洗了全身,又給他剪腳趾甲。
病好了,他們還是閑不住,又下地幹活了。爹常說,你娘的小腳走不快。可每次走著走著,爹又落在娘的身後
爹是俺家第三代木匠,開了幾十年棺材鋪,“文革”前就剩下這一口棺材。爹對娘說:“你跟著我受了一輩子苦,這口棺材你就占了吧,俺再做口薄的自己占。”對此,娘十分滿足。逢人便說:“俺沒白跟當木匠的過一輩子啊。”
每年春天,娘都把壽衣拿出來曬一曬。家鄉有種說法,多曬壽衣,人會長壽的。
每年在姥姥的祭日這天,娘總是到她的墳上哭幾聲:“娘啊!你一輩子沒過一天好日子啊!”記得姥姥去世的時候,娘送完殯,還穿著孝服哭著回家。我當時小,不懂事,隻覺得娘穿孝服最好看了。後來讀中學了,我把課本上的“女要俏,一身孝”一句話讀給娘聽,娘說:“死了人才穿孝服,哭哭啼啼,有啥好看的!”
每到過年,娘總是坐在家門口的石頭上,盼望兒回家。
娘每年都把灶王爺貼在灶邊,其實她自己也在灶上忙碌了一輩子。
1980 年代末,時興大美人頭掛曆。娘說:“看這些閨女長得多俊呀,拆開來並排貼在牆上更好看。”爹說:“城裏人家也都這樣掛
要過年了,爹娘整理一下相框裏的子孫們的照片,也算過個“團圓”年吧
年除夕,爹從小賣部買來四根香蕉,說是祭祖用:“他們生前沒見過這稀罕物呢!”爹說。
過年了,一家人團團圓圓。難得娘這麽暢快的笑臉,又殺雞又宰羊,忙裏忙外。娘說:“怎麽累都值得啊!”
娘包大包子,葷的素的包成不同形狀,願意吃哪一種,一看就分辨明白。
剜點野菜給孩子們換換口味。她說:“早年缺糧食用野菜填肚子,現今吃野菜是嚐新鮮了
娘過75歲生日,我和姐姐給她買了一個生日蛋糕。喝完酒了,該吃蛋糕了,娘拿來了切菜刀,劃來劃去,怎麽也切不成塊。她嘴裏直念叨:“這像豆腐渣,花錢買這個幹啥?切不成塊反倒攪成一鍋粥了,還不如咱家的粘糕呢。”
娘85歲大壽,我和姐姐們又給她買了一個大號帶“壽”字的生日蛋糕,還插上了花花綠綠的生日蠟燭。孫男弟女們圍在一起,拍著巴掌唱了一遍外國歌曲《生日快樂》,然後讓娘吹滅蠟燭。娘把嘴湊到蠟燭前,吹了幾次都吹不滅,還是大夥圍上去才吹滅了。娘又念叨起來:“唉,俺這張嘴火能吹著,燈能吹滅,今天咋就吹不滅這幾根蠟燭呢?老了,沒牙了,嘴漏風!
這個櫃子是娘的姥姥的陪嫁品,又是我姥姥的陪嫁品,姥姥又把它傳了我娘。等到我大姐出嫁時,娘又想把它傳給大姐,但大姐嫌它“跟不上形勢”,讓爹給她做了一套新式的。老櫃子伴了爹娘近 70 年,裏麵盛著他們的全部“寶貝”。
家裏剛安上電話,爹娘就想打一個試試。爹撥號碼,娘拿耳機聽。“咋沒聲呢?”娘直埋怨爹不會撥號碼
是全家第一張合影。爹娘生了8個兒女,死了4個,剩下我和傻子大哥,還有兩個姐姐。大哥始終是爹娘最牽掛的
哥哥的癲癇病又犯了,倒在地上把鼻梁骨磕斷。娘一邊給他擦血,一邊掉淚:“兒啊,娘心疼呀!” 86歲的娘為我65歲的哥哥做好了壽衣,並囑咐我:“我要死在他前頭,他走時,你一定給他穿得板板整整的。
我兒子的第一步,是在娘的扶持下開始的。
兒子上了大學,暑假回家看奶奶,非用小鐵車推著奶奶在村子裏轉轉。娘說:“坐俺孫子的小鐵車,比坐兒子的小轎車還舒服
我兒子考上了北大研究生。臨走時,娘拉著孫子的手,囑咐了一遍又一遍.
“隔代親,隔代情!”“八十老翁賽頑童。”
重外甥女晶晶倒在地上碰著了頭。娘一邊給孩子捋頭發,一邊用嘴在孩子頭上吸一口氣,再轉過身去把嘴裏的氣吐出來,口中念道:“回來吧!回來吧!揪揪毛,嚇不著。”這是傳統的叫魂的方法。家鄉有種說法,孩子受了驚嚇,會把魂丟了。
近一點,再近一點!”重外甥女晶晶讓爹和娘親親熱熱照張相
爹娘爬上了泰山極頂,碰上了一對青春戀人……
手挽著手,爹娘來到天安門
爹娘說,坐在地鐵裏啥都好,就是弄不清東南西北
第一次進大城市,第一次吃快餐
給孩子們買的“小電影”爹娘倒先瞧上了
娘,你在看啥呢?爹,你在幹啥呢?
娘心裏納悶,現今的年輕人咋還喜歡穿古人的衣裳呢?
一起生活了幾十年,隔著廊柱歇息,動作、神情都快一致了!
一生相扶持,還是老夫妻
一對來自加拿大的夫婦看到爹娘雙雙攜手登上長城,羨慕不已。
不到長城非好漢,咱登上長城,也成好漢啦!”爹對娘說
爹娘結婚70周年這一天,到北京遊覽,這是他們第一次坐飛機。娘有些緊張,緊握著爹的手不放
爹深情地拉著娘的手,念了一句戲詞:“咱手把手兒把話啦……”
90歲大壽那天,我給爹娘拍了這張合影。沒想到,這竟是他們最後一張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