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產起家、中共黨員、前中央部委官員、“92派”、持有美國綠卡、受國企擠壓、尋找安全感、海外投資受挫,富豪黃怒波身上集中的諸多符號,成為大陸富豪成長與尋路史的標本。
作為“92派”富豪的典型人物,中坤集團董事長黃怒波棄官從商後,最初是在房地產業掘得第一桶金。2003年前後,有感於國有企業大舉挺進房地產業,這個原本非常市場化的開放行業開始上演“國進民退”,他預料房地產業終將成為一個社會問題,開始轉型做旅遊地產。
此 後十年,黃怒波遠離城市,走向鄉野,將經營重心放在收集各地優質旅遊風景資源上。得益於深厚的政治人脈資源和體製背景,他在國內如魚得水,構建了一個龐大 的旅遊度假帝國,積累了數以百億計的巨額財富。在2012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黃怒波以人民幣61.7億元的財富排名第129位。但在接受《鳳凰周刊》 記者采訪時,他估計個人資產可能超過500億元。
作為民營企業家,黃怒波在國內麵臨多種生存空間的擠壓。當他大舉向海外投資、尋找出路時,曾是中共官員的體製內背景,又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讓其海外投資遭遇無端猜疑,一再受挫。
另類旅遊地產起家
1956年,黃怒波出生於蘭州,年少時父親被打成反革命而自殺,13歲時母親又意外去世,成為一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他原名黃玉平,16歲插隊當知青時改成現名。1977年恢複高考,經群眾聯名推薦,寧夏唯一的一個北京大學名額給了黃怒波,自此他的人生開始否極泰來。
讀完北大之後,黃怒波順利進入中宣部。但仕途得意之時,黃怒波決定下海經商,折騰幾年之後,於1995年創辦了中坤投資集團。兩年後,他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和中歐商學院同學、現遠洋地產董事局主席李明合作開發的都市網景,讓他賺到了5000萬。
黃怒波沒有像其他開發商一樣在住宅地產領域繼續做大,因此錯失了中國房地產業蓬勃發展的機遇。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錯過了房地產,卻趕上了旅遊熱。
1997年,在一次聚會上,黃怒波碰到了一位老朋友(此人當時任黃山市黟縣副縣長),兩人相談甚歡。黟縣經濟落後,那位副縣長朋友有意拉他去投資。黃怒波隨後去當地參觀考察,很快就發現了當時尚未開發、略顯破敗但保存完整的宏村的文化價值和商業價值。
黃怒波隨後決定投資五六百萬元開發宏村。1997年,中坤和當地政府簽了30年的經營權,他請清華大學教授為古村落設計了保護開發規劃,修公路、修賓館,對宏村進行整體改造。2000年11月,宏村與黟縣西遞村一起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為世界文化遺產。
黃 怒波幸運地趕上了中國旅遊市場的爆發。1994年,中國國內的旅遊收入僅為1023億元,1998年達到2391億元,2012年,這個數字已經達到了 22706億元。統計數字顯示,1998年中國城市居民出遊率已達94.5%,農村居民出遊率已達40%以上,在北京、海南等地,旅遊已經成為支柱產業。
中 國任何一個景點在過去十年中接待的遊客量,可能比曆史上所有時期都要多。在黃怒波開發宏村之前,當地村民一年的門票收入不過十餘萬元;中坤集團進駐之後, 第二年門票收入上漲到了400多萬元。目前,僅門票收入,中坤集團就每年進賬數億元,未來20年的經營權還將為其帶來近80億元的門票收入。
嚐 到甜頭的黃怒波看到了旅遊資源獨一無二的潛在價值,從此變身為一個旅遊資源的狂熱收集者,他將宏村開發的成功經驗上升為中坤模式,不斷複製到其他地方。 2003年,黃怒波拿下南疆五個地州的旅遊景區經營權;2005年拿下康西草原;2012年又和雲南普洱市達成合作意向。中坤官方網站介紹,按照地域劃 分,中坤度假產業共涵蓋七大板塊,即安徽黃山板塊、新疆南疆板塊、北京門頭溝板塊、北京延慶板塊、湖南嶽陽板塊、安徽桐城板塊、美國田納西州板塊。
黃怒波將這種商業模式總結為,酒店+度假別墅+戶外+文藝演出,其收入模式為門票收入,賓館收入、戶外收入以及演藝收入;而當旅遊景點越來越成熟的時候,中坤集團在景點附近開發並持有的別墅地產也隨之升值。
這 種策略讓黃怒波的商業帝國和個人財富不斷擴張。2012年,黃怒波以61.7億元的財富排名福布斯中國富豪榜129名,但是黃怒波對《鳳凰周刊》記者表 示,其個人資產遠超此數,應有數百億元。他在對其資源戰略進行闡述時說:地產行業屬於高投入、高風險領域;而投資旅遊,擁有景區、建設賓館、組織營銷,是 一個漫長的過程,但這是一個資源型的領域;資源是不能再生和複製的,所以是安全的。
憑 借資源而登上富豪榜,黃怒波不是孤例。根據胡潤百富榜的數據,大陸資源行業共有79人登上富豪榜,胡潤百富榜的上榜門檻為23億元,這些資源型富豪平均財 富46億元。過去十年,隨著中國經濟規模的迅速擴張,對資源的胃口也越來越大,根據北大教授盧峰的研究,中國需求已經成為資源價格的內生變量,也就是說, 中國需求本身成為決定價格走勢的決定性因素,包括鐵礦石、煤炭等資源的價格走勢都印證了這一點。而一批提前布局資源和能源領域的商人也因此致富。
不碰政治的“92派”
在下海之前,黃怒波在中宣部工作了11年,在建設部下屬的中國市長協會工作了數年,積累了深厚的政經人脈資源,這對其日後的生意擴張起到了重要作用。但福兮禍所伏,這些背景也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
在 黃怒波下海早期幾個重要的項目中,他的人脈資源起了重要作用。1997年,黃怒波開發宏村始於與當地政府官員的友誼。1998年,在黃怒波的建議下,縣政 府決定將西遞、宏村兩個村子合並申報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那一年的競爭非常激烈,其中一個競爭對手就是在當時已經聞名遐邇的周莊。
黟 縣很窮,為了非遺申請所能投入的資金有限,申報材料隻是普通的油印小冊子,沒有任何包裝,在第一輪就被刷了下去。當時周莊認為自己拿到這個非遺的牌子,已 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然而事情進展卻陰差陽錯,因為在黃山地區開的一個會議,順便到宏村參觀的專家把本來已經被淘汰的西遞、宏村又給撈回了競爭隊伍。黃 怒波也從不諱言他在建設部工作時積累下來的人脈,在那個時候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黃怒波這批1992年左右辭官從商的體製內人員被稱為“92派”。包括黃怒波、王石、任正非、馮侖、陳東升、毛振華等,這些企業家曾經被指責為“紅頂商人”,他們也從不否認體製背景對其創業多有助益,用毛振華的話說:“92派”企業家有超強的“整合各種資源的能力”。
與 上一代多自鄉鎮企業出身的企業家相比,這些放棄體製內身份的“92派”都受過良好的教育,具有本科、碩士甚至博士學位,他們對經濟問題有廣闊的視野,對當 時中國最需要什麽有良好的感知,而且與體製內對很多關鍵性資源握有控製權的舊同事有更好的聯絡。中國市長協會副會長陶斯亮曾與黃怒波共事多年。她評價黃怒 波“足夠聰明,通過合法或者不違法的方式賺錢,他在這兩者之間遊刃有餘,這是他成功的一個原因”。
在 中宣部和建設部十多年的工作經驗,對黃怒波來說最大的意義不僅在於“有所為”,也在於“有所不為”。在中宣部老幹部局任職時,黃怒波有機會看到很多老同誌 的檔案,包括他們在曆次運動中被整、被撤、寫檢查的經曆,閱後悲鳴不已,“有的人所謂革命的人生其實是自我批判的一生。”各種反省、檢討、批判,讓他看到 政治鬥爭的殘酷性。
從 體製出來之後,黃怒波曾經闡述自己為什麽選擇地產行業,第一不做跟國家經濟命脈相關的產業,比如不碰煤炭、石油、糧食;第二不做文化出版;第三不碰飲料和 食品行業,“風險太大,一次投毒也許就要了老命。”在北京中坤大廈,他對記者說,“體製內的經曆讓自己懂得了不碰政治。你別和國家去打,不要和國企去打, 也別牽涉到很複雜的官場去。” 正因為懂得中國官場是怎麽回事,他選了一條不招誰不惹誰的經商道路。
深諳中國官場和體製內遊戲規則的黃怒波,知道和地方政府打交道:惹不起躲得起。“有些地方政府會給你很多政策,但是一旦換屆,可能很多政策就要變動;當然,反過來說,如果有些項目做得不順,我們就挺著,因為一換屆,新來的班子可能政策又不一樣了。”黃怒波說。
南疆開發就是這樣一個樣本。南疆投資旅遊業的計劃敲定後,2004年7月,中坤在克州的阿圖什舉辦首屆南疆旅遊節。黃怒波宣稱要在5-10年內對南疆投入14億元人民幣,設計打造4條黃金旅遊線,全麵整合南疆四地州旅遊資源。
在 多年的投資過程中,黃怒波形成了一套慈善先行的模式,南疆項目啟動之初,他就向當地醫院捐贈了數百萬元資金。然而到2006年,國家文物局下發一紙禁令, 不允許企業經營文物景點,中坤當時經營的尼雅、小河墓地、唐王城、克孜爾千佛洞等均被納入整頓之列,黃怒波雄心勃勃的開發計劃被迫擱淺。他當即表示,既然 國家有政策,他過去的投入都不算,全部無償退出。撐過幾年的艱難低潮期之後,南疆旅遊項目到2010年才有了幾百萬元的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