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首富張士平野蠻擴張:不玩地產和期貨

山東首富張士平野蠻擴張:不玩地產和期貨

2013年06月27日 14:21  《英才》 
 
 
英才雜誌第7期封麵文章。英才雜誌第7期封麵文章。

 

圖為魏橋創業集團董事長張士平圖為山東首富魏橋創業集團董事長張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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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東首富張士平現身——獨家揭秘魏橋帝國

  文|本刊記者 李文友 編輯|朱雪塵 圖|本刊記者 孟傑 李文友 出自《英才》雜誌2013年7月刊

  山東鄒平縣魏橋鎮又迎來一個悶熱的黃昏。

  汽車和電動車擠滿了馬路,穿著藍色製服、拎著黃色頭盔的電廠工人穿插在擁擠的車流中,鳴笛聲、叫賣聲、孩子的哭聲,凝和著空氣中的熱浪上下起伏。

  沿著主幹道一直往小鎮西端走,路上的煤灰逐漸多起來,道路被染成黑色,不時有運煤的福田大卡咆哮著碾過路麵。不遠處,數十米高的煤堆和直插暗灰天空的冷卻塔赫然入目,三個熱電廠在道路南側依次向西延伸開去。在電廠東邊不遠處,工人的住宿樓、影劇院、辦公大樓、幼兒園、診所,緊密相鄰,渾然一體,形成一個獨特的企業小社會。

  這裏是魏橋創業集團(以下簡稱魏橋)的一個普通廠區,也是其董事長張士平經營的神秘帝國裏一個微小的角落。他的整個集團擁有企業14家,員工16萬,下轄7個生產基地,10個工業園,十幾個大型紡織工廠,10個電廠和8個鋁廠,其總資產937億元,2011年以1615億元的營收殺入財富世界500強。與之伴隨的,是張氏家族以數百億元的財富登上各類排行榜,成為 “山東首富”。

  魏橋之巨、家族之富原本不為外界關注。直到2012年,一則“魏橋自建電網的電價比國家電網[微博]便宜1/3”的消息引爆輿論,批評與讚譽同時包圍了這家原本低調的企業,數十家媒體湧入魏橋鎮。由此,魏橋集團開始廣為人知。

  時至今日,魏橋仍保持神秘色彩,曆經20多年的發展,其與地方經濟緊密融合,和地方政府彼此支持,而對陌生的外來者則充滿警惕。與魏橋鎮廠區的情形相似,在其總部鄒平縣,20多平方公裏的魏橋工業園區裏,廠區、宿舍,甚至文化廣場等大小門口至少兩個保安駐守,其總部大門甚至有8個保安把關。即使相隔50多米,也會有保安一路小跑突然出現在手拿相機拍照者的麵前,並提高嗓音提醒:“再拍就沒收,拍花草也不行,這是規定”。

  這是一個怎樣的帝國?它又怎樣強悍地成長?

  外界最讀不懂的是,魏橋浸染的紡織業、火電、鋁業都非景氣行業,紡織連續5年行業性虧損,火電連續 10年行業性虧損(去年扭虧),鋁業連續 6年行業性虧損,魏橋何以能在產業不振的大背景下,實現家族財富的暴漲?一個賣毛巾的小廠如何用25年殺入世界500強,創始人張士平何德何能?

  《英才》記者在北京獨家采訪了張士平,隨後又奔赴山東濱州市、鄒平縣、魏橋鎮等地,探尋魏橋的財富發家軌跡,試圖解碼中國民營企業蝶變為世界級企業的基因。

  財富分水嶺

  在濱州和鄒平等地,魏橋的影響隨處都可感受到。就連鄒平的出租車師傅都能煞有介事地說出一段“張老板”的故事。

  一位退休的政府工作人員告訴《英才》記者,鄒平縣每年都會召開經濟工作會議,第一個發言的企業家必是張士平,“不用多說,張總隻要很平淡的說出今年又交了幾十億的稅,我們坐在下麵的人都會心中一凜,那可是縣裏稅收的一半,很震撼。”

  張士平的生意越做越大,魏橋對地方經濟的影響愈加明顯。而地方政府對其的支持也成“人之常情”。於是,一路走來,皆大歡喜。

  在魏橋兼並國有企業濱州一棉後,市政府下發了優惠政策:土地全免費,三年稅收返還。在鄒平,政府會對魏橋所需土地,在合理合法的範圍內,給予大力支持。

  房價高漲,民工短缺。為留住人才和勞動力,魏橋多年前便開始自建員工住房。魏橋規定,隻要幹滿五年,員工結婚就可以以千元的成本價購買單位提供的住宅,但員工以後不可以向外銷售,可按原價交回。

  《英才》記者在鄒平調研時發現,在城區會仙一路南側,月河五路南段東側,會仙二路北側,月河三路東側,都有魏橋為中高層員工提供的新住宅樓。

  魏橋的壯大無疑為張士平在地方和行業裏獲得讚譽,“亞洲棉王”的呼號也足夠耀眼。不過鮮為人知的是,若按擁有財富的數量級來算,2011年之前張氏家族的財富隻在10億元當量,這與魏橋的巨大體量似乎並不“匹配”。

  雖然魏橋旗下核心子公司魏橋紡織(02698.HK)於2003年9月在香港成功上市,張士平家族的持股比例達到32.4%,但魏橋紡織的上市還不足以讓張氏家族的財富有質的飛躍。如果以魏橋紡織2011年12月31日收盤價計,這部分股權價值僅12億元。

  但在2011年3月24日,也就是中國宏橋集團有限公司(01378.HK)在香港聯交所掛牌上市後,張氏家族的財富就開始以百億來計算了。

  從2006—2010年,張士平一共收購和自建了91.6萬噸鋁產能設施,到2010年12月31日,中國宏橋總資產達到133億元。2010年,隨著上市的臨近,中國宏橋顯示出強勁的收入和盈利增長態勢,其當年總收入和利潤分別達到了151.3億元和41.9億元。

  終於迎來張士平數年來期許的那一刻。2011年3月24日,中國宏橋在香港聯交所掛牌上市,盤中每股最高價達8.09港元,最終以每股7.9港元報收,按張士平及其夫人鄭淑良共同持有84.96% 的股權計算,中國宏橋給其家族當日帶來近400億港元的驚人財富。由此,中國宏橋上市成為張氏家族實現財富跨越的“分水嶺”,一夜之間成為山東首富。

  雖然,長期專注於實業的張士平為何對上市“費盡心思”,至今仍不得而知。但張士平告訴《英才》記者,上市成功後,其平時“想不起”去關心股價。

  而據接近魏橋的人士講,張士平常用自己強烈的財富價值觀來教育自己的骨幹:怎麽叫體現人的價值?你們都有錢,我錢最多,你們都屬於社會上的富有階層,但錢能頂什麽東西?我認為真正能體現價值的最高層次就是幹。你幹得越多為社會造福越多,你就賺得越多。你幹了,價值就實現了。

  現在,張士平每天依然是6點半準時到公司上班。平時出差,隻要感覺沒必要,一個人拎上包就走,不帶隨從。張士平告訴《英才》記者,他非常看不慣有了職位、財富或權勢就帶上一大班隨從講風頭和排場的人,“管理、紀律和作風都是上行下效。如果一個領導出行要有十幾個跟班,這種作風,何談企業的效率和成本控製?不用想都明白。”

  據張士平的堂叔、魏橋村村委書記張尊水講,張士平“發達”後,日常生活從來不用名牌,“吃飯還是喜歡自己家裏做的”。

  事實上,在15萬平方公裏的齊魯大地上,類似於張士平這樣的企業家不在少數。

  距離魏橋十幾公裏的西王集團是中國最大的玉米油生產加工集團,也是鄒平第二大企業,旗下有四家上市公司。其創始人王勇的人生際遇與張士平極為相似:出生西王村,當過村書記,後任西王福利油棉廠廠長,西王集團成立後任董事長。現在,西王的年銷售額已突破260億元。

  同處鄒平的七星集團董事長趙長水、傳洋集團總經理宮傳洋和西王集團的王勇都曾表示要“努力趕超”魏橋集團,但隨著體量差距的不斷拉大,後來就慢慢變成了“要虛心學習”了。

  不止在鄒平,龍口市南山集團董事長宋作文(和張士平同歲)、陽穀縣新鳳祥控股董事長劉學景、東營墾利勝通集團董事長王秀生等大批家族企業開創者,共同構成這一區域大型民企的共同特征:創始人大多出生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借著中國經濟由計劃向市場轉變的機遇,涉足實業,敢想敢幹,在某一行業做到領先,並逐步實現財富跨越;他們的企業管理呈現家族控製的鮮明特點;創始人大多低調,隱忍,自居一隅,甚少直麵媒體。

  無奈的絕唱

  擁有百億財富的張士平可能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不是以富豪而是以“電改鬥士”的形象在全國“聲名遠播”。

  2012年,時值階梯電價調整遭遇“隻漲不跌”的質疑,一則“魏橋自建電網的電價比國家電網便宜1/3”的消息引爆輿論,批評與讚譽瞬間包圍了這家原本低調的企業。

  各方論調基本分為兩類。支持方認為,魏橋自建電網自供電力,並將餘電低價賣給周邊用戶,這代表了電力體製改革市場化的方向,由此魏橋被稱為“電力小崗村”。反對者則認為,魏橋的行為不合法、環保不達標、安全性差,且沒有承擔社會責任,簡稱“四宗罪”。

  雙方觀點相悖,但也形成共識:如果沒有地方政府的強力支持和企業自身體量及影響做基礎,魏橋發電模式將成絕唱,難以複製。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電力權威人士對《英才》記者不客氣地指出:魏橋用的什麽設備?全世界都搞公用電廠,這些成本都公開擺著呢。他自己在發明嗎?怎麽會比人家還低1/3,除非你煤耗比別人都低,但憑什麽呢?我們這些人都是吃幹飯的嗎?

  “鄒平一天之內就湧進來全國各地的幾十家媒體”,張士平坦言,這確實給企業的生產生活造成了幹擾和壓力,“當然,網絡上幾百萬的帖子,我的骨幹隊伍根本不關注、也不在乎。”

  爭議初期,張士平打算保持沉默熬下去,希望事情慢慢平息。但是,當國家發改委、環保部、國家電網陸續表態,一些權威專家也站出來說話後,張士平“實在是坐不住了”。他開始給省委省政府寫信,希望邀請各界到魏橋參觀調查,“看看我們的實際情況,特別是我們整個企業為承擔社會責任多年來所做的努力。”

  張士平告訴《英才》記者,當年自架電網給自己公司供電,“確實是無奈之舉”。

  上世紀90年代,中國電力資源緊缺,電力供應不穩,且常出現隨意的拉閘限電現象,嚴重影響紡織企業生產秩序並大量增加成本。而推進熱電聯產是張士平投資自備電廠的另一重要原因。電廠投產前,魏橋係一直以燒鍋爐的形式生產紡織所需的蒸汽,經濟性差,也不環保。而熱電廠在生產電力的同時還能夠產生紡織工藝中所必須用的蒸汽。

  1999年9月28日,魏橋第一熱電廠建成投產,額定裝機容量7.8萬瓦。但第三天上午,魏橋方麵就接到淄博電網通知,要求其必須從大電網中解列。考慮到孤網運行的風險,魏橋一時也不敢答應解列。但淄博電網還同時對鄒平縣政府提出了警告。

  張士平回憶,“縣長親自找到我,說淄博電網警告了,如果魏橋的自備電廠不解列,將對整個鄒平縣的用電安全產生威脅。”

  縣長登門,突然讓張士平強硬的性格因此在內心發生巨變,他告訴縣長,一定會爭口氣,要變壓力為動力,同意解列,“我當時想,淄博電網叫我下網,他以後就管不著我了,我的發電量肯定還要擴大,以後他求我上網,我也不上了。”

  其後的故事已為業界所熟知。13年來,走上孤網運行之路的魏橋所有的項目再也沒有用過國家電網的電,“我不是吹牛,我們從來沒有出過停電事故”。其通過不斷擴張的自備電廠獲得了穩定可靠的電力供應,這一模式也成為魏橋降低紡織和鋁業兩大核心業務成本,增加利潤和加速擴張的一台發動機。

  目前,魏橋集團的總裝機容量達到395萬千瓦,下一步的目標是擴張到448萬千瓦。

  雖然張士平在與《英才》記者的對話中表示,不管是紡織還是鋁業,成本的控製是個非常龐雜的工程,不止限於某個因素和環節。但不可否認的事實是,低成本的電力自供在其成本控製方麵居功至偉,無可替代。

  據招股說明書披露,2009年,中國宏橋鋁產品每噸的平均成本僅為10627元,而據安泰科的數據,當年的行業平均水平為11375元;2010年前三季,其鋁產品的平均成本更是“匪夷所思”地下降至每噸8256元。

  美銀美林最近發布的一項報告指出,中國宏橋自發電成本低於行業平均電力成本約0.209元/度。宏橋的每噸成本較同業低3800元人民幣,其中來自電費方麵的2800元、氧化鋁運輸包裝的200元、銷售熔化而非錠塊氧化鋁的300元,以及高周轉率帶來的500元。

  從以上數據來看,電力自給對於魏橋集團,特別是其鋁業板塊的擴張具有重要意義。

  相關數據顯示,中國宏橋在其上市前夕的2010年,淨利潤接近42億元,約是同期中孚實業(3.57,0.16,4.69%)(600595.SH)、雲鋁股份(3.71,-0.03,-0.80%)(000807.SZ)、南山鋁業(4.69,-0.01,-0.21%)(600219.SH)、焦作萬方(8.50,-0.04,-0.47%)(000612.SZ)、明泰鋁業(7.09,-0.14,-1.94%)(601677.SH)和東陽光鋁(6.81,-0.02,-0.29%)(600673.SH)淨利潤之和的2.5倍,而同期收入隻是他們的36%。

  2012年,中國宏橋實現營業收入248億元,歸屬普通股股東淨利潤54.5億元。在產能過剩,行業並不景氣的時間段,這樣的業績表現已算“驚豔”。

  中國宏橋(01378.HK)行政總裁張波(張士平之子)預計,2013年電力自給比率將達到八成(其它由第三方公司提供),氧化鋁自給比率達六成, 維持穩定供應, 令鋁產品成本每噸再減200元人民幣。

  紡織勢微,鋁業崛起。但張士平認為紡織行業擁有“不可替代”的位置。“紡織是民生行業,除非大家都回歸原始社會不穿衣服,否則它就永遠不是夕陽行業”。在張看來,紡織的意義不止在營收,還包括創造大量的就業機會,為地方政府減輕壓力,“大家都在談城鎮化,但如果沒有一些勞動密集型產業支撐,農民朋友到城裏的工作如何解決?”

  野蠻擴張

  當年與張士平熟識的同伴告訴《英才》記者:年輕時的張士平並未顯露出與眾不同的特質,“能吃苦、勤快、幹事麻利”是對他最為普遍的評價。但在其堂叔張尊水的印象中,張士平是個話不多,但能幹事的孩子,“沒想好就不輕易發表意見,一旦說了就要做徹底,不回頭。”

  1981年,當過推車工、扛棉工、廠消防隊長的張士平,成為了鄒平縣供銷聯合社全資擁有的第五油棉廠廠長。這被老鄉們視為其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

  時年,從外省調種子擴大生產成就了油棉廠的第一桶金。1986年,張士平成立了一個毛巾廠。1989年,他又利用企業的600萬元積累,共籌集1000多萬元,建成了1.6萬紗錠的紡紗廠;不久,又籌資6000萬元建成3萬多枚紗錠的棉紡廠和336台織機的織布廠。由此,魏橋打下了規模擴張的基礎。

  其後,張士平在產業低穀時期加速擴張,張氏性格中“埋頭幹、做徹底,不猶豫”也鑄就了魏橋的性格。

  從1993—1997年,紡織行業曆經波折,整體陷入虧損期,一些老牌棉紡企業相繼倒閉。1998年金融危機爆發後,一些企業的日子更是煎熬。但恰恰在這兩輪持續數年的產業震蕩期,張士平帶領企業實現了新一輪的逆勢擴張,即使在國家下狠手要求“限產壓錠”時,前行的步伐也未片刻停歇。

  首先,魏橋在上述困頓期裏投資3.3億元,四處收購企業破產出賣的設備和廠房,使棉紡織能力很快擴大到28萬錠。而到1998年,魏橋收購巨虧的國企濱州一棉,能力擴大到33萬錠。

  據知情者回憶:張士平剛到一棉考察時,員工們在大門口打出了“滾吧!鄉巴佬!”的條幅。張迅速開會,先沉默一會兒,突然問,“不讓我來,你們想把企業做成什麽樣?”

  憶及當年收購國企,張士平告訴《英才》記者,當時最簡單的要求就是按時上下班,不然就扣錢,並在日常運營中做了更為具體和嚴格的規定,“這讓一些老員工受不了”。

  有人不斷提意見,魏橋派去領導反複解釋無果後,直接扔下一句話,“想幹就幹,不幹走人。”通過鐵腕整頓,並完全共享魏橋在海外的銷售渠道,濱州一棉的銷售收入和利稅在第二年增長了59.6%和44倍。日子有了轉機,企業裏的爭議也戛然而止。

  彼時,張士平陸續在鄒平、濱州、魏橋鎮、威海等地大規模建設生產基地。每個生產基地都有三四個工廠。每個工廠的規模都大過原來的濱州一棉。這種擴張速度一直持續到現在。

  外部快速擴張,企業內部也調整跟上。1994年,張士平創建鄒平縣魏橋棉紡織廠並任廠長,1998年,魏橋棉紡織廠改組為魏橋紡織集團(2003年更名為魏橋創業集團),由此拉開了新一輪的擴張曆程。其後5年內,魏橋累積投入170億元,將紗錠從33萬枚增加到500萬枚,織機從4000台發展到4.2萬台。

  2005年,實行了40年之久的全球紡織品配額製度壽終正寢,先是美國三次限製中國紡織品進入數量,接著歐盟設限威脅接踵而至。然而麵對如此動蕩的國際市場,魏橋再次投入70億元巨資,擴建紡織印染服裝係列項目。

  讓人不解的是,生產能力的猛增不僅沒有把魏橋拖入滯銷困境,反而帶來各項指標年均 50%以上的迅猛增長。1997—2003年,魏橋出口創匯年均增長超過70%。

  魏橋的擴張已無人能擋,業界也愈發感覺到了“張氏刀法”的淩厲與不同,有人稱之為“極其樸素極其野蠻的大生產路線”,而這種“路線”一直延續至今。彼時的競爭對手或嫉妒、或無奈,或推崇,或困惑,情緒複雜。

  中國棉紡織行業協會副會長王果剛與張士平相識多年,他曾私下問過張士平,國家限產時,你卻大力擴張,以後出問題你兜得住嗎?張士平回答,先收著,會有用得上的時候,“政策會變,我相信市場”。

  張士平將每一次市場波動視為難得的機遇,其告訴《英才》記者,紡織行業的機會任何時候都有,現在也是,就看如何抓,“但市場地位和發展差距往往在市場低穀時形成”。

  企業規模不斷擴大,業界非議也從未止歇。

  王果剛告訴《英才》記者,競爭對手的感覺是魏棉的擴張過分野蠻。在產品還不豐富時,就上規模,“悶著勁就是擴大規模,壓縮成本,一路往前衝”。

  行業裏開大會時,常有人對魏橋的“野蠻”提出批評,但張士平從來都是麵色平和,也從來不反駁什麽。會照樣開,話照常說,開完就走了。

  對此,張士平給《英才》記者的答案是:不唯上、不唯書、隻唯實,“一個好的企業是批評不倒的,真正能批評企業的隻有市場,如果市場能力不行,政府和同行怎麽誇都站不起來”。

  王果剛認為,魏橋的發展在EMBA教材裏是找不到的,“魏橋選擇了規模發展,而且一開始就瞄準了世界市場,等大家徹底回過神來,它已經是棉紡行業全球最大的了,無法複製。”

  在大家開始爭議魏橋擴張模式時,張士平已經在籌備電廠、鋁廠的事情。而在後來魏橋鋁電產業的發展中也能隱約看到其在紡織行業的擴張套路。

  如今,在魏橋的鄒平生產基地,除了大量紡織廠,還分布著魏橋6個電廠、6個氧化鋁廠、2個電解鋁廠。20多年時間裏,魏橋打造了“紡織-染整-服裝”這一完整的棉紡產業鏈;而最近10年,其又在鄒平、濱州等地打造出了一個日趨完整的“熱電-金屬冶煉-鋁產品深加工”的鋁電產業鏈。如今,魏橋已經是全國第四大鋁製品生產商,並成為國內盈利能力最強的鋁電企業之一,其利潤已經超過紡織板塊。

  曾有報道說,魏橋如此擴張一定要倒。王果剛不以為然,“怎麽會倒呢,他的綜合優勢太明顯了,成本低,規模大,形成良性循環”。

  2012年,魏橋集團全年實現銷售收入1850億元、利潤104億元,上繳各級稅金54.5億元,其中上繳鄒平縣財政稅金39.4億元。張士平告訴《英才》記者,“我們現在仍處在快速成長階段,未來5年,魏橋的鋁電無論規模還是利潤都將遠遠超過紡織板塊”。

  不過,魏橋集團目前的許多事情已不用張士平操心,“我主要管戰略和對外投資的事”。張波、張紅霞、張豔紅三位子女已挑起集團管理的大梁。

  (本刊記者修思禹對本文亦有貢獻)

  獨家高端領袖對話

  我不懂就不做

  不玩地產和期貨

  《英才》:媒體報道魏橋發電的事,對魏橋紡織和中國宏橋的股價有影響嗎?

  張士平:當時有點兒影響,後來就沒事了。其實股價無所謂,我現在也不關心。

  《英才》:有沒有賣出股票套現?

  張士平:沒有,一次都沒有。

  《英才》:在投資方麵,有沒有想過進入地產、期貨之類的?

  張士平:我從10年前就下了決心,不進入地產和期貨。棉花期貨方麵的老總找過我很多次,我沒答應,我說期貨市場掙得多的時候還好,虧的時候很慘;錢來得容易,去得也容易。我不懂就不做,這是規矩。搞實體經濟,靠汗水掙錢,行情好,多掙點兒;行情差,少掙點兒。

  《英才》:那為什麽不投資地產呢?

  張士平:因為我不擅長搞關係。李嘉誠也搞地產,非常成功,但他不是我的偶像,因為我學不了,也不會學他。

  沒權力可奪

  《英才》:那你如何處理與政府官員的關係呢?

  張士平:我不會搞關係。現在我是地方政府的掌上明珠,也不用搞關係。隻要企業努力為地方做貢獻就行。

  《英才》:那你最敬佩的企業家是誰?

  張士平:王永慶,也是做實業的。

  《英才》:如果企業裏部門間不團結,幹部爭權奪利,你怎麽擺平他們的利益關係?

  張士平:我不管。工作和生活中有些摩擦很正常,如果是個別部門之間不團結,那相互調整一下就慢慢好了。但你要說幹部爭權奪利,他們沒權力可奪。我讓他當個部長,他就能當;如果我不讓他當,他爭什麽呢?

  沒國企民企的區分

  《英才》:你怎麽看待企業的職工持股?

  張士平:我們集團有不少幹部持股,有的10萬股,有的50萬股,還有1000萬股的。他們的觀點和我差不多,魏橋的幹部和職工怎麽幹工作,不是由占股多少來決定的;同時,對於國企和民營的區分,他們的思想裏也沒這種概念。

  《英才》:持股意味著財富啊,怎麽會沒關係呢?

  張士平:企業保持活力,我認為主要還是魏橋長期以來形成的企業文化影響的。當然,文化可不是吹出來的。我們的團隊從上世紀80年代一路走過來,遇到過很多困難,我們在解決這些困難和麵對危機的過程中逐漸形成自己的文化,管理層保持旺盛的鬥誌,企業發展也形成慣性。我相信企業和團隊保持活力,肯定不是一個股份就能說得明白的;股份肯定解決不了企業活力的問題。

  兒女已上位

  《英才》:作為家族企業,難免會有下一代接班的問題,你怎麽看?

  張士平:現在兒子張波分管鋁電,閨女張紅霞分管紡織,小女兒張豔紅在管工業園。他們在管理、人事任免等方麵都做得很好,完全控製住了,我很放心。

  《英才》:會不會很難?

  張士平:好的管理和機製也是有慣性的,魏橋的管理早已進入正軌,我現在也不想太操心。

  《英才》:我們接觸過的很多做實業的家族企業,他們的二代都不願意接棒做實業,而對金融表現出很大的興趣,你有建議過你的孩子進入金融領域嗎?

  張士平:他們沒那個能力,把他們自個兒那塊管好就不錯了。

  專家觀點

  草根企業進化

  世界500強的非典型樣本

  魏橋的偶然與必然

  如果從互動性來看,魏橋董事長張士平算不上很理想的采訪對象。

  在與《英才》記者一個半小時的交流中,張士平四次打斷提問,臨近結束,記者提出能否到魏橋集團總部采訪,張表示“沒慣例,不大可能”。而在采訪開始和結束前,其一再提醒《英才》的攝影記者不要拍照,“從來就不喜歡”。

  言語平緩,鮮有笑容,間或沉默。麵對各種問題,沒有絲毫的婉轉或粉飾,“我不知道”,“那沒什麽好說的”,“宗慶後我不認識,也沒興趣”。而談到同行業國企的成本控製,他直言和魏橋“沒法比”。類似的交流會讓采訪過程偶爾停頓,但也會有意外的收獲:其對一些問題的看法直指核心;對於企業麵臨的風險和接班問題等,沒有刻意的遮蔽。

  草莽縮影

  企業家的秉性決定企業的發展,這樣的例子在中國民企的洪流中俯拾即是。

  可以說,張士平的果敢、堅韌,以及逆向擴張的思路成就了魏橋今日的事業。但同時,體製的轉變、市場經濟大門漸開、資本市場的放大作用,亦成就了張氏家族的財富奇跡。

  無獨有偶。在山東商圈有“兩張”之說:海爾張瑞敏、魏橋張士平。但《英才》記者在與不少業內人士的交流中發現,若從性格特征、擴張模式、行業關聯、成本控製等方麵考量,地處山東茌平縣的信發集團掌門人張學信,似乎和張士平更為搭調。

  信發亦在20多年前崛起於鄉野,掌門人極其低調。一位接近信發的人士告訴《英才》記者,張學信言談舉止樸實得像一位和藹的老農。但低調的背後,其在鋁產業內逆勢擴張的速度、野蠻和淩厲相比魏橋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其在澳洲、斐濟等海外市場獲取鋁礦資源的力度、規模和手段,國內同行更無對手。

  山東還有一批如南山、傳洋、京博、方圓、科達等大型民企的成長路徑與魏橋頗為相似,這一群體也可視為中國民企發展的縮影之一:他們出身草莽,不無野蠻,兵行蹊蹺,勇於博取;他們未如大多同代人般在產業周期起伏、宏觀調控、產權之爭等曆險中被淹沒,反而抓住鮮有的機會,在某一領域左衝右突,最終轟然成勢。

  但若要用曆史的“顯微鏡”從魏橋等企業身上找出放之四海的“成功基因”,卻很難有具體的落點。全國工商聯副秘書長王忠明告訴《英才》記者,中國公司一直是在非規範化、非全麵市場化的氛圍中成長起來的,大量的民營企業在體製外壯大,在政策、市場、人才、資金甚至地理區位都毫無優勢的前提下實現高速成長,殊為不易。

  這樣的成長特征,決定了一些企業的草莽和灰色性;在世景變遷中,張士平的成功,有必然,也有偶然。

  難以複製

  魏橋能否繼續驅動紡織和鋁業兩大主業保持領先優勢的關鍵,在於低廉的電力自供模式可否持續。

  2012年,在產能過剩、價格低迷和國外進口鋁土礦供應受限等多種因素的交織下,國內的鋁產業出現了行業性虧損,218家規模以上鋁冶煉企業中虧損企業為89家,虧損麵31.7%,虧損額113.5億元,占規模以上有色金屬企業中虧損企業虧損額的35.4%。

  在這樣的背景下,魏橋集團旗下的中國宏橋(01378.HK),依托低廉的電力成本,狂賺淨利潤54.5億元,這與行業形成的對比甚至是“突兀”。

  電力之於高耗能產業成本控製的厲害關係,業內皆知。事實上,在現有的電力體製框架下,眾多鋁企早已為降低電力成本想法設法,絞盡腦汁。一位國有鋁企的中層告訴《英才》記者,他們的企業也有煤電鋁一體化項目,但加上電網占容費,最終的自供電力成本也在4毛以上,“這和魏橋、信發他們的2毛左右的成本還是沒法比。”

  在全國,高耗能行業自備電廠者不在少數,然而,“孤網”運行的企業卻唯有魏橋一家。魏橋自供電力的成本完全源於發電端,不需要交電網占容費。

  魏橋的模式是電廠和電網跟著項目走——但僅限於本省。這也就可以理解,在電解鋁瘋狂的西進運動中,魏橋卻無任何動作——現有的電力體製不可能再允許新的“孤網”出現。

  上述國企中層告訴《英才》記者,對於魏橋、信發和南山等企業在電力成本控製的巨大優勢,業內都在努力模仿,但魏橋模式卻“不可能複製”。

  王忠明則認為,魏橋“孤網”的出現,是一種“怪胎”,也是國網、地方政府和企業在特殊的曆史時期相互妥協的結果,沒有推廣意義。“電力是公共品,公共品的供給主要還是政府去做,如果所有企業都搞獨立電網,不成了小而全,那不就亂了?這反而會增加全社會的成本”。

  對於魏橋、信發等在“小縣城+大企業”的格局中實現政企深度結盟,王忠明也認為沒有普遍意義,“企業必須達到相當的規模才可能受到地方政府的鼎力支持,但中國有多少企業達到魏橋和信發這樣的體量?”

  2011年底,新疆相關部門官員到魏橋鎮考察,希望在新疆複製魏橋模式,最終卻無奈而歸。一家大型國有鋁企的總經理也曾到魏橋調研,離開時留下三句話:魏橋的成績不得了;魏橋的事情咱們幹不了;魏橋的模式複製不了。

  再進化

  和眾多勞動密集型企業一樣,魏橋也麵臨招工難和勞動力成本上升的難題。

  為了吸引和留住員工,魏橋近幾年的一大措施就是改善員工住宿條件。但是,招工工作依然不容易。從2010年開始,魏橋便大規模向外省招聘員工,“光山東本省遠遠不夠”。

  用工荒已經成為製造業麵臨的全國性難題,而傳統意義上的人口紅利亦在逐漸消失。對此,王忠明認為:“人口紅利不可能很快消失,像魏橋這樣勞動密集型的大型企業,如果企業發展能跟得上升級的要求,那麽就可以進一步釋放新的紅利。”

  王忠明同時還認為,即使要加大勞動力在民企價值分配當中的比重,也要以不偏廢資本要素的價值功能為前提,“在市場經濟中,資本永遠是最稀缺的,所以越是在招工難的時期,越要提高全要素的價值表現”。

  和眾多民企一樣,魏橋被外界質疑的還來源於家族繼承和管理。有業內人士認為,“孤網”運行帶來的挑戰,要遠小於家族式管理引發的深層隱憂。

  《英才》記者獲取的一份魏橋高管任職表顯示,張士平家族的數十位成員擔當著集團內的高管職位,而這些成員普遍學曆較低。業界的質疑是,在創始人退休後,這樣的家族管理團隊能否擔起推動企業永續發展的責任。

  但張士平對此並不擔憂。王忠明也認為,家族企業很重要的一點是信用成本低,決策更快,“對於繼承問題,政府沒必要幹涉,社會也沒必要過多關注,他們自己有能力和智慧解決這樣的問題。解決不好,市場也會做出選擇”。

  魏橋旗下兩家公司上市,除了為家族帶來巨額財富和打通融資渠道外,在張士平看來,對於一家民企來講,更大的意義在於規範了管理,“特別是財務管理規範方麵提升非常明顯,這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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