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欣哭怨潘石屹:都因嫁給你才要這樣生活
本文選自《我的價值觀》,作者:潘石屹,出版社:江蘇文藝出版社
我 和張欣兩個人從過去的經曆,受教育的背景,包括從出生地、成長環境來看,其實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我是從中國的農村一步步走出來的,是一個典型的草根階 層。她是在北京出生的,整個經曆都是比較國際化的,而且她整個受教育、工作的背景應該是這個社會中比較高端、精英層的——劍橋大學讀研究生,畢業出來以後 在華爾街工作……
這麽兩個在外人看來完全不搭調的人,認識不久就決定結婚,外人看來幾乎形同兒戲。所以當我們倆宣布要結婚的時候,張欣 那邊的朋友非常不看好我們的結合。她 們說兩個人要在一起生活,文化背景、價值觀這些東西是特別重要的,而一個人價值觀跟他的家庭、教育環境和他走過的道路有很大的關係。她有幾個朋友說,你們 的婚姻最多維持半年的時間,因為在一起生活基本上是不能夠避免有各種各樣的矛盾,而這種矛盾衝突最厲害的就是對每件事情的看法不一樣。
不可否認的是,當時我們之間確實存在這種分歧。我覺得對的事情她則覺得是不能夠容忍的,我認為幹淨的事情她則覺得非常髒。我們的婚姻在一開始的時候確實麵臨著一個特別大的考驗。
我 們剛剛認識的時候,是20世紀90年代初,要結婚了,我們商量著說買點家具吧。那時候家具市場很小,我們去的是在軍事博物館舉辦的家具展。逛家具展的時 候,我覺得家具花花綠綠的很時尚。她看完以後說不行。我說你看結婚的時候買個大紅大綠的多喜慶,她說這個家具不好。我當時在萬通工作,特別忙,能抽出時間 買家具都很不容易,但轉了一上午卻沒買到我們都滿意的家具。按照我的審美觀,我無法理解這些家具為什麽張欣接受不了,我說我這鄉下人在北京城裏麵買到家具 不是挺好的嗎?她卻斷然說不行。
沒買到合適的家具,我們就準備離開軍事博物館,那個年代也沒有什麽飲料賣,在軍事博物館門口有個推著板 車賣葡萄的老大爺,我們都渴了,我建議買些葡萄解 渴,那葡萄攤上蒼蠅特別多,我都沒有注意到,我們走近蒼蠅“嗡”地飛走了。結果張欣說葡萄也不買了,我說這不是挺好的葡萄嗎?
我說你看要 買結婚家具,家具沒買成;渴了說買葡萄,葡萄也沒買成。這時她一下子就哭了。我都不知道為什麽,隻能趕緊安慰她。她哭著說,就是因為嫁給你,才 要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但是我真覺得不是什麽問題,北京城裏麵蒼蠅多,鄉下縣城裏麵蒼蠅更多,在我看來都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婚後的很長時間裏我們一直沒有買家具,隻有一張桌子和一麵很古舊的穿衣鏡,還是她從香港家裏托運過來的。我們就買了個床墊放著,一直沒有自己的床。大概有一年多的時間,她隻從香港買了幾盞燈,而床、櫃子這些東西全都沒有買。
我 記得最有意思的是洗熱水澡,原來我們住的房子沒有24小時熱水,都是用煤氣罐燒熱水,煤氣灶經常熄火,我覺得在北京生活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卻覺得 在北京這樣的生活如同煉獄。因為她原來一直在香港,包括在英國讀書,在這些地方生活得都比北京好,到北京來了以後,還一直咳嗽。基本上從我跟她認識,一直 咳嗽到2011年。她一直不太適應北京的生活。2012年夏天我們到美國去,讓美國醫生做了全麵化驗,化驗之後說是過敏,是胃裏麵的某種氣體刺激嗓子造成 的過敏,尤其是吃薄荷之類的東西特別容易產生這種氣體。我這才恍然大悟。我們天天怕外麵汙染,就在自己家裏麵用花盆種薄荷,我們吃新鮮的薄荷,用新鮮的薄 荷沏茶喝,所以一吃薄荷類的東西就咳嗽。我問醫生怎麽治療,他們說這個很簡單,隻要吃一點藥,不要讓這種氣向上刺激嗓子就不咳嗽,終於在十年後治愈了咳嗽 的問題。由於我們兩個人在方方麵麵的差異,導致了很多矛盾和衝突,甚至是疾病。我們倆從剛認識開始,反差就非常大,矛盾也很突出。大概在我們結婚三年的時 候,基本上就處在了幾乎分手的狀態,她因此遠走他鄉,去了英國。
原因有很多方麵,比如關於公司治理。我認為我治理公司的方式是對的,我原 來的公司辦得挺好,因為當時其他合夥人從來不參與管理,就我一個人說了算。我管理 公司就是我自己把問題想清楚,給每一個人布置的事情都很具體,然後你去把這個事情做完就完事,別問為什麽,去執行即可。我覺得這樣比較簡單,而且每一個人 任務特別明確,時間也很明確。
跟張欣一起辦公司後,感覺事情變得特別複雜。當時公司連10個人都不到,她強調讓公司這些人都坐下來,每 個人都得說,你說你的,他說他的,西方的管理思維 裏特別強調要說不一樣的觀點。她覺得如果像國內開會那樣,上麵領導講一句話,下麵所有人都說好,是完全沒有價值的。所以這些人坐在一起,天天不幹活,就在 一起討論,任何事情都得反複地討論,討論得我非常焦慮。我跟她說,這不是辦公司的樣子,辦公司是一個人想清楚了,說給別人去執行就可以了。辦公司跟治理國 家完全是兩回事,治理國家要民主,辦公司就得獨裁。她始終特別反對這一點,認為任何事情都在一起探討,就是美國式的民主。我說公司裏麵這樣探討下去肯定會 出問題。
最後我們兩個人基本上談任何事情都談不到一起去,做事情的方式不一樣,對質量的標準也不一樣。最終導致雙方的崩潰,我們兩個人 就分開了。她隻身一人去了英 國,在熟悉的環境裏,她覺得很舒適,有幾個朋友帶她到蘇格蘭去打了一個多月獵。我那個時候覺得心裏麵要尋找一個精神寄托,陷入了對自己內心世界的反思。其 實我對主流的思想並不順從,那個時候覺得共產主義、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這些離我們非常遠,想讓這些思想打動我們的心,成為我們的精神支柱非常困難。可是 又沒有別的思想來支撐自己的精神世界,這個時候我就又翻開佛經看。在佛經裏麵也尋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最後看到了禪宗。禪宗裏麵沒有多少經文,都是故 事,現在回過頭來看,每個故事都是反邏輯的。佛教的一些大師對禪宗存有偏見,覺得這些東西都是小兒科的東西。然而恰恰是這些小兒科的東西對於我來說比較受 用,隨後,我就到了日本的京都待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在那裏度過了一段有價值的時光。京都這個城市有點像中國的西安,是一個古老的城市。那裏的人非常謙 和禮貌,一路陪同我們的是一位快80歲的老人,做事情非常認真,包括吃的食物。
京都有個二條城,對日本人來說,那就是他們的故宮。我在 二條城看到,人們脫了鞋,安安靜靜坐著,沒有燒香,沒有拜祭,就那麽靜靜地坐著,一坐兩個小時。前 麵是特別著名的一個園子,牆很低,破破爛爛的。後麵的院子裏麵有泉水,人們都安安靜靜地在從那裏取水喝。從二條城出來以後,我明白了所有的東西都應是簡簡 單單的,如果摻雜進太多外在的東西,比如燒香、獻花,反而把你心裏麵的這種美好、這種愛、這種感動都衝淡了。
在京都待了一段時間後回到 北京,我們倆的關係仍沒什麽改善,我對婚姻基本上都絕望了。有一天她從英國打電話過來,她說她讀書、工作都在英國的環境中,那裏 確實是她比較熟悉的環境,如果不是因為我,她就不可能到中國來,就跟中國沒有任何的牽掛,言語之中透露出她還是想回到中國的意思。我們在電話裏麵談了半個 多小時,我說你還是回來吧,然後她就回來了。回來後她說再不跟你鬧矛盾了,公司的事情你管吧,我就負責管理家裏的事。這一次危機就這樣過去了。